“老爷……”一个怯怯的声音说道。
“不是说过了,出什么事都不许来打扰我吗?你们也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吗?来人……”仿佛被点着了火的炸,周经的怒火一下迸发了出来,排山倒海的向那个家丁拍了过去。
“杨大学士来访,他说有重要的事要与老爷商议,小的这才来通报,请老爷恕罪啊……”那家丁吓得魂不附体,本来这活儿是管家的,可管家多聪明啊,哪里会来触这个眉头,于是就轮到了他这个倒霉蛋,没办法,谁让他欠管家的赌债呢,赌债就得偿啊。
“杨介夫?”周经怒火稍减,皱了皱眉头,他对杨廷和谈不上多少好感,按照一般的顺序,入阁的本应该是他这个礼部尚书才对,杨廷和的上位多少有些坏规矩。
不过皇上的圣旨已下,事情无从更改了,他也只能忍了,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说不定真是有什么要事呢,无论于公于,都是怠慢不得的。
“请杨大人……不,老夫亲自去迎接。”要不说旧官僚老而弥坚呢,这帮人的城府都很深,哪怕是滔天的怒火,也是说压就压下去了。
到了厅之时,周经的脸上再看不到刚刚的沉奎怒,若是有不知情的人看到他满面风的样子,肯定会觉得有什么喜事发生。
“介夫来的真巧,老夫本在后堂小憩,刚好醒转,你就到了,却是老夫有些怠慢了。”
“不敢,不敢。”杨廷和拱手为礼,完全没把周经的客套话放在心上,都是老官僚了,谁还不知道谁啊?这会儿你周大人要是还能有心情小憩,那这个大学士的位置,杨某还真是居之有愧呢。
“周部堂,廷和此来,为的就是皇上取消殿试一事。”皇家公园外贴着的黄榜上,儿子的大名高居榜首,杨廷和正烦着呢,哪还有心思跟周经兜圈子?他开见山的道出了来此的目的。
“难道此事还有转机?”周经眼睛一亮,城府再深,遇到这种声名前途攸关的大事,他也不可能丝毫不动声。
“有没有,总得试试再说。”杨廷和面沉如水,让周经刚升起的希望之火,又熄灭了,试试?试试有用的话,这两年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罢官殒命了。
“原来介夫也没有成算啊,唉。”周经一声长叹,很是失望。
杨廷和沉声提醒道:“周部堂,须不要忘了,如果殿试可以没有,但是,进士们的任命不能没有,若是我等不去争取的话,让皇上胡过去,那科举岂不是有名无实了?”说着,他还摇了摇头,眼神中流出了很失望的神。
“哎呀,险些忘了,难不成皇上的目的就是这个?”周经吓出了一身冷汗,可不是么,殿试只关乎荣誉,授官才是实实在在的。
依照正常的程序,授官是在殿试之后,礼仪不可废,也就说,皇上若是不肯举行殿试,那进士们下面就没了着落,尼玛,那不成了一群新科太监吗?
“不好说。”
杨廷和面凝重,这事儿可比杨慎在政法学院金榜题名严重多了,“总之,我等不能坐视不理,总得跟皇上分辨明白才是,若是他真的要全盘推翻祖宗定下的法度,那么,朝廷的纲常也就彻底崩坏了,说不得,总得有人匡复朝纲才是。”
“正是如此。”周经慨然而起,绝了科举之路,那就是断了士人的晋身之阶,那就是跟天下士绅作对,以此为由,只有有人登高一呼,天下必然群起响应,所以还是值得搏一下的。
“廷和已经邀集了诸位同道,正好一起入宫面圣,一定要讨个明白说法。”杨廷和又给周经吃了个定心丸,就算法不责众在正德朝不得通行,可终归还是人多胆壮,反正周经就算再怎么义愤,也不会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跟着杨廷和两个人闯进宫的。
……
乾清宫外。
“几位大人,皇上准了各位所请,这就随咱家来吧。”三公公的脸不怎么好,一转身,几位重臣就发现原因了。
嗯,做太监果然风险很大,这不,正当红的三公公又挨踹了,屁股上的脚印还在呢,随着三公公扭捏摇摆之间,那两个脚印也是随风飘摇,显得很有艺术感。
“臣等参见陛下。”四大学士到了仨,六部九卿也到了仨。
阁臣不用说,今儿是来谈正事儿的,谁也不会特意邀上焦芳来碍眼;九卿那边就有点寒碜了,到场的只有礼部尚书周经,礼部尚书许进,加上大理寺卿燕忠。
在去年八月,士党正式分裂的时候,本来九卿这边应该还有两个位置的,屠滽和洪钟失踪之后,左都御史被张鼐补上了,刑部尚书出缺,到如今还没补上人。
王鏊力推南京刑部右郎王鉴之,士党这边也没啥异议,不过皇党那边却力推张彩,双方一时也是相持不下,只好暂时空着。
所以,虽然士党这次也是抱着必得之心,倾力而来,可规模却是远不如前,让他们哀叹正道凋敝的同时,倒也起了物伤其类的义愤之心。
“嗯,众卿免礼。”正德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懒洋洋的抬了抬手。
“陛下,如今会试金榜已颁,殿试是不是……”看到他这副样子,六位重臣就气不打一处来了,可这会儿却不是计较的时候,大伙儿一起来了,可这事儿终究是周经的该管,所以他第一个站了出来。
“不是说了吗,朕很忙……”正德不耐烦的打断了周经。
“可是陛下,您现在明明就……”周经挤了挤眉,很委屈的看着正德。
“朕本来正在休息的啊,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朕每天日理万机,很辛苦的,如果不能好好休息的话,一定会英年早逝的,所以,朕必须要保持劳逸结合。”正德摊摊手,长叹一声:“唉,做皇帝难,做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皇帝更难。”
“……”周经好悬没被口水噎死,英年早逝?不可能,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皇上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至少不会在夭折在老夫前面。
“我说众位爱卿,你们到底有事没事?一寸光一寸金,朕的休息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没空跟你们在这里胡。”正德也皱了皱眉头,很不满的说道。
明明就是皇上您在胡搅蛮缠吧?众人互相看看,许进无奈的站了出来。
“陛下,如果您实在没空的话,殿试可以押后,不过,授官之事却是刻不容缓,去年以来,朝堂上多有被罢免者,缺额严重,已经影响了朝廷的正常运作,因此……”
“是这样的吗?”正德很惊奇的反问了一句,然后温言安慰许进道:“没关系,常藤书院很快就有下一批毕业生了,倒时候就有人了。”
“臣不是那个意思……”谁跟你扯这些了,书院什么的都给老夫去死吧,许进脑上青筋直冒,恨不得冲上去捂住正德的嘴,然后在他耳边把话完整的说完。
正德痛心疾首的说道:“唉,说缺人的也是你,说不缺的也是你,许尚书,你这么大个人了,咋就连话都说不清楚呢?你这样让朕很为难啊。”
“不过,你们来的正好,朕也有事要跟你们说呢。”正德可不光是会歪楼,他说话的速度也很快,一下就把上面那个话题给顶没了,然后开了新的主题。
“大明祖制规定,税制中没有商税这一项,不过,朕听说地方上有人设关卡,对商人横征暴敛,朕以为,这种行为是不合理,也不合法的,所以应予取缔。明天的朝会上,朕就会正式下旨,到时候,希望各位可以鼎力配合朕。”
“这……”眼见这场殿见有变成正德的独角戏的危险,杨廷和也按捺不住了,正要说话时,却冷不防正德丢出这么个话题来,让他辩无从。
他很清楚,正德是想给天津新政铺路,他们这些人当然要全力阻挡。可是,对营商人的争敛,属于潜规则,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否则就可能会中正德的陷阱。
“陛下,那翰林授官之事,又当如何?”杨廷和学习能力也很强,当即也是效法正德,顾左右而言他,把话题又给扯了回去。
“那,杨先生,你是同意明天支持朕了?”
“臣……附议。”杨廷和一咬牙,就不信你能一直绕圈子。
“那朕就给杨先生一个面子好了……”正德满意的点点头,认为杨廷和很识相。
“那殿试……”杨廷和神一振,其他人也是士气高涨,难道老天真的开眼了?
“这样好了,朕很忙,殿试只好先推辞一下,可若是进士们到地方上去当官的话,到时候可能就见不到朕了,那多遗憾啊。就算让他们一齐赶回来,未免也太累了点,所以,干脆让他们都留在京城好了。”
“可京城出的缺……”一个萝卜一个坑,京城的位置不少,可缺额还真就没这么多,要知道,这一科好歹也有二三百人呢。
“没关系,让他们都去翰林院好了,学海无涯,让他们好好深造一番,嗯,应该没什么人会不愿意吧?那可是翰林诶。”正德大手一挥,很大度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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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正德长大了
第615章正德长大了
皇上很慷慨?
呸,他分明就是不怀好意,不让士人补充地方势力,把人都给约束在京城,六位重臣心中都是大骂,可就是没人站出来反对。'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翰林院是啥?那是大明的最高学术机构,士人要是不在这里面镀一层金,日后的仕途就算是了一层灰,那些新科进士谁会不愿意去?
要知道,放在太平年月,每一科的进士可能有两三百,但是能进翰林的,也就是那么十几二十人,这名额真是要多金贵有多金贵了。
当然,同时进的人多了,这事儿也就谈不上难得了,一下进去好几百人,含金量多少会有所下降。
“可是翰林院应该没这么多缺额,陛下您看,是不是派到地方上……”想通此节,自认为识破了正德的谋,周经再次发言。
“难道周尚书要反对?”正德很诧异的瞪了周经一眼,吓了后者一哆嗦之后,他突然叹了口气:“唉,那好吧,就依周尚书好了,谁让朕的心肠这么软呢。”
他突然扬声喝道:“三儿!”
“奴婢在。”三公公应声而出。
“拟旨……”正德朗声道:“依照礼部尚书周经的意见,朕被迫取消了殿试,也不能让进士们入翰林,所以,今科进士二百六十八人,尽数发……哦,不,是派遣到云南、广西以及琼州三地,酌情使用,嗯,就这样拟旨吧。”
“遵旨。”三公公拉了个长音。
“陛下,老臣不是这个意思啊!”周经浑身大汗,差点没哭出来,这尼玛是坑爹啊,这道圣旨要是真的颁出去了,那自己就不是要挨骂的问题的,就算说有人会铤而走险来刺杀自己,那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啊。
不让人进翰林院,还迫皇上取消了殿试,最后还把人给发配到边疆去了……这仇可结的大了去了,对士人们来讲,被人坏了前程之仇,更胜似杀父之仇,那是真的不共戴天啊!天下士林群情愤是必然,只不过目标不是昏君,而是自己这个臣!
可是,我明明就没干什么啊,本来也没有所有进士都进翰林院的道理啊,老夫冤枉啊!
“哦?周尚书,一把年纪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任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你这样让朕很为难喔。”正德皱着眉头看着周经,又叹了口气:“朕原来以为朕自己就算是很任了,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周尚书你居然比朕还任,真是的……”
“好吧。”他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就再听周尚书一次,拟旨,让所有进士皆入翰林,殿试日后另行补上……”
“……”周经老脸蜡黄,像是便秘发作好几天了似地,这明明就是皇上您的意见好哇?怎么又栽赃到老夫头上了啊?这出头鸟果然是不能做啊!
“……”杨廷和等人也是面面相觑,很显然,皇上又顽皮了,他就是纯心胡搅蛮缠,进士授官,明明就应该平均分配,分别授以庶吉士、主事、中书、行人、评事、博士、推官、知州、知县等职。
可皇上却来了个一刀切。
对进士们来讲,都进翰林不能算很理想,可也算不上坏,总归是留在了京城,而且最重要的一段阅历也有了;而后面那个,显然只要不傻,就不会愿意去,那是真正的发配啊,放在从前,至少也得是得罪了尚书这种级别的大佬,才会受到这种待遇的。
这一次皇上用的不是谋,而是阳谋,众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是了然。
讲道理?那是没用的,皇上摆明了不打算讲道理。先前想好的以昏君无道,起天下义愤也行不通,因为皇上摆出了两个选择,其中一个看起来还不错。
没错,在场的六个人都很清楚,这些入了翰林的进士,也许再也没有出来当官的机会了,可那些进士自己未必这么想啊。
当翰林,本来就是熬资历呢,少说也得在里面呆个三年五载的,十年八年也不算长,谁能预料日后如何啊?没准儿士党翻身,到时候就有机会封阁拜相了呢。
所以,谁反对,谁就会被皇上栽赃,然后吸引天下士人的仇恨;不反对,就会让皇上得逞,正是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从前的手段都用不出了,想彻底翻脸来硬的吧,还不行。
没错,皇帝正在倒行逆施不假,但离起天下之怨,使散的天下士林得以齐心合力还差那么一点。除了利益最一致,受到的损失也最大的江南士人外,就连一直很团结的晋党内部都无法达成统一,也只能个不上不下的局面。
为今之计,也只能看着皇上步步紧了,而反击的手段,也只能用谋了,众人再次相顾,对视中看见的,是同伴坚定的眼神。
……
“诸位,老夫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也有不那么坚定的,出了太和,李东阳一拱手,便飘然而去,显然对除夕定下的计策,依然持保留态度。
“介夫,皇上说要取消各地关卡,你怎能轻易答允,他明明就是为了天津那边……”周经也不理会李东阳,径自向杨廷和抱怨道。
李东阳这幅不死不活的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士党内部也有不少非议,要不是现在朝中形势危急,肯定早就有人盯着他屁股下面的首辅位置了。可他既然依旧故我,不打算改变主意,那旁人也没有劝谕的必要,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不过,关卡的问题却有些重要,既然在科举这边败了一阵,就更得加强对新政的限制的,至少要拖延到那几项计划准备妥当,开始实施才行啊。
对正德,周经等士党中坚已经完全不报幻想了,先前还可以说是谢宏在出谋划策,可现在,定计的显然是皇上自己,是他受了谢宏影响后,独立作出的判断。
这计谋算不上什么神机妙算,不过却是恰到好处,噎得大伙儿两眼翻白,泪流满面……皇上在成长,而且成长的方向和大家的期盼背道而驰,这样下去,再过几年的话,就算干掉了谢宏,恐怕羽翼丰满的皇上也不是士人们能够应付得了的。
所以,通商贾之事的周经很焦虑,说话的语气也有点不客气。
“周部堂,廷和答不答允,这事儿很重要吗?”
杨廷和冷眼相对,晒然说道:“大明律里面本来就没这条,你让我用什么理由反对?何况,纵是反对又有何用,皇上我行我素又不是一两天了,莫不如让他专注于此,我等正好加快进程呢。”
“介夫言之有理。”李东阳不在,王鏊的地位就是最高的,现在可不是起内讧的时候,见周经还要争辩,他急忙出声劝阻:“周部堂,商人乃是贱藉,多有心怀叵测之辈,出入城池须得检查,与设关卡何干?随他去好了,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