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也许还不明显,可几年之后,山东、河北的士绅又岂能不屈服?李府大厅中一片静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时起彼伏。!。
' '
第598章 离乱的序幕
“河北倒还罢了,可山东历经多次变『乱』,赤贫之民何其多也小小一个天津卫,又怎么可能尽数容纳得下?”
打破沉默的是户部右『侍』郎王琼,王家氏族系出周灵王太子晋,汉、晋、隋、唐历有显者,乃是晋中的名『门』望族。他二十二岁就已经登科成了进士,在弘治年间任工部主事,治理漕运的过程中,多次经过天津,对当地的情况也颇有了解,因此才有此一问。
山东历来就是民风彪悍的地方,在唐宋之时就以出绿林好汉而著称。明朝初年,这里又曾经作为过靖难之役的主战场,地方上受到的破坏非常之大,即便到了相隔百年的正德年间,依然没有完全恢复元气。
若非如此,前世的历史上,刘六刘七的叛『乱』也不会掀起那么大的风『浪』,不到吃不上饭的境地,华夏的农民从来都是温顺如绵羊的,会叹息治下多刁民的华夏官僚,才是最无能的一群人。
“廷和也心存疑虑,所以已经让慎儿前往天津查探了………………”杨廷和一直身在中枢,即便出京的时候,任职的地方也是南京,因此对地方上的了解不是很足,可再怎么想,单凭一个天津,也不可能容得下两省的移民啊。
凭借海贸之利,谢宏也许能拿得出足够的银钱来,可杨廷和却不相信,对方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就只是为了做慈善来收拢民心。他深知这个对手的风格,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的。
“用修亲自去了?介夫未免太过慎重了吧?”王鏊微微一愣。
天津虽然不像旅顺那么生人勿近,可终归也是谢宏的地盘,有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这些中枢大员却没有提前收到风声,可见天津的官员们都已经慑于谢宏的『淫』威,或者变节,或者置身事外了。
这样的情形下,杨廷和却派出了自家公子…而且还敢在了这个时候,实是一反常态,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他的用意了。
“虽然朝中有些『混』『乱』,可『春』闱还是照常进行的…用修莫要耽误了时辰才好。”李东阳也附和了一句。
科举如常举行,是好事,也是坏事。
李东阳一直很担心,有了书院之后,皇帝会取消科举,进而全面推行书院那一套,不过…至少现在看来,皇帝还没有这个意思。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不是正德尊重祖制,或者看重科举,而是借东风的计谋。
书院从成立到现在,一共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有皇家的名义,也不可能让天下人尽知,毕竟这个时代的通讯手段还比较原始。如果再考虑到地方官员和士绅们或明或暗的阻挠…书院的号召力就更低了。
而从隋唐时期到现在,科举已经有了近千年的历史,天下人都认这个,只要朝廷没有明令推迟,那么有举人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每隔四年就会向京城聚集过来。
结果这个状况被书院利用了,在京城九『门』都贴有告示,对书院各种宣传;而在各家客栈的柜台上,也拜访着书院的入学简介;再加上酒肆、茶馆这些人气比较高的地方中的各种宣讲,书院的宣传如水银泄地般无孔不入。
除非是事先得到告诫,并且不用住客栈…衣食都可以在亲故处解决的世家子弟,否则,进京赶考的读书人都是要经历一番洗脑的。
谎言说了一万次,也就成了真的了,何况书院的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不用编造就已经够让人惊异的了。所以…半年多以来,已经有相当比例的士子变节,放弃了科举之路,而投向了书院的怀抱。
这些人当中,有的是象李冰河一样,发现了自然科学的乐趣;有的是如唐伯虎一样,对世家之弊有了切身的体会;更多的则是单纯为了日后的前途,与其去闯科举那条独木桥,然后在宦海沉浮几十年,在刀光剑影之中居安思危,莫不如尝试一下书院形容的新官僚制度。
新官僚的权力不如旧官僚的大,特权也不如旧官僚那么多,可胜在一个安稳,只要兢兢业业的工作,就不会有通常情况下官场上的各种倾轧。虽然不能拿各种外快,可却会有丰厚的薪酬,足以养活一家老小之外,还有些结余。
出身寒『门』的士子中,颇有些身怀正气的,看到了官场的弊端,在出仕前,往往会许下宏愿,革除弊政。当然,在通常情况下,在踏入官场之后,他们的正气会被带歪,棱角会被磨平,若不然的话,也不可能立身高位,早在入宦之初就已经沉沙折戟了。
于是,书院的宣传资料中,尤其针对这一点加强了渲染,不少年举子都因此而被吸引过去了。
这种情况李东阳看在眼里,却是无能为力,想改变这种情况,就只能取消科举。但是,先不说此议能不能得到皇帝的批准,科举是天下士子的期盼所在,谁要是敢上奏取消科举,势必会遭致天下人的怨怼,肯定是个里外不是人的局面,所以,谁也不敢提这事儿。
而且士人们本来也不是一个正规的团体,只不过在大方向上有着相同的利益罢了,若是真的取消了科举,士人们马上就会成为一滩散沙,朝堂上没有新血补充,朝野之外的士子也会另寻出路。
所以,mì;然将科举的利弊都看在了眼中,可李东阳也是束手无策,只良睁睁的看着,这会儿听说杨慎出京,他也有些担忧,生怕自己『门』下的这个天才少年也被书院拐走了,或者出意外耽误了『春』闱。
“本来小弟也没打算让他去,只是他听闻之后,自己请命…………”杨廷和苦笑一声,他如何不知道李东阳的担忧,可是,儿子大了,有了主见总也不是坏事,“唉,算了,让他历练历练也好,犯不上为了个黄口孺子…耽误各位大人的时辰,咱们还是继续商议正事吧。”
“收服了英国公等勋贵,皇上也是如虎添翼,为今………………纵是商议又能如何?”李东阳无奈啊…士大夫们压制勋贵压了几十年,该结下的仇都已经结完了,想化解又谈何容易?
在正德整顿京营的过程中,倒是有些人利益受损,所以『私』下里也对外朝表示了善意;等到谢宏开始清查蓟镇的军屯时,士人们更是暗暗高兴,若不是怕太过明显…『露』出痕迹,他们恨不得把自家的田地都送给勋贵们,就等着谢宏硬来,然后勋贵们反弹呢。
可谁想到会是如今这样?只是一场足球赛,以英国公为首的那些人就莫名其妙-的倒过去了,连那个霹雳火爆的定国公徐光祚都不知吃了什么『药』,一副心悦诚服的表情,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将之归结为粗鄙之人的臭味相投了。
光是商议确实没啥用,在正德全方位的攻势面前,『阴』谋既没效果…也使不出来。正德可不是单单拥有兵权的强势皇帝,有谢宏的提纲挈领,他施政的方针和目标都是相当明确的,用在开国那二位身上的『阴』谋,在如今正德朝完全就行不通。
“王阁老,江南那边有几分把握?”杨廷和突然向王鏊发问。
“呃………………”王鏊却没答话,而是下意识的看了王琼一眼,在场的都是士党中坚不假,可这王琼和周经却是后加进来的,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两人跟他的关系也很一般,因为他们是晋党中人。
周经倒还罢了,给王鏊引见朝鲜使臣的就是他,虽然他应该不了解细节内容,可大体上也应该猜得出。但王琼就不一样了,江南王家和晋中王家的关系相当不好…这么机密的大事又怎能轻易说与他听?
杨廷和面『色』一肃,沉声说道:“王阁老,现在是非常时期,贼焰如此猖獗,若我等彼此自己尚不能捐弃前嫌,又怎么可能完成匡扶社稷的大业?何况,以廷和之见,但是江南一处发力,未必就能尽收全功,若想一劳永逸,还须的山西同道共效大事才成。”
“山西同道?莫非………………”王鏊悚然而惊,在座的众人也都是脸『色』大变。
冬天白日短,此时天『色』已然黑沉沉的了。
远远的,从紫禁城方向传来了阵阵欢歌笑语,时而还夹杂着琴瑟只剩,显然,正德张罗的联欢晚会已经开始了。
可李府的『花』厅中却是气氛肃然,杨廷和的语气冰寒,表情更是『阴』沉,单是看着,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了,再结合他话里的内容,一个恐怖的念头浮现在了众人心头,哪怕是他们之中最沉稳的人,这时也有坐立难安的感觉。
“介夫,你在说什么?”李东阳疾声断喝道:“那可是天大灾劫!想想正统十四年那会儿,大明的江山社稷差点就倾覆了,安能如此,岂能如此?”
“西涯兄,若不如此,难道就看着大明的江山沉沦下去吗?”杨廷和的态度非常坚决,情绪异常『鸡』动,他语态『鸡』昂的说道:“就任凭那昏君宠信『弄』臣,在朝堂上倒行逆施吗?如今昏君大势已成,就算辽东倾覆,也伤不到他的根本。何况,那『奸』佞素来狡诈,即便江南同道奋力一击,也未必就能让其授首,他只需逃往辽阳,也就逃出生天了,所以,要匡扶社稷,只能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双管齐下,让他们顾此失彼!”
“砰!砰!砰!”杨廷和的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了连声爆响,随后,『阴』暗的天空突然亮了起来,看方向,应该紫禁城开始放烟火了。
烟火规模很大,火光不但映红了夜幕,也照亮了李府的『花』厅,晃得众人的脸上都是忽明忽暗的。
良久,一个有些低沉,却很有力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说话的人就坐在李东阳的下首,正是大学士王鏊。
“介夫此议有理,老夫附议!”
“不能再投鼠忌器了,下官亦附议!”许进紧随其后。
“匡扶社稷,正是我等士大夫的本分,下官愿效奔走之力。”王琼也站起了身。
“正是如此,我等皆愿共襄盛举!”众人接二连三的站了起来,最后,只剩下李东阳还坐在原处。
“既如此,老夫………………”只是短短的一刹那,可看李东阳的神情,却象是过了数年之久,他的面『色』更显苍老,声音也是苦涩暗哑。
“年后的朝会上,老夫会举荐介夫入阁,今天就到这里罢。”
在京城的明暗『交』替中,正德三年,也就是史载的离『乱』之年,就此拉开了序幕。!。
' '
第599章 新年伊始,天津见闻
北京到天津卫的距离很短,一共只有二百多里,这也是谢宏能够下定决心,建设大明第一条城市间铁路的重要原因,以这个时代的技术,即便有他的引导,可建设并且维护运营一条铁路,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路程短,又有官道可走,所以,杨慎在路上只花费了不到三天,正好赶在大年初一的这天到了天津卫城。'。huaixiu'
其实,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从成都老家启程赴京的时候,他并没有选择那条难于登天的蜀道,而是沿江而下,在江南游历了一番,这才从乘船从运河赶往京师。
而天津卫作为漕运的重要中转站和必经之路,他自然也有路过,并且还停留了半天时间,不过,除了地处的位置之外,杨慎并没有发现,天津和沿途的城市有什么不同。
破旧的城墙,忙碌的河道,吏员兵卒们谄媚的笑脸,这些东西他一路上看得多了,因此对天津,他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听到父亲杨廷和提起天津的变化时,他也是着实的吃了一惊,无论如何回想,也记不起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能够为数十万人提供生计。
杨慎虽然未满二十,可既有了神童之名,又是当朝大学士的弟子,平素里,他也是以治国平天下为志向的,所以,他才会主动请缨,承揽下了来天津考察的差事。若不能亲眼看看这里的变化,找出自己当日疏漏的地方,他总觉得不能心安。
杨廷和对天津很关注,不过由于天津官员们的不配合,他无法从这里得到足够的情报,对于严嵩的新举措,他的反应是慢了一拍的。所以,杨慎虽然是轻车简从来的,可等他到了天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有很多民众赶到这里了。
人很多,这就是杨慎第二次看见天津时的第一印象。
普通百姓当然没有坐船的资格,运河连通南北,船上的位置可以说寸土寸金·没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哪里会有上船的资格?
而官道也不是随便可以走的,虽然没有明令禁制,可若是运气太差,走在上面的时候,有驿马或者官员的车马通过,还没有及时避开·那就糟糕了。
老爷们的车马肯定是不会躲避百姓的,被撞死倒也罢了,撞个半死不活的话,还得担上个冲撞仪仗的罪名,那就生不如死了。
所以,百姓们或是沿着官道的边缘,家当行李少的,干脆就直接扶老携幼的在小路挑路况好的走了。
于是·杨公子看到的,就是好几条望不见边际的长龙,由西、南两个方向蜿蜒而行·最后在天津近郊汇聚在了一起。
“今天不是大年初一么?难道这些人都不打算过年了吗?”杨慎非常讶异,天津这边开出的条件算是不错,但依大明的传统,总得等到出了正月,不,最次也得过了十五才好出门吧?
自己赶在年前出发,是因为不想耽误了春闱,属于特殊情况,可这些百姓在正月里背井离乡的,究竟是图个啥呢?就为了一月那二两银子吗?
“少爷······”杨慎并非自言自语·作为候补首辅的公子,他出门的时候身边又怎么可能没人?随行的管家杨贺是个深谙世故人情的,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将语气放得平缓,道:“他们应该是打算来天津过年
“少爷,这就是您经常说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了吧?”管家是杨廷和特意吩咐了才随行而来的·而书童则是杨慎一直带着的。
除了拎包提箱,明朝的书童还有很多用途,所以,明朝的读书人出门带书童,就和后世的官二代,富二代出门带跟班似的,属于潮流,就算很多寒门的士子,到了京城之后,都会打肿脸充胖子的搞个书童在身边,没办法,要是不带的话,会被同窗们瞧不起的。
杨慎的书童茗烟倒很纯粹,他就是个字面意义上的书童而已,平时陪主子读书的时候,也记下了不少典故,这时候冷丁跳出来插了一嘴。
“胡说八道!”
管家是过过苦日子的,这种话他当然听不入耳,没等杨慎说话,他便把脸一板,训斥道:“我大明百姓最重传统和乡土,又岂会单纯因为区区小利就背井离乡,你随侍在少爷身边,却总是不分轻重,这等胡言若是给外人听去,岂不让人笑话我杨家的门风不肃?”
“是我说错了,贺叔,那你倒是说说,他们为什么会想着来天津过年呢?”茗烟吐了吐舌头,先低头认了错,然后又笑嘻嘻的向管家问说,态度中只显亲近,半点都不见惧怕。
杨慎本来也要训斥书童两句,可听了这话,也忘记了这茬,转头看着管家,想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
“还能如何,当然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会如此。”管家深深叹息着,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人群,又道:“你看他们扶老携幼的样子,显然是举家迁移,可你看看他们身上的行礼,嘿,多点的也不过是几个包裹,少的更是······”他摇了摇头,似是不忍再说,只是停了口。
不过也不用多说,杨慎和茗烟都是少年,也没经历过民间疾苦,本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