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那人哪次做事不是谋定后动?朝臣们自以为是的算计每次不都碰了一鼻子灰?居然还不死心,偏偏还有人méng着眼睛往火坑里面跳,疯了,都疯了。
“总兵大人,要不要去拦一下,说不定还能……”冯澄提议道。
“唉,他昨天就已经动身,带的又都是骑兵,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到了天津了,哪里还来得及拦截?”温和苦笑一声,继而神sè却是狰狞起来:“他找死就随他去,想连累本将却也没那么容易,来人,笔墨伺候,本将要上奏疏给皇上!”
……
大沽口,天津官员间的争执已经进入了尾声。
“袁指挥,速速传令下去,令众军士后撤,传信给海上船只,告诉他们可以登陆……”得了暗示后,方晓又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也是春风满面,当即下了一道跟之前完全相反的命令。
“方主事,此事还需商榷呐。”事情似乎是向好的一面发展,可施槃的心情却愈发沉重了,只看方晓的神情,他就能猜到了,这事儿肯定没表面那么简单。
莫非是……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佯装撤退,然后在对方放松警惕,登陆的同时,以伏兵攻之……这种行为的xìng质可比不让人上岸严重多了,会结下生死大仇的!施槃不敢,连阻人上岸他都忐忑不安,何况是施行这种yīn谋?
何况,就凭海上那位主儿的本事和麾下的骄兵悍将,单凭天津三卫这些老爷兵,又哪里会是对手?要是天津兵马溃败了,自己没准儿连今天都过不去,他是真心不敢啊。
“是啊,方主事,既无朝廷旨意,我等地方官员又怎敢轻言兵事?须知,兵者乃是凶器,轻易不可妄动啊!”周文的观点和施槃差不多,也是出言相劝。
“你们知道什么?”方晓轻蔑的看了两个同僚一样,甚至连表面的和气都不顾了。
“燕雀安知……朝中如今已经有了决议,援兵也已经到了天津卫,如今正是我等圣贤子弟伸张正义之时,又岂有退避之理?两位大人,你们不会是真想投靠jiān党吧?在这个时候?哈哈。”
白痴,我们是燕雀,你也不是什么鸿鹄,是乌鸦还差不多!富贵险中求不假,可君子也不立于危岩之下,你自己去求富贵吧,咱们就不奉陪了。
“方主事志向可嘉,本官本也有匡助之心,怎奈如今年老体衰,昨日老寒tuǐ也是发作,实是吹不得海风,正待上奏朝廷,求乞骸骨,却出了今天这档子事儿……不如这样好了,本官就先回府去了,此间事,就委任方主事以及周……”
施槃盘算得清楚,虽然不知道京中的决议为何来的如此之快,可方晓那边显然是得了机宜的,自己想要硬抗也不是办法。
当然,瘟神那边他也一样得罪不起,不如干脆闪人,大不了就真的致仕呗,瘟神再怎么霸道,也不能把今天这事儿全算到自己头上吧?
“敢教施大人得知,下官昨夜刚收到家书一封,说是下官的娘舅日前去世。下官自小与舅父亲近,乍闻噩耗也是五内俱焚,难以理事,本来也正要奏请朝廷,准备返乡奔丧守孝……若是施大人没有意义,那下官就去收拾行囊了。”
周文见势不妙,哪肯在此顶缸?心念电转之下,他也是很快想到了理由,将月前的事情拿了出来。
他确实死了个舅舅,不过却是表舅,而且是很少走动往来的那一种,守孝什么的完全就轮不上他,可如今这当口,就算是家里死条老狗,没准儿周大人也是要回去大哭一场的。
“既然如此,两位大人请自便罢。”
都是明白人,方晓又如何不知道这俩人诈死,不过既然对方宁可致仕都不肯参与,他也没法强留。毕竟他品级不够,借势压人还可以,可却也无法要挟二人,只能随他们去了。
“末将……”
袁杰看的眼泛红,脸发绿,所谓法不责众,要是大伙儿都参与了,就算瘟神找后账,摊到所有人身上,可能也会少点,自己这个炮灰也未必就灰灰了。但是,若是只剩下方晓和自己,那俩人就都死定了,他又岂能甘心?
“袁指挥,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方晓怒喝一声。
文官求致仕就基本能免责了,武官却没这个福利,因此,对那俩文官他没辙,可对付一个武官却是手拿把掐的。
“我……”袁杰心中大骂,文贵武贱这狗屁规矩真是要命,大难临头,连躲都不让老子躲,身份,老子什么身份?
想到这里,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对啊,老子是河运总兵,他抬手指着运河方向,高声道:“方主事,末将乃是朝廷封的河运总兵,如今正是漕船往来的高峰,末将职责所在,实不能在此耽搁。”
“不过,大人既有朝廷令旨,此间军兵尽有大人统辖便是,末将速去速回,完成引领漕船的工作后,会立即回来协助大人……告辞。”袁杰也顾不得手下兵马了,只是寻求自家脱身,说完就是一抱拳,站到施槃二人身后去了。
“哼,只希望你们日后不要后悔才是,告辞。”
四人互道一声告辞,肚里却都在骂对方白痴,就此分道扬镳而去,大沽港的局势也尽数掌握在方晓的手中。
方晓面带冷笑,开始发号施令:“传令给吴参将,叫他做好准备,待本官号令一发,就立刻两面夹攻。”
“是。”
望着海面上的片帆影,方晓得意的笑道:“哼哼,瘟神谢宏?这次看你还不死!”
……
“侯爷,岸上回信来了,说刚刚是误会,天津官员以为船队是倭寇,所以才在海岸布防,如今误会冰释,他们已经退兵,请侯爷上岸叙话。”
“哼,这么白痴的计谋也想让本侯上当?”谢宏冷笑道:“不用理他,随他去好了,传本侯将令,不见龙旗,各船只当各守原地,不得妄动。”
“喏!”
……
“怎么没有动静了?”谢宏按兵不动,岸上的方晓立刻就傻眼了。
之前布防的时候,对方好歹还送了信来,自报身份什么的,可自己撤了防,又回了信,怎么反而没动静了?他实在不能理解。
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海上那一片风平浪静的景象,总觉得对方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或是等待着什么,方晓的心开始下沉,脸上的意气风发也是不见了。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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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章 兔子急了要咬人
京中传给方晓的信很简略,前因后果都没有交代,只是详细的说明了相关的布置。
后果其实也不需要交代,作为右都御使洪钟的门下,而且同为江南士人中的一员,打倒谢宏意味着什么,执行者又会得到什么,方晓再清楚不过了,这也是他第一时间就做出决断的原因。
除此之外,那些海船本身也促使他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些船的样式规格都差不多,在江南各地的sī港中,方晓也是司空见惯了的,他家中的船队用的,也是差不多的船。
京城骤闻噩耗的士人,都在捶xiōng顿足,方晓这个亲眼验证噩耗属实的人,又岂能不受伤?
在看到海船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发绿,脸sè发白,心中更是在滴血,他没办法在其中找到自家的海船,可他知道,自家的海船八成也在其中,而且很可能还装载着满船的财货!
在那一瞬间,他就下定了跟谢宏势不两立的决心!
他这个主事是肥缺不假,每年的油水也颇丰厚,可实际上,在历任的天津分司主事中,方晓算是非常清廉的一个了。
这清廉说的不是他清正无sī,那样的人是没法在官场混下去的,只不过,无论是户部的,还是天津的,同僚们都清楚,方主事是个大方的人。
按照各自的职司品级,经过方主事的手,漕运的油水公平的分润给了每一个人,不像以往的那些贪婪的人,总是想尽方法自己留下大头,因此,方晓才能赢得各方一致的赞赏,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坐得很稳。
不知详情的只当他是会做官,知情的人却很明白,方主事的大方不单是因为他有志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方主事看不上这点小钱。
在江南,方家可能称不上豪富,可拿到北京或者中原来,方家的家业却是可以傲视群雄的,除了田产,更重要的原因当然就是海贸之利了。
因此,当方晓看到海船的同时,立刻就意识到了海上发生了什么事,被谢宏夺船越货的他,仇恨值当然暴涨,所以他才会不顾同僚的阻拦,一意孤行的要把谢宏阻挡在海上。
除了这样,他完全想不到其他办法来宣泄心中的愤恨了。
哪怕明知道完全不可能,他还是向满天神佛祈祷着,在天津港外掀起一场风暴,将那个杀千刀的瘟神,和整个船队一起打沉,让他们葬身鱼腹。
尽管方主事心中的怨气直冲天际,却也没法改变自然规律,渤海向来以风平浪静著称,天津港外更是安稳,又怎么可能出现那种风暴呢?方晓的怨恨注定也只能是虚妄罢了。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报仇的机会很快摆在了他的眼前。
就在他被同僚诘问,要无奈放弃的时候,却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家幕僚的暗示,暗示的内容很简单:京城有了公议,而且还是自己恩师洪钟的亲笔信,信上更是有王大学士的附署。
所以,方晓立时便抖擞起精神来,当他得知蓟镇还有援兵到来的时候,更是士气大振,一力压倒了几个同僚,将港口的局势牢牢把握在了手中。
但是,让他失望,甚至开始绝望的是,谢宏的船队就那么停留在港外。
即便他在回信之后又送了第二封信,言辞也是极尽谦卑,对方依然丝毫不为所动,这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那谢宏又有什么yīn谋诡计?不祥的预感从心中蔓延开来,使得他浑身冰寒。
“方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还不靠岸?”一个气势汹汹的声音打断方晓的思考,他抬头一看,见是一名不认识的武将,虽然不认识,可会出现在这里,又对自己质问的,也只可能是信上说的那位蓟镇参将了。
“吴参将,为何如此,本官也是茫然啊。”正在肝胆皆寒的时候,方晓也顾不得计较礼节身份了,只是长叹一声,作为应答。
“可是,王阁老明明在信中说……”吴质大急,他也不是真傻,哪还不知道今天这事儿意味着什么?若是失败,吴玉的下场就是他的未来,要不是王鏊亲笔来信,又极尽担保和利yòu,他哪里会跑这一趟?
“本官也不知……”方晓一摊手,心里却在冷笑。
文臣对付武将那一套他也很熟悉,无非就是把对方当做拉车的马,把眼睛一méng,鞭子一甩,在前方再放根胡萝卜,然后就驱使自如了,哪会跟你分析什么前因后果?
没错,谢宏船上大部分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朝鲜水手,这一点方晓已经亲眼证实了,可对方到底布置了什么后手,王阁老和洪御史的信中却没有说明。
看对方好整以暇的模样,显然对这个后手也很有信心……当底牌掀开的时候,自己是否能抵挡得住,方晓一丝把握都没有,他甚至开始后悔,怎么就因为一点小利,就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呢?
“那现在怎么办?不然,咱们主动攻上去?”吴质硬着头皮说道。
他彻底没退路了,无将令而调兵越境,就算有王大学士护着,顶住了瘟神的压力,他也不会有什么好收场的。兵当日的三令五申为的是什么,吴质也是心知肚明,无非怕吴玉的故事重演,进而连累到兵自己。
所以,他很清楚,就算他就此撤退,温和也不会放过他的。
“攻上去?”方晓苦笑道:“用什么攻?又怎么会有胜算?”
天津三卫不是没船,可大明禁海百年,海边也只有些小渔船罢了,三岔河那边漕船倒是不少,可那些船又怎么出得了海?出了海,也没办法和那么多大船抗衡啊!
更要命的是,无论是天津卫的驻军还是蓟镇的骑兵,都不是水军,战力本就无法保证,上了船就更完蛋了,攻个屁啊!
“那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等死?”吴质晕了,开始口不择言。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不过却没什么把握。”方晓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yīn测测的语气让吴质听得不寒而栗。
“……死马当活马医,纵是没把握,也比等死强。”吴质一咬牙。
“他既然这么沉得住气,想必是有接应的,如果蓟镇那边没有动静,那么接应只会,也只能是从京城方向来。”冷静下来后,方晓也显示出了不逊于人的智略,一下就猜中了真相。
“那,方大人,您的意思是……”吴质隐约猜到了方晓要说的话,感觉背脊上开始冒寒气了。
“就是打垮来接应的兵马!”方晓恶狠狠的一挥手,做了个下切的手势。
“……”一阵默然。
过了半响,吴质这才稳定了心神,盘算道:“攻打京营?胜负倒还好说,只要来的不是三千营,人数也不太多,单凭末将麾下这千余精锐,就足以解决问题了,可事后……”
“哼,吴参将,你担心这些还太早了点,本官的话还没说完呢。”方晓冷哼一声,不答反问道:“有人接应是必然,不过这接应的人的人么,你太天真了,三千营又或是禁军算什么?最糟的结果可能是……近卫军!”
“那些娃娃兵算什么,就算全师而来,也不是末将麾下精锐的对手,方大人只管看……”听到近卫军三字,吴质立时松了一口气,旁人不知那些娃娃兵的底细,他却是清楚的,一群军户家里的娃娃罢了。
之所以有打垮禁军的战绩,不是禁军太过窝囊,就是谢宏使了什么诡计,要不然就是纯粹吹嘘出来的,要不然那谢宏带人出京,怎么不从中选拔精锐呢?
可他这一口气还没松完,却见方晓依旧神sè凝重,他也是下意识就停住了话头,问道:“方大人,莫非其中还有什么玄虚?”
“玄虚?”方晓惨笑道:“哼,吴参将,你少去京城,有些事可能不知道,近卫军和皇上向来同出同行,若来的是他们,那圣驾也很可能……”
“不可能吧?又是皇上!”吴质倒抽一口冷气,面sè霎时变得惨白。上次吴玉的势头比他更好,可圣驾一出,立即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皇权的威势是无可抵挡的。
这谢宏到底是何方妖孽,指使皇上,居然指使得这么顺手,到底他俩谁是皇帝哇!吴质yù哭无泪,甚至萌生了带兵撤退的念头。
回去八成也是个死,可在温和手下,自己总还能走上两招,也不会累及家人。要是一条道走到黑,没准儿连九族都要保不住了。
“左右都是个死,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吴参将,你敢不敢和本官搏上一搏?”方晓象是没看到吴质脸上的怯sè一样,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语气却是越来越yīn冷。
“搏一搏?”
“若是你确认能打败近卫军,那么,现在未尝不是一个立功的机会……”
“你是说……”吴质用看见鬼一样的眼神,看着方晓,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出的竟是这么一个主意,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别说说出来,就算是想一想,都让人心惊胆寒啊。
“左右都是死!”
方晓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这一次,皇上未必会带仪仗,就算有旗sè,也有办法méng混过去,只要你能打赢,那天下正义之士都会记得你的……你若是应允,天津卫的军兵也由你调动,如何?”
“我……”吴质左右为难。
最终,在方晓的逼视下,将前因后果思忖清楚之后,他也是一咬牙,“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