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妥当。
可今天这事儿有些麻烦,谢兄弟完全就没交代这种情况啊?马昂犯愁了,按说有卧底是好事,周公瑾火烧赤壁的时候,不就特意派了卧底去曹营么?可是这玩意也是双刃剑,要是遇上个反间、甚至死间的,反倒自己有可能吃亏。
努力端详了王海一番,马昂却也没能在对方的神情中看出什么异常,古铜sè的脸膛,身形壮实,指节粗大,一看就是个老水手,按说不像个会搞yīn谋诡计的。
不过听他言辞,这一番长篇大论,口才几乎不在自己这个话痨之下,就算是商人,也有点奇怪吧?
怎么应付呢?随意打发了,还是干脆拒绝,再或者让他别搞那么麻烦,直接循长崎那些人的章程?
唉,早知道就不应该应下这总督的差事,独当一面说起来容易,可没法请示的时候,是真抓瞎啊!马昂很有压力,也不知道谢兄弟从前都是怎么做的决断,每次都是轻轻松松的,而且从来都不会错。
“王掌柜的,既然长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那本官许你从他们的故例如何?我家侯爷向来以德服人,卧底这种事太过奇诡,难免有伤天和,咱们还是堂堂正正的来吧。”强忍着抓头皮的冲动,马昂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
“可是……大人,小人实是……”
王海那些言辞都是在路上准备好的,他也是个粗人,那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还真就不怎么擅长,他并没有听出来马昂话里的不着调,心中只是大急,天气正热,只是一转眼工夫,他身上头上尽是汗水,甚至连身下的甲板都被打湿了。
正如他和二子商量的那样,他打算做卧底,其实有两层考虑,一是保家眷,二来就是功劳大,若是跟长崎那些人一样,这两头就都落了空,他又怎能甘心?
要知道,他的本钱可比那些人丰厚,山海商行的船队足足有十几条大船呢!无奈之下,他更是全无保留,这一次,连自家心中的考量也都说了出来。
“……大人,江南世家也不是铁板一块,不过在王谢这样的大世家面前,旁人也只能唯唯诺诺,否则难免会有不测之祸,而就小人所知,如同小人这样的船队,王家至少有五六队,时常也会做些没本钱的买卖。”
“如今,侯爷***了海路,今年江南那边是来不及有什么动作了,可若是到了明年,难保他们不会有所举动……侯爷英明神武,当然不会为宵小所趁,不过侯爷也不能时时都在,有小人在的话,至少能有个通风报信的,减少些损失和意外,大人,您说呢?”
对方实力再强,马昂也不怎么担心,左右谢兄弟已经盘算好了,等到明年,自家舰队的规模也会扩充,对方即便大举出动,可他们是劳师远征,自己这边却是以逸待劳,又有飞轮战舰在,岂有不胜之理?
因此,王海开始的暗示并没有影响到马昂,不过,他后面的话却是说到了马昂心里。
离了谢兄弟,自己做决策可真是艰难啊!等明年,一定要和小妹说说,赶快让谢兄弟找人替换自己……
当然,这事儿比较遥远,解决不了当前的问题,若是有个卧底,谢兄弟不在的时候,我这里应对起来也会容易点,不过……
“王掌柜的,你也说了,你的家眷都在王家,若是你身份被识破,或者王家以家眷威胁,本官又如何能保证你的忠诚呢?”马昂提出了顾虑。
“这……”王海语滞,投名状、效忠书这些戏文里常见的手段,他都是在心里一一盘算过,可实际上都不怎么现实。远隔***,即便他现在将王家的情报合盘托出,实际上也是不能保证万全的。
他这一迟疑,马昂反而信了几分,若是处心积虑的反间之计,不管成不成,至少这些说辞是要准备好的,至少那些评话里都是这样的套路。
不过,若是就此尽信,那也不妥当,马昂有些踌躇,到底要怎么安排这人呢?
“马大人,其实……既然有了这人,侯爷之前说的那些,倒是可以提前办了。”马昂当局者mí,陆仁义心里没那么多考量,却是落得了一个旁观者清,他轻声提示道。
“嗯?你是说……”马昂眼睛一亮。
“就是侯爷上次跟咱们解释了半天的那事儿。”陆仁义点点头。
“不错,不愧是陆二哥,呵呵,就这么办吧。”马昂笑了,语态轻松的说道:“王掌柜的,起来说话吧,你的诚意,本官知道了,通风报信什么的也不急,现在倒是有另外一件事交给你去办……”
“大人只管吩咐。”王海也不起身,跪在地上一抱拳,斩钉截铁的说道:“可是要小人杀了那些个逃跑的商人,然后保守此间消息不外泄?从长崎逃走的那几个,就在小人船队中,只要一声吩咐,就能拿下,那些已经上路的,小人也会尽力追杀,务求不放过一个。”
虽然对谢宏轻易将人放走有些疑huò,可在王海想来,保证消息不泄lù,追杀旧日同伴,应该就算是投名状了。
“那倒不用,不单是先走的那些,就连你船队里的那些,你都只管带他们回江南便是。”马昂摆了摆手,笑道:“此间的消息不但不需要保密,而且还要大肆宣扬,传的越广越好。”
“啊?”王海愣住了。
“先前的那些消息也用不上你,本官这里还有些新鲜的,现在说给你听,回到江南后,你想办法传扬出去好了,这就算是你第一件任务。”马昂自顾自的说着,并不以王海的失态为意。
“请大人吩咐。”王海也是久经风浪的狠角sè,吃了一惊之后,却也是很快就回过了神,凝神倾听起马昂的话来。
“其实也简单,也就是明年开始,大明在东海的海贸政策……当然,现在只是东海,再过两年,这项政策就会推广至全天下,你回到江南,sī下里将其宣扬出去,越广越好,越详细越好。”
“海贸……政策?”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有些绕口,王海适应了一下,才顺利的重复了一遍。
他心中也是奇怪,侯爷今年摆出来的这架势,明明就是要彻底封海,难道是让自己去恐吓旁人?但有了先前走掉的那些人,恐吓的效果分明就已经很足了啊?
“其实政策也很简单,明年海贸可以继续,不过在倭国进行贸易之前,必须到五岛,也就是福江岛,这里以后就叫五岛了。”马昂稍微解释了一下,继续道:“也就是来本官的总督衙门这里报备,并且缴税,这样做了的,就会被视为合法商人,可以在倭国以及朝鲜进行贸易;反之则是走sī商,总督衙门的直属舰队会对其进行严厉打击,你听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王海答的很痛快。
总督衙门什么的新名词他一时搞不懂,可若是抛开那些名词,这话里的意思却是浅显,无非就是侯爷设了个规矩,以后想在海上做买卖,都得按侯爷的规矩来。
说白了,就是个收买路钱的意思,差的就是个名头,天下人都知道,冠军侯爷说的话,皇上没有不答应的,他定下来的规矩,就可以当圣旨理解。
“这税率倒也不高,就是各家利润的五成。”马昂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比了一下。
“是……”这一次,王海回答的有些迟疑了。五成还不高?
嗯,比起船毁人亡或者被洗劫一空,那确实不高,可海商们出生入死的穿洋过海,为的还不就是这里面的暴利吗?这一下被砍去了一半,那是真心很受伤啊。
王海倒是没想太多,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投靠这边了,立场已经转换,左右不关自己的事,他也只是在心里嘟囔了两句,并没有反驳或者辩解。
“从表面上来看,这税的确高了点,不过没关系,侯爷定下的政策是很人xìng化的,还有各种减免措施。”王海答应的勉强,马昂也是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开始解释后续的政策。
“我家侯爷向来崇尚秩序,最看重的是报名纳税的次序,所以,首先就是报名的次序,但凡是在正德三年来报名纳税的,税率都可以减免至三成半;正德四年来的是四成;若是再晚,那就对不起了,该多少就是多少。”
“……此外,各种商品的税率也不尽相同,当然,这是后话,要等政策全面铺开之后,才会施行,现在只是让你心里有个数。”
“侯爷英明。”王海点了点头,虽然只相差一成,可实际差距却不少,而且也能体现纳税者的诚意,倒是符合冠军侯一向的风格。
他暗示马昂的那些话,并不是什么危言耸听,江南那边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就此罢休,明年八成要上演一番龙争虎斗,在这个时候投靠的,足以体现诚意了。
“我家侯爷向来以德服人,那些一时糊涂,脑筋转不过来的人,侯爷也给他们留了一条路,而且还是一条光明大道……”
“请大人明示。”王海也来了兴趣,还有什么比按规矩行事更得侯爷看重的?
马昂呵呵一笑,悠然道:“那就是让家里做官的人上表入京,历数海禁之害,请求朝廷开海禁。”
“啊!”王海大吃一惊,继而心中也是恍然,的确,这才是最有诚意的表现,看那个王守仁的境况就知道了,上这种奏章,跟江南同道也就彻底决裂了,再没有缓和的可能。
“第一个上表的,可以享受三免两减半的待遇,其他跟风的则是两成的税率……王百户,只要把这消息传遍江南,本官就认可你的身份。”
“大人只管放心,小人必当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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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 吓人一跳的大船队
威海卫是洪武三十一年,为防倭寇袭扰设右的卫所,名字取的是威镇海疆之意。
和金州卫隔海相望,威海卫设立的理由也和前者差不多,都是为了防倭。虽然威海卫的规模更大,甚至还有卫学这种教育机构的存在,可这里也同样在永乐年间以后,渐渐荒废了下来,不复军事要地的模样。
实际上,若是没有那座颇为雄伟的卫城的话,这里跟普通渔村也没什么区别。
这座高三丈、阔二丈,周长六里一十八步的卫城,比金州卫的那座可大多了,而且砖石结构的建筑格局,也同样比后者气派许多,倒是给威海卫增添了些许威武之意。
如今的卫指挥使,是指挥同知李玉。李同知祖籍凤阳,乃是龙兴之地,虽然他官位不高,相貌也平常,可祖上却是了得,打从洪武爷起于微末之时,李家先祖就已经从龙,属于老伙计了。
李同知也是时常哀叹,要不是洪武爷爷身边能人太多,李家祖先没能冒头,说不定他李玉现在也是个勋贵,在北京城享福呢。
当然,现在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威海卫终究地处山东,繁华热闹虽然不如京城,可却比普通地方强多了:逍遥自在处,更是比边镇地方强上许多,在这里至少能混上个平安不是?
倭寇?那已经是老皇历了,除了永乐初年的时候,那些不知死活的倭寇曾经闹腾过一阵子,到如今已经有过百年了,在威海卫连个倭寇的影子都没人见过,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抛开那些无谓的担忧,也不求进取李同知在威海卫的日子倒也逍遥。
当然,烦心事也不是没有,自去年冬天起,巡抚朱大人也不知犯了什么病,突然严词责令沿海的各卫所严防海岸并且要严格执行巡抚衙门的粮食限售法令。
你说说,这不是闲的吗?李玉对此很是不以为然,这里是山东,又不是江南,地主家都没有多少余粮,即便巡抚衙门不提,谁又会去卖粮?
就拿自己这个卫指挥来说吧威海卫辖下也有几千亩地了,可自己这个指挥同知也不过勉强混个温饱要不是有点海鲜打牙祭,这日子还真就不好过。
切,这些文官老爷一个个就是吃饱了没事干搞些不着边际的事来显示自家的英明,要俺老李说,就他娘的是扯淡!
不满归不满,李同知倒也不敢违逆了上面的命令,他甚至文贵武贱,自己这个小小的指挥同知跟人家巡抚可是没法比,真要是惹起了对方的不满,伸个手指头也就把自己碾死了。
所以,这两项命令他也都执行了。
限售令好办,贴张告示出去就是,至于有没有人看的懂那就不是他李同知的事儿了,谁让卫学也荒废了呢?读书人那么清贵,又怎么会跑来卫所教授军户子弟?
严防海岸也简单,抓几个倒霉蛋过来赌钱谁输了就去烽火台吹风呗,左右海上也不会有人来走个形式就得呗。
这一天,快到晌午时分,指挥使府上又开局了,李玉环视一圈,突然大笑起来:“赵老三那个倒霉家伙,连输了三天,今天居然都不敢来了,哈哈,是不是知道来了也是个输,干脆就自动去烽火台了呢?”
“李大哥说的有理,老赵家本来离烽火台也是更近一点,说不定还真就直接过去了。他这都连续去了好几天了,说不定还真能有点收获呢,就象前两年,不是就有人从辽东那边过来买粮么?”
“你说那四兄弟啊,真别说,为了。吃的,还真有不怕死的蛮子。
他们也算走运,碰上了我这样的好人,见他们说的可怜便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啧啧,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活看回去,唉,看来是死在海里了,不然咋就不来了呢?还让本将好生挂念哦。”李玉摇头叹气的说着,好像真的对那四兄弟有多挂念似的,可在场的都是知情人,谁还不知道李同知啊?
当年他可是把那四兄弟洗劫一空,这才放了人,要不是对方乘坐的船太破,李同知看不上眼,没准儿他们就只能游着回辽东了。
别看李同知这会儿摇头晃脑的,可这人蛮横起来,那也是个没人xìng的,他想那四兄弟八成也是真的,要不是那几个人,以他一个卫所指挥使,又怎么能吃上几个月的老山参?
深深的感慨了一番,李玉又是吆喝了起来:“行了,别扯这没用的,赵老三既然麻了爪,咱们自己赌,赶紧摆上了”
“买定离手,还有下注的没有?”这一干人也都是熟练工,哗哗一阵响,一群人也是吆五喝六了起来,好好的指挥使府邸,一时间跟巷间赌坊一般无二了。
“大人,李大人!”正赌到关键时刻,突然门外一阵脚步声大响,有人一迭声的喊偶尔进来。
“赵老三,你这混球不是去烽火台了吗?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
莫非是昨晚把你婆娘伺候舒服了,又讨到银钱了?哈哈”
李玉抬头一看,却是赵老三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被打断了兴头,他心下也是不爽,于是也是调侃起对方来。
“哈哈,赵老三,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本事啊?莫非在烽火台吹风吹多了,结果搞得精力过剩?”见指挥使大人有兴致,一帮人也都是哄堂大笑,附和的说着各种荤素段子。
“不……不好了!船,海上有船来!”赵老三气本来就没喘匀,在这一片哄笑声中,声音更是显得断断续续的,完全没人正经理会他。
“废话,船不在海上还能在你家里?少扯这些有的没的,有钱就来开赌,不然你就去守烽火晋,别打扰了本将的兴致,去去去。”李玉挥了一下手,象是轰苍蝇一般,显然很不耐烦。
“大人,真的不好了,好多船,足有几百艘,这会儿应该已经过了刘公岛,直奔港口来了!”赵老三不管不顾的大叫起来:“大人,赶快召集人手布防吧,那船都是从东边来的,兴许是倭寇呢!”
“啊”大厅里霎时安静了下来,除了有人失手将手中银链掉落的声音外,再没有其他声响。
调侃归调侃,可大家都知道赵老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