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此法虽好,只是”谢宏将这些顾虑讲了一遍。
王守仁摇了摇头,问道:“谢大人,最擅长的是什么?”“格物之道。
”谢宏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他就是个手艺人,身份低微的时候,他倒是需要保守秘密,等到有了权势之后,他逢人都是坦然相告,当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吱唔。
“那既然有为民谋利之心,又有巧夺天工之技在身,为何从来未见将其用于农事之上呢?既有恢复百家争鸣之志,而王某观行止,也大有墨翟传人之象,墨家难道不是以平等兼爱为志向,有安抚众生之愿吗?”
这里面好像有点误会?谢宏被王守仁一连串的问题搞得有些转向,他是手艺人不假,可跟墨翟还真没啥关系,兼爱平等神马的,似乎是后世红十字会的口号吧?这倒罢了,反正这误会也没多大影响,可问题是………
“在京城时,可能有诸般顾虑,难以尽展抱负,可来了金州,却依然故我,招募水手,招募工匠,待遇极尽丰厚。可是想没想过,就算诸辜顺利,的船只也可以不受季风限制,往来东海,可这一切依然是无根之木,田地没有产出,纵有黄金万两,又能如何?”
不等谢宏开口,王守仁语气转冷,再次质问出声,他话虽未尽,可谢宏也听出了言外之意,那就是断粮的绝户计,敌人既然已经连续用了两次,那就可以反复不停的用。
“这一次,也许有了成算,可以顺利渡过难关,可下次,下下次呢?就算南洋天候温暖,一年多季,出产极多,可三五年间,又可否到得了南洋,又是否能够顺利将粮食运回中土?运回的粮食又是否足够?”王守仁面带讥嘲,冷笑道:“这样的情形下,依然不肯转向农事,顾全根本,呵呵,王某确是不明,这知行合一之道,到底是怎么一个道理?”我擦,谁圣人心胸宽广的?谢宏在肚子里大骂,王守仁一共讥讽过他两次,全都是为了知行合一这档子事儿,很明显,他心里不平衡!
可哥也很无辜,我不就是了那么一嘴吗?何况,了这么多,无非就是质问我为啥不管农民死活无农不稳,无工不富,身为穿越者,我能不知道这些吗?可是……
谢宏一摊手,满脸无辜的道:“学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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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表露心迹就像告白
谢宏这次的态度更好,更坦诚,不过却又搞得王守仁一愣,如虹的气势当即就滞住了。'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王守仁对谢宏的评价是,人品有问题,性格很古怪,可才智却是高绝,见识也相当广博,尤其是在格物之道上,简直就是无所不能。至少那钟表和八音盒,在谢宏之前,王守仁就闻所未闻,要知道,圣人也不是无所不知的。
在王守仁眼中都是如此,在旁人眼中,谢宏压根就是鲁班再世,墨翟重生,这样的人会有不知道的东西?农活儿又不是什么秘技,随便到田头埂间抓几个老农,八成都是各中好手,谢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懂?
见王守仁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谢宏更觉无辜,他苦着脸道:“不敢欺瞒王先生,学生真的不懂。”
当然了,他怎么可能懂得农活儿嘛!要知道,他不过是个会手艺的宅男,别农活儿了,有几个宅男能分得清楚五谷的?反正谢宏肯定分不清。
农业的事情他也考虑过,可起农业工具,他知道的只有犁头和拖拉机……他试图用精铁制造犁头,结果被懂点行的曾鉴给劝阻了,后者倒是很好用,可他现在怎么可能做得出来?拖拉机那玩意技术含量很高地!
而谢宏一向又推崇专业化,对于不懂行的东西,他很少去碰。比如种田,还有朝争,都是他这种思路下的产物。
谢宏觉得,让一个宅男正正经经的跟尚书神马的搞政治斗争,或者耍阴谋,那不是战争,而是自杀行为。
后世的华夏在很多方面都比明朝强,只有搞政治的手段没有太大进步,不是因为后世人不努力,实在是这个时代的士大夫,已经把各种厚黑和谋略,都修炼到了巅峰造极的地步。
单论手腕,那些阁臣和尚书就算放到后世,也都是不弱于中央大员的人物,谢宏一个宅男能从正面搞得过他们?有了皇帝的支持也没用!相差太多了。
通过京城中的斗争,谢宏更加认定了自己的信条,那就是只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作战。所以,对于自己完全没什么概念的农活儿,他下意识的就忽略了。
他身边的人也不会提醒他,一则是他身边的人成分比较精纯,大多是匠人和军人,少有精通农活儿的。江彬军中虽然也有军户,可他们这些都是好勇斗狠惯了的,跟那些老实本分的军户可不一样。
再有,谢宏那些神奇的手段把王守仁都给晃到了,何况他身边的那些人,包括江彬在内,所有人都为他马首是瞻,不少工匠甚至把他奉若神明,怎么会有人提醒他这种事儿呢?
这场会面之前,谢宏会解决粮食危机,猴子想都不想就认可了,反倒是在谢宏上楼见王守仁之前,提醒了安全方面的问题。这正是谢宏对于他身边人潜移默化的影响,大事以谢宏的判断为准,细节问题才由各自根据自己的专业做出判断。
所以,谢宏一直没关注农业问题,虽然是由于多种因素共同造成的,可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不会,而他又很少涉及陌生的领域。
“不会可以学。”王守仁的心性当然不差,他两次被谢宏僵住,都是因为固有的印象太深,就算是他,也没办法完全摆脱这种影响。所以,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并且循循教导起来,语气中饱含着殷殷期许,仿佛授徒一般。
“那八音盒和钟表王某不明其理,无从置评,不过天下道理都是相通的,譬如那飞轮战舰,轮轴于内而浆叶于外,内里以人力驱动轮轴,然后以种种机关将力量放大,最后作用于桨叶,推动舟船前行……”
谢宏送来的东西不光是信笺,甚至还包括了飞轮战舰的图纸,王守仁虽然不懂技术,可他这样的大才,做这种无关的学问时,都是只管究其根本,而不理会枝节。略加研究后,他很快就搞明白了其中道理,这时也是翻出图纸,指点着道:
“究其根本,正是驱物省力之法,此法既可用于舟船,又如何不能用于田间?”见谢宏面带疑惑之色,王守仁进一步解释道:“术业有专攻,虽不通农事,却大可向懂的人求教,虽然田间熟手大多不善言辞,难以详述其事,却总能有所启发。”
汇总意见,市场调研?谢宏明白对方的意思了,这事儿倒也不难,但却是水磨工夫,没有得力的人手可不行。
就和后世的所谓项目经理一样,因为是两面沟通,所以,收集意见的人得懂技术,理解能力也得足够强,还得表述清晰,只要稍有偏差,那制造出来的东西就会有问题。
这法子谢宏不是想不出,可他手上却没有这样的人,曾鉴当然很合适,可即便对方就在这里,他也不能让老爷子去干这种耗心神的事,其他人都远远达不到要求。当然,眼前的这位倒是tǐng合适,若是以此为契机,将这位高人拉入阵营,那就可喜可贺了。
“其实行此事未必会耽误多少时日,而以新工具为开端,对辽东进行开拓,与谢大人的目标也有颇多契合之处。”见谢宏沉吟不语,王守仁以为他在权衡利害,于是又从谢宏的角度开始分析战略。
“辽东沃土千里,却向来被朝堂所忽视,若是能尽力开拓,未必不能变蛮荒之地为富饶之土,有了如此根基,天下人又怎能不为之侧目?谢大人,朝中士人屡屡团结一致,尽力攻讦于,心中是否有所疑惑?”
“应该是我的身份和志向的问题吧?”
“这只是其一,”王守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初次外,还有前朝遗风的缘故……”
所谓前朝遗风,的就是弘治在位之时,外朝大占上风,因此压制皇权已成了习惯,到了正德朝重臣们依然故我,最后招致正德的强力反弹。
王守仁的隐晦,可谢宏原本也有一样的判断,自然不会听不懂。
“最重要的,还是谢大人没有实力和根基,又屡屡示敌与弱……”
“我示弱?这话是从何起!”谢宏愕然,他性子本就强项,加上又有宅男吃不得亏的属性,面对强敌时,每每都以强硬手段反击,这怎么能叫示弱?
“因为每次都是被动反击,就算是八月后,包括对外朝的清算在内,的种种动作,也同样都是被动应对,而取胜的手段,也多半都是阴谋暗算,这如何不是示敌以弱?”
王守仁微微一笑,谢宏mō清了他的性子,他也同样习惯了谢宏的风格,当日,太后谢宏是赤诚之子,京城尽皆引为笑谈,可今日一见,王守仁却是认可了太后的法。
他看得分明,与农事一样,在权谋上谢宏也是野路子出身,他在朝争中乱来,不是故意的,而是不会。
“没有根基的情况下,的手段越狠,就越显得色厉内荏;的计谋越诡异,就越给的敌人侥幸之心;而独占大利、大权而不分润与人,又岂能怪人觊觎?何况,屡屡表lù出和外朝毫不妥协的决心,又怎能怪人齐心与为敌?”
王守仁的道理,算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其中的道理,谢宏也是认可的,不过,却只是一部分。
“王先生,对于开发辽东的策略,的很有道理,我也非常认同。不过,后面的那些话,却是值得商榷的。”这次对答中,谢宏第一次做出了反驳。
“哦?”王守仁眉毛一挑,却也不怒,双眸中流lù出了大感兴趣的神色,他事先的准备是很充分的,结果谢宏却一改以往的作风,并不接招,他一个人唱独角戏,很是有些郁闷。
“我只问先生一句,若是谢某身入朝堂,整日与外朝众臣勾心斗角,纵是日后能够脱颖而出,到那时,谢某又与他等何异?”
“这……”谢宏的问题一样直指本心,便以王守仁的智略一时也不能答话。
答案很简单,当然是与之无异。
入了体制,就得守体制的规则,想要**特行,就一定会付出代价,被群起而攻之;而想要和光同尘,即便手段高超,可又有谁能拗得过体制的力量呢?最终也不过是与众人混为一体罢了。
这也是千多年来,华夏朝局上此起彼伏的闹剧,王安石也好,后世的张居正也好,除造就强秦的商鞅,这些政治家不过是在体制内修修补补罢了,只能延长寿命,却不能逆转乾坤。
王守仁贯通经史,当然知道这些,他也没法强辩,至少他举不出来例子,他只是反问谢宏:“那依谢大人的看法,又有何解决之道呢?”
“破除儒家独大,引入新生力量。”谢宏斩钉截铁的道:“所谓百家争鸣,正是缘由于此,每个流派都代表着天下不同的声音,这些力量在朝堂上达到平衡之后,也就兼顾了天下人之利。”
“若非谢大人横空出世,外朝众臣本也有不少纷争的,休旁的,就连江南士人也本非一条心,只是被谢大人所逼,这才……而且,若没有士人制约,若是出了桀纣般的昏君,倒行逆施之下,又有何人能予以阻拦?”jī出了谢宏真正的想法,王守仁也是兴致高涨。
“大明朝堂的规则本是不差的,有问题的,只是儒家的独大而已。”谢宏讲发了兴致,也没了顾忌,慷慨jī昂的道:“外朝的合纵连横,多半并不稳定,而以地域划分派别,也非常不合理。”
他冷笑一声道:“天下九州,各有特色,在天候水土的影响下,更是有贫富之分,若是单以地域划分派别,天长日久之后,最为富庶的江南之地必然越来越强,最终独霸朝堂也在情理之中,难道这就是王先生想要看到的吗?”
这个问题王守仁自然无法反驳,按前世历史的轨迹,这就是必然会出现的情况。
“至于昏君,呵呵,王先生,我再问,若是天下官吏尽皆清廉自守,就算皇上如宋徽宗一般靡费昏庸,这大明天下,是会比现在好呢,还是不好呢?”谢宏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王守仁默然。
“单前宋那搞得民怨沸腾的花石纲,没错,从岭南等地运送奇花异石到汴梁,花费极大,可与那些趁机上下其手的贪官污吏所得相比,这花费恐怕算不得什么吧?纵是宋徽宗不搞花石纲,难道这些人就不会用别的名目压榨黎民?”
“制约!士人制约天子,却不让天子制约他们,天下间又岂有这个道理?正如今天下吏治如何,王先生又岂能不知不见?为何?就因为没了制约,儒家独揽朝政!”谢宏的话掷地有声,他断然一挥手,道:
“想要富国强民,就必须恢复百家争鸣之势,从而打破儒家对朝堂的垄断。然而,开启民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所以,在期间,也必须要用皇权来制约,至于日后,那就由后人自行去判断吧。”
不待王守仁答话,谢宏又是一拱手,道:“王先生以为谢某所如何?若先生认可谢某所言,可愿主谢某一臂之力?上效天子,下抚黎民,不正是先生的愿望吗?”
一时jī动,谢宏把压在心里所有的话都出来了,这些话,有一部分他甚至都没对正德过,因为他原本也只有个模模糊糊的概念,受了王守仁之jī,才突然想得通透了。
能的和不能的,反正都了,他也干脆横下一条心,直接表lù心迹了。反正这种事就和告白一样,出来了可能会被拒绝,会有遗憾,可若是不,那就连被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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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不起眼的开端,辽东攻略进行时
对金州卫的百姓来说,这个冬天注定是不寻常的。''
先是荒废已久的木城驿来了一个驿丞,那位王大人象极了传说中的文曲星老爷,谈吐和仪容都是相当了不得,直让人以为他是微服sī访的钦差大人呢。
而后又来了一位贵人,这人似乎也和王大人有些故旧,到达金州的当日,就曾经上门拜访,之后也是时时上门,虽然每次都吃了闭门羹,可却是毫不气馁,一直没有放弃。
这种事和外人本也没什么相干,顶多能提供点谈资罢了,让众人关注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那位贵人出手极是大方,又有气度,连连被拒之下,却丝毫也没有羞恼之意,反而时不时给看门的老刘头打赏!
要说这贵人就是贵人,出手打赏的不过是一个书童,可却阔绰的惊人,这半个多月下来,老刘头零零碎碎的居然得了几十两银子,让人羡慕的眼睛都能冒出星星来。
几十两啊!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辛苦一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攒下这么多银子,老刘头家里三个儿子,原本都因为下不起聘礼,结果打着光棍,这下可倒好,一下子三个儿子都有着落了,而且还有余裕,旁人又怎能不羡慕呢?
所以,当那位贵人突然开始招募水手工匠的时候,金州百姓都是趋之若鹜,有的应募上了,有的被刷下来了,心情各有不同。
其中境遇变化最大的是陆家兄弟了,都是乡里乡亲的,陆家原来是什么光景,大伙儿都知道,穷的吃不上饭要不是陆家老二还有点门路,能时不时的搞点粮食回来,陆家的老太太恐怕早就饿死了。
可现如今这四兄弟可了不得,那叫一个威风,不但拿着高傣而且还能做教官,操练那群悍卒!威风倒也罢了,可看到四兄弟甚至还花钱请了人来伺候老太太,又怎能不让人羡煞?
只可惜,对方招募的条件太怪,需要的不是匠人就是水手,住在金州这里的大多都是些名为军户的庄稼汉除了一把子苦力,就再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