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有可能脱出掌控,这个麻烦可比阎仲宇去职什么的严重太多了。压制了贵戚和武将势力之后,唯一有可能辅助皇权跟外朝对抗的就是太监,也就是内廷。
偏偏正德身边还有那么一批成为权阉潜质的家伙——八虎,这些人陪着正德从小长大,情分匪浅,不比当年的王振、汪直差多少。更何况,这八个人多数还是没读过书的……
一旦王岳彻底倒下,八虎上位,那么就算一时不要紧,但迟早,这些人也会跟外朝对立的,那时候就再也没法保持对皇权的压制了。
“皇上毕竟年幼,不一定想得如此深远吧?”张升忧心忡忡的说道。
此时,除了告病在家的工部尚书曾鉴,其余九卿都是在场的,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可这么大的事情,却都是知道的,事关重大,也不由他们不关注。
“皇上也许想不到,八虎也未必思虑得深远,可那谢宏却是……”李东阳摇摇头,对谢宏,他本来就看不通透,经过今天的事情后,他却敢很肯定的说:谢宏就是个妖孽一般的人物。
若非如此,在对手是自己和一干混迹朝堂多年的老政客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步步先机呢?以前还能推说是曾鉴泄了秘,可这次却没有漏出去半点风声,又要如何解释呢?
只能说是谢宏料定了自己这边的行动,所以有针对性的做了部署,而且这个部署也是相当狠辣的。不单是这次,王岳那次未尝不是谢宏的算计,他勾了王岳一个月的胃口,然后又暗地里传讯给正德,让正德表演一番之后离宫外出,这才引王岳入了圈套。
而珍宝斋这次,皇上分明就是在那里蹲了两天守着呢,那就是个坑啊谁跳进去谁倒霉。
在场的都不是普通人,经李东阳一提示,众人也都想得清楚,越想越是心惊,到得最后,甚至有不寒而栗的感觉:这个妖孽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难道是从九幽地府逃出来的,专门对付朝中的正人君子的吗?
“三位阁老,众位大人,既然事已至此,莫不如……”刘大夏又是故事重提,老头犯了犟,想着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拼了呢。
“且看明日朝议如何罢。”刘健再次做了定音之言,众人注意到,一向稳重的刘首辅,这次却是没把话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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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朕要搬家
第225章朕要搬家
有关于朝会的记载,始见于周礼,史记也有明确的记载:“汤乃改正朔,易服色,上白,朝会以昼。”
说白了,就是皇帝和大臣们早上起来开会,讨论一下国家大事,所以根据开会的时间叫朝会。谢宏自己不喜欢早起,可他对这个时代的开会制度还是很赞赏的,至少比后世的强,后世当官的开会,一般都是下午晚上开,图的是一个方便,开完了好去吃喝玩乐嘛
朝会也是有不同规格的,在每年元旦举行的那个叫大朝会,这个参与的人很多,比如宋朝的时候,连解元举人都有资格冠服同列,得以参与的官员、外国使者有多少?那还用说吗。
可大朝会却不是议事的,而更像是一个仪式,否则那么多人,一人说一句恐怕就得好几天,谁也受不了啊。可怜的黄府尹参加的,就是这种朝会。
所以,没有看清楚正德的脸其实也不能怪他,人实在太多,离的也实在太远,黄大人一把年纪了,眼神还真就不够用。
平日里的朝会,按规定是每天都要举行的,正常情况下是在中和殿,若是有外国使臣什么的,会改在太和殿。要是朝中重臣有急事的话,还可以几个人找到乾清宫去,直接在皇帝的屋子里议事。
当然,根据皇帝的身体状况或者心情,时间上可能会有变更,具体时间表是不好提前列出来的。谢宏就知道,后世长期不上朝的皇帝挺多,比如:万历,隆庆,嘉庆之流都是代表性人物。
正德登基之后却是很勤力,在京期间,即便是宅在家里的那个月,每日的朝会都是没有拉下的,特例只有王岳闯宫之后的那两天,一向仁厚的张太后会发火,泰半也缘由于此了。
在那之后的第三天。
四月初一,卯时正。
正德再次出现在了中和殿,于是,连着两天没捞着会开的朝臣们又是欣喜,又是忐忑。
欣喜的当然是皇帝恢复早朝了,能来开会,本身就是身份的象征,若是没有会开,那人生该是如何的寂寞如雪啊?
忐忑的,自然是昨天发生的那桩大事了,不论参加了与否,众人都明白昨天的事情意味着什么。
私调京中禁军,然后以兵器对着圣驾,按照大明律,这等大罪如何追究也是不为过的。可是,据说那调令出自兵部,却有内阁和九卿附署,这样一来……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样的结局,就无从估量了。
今天朝会将是怎么个情景?是天雷撞地火的火爆,还是秋风扫落叶般的一边倒,还是如往日一样的僵持?还是说……会有更激烈的?每个人都在心里猜测着,同时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是站队的时候了,站对了可能飞黄腾达;可要是错了,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尽管每个人都在努力的观察,试图在几位首辅和尚书脸上找出一点线索,可那些个大人却都是面沉如水,看不出半点端详。
众人转念一想,却愕然发现,虽然几位大人往日里呼风唤雨,叱咤朝堂,可今天的主动权其实不在他们手上,而是在皇上的手里。可皇上的行事风格,这个么……还真的没法猜。
往日皇上不过是私下里天马行空,在朝会的时候还是很规矩、很安静的。现在就难说了,不光是行事更古怪跳脱,就连城府似乎也深了不少,至少那张稚嫩的脸板起来的时候,就没人能猜到他的心思。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随着刘瑾一声喊,朝臣们带着复杂的心情开始这一次不一般的朝会。
“朕有件事要说说。”卜一开始,这场会议就有了一个非同寻常开端,第一个说话的竟是正德。
礼部尚书张升翻了个白眼,这不合礼仪啊哪有皇上第一个说话的?怎么也得有人启奏之后,皇上才能应对不是,不然哪显得出来尊贵啊?
若是平常,张尚书肯定跳出来劝谏了,可今天,他唯一的抗议就是那个白眼了。礼仪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机会讨论,可今天么,还是大事要紧。皇上抢着说话,八成就是怕朝中无人提起那几件事,所以才自己提出来了吧?
其他人的想法跟他差不多,按惯例,皇帝是不会主动提出什么话题的,都得由朝臣上奏,然后皇帝做决断。可也有例外,比如实在没人提起,而皇帝又很重视,那就可能会自行说话了,和现下里的情况倒是很吻合。
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屏息静待,中和殿里一片寂静,就算掉下一根针,没准儿都会吓人一跳,毕竟,大明的朝局很可能会根据正德的表态而发生变化,整个天下的安危甚至都系于这一句话之间。
“朕决定搬家。”正德却是一点都不紧张,说出来的话也很是莫名其妙。
想劝谏的,想反对的,想大哭的,总之,朝臣们都是憋足了劲,就等着正德一开口,然后大家先群起反对,至少也要在气势上占得上风。结果,这劲道全都打空了,正德根本没提他们想的那回事儿。
呼一时间,大殿中都是吐长气的声音。
例外的还是张升,礼部尚书是准备伏地大哭来着,所以也是卯足了劲,抢了个头彩。可趴下后,却是哭不出来了,这个主题偏的太厉害了吧?结果张大人张着嘴愣住了。
“嗯,看来众位爱卿都不反对,那么这事儿就这样罢。”第一次说话没人反对,正德点点头,表示感受到了大家的爱戴,他很满意。
咋能不反对呢?反对皇上……不,是劝谏,那可是做臣子的本分,众人都反应过来了,可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要怎么反对?
“皇上您要搬去哪里?”张升既然趴在下面了,自然不能占着地方不说话,一时想不出来词儿,只好顺着正德的话问了。
“张爱卿你要来帮忙吗?对,礼部人多,让他们都来。”正德大手一挥,直接把礼部划归成了搬家公司,然后说明了乔迁的新地址:“就是西苑那里,那里风景比较好,地方也比较大。”
西苑众人都知道,原来的皇家动物园么,现在荒废了,地方自然比较大,可风景就谈不上了,要说风景么,还得……错了,大伙儿都被皇上带歪了,今天好像不应该讨论这个问题吧?而且,好好的,皇上搬哪门子家啊,更何况要去西苑那种偏远地方,不行
“祖制:皇帝起居皆……”张升彻底清醒了,礼部才不是搬家的苦力呢,礼部是要提反对意见的,老头抖擞精神,祭出了第一件法宝,祖制
“其实朕也不太情愿,可是,众位卿家,乾清宫可是不怎么安全啊,你们知道吗?大前天……”这招用的太多了,已经没用了,正德展示了自己对同样的招数的免疫力,然后突然话锋一转,说起了乾清宫的安全隐患问题。
紫禁城会不安全?天下人都笑了,怎么可能呢?可众朝臣听了正德的话,表情却都是凝重起来,因为他们听出了话外之音,那就是交换
交换,或者说互相妥协,就是政治的真谛,老政客们哪会不懂?说是用得烂了还差不多,可在朝会上看到皇帝用这一招,他们还真的第一次见识,确实吃惊不小。
可转念一想,却发现这样一来,昨天那个原本无解的问题,就有了解决的办法,而用不到那个最激烈的方法了。
那个方法是很危险的,谁也不能保证用出来之后,事情会朝哪一个方向发展,朝臣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大方向一致,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所以很容易会发生意外,导致失控,那可就是倾覆社稷的大祸了,当然不能轻易动用。
本来担心皇上受了那弄臣的教唆,会用比较直接粗暴的方法解决问题,所以刘大夏提议的时候,刘健才没有把话说死,可既然皇上想要交换,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西苑那里并无殿宇,皇上您要住哪里啊?”直接反对会把事情弄成对抗,而得了太后的支持,皇上想撤换王岳,都不用跟外朝商量。所以,张升也不提反对的事情,而是顺着正德的话,把具体的问题摆了出来。
“没有就盖呗。”正德言简意赅的表达了对张升智商的质疑。
“呃……”张升一个不提防,被噎得不轻。
“皇上,西苑占地不少,若是尽起屋宇,恐怕耗时良久……”这次出来的是工部左侍郎李鐩,曾鉴告病,工部就以他地位最高,此时所议之事正是工部对口。
正德摆了摆手:“不要紧,用不着工部,朕自有办法。”
他有什么办法,朝臣们都心知肚明,谢宏重修南镇抚司,也才用了月余,论效率确实比工部强多了。
“皇上,马上就要入夏,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若是此时大兴土木,国库里只怕支应不过来啊。”钱的问题是最实在的,韩文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没关系,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今天就是要把事情定下来,朕却是不急在一时的。”正德很潇洒的摆摆手,道:“对了,韩尚书,宫中的用度,户部到底什么时候拨付啊?”
“皇上,前次不是已经商议……”韩文故作愕然道。
“哦?”正德也是愕然,然后又是一笑,道:“众位爱卿,昨天发生了一些事,朕跟你们说啊……”
又来了搬家还好商量,西苑毕竟也在紫禁城,用那件事换取内廷,也算值得的,可户部这里要是让步的话,那……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阁臣身上,政治要的不光是智慧,地位才是最重要的,这种决断事关重大,还真是非阁臣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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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政治就是妥协,你们懂的
第226章政治就是妥协,你们懂的
“陛下……”
有了不寻常的开端,过程中有些异常,也在众人的理解范围之内。不过,当众人看到出班启奏的人是刘首辅时,还是不由怔了一怔,本来放下的心也是又提了起来。
皇上言辞飘忽,却是步步紧逼,按正常情况,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让谢大学士绕几个圈子,消磨皇上的锐气;或者让李大学士寻找破绽,以图反制吗?
可居然是刘大学士出手了,这里面是个什么味道?难不成皇上的政治素养进益了,大学士们反而退步了?
“大明立国之初,本无皇庄之说,概因……”难得的,刘大学士也是长篇大论起来,首辅大人回顾了皇庄的历史,陈述了利弊,并推演了皇庄继续发展可能带来的隐患。
最后,前言万语化成了一句话,那就是皇庄不合祖制,嗯,太祖皇帝的时候,压根就没这说法,因此是没有理论依据的东西;
而且,因为皇帝圈地,所以天下藩王宗室竞相效仿,与民争利,是大大的弊政。当然,刘首辅不会提及士大夫们也在干差不多的事儿,或者说尤有过之,毕竟士大夫人数更多一点,家里人丁也多,圈的地也比皇室要多。
此外,老调重弹的是,内官在外面横行霸道,每年都造成刑事案件若干,是影响社会稳定的不利因素,妨碍建设和谐大明,所以应与取缔。
多数朝臣一听就懂了,少数迟钝点的,听到后面也都是恍然,不由暗赞大学士的高明。
正德拿着把柄步步紧逼,直接反对固然不妥,可那一步却也是让不得。若是户部这里松了口,那么,在正德回京以来,外朝和皇帝的这场斗争中,外朝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败涂地了,日后如何,可想而知。
所以,刘大学士站了出来,本身就表示了外朝绝不退让的态度,然后他又集中攻击皇庄,乃是兵法中的围魏救赵之策,把矛盾又转回了起始处。
“藩王宗室的皇庄,朝中可以议个章程出来,若是可行,就照着办理好了,托付给众位卿家,朕也放心。”正德又是很潇洒的慷了他人之慨,然后话风一转,道:“不过,朕的皇庄却是不能动的,当然,户部那边的银子也的拨付给朕。”
刘首辅虽然久经世故,可还是被正德的任性搞得有点晕。
正德表示不在乎藩王宗室的皇庄,这一招看似让步,实际上却很刁钻,藩王宗室在朝野中潜势力不小,若是真的硬要去裁撤他们的产业,事情不会小了。
若是前朝的皇帝,多半不会这么说,他们即便不考虑自己的子嗣,也会看在兄弟的份上,给藩王们留点颜面。可正德却不一样,他是没有兄弟的,而且年纪又小,子嗣什么的也不急着考虑,说起藩王时也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
结果,这看似让步的一招,反倒把刘大学士给将住了,好半响,首辅大人才回过味来,道:“陛下,天子为天下表率,上校下行才是正理,施政哪有自下而上的道理?裁撤皇庄之事,若是陛下先做表率,那宗室自然会为皇上的德行所感,争相效仿的。”
“刘大学士所言极是,臣等附议……”眼见刘首辅词穷,开始耍无赖了,众人赶忙出列助拳,想用人数上的优势压倒正德。
“众位爱卿,你们想不想知道昨天朕在哪里,遇见了什么?”今天的正德明显成熟了很多,至少朝臣们是这么觉得的。
往常面对这样的情况,正德不是哑口无言,就是没什么章法的发脾气,可今天,他却将自己思维的跳跃性发挥到了极致。若是寻常时候,看到正德按照朝廷的章法行事,没准儿朝臣们还会有些欣慰,可此时……
眼中看到的是正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