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日这天又是个大晴天,踩着晨曦到了太和门,众位大臣们的脸上都是带着笑容。大人们的心情好固然有着天气的原因,更多的却是因为,大伙儿大半年来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今天,就是收获的日子了。
皇上虽然性子跳脱,行事不循常理,可终究还是年幼,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以为有了一个懂点手艺的弄臣帮忙,就能和朝臣们对抗。我等圣人门徒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吗?
当日,刘大学士的分析再精辟不过了,别说那异宝难以仿制,就算是仿制出来,甚至能制作出来两个,朝鲜使臣也不会轻易就范,更别说做不出来了。
那谢宏不过十六,就算打从娘胎里开始学艺,又能有多少本事?也不过就是能弄些街头卖艺的把戏,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糊弄皇上罢了,今天,就是他的死期了。
罢免皇庄,剪除奸佞
当年,于少保将二十六卫亲军,削减成了十二卫,并且取得了京营的指挥权,让文臣们牢牢控制住了京城,压倒了武夫和贵戚;
永乐之后,先贤们不断努力,借着大学士的名头,又重新恢复了辅宰之制,让士大夫再次得以立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
现在,只要再罢免了皇庄,并且将那些不读圣贤书,不辨忠奸的阉竖、弄臣从陛下身边赶走……
那么,让圣天子垂拱而治
这个先贤们为之奋斗不息的目标,就要在今天达成了。此后,大明朝野便是众正盈朝的局面,宏功伟业自正德朝开启而众位参与者也势必名留青史,为后人所景仰。
天光既好,诸事又都是顺利,又怎能不让诸位大人心旷神怡呢?这样的好心情下,连圣驾逾时未至这样的大事都没人在乎了。在太和殿前,朝臣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人群中不时传出呵呵的轻笑声,一派和谐景象。
只是世上偏是有那不开眼的,一辆马车忽然由太和门缓缓驶入,让大人们吃了一惊,随即也是怒火上涌。
这里可是太和殿,是天下间最神圣的地方之一,能超过这里的也只有文渊阁了。别说普通官员,就算是大学士们也断然没有驱车直入的道理,何等人竟敢如此狂悖,偏生守门的禁卫还将其放了进来?真是太不像话,太没有体统了
此外,这辆马车也是黑黑大大的,直如乡间农夫的牛车一般,别说跟天子仪仗相比,就算是各位家中的管家,也是不屑于乘坐这样的马车的,这样的破烂货色,居然出现在紫禁城,出现在太和殿前,怎能不让人惊怒交集?
“哪里来的狂徒,竟然敢如此大不敬,不怕王法无情吗?”年轻些的言官都是厉声呵斥起来。
年长的却是老成,都是心存疑虑,紫禁城可不是旁的地方,乃是天子所在,戒备森严自不用说。普通马车别说进太和门,就算是在端门外晃悠,禁卫都会驱散,这马车怎么也不可能是走错了路,才到了太和殿,定然是有些古怪的。
包括大学士在内,重臣们都是皱着眉头,面露不豫之色,却都没做声,只是任几个年轻的御史斥骂。对这马车的主人,众人心里也都有所猜测,不知礼仪、又胆大包天的人么……除了皇上,京城里确实还有一个。
不过,那个谢宏有这么大胆子么?
也有人的反应于众不同,看到这辆马车,值守的宦官中一个胖子露出了微笑,然后身形一转,便消失在人群中了,身手的矫健跟他的身形完全不相符。
这样的小事,却是没人在意,因为那马车的车窗里探出了一张脸,看到这张脸,所有朝臣的眼中都迸射出了火花,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来形容众人的心情再合适不过了。
尤其是大伙儿都看得清楚,朝阳下,那张脸竟是睡眼惺忪的,这叫人如何忍得?难怪这辆马车这么大呢,原来是车里的人睡着来上朝了,这叫大清早就在端门外等候,又从端门一直走到太和殿的朝臣们情何以堪啊?
“奸佞”
“弄臣”
“罪该万死”
……
各种义愤填膺的呼喊响彻了京城的天空,惊起了飞鸟无数,也让某人惊醒过来。
我擦,这是哥做梦了?不然这些喊打喊杀的朝臣怎么又出现了?谢宏揉揉眼,很是茫然,果然是太劳累了会导致神经衰弱吗?还是二月二那天留下的精神创伤太大,以至于做噩梦了?不然明明自己应该是在家里睡觉,准备今天上朝来着哇。
再不然是又穿越了?
“谢兄弟,你醒的刚好,咱们准时到达了。”一张笑嘻嘻的刀疤脸让谢宏知道自己没有穿越,而且他抬眼看看,也发现了这马车也很熟悉,带减震器的马车可是他独家生产的。只不过……
说到准时到达,难不成这里是紫禁城了?看看气势宏伟的太和殿,再看看一众朝臣,谢宏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哥一路睡着进了紫禁城,这算不算千古以来的头一个?可这个头一份却不是好事,眼见着吸引的仇恨更多了。
看着他一脸无辜,朝臣们更是群情汹涌,新仇旧恨齐上心头,已经有人挽起朝服,撸着袖子,准备上来打人了。
这等千古未有的奸佞,就算是倾黄河之水,也没法洗的清这滔天的罪恶在仇恨的刺激下,文官们意识到了一个千古不变的真理,言语是无力的,伸张正义是要靠拳头的。
饶是谢宏一向反应快,这时也有点发懵。没办法,人刚起床的时候,思维是最缓慢的,何况发生的又是这样匪夷所思的变故。
正危急间,突然有人齐声唱喏:“皇上驾到”
虽然都在愤怒中,朝臣们对礼仪和皇权的敬畏却是根深蒂固的,上朝的时候,皇上可以迟到,却没有让皇上等朝臣的道理。因此,所有人都止住了身形和喝骂,各列朝班,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鱼贯步入太和殿。
当然,那一道道带着怒火和杀机的眼神告诉谢宏,愤怒只是暂时压制了,却不是消除了。
谢宏觉得自己很无辜,很冤枉,返京那天,好歹自己还说话了,也用眼神示意了,可今天,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啊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莫非哥真的自带了嘲讽光环么?
……
“大用,你说,大哥这下该高兴了吧?”一边走出中和殿,正德一边对谷大用说道。
“回万岁爷,以老奴所见……”谷大用很想抽自己两个嘴巴,这张嘴怎么就那么欠?把那天谢大人不喜欢走偏门的事儿说给皇上了?用谢大人的话来说,皇上可是不搞出意外不舒服的,这不?听听太和殿那边的吵嚷声,又出**烦了。
“为了朕的事,大哥辛苦了这么多天,得让他好好休息才行。”正德自顾自的说道:“大哥最不喜欢早起了,所以,朕的安排再妥当不过,大哥的马车不会颠簸,他肯定睡的很香,嗯,嗯,回头大哥又要夸奖朕,说朕很体贴了。”
说着,少年的脸上露出了憧憬的笑容,一副做了好事,顺便还留了名的模样。
谷大用脚下一软,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你那个大哥,总有一天会被你吓死的。也就是谢大人天赋异禀,又有神明庇佑,这才活到了今天,这要是换到咱家身上,只怕早就挂了,不是被吓死就是被朝臣们咒死。
另一边的马永成心里更是震惊无比,有如惊涛骇浪一般。那天看到谢宏跟正德商量事情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谢宏看得很高了,能在皇上面前那么随意,还让皇上乐在其中,这已经不是凡人所能做到的了。
而今天,皇上居然为了让这个大哥多睡一会儿,就下了这么荒唐的旨意,把人抬上马车,然后堂而皇之的直趋太和殿马永成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只想大喊一声:兄弟们,赶快出来看神仙啊
“万岁爷,您可不能掉以轻心啊,今天要是谢大人那边不得力,恐怕麻烦就大了。”
刘瑾此时已经病愈,这时也是随侍在旁。对谢宏的得宠,他更是心忧不已,不过他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谢宏的坏话,那是找死。所以他迂回着,提出了另一层担忧。
“不要紧的,大哥说了可以,那就一定可以,朕只管安心等着就行。对了,马永成,你对棒子的事比较熟,去大哥那边伺候着吧。”正德半点都没有忧虑,笑着摆摆手,直入太和殿去了。
……
“……江大哥,你说这是皇上下的旨意?”这会儿谢宏也听完了江彬的解释,不由目瞪口呆。
“可不是么”江彬一脸艳羡,眼角的刀疤都泛着红光,“啧啧,谢兄弟,皇上对你的信重,那是天高地厚啊某虽然没读过书,可也是知道的,睡着觉进皇宫,你这是千古之下的头一份啊了不起”
哥又破记录了,而且是完全不知情的就把记录给破了……
明媚的*光里,看着初升的朝阳,谢宏不由泪流满面:清晨的阳光好刺眼,二弟的体贴很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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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很有民族特色
自己庆祝一下,怀疑小鱼会在100万字以内太监或者烂尾的同学可以放心了,小鱼要努力冲击20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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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怀了一阵子,谢宏也收拾好了心情,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懊悔什么的也是没用。
再说,就算没有今天这事儿,文臣们对他的态度也是差不多,债多不压身,他也不在乎多点少点的了。
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谢宏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他认为,在实现振兴华夏的理想之前,自己还要做一件技术含量更高的工作……那就是充当吸引仇恨的mt
没办法,谁让他自带嘲讽光环呢?谁让他跟正德组团呢?
不过也不要紧,反正只要有正德力挺,文臣们也不过就是在心里仇恨罢了,谢宏恢复了精神头,就让哥高调的吸引仇恨,低调的做事好了。
“谢大人,您睡得可好?”
谁这么没水平啊?这话问的,睡得可好……谢宏撇撇嘴,抬眼一看,说话的人他认得,正是那天见过的马永成。这位名列八虎之一的大太监满脸堆笑,身子弓的象一只大虾,态度非常恭敬,就算是在正德面前也不过如此了。
“是马公公啊,是皇上召我进去了?”
“那倒不是,朝会最后才会说到使臣的事呢。”马永成摇头道:“是皇上怕您等得心焦,小的又对此事有些了解,所以让小的来给您解说解说。”
陪聊的,谢宏点点头,懂了。
有关于朝鲜使臣,除了没见到人,其他的谢宏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于是两人就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扯了一会儿,马永成这才小心翼翼的问到了主题:“谢大人,小的斗胆问一句,给朝鲜的回赐就在马车里吗?”
宏点头。
“谢大人可有把握?”马永成又问,他对谢宏可没正德那种信心,万岁爷的性子他也知道,正德认为好的东西,可不一定就真的好,要是今天失败了,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可正德信心满满,他也不敢多说,他不是刘瑾那个没眼色的,明明看见谢大人这等势头了,还总是想要不自量力的斗一斗。可见谢宏也是轻松自若,一点都不把事情放在心上的模样,他还是不由担忧。
“马公公,你就放心吧。”谢宏随口安慰一句,看看天色,又道:“这朝会时间还够长的,平时都是如此吗?”
“去年朝会时间都不长,朝中的大人们偶尔才会有些争执,可这些天,时间就长了,大臣们卯足了劲要跟万岁爷做对。”马永成叹息道:“您也看见了,刚刚那么多人,一人一句就得多长时间啊?他们那一句话说得还长……”
“没错。”谢宏对此深有感触。古人说话其实跟后世的法律工作者差不多,只不过他们先引经典,后世律师是直接说:根据《某法》第多少多少条,反正就是让不专业的人听不懂就是了,要不然咋叫专业人士呢?
“其实也快了,刚刚跑出去那个小黄门就是去宣人的……”马永成往太和门那边张望两眼,然后说道。
“哦?”谢宏也是看了过去,果然见那里有几个人影。皇帝召见人,自然不会让你从家里现赶过来,自然是提前准备好了,在外面等着,谢宏自己就是这样。
“陛下有谕:宣朝鲜使臣金侠爱,李自达觐见”果然,人一到位,太和殿里面就传出了谕旨,众宦官和大汉将军齐声唱喏。
那群人中有两个人应声而出,快步往太和殿走去,一年至少来一趟,朝鲜使臣对紫禁城,对明廷礼仪那是半点都不陌生,熟识得紧。
施礼,唱名,入殿觐见,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那叫一个流畅。礼仪小白谢宏只能望而兴叹,倒不是叹服这俩人的动作,而是对两位使臣的名字大为赞叹:“这名字,太有民族特色了,一听就知道是从那个半岛出来的。”
“何以见得?”马永成好奇了,他只听说过朝鲜倾慕天朝风仪,在文化、服装等很多方面都有效仿,可这名字的讲究他就不知道了。心中也是暗暗倾佩:不愧是皇上看重的人,这见识果然了得。
“真狭隘,又自大”谢宏连连赞叹,“这二位正是珠联璧合,直道出了朝鲜的民族特色啊”
“呃……”马永成的话被噎回了肚子里,心里不由腹诽:小小一个朝鲜,狭隘倒是有可能,自大?凭啥自大啊,没看他们年年入贡么,听说还一直哭着喊着要内附呢,哪里有自大了?不靠谱这件事上,谢大人倒是跟万岁爷一样。
“宣千户谢宏觐见”那俩人进去没一会儿,就又是一阵唱喏声传了出来,也不知道是正德着急解决问题,还是朝臣们着急解决谢宏,总之,是很急。
“江大哥,带上东西,咱们进去吧。”谢宏回头招呼江彬,然后跟在马永成身后,进太和殿去了。
“好咧。”
自打进了紫禁城,刀疤脸的嘴就没合上过,高兴啊,居然进紫禁城了,还是从太和门进来的,早就知道靠山找的好,却没想到好到这种程度。哈,马上又要上金銮殿了,某这也算是出息了。
他乐滋滋的从马车上把那个摆钟搬了下来,这东西虽然被称作‘钟’,可形状却是怪异,象个大柜子似的,若不是江彬身量手臂都长,又有把子力气,还真抱不动这玩意。
太和殿是召开朝会的地方,殿内庄严肃穆自不用说。今天要接见使臣,是大朝会,所以参与的朝臣比平时也要多,刚刚在殿前看不出来,可在太和殿中一看,却是黑压压一片。
待谢宏进殿,众人也都是怒目而视,由于人太多,那目光似乎都已经凝成了实质,即便以谢宏的心境,都感觉到了压力。不过自从跟正德组团后,谢宏抗压能力大增,正在朝一个优秀的mt转变,所以他也是混不在意。
“臣谢宏参见陛下……”平时可以不在乎礼数,在正式场合可不行,参见的礼仪谢宏还是懂的。
“快快免礼。”正德正头疼呢,看见谢宏也是大喜,若不是谷大用连连使眼色,他没准儿就站起来迎上去了。
“谢主隆恩。”谢宏照着学来的礼仪做了一遍,这才抬眼,看清了殿中情况。
在他前面不远,还趴着,呃,不,是跪着两位,就是刚刚看见的金、李二人。这二人一个马脸长须,一个长须马脸,谢宏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心里却是很惭愧,人家的礼仪比他这个半吊子强多了,都是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恭敬极了。
还没等正德继续说话,那个马脸长须的突然大哭起来,道:“陛下容禀,天朝异宝定然贵重非常,但我朝鲜国土狭小,土地贫瘠,纵有异宝,也是无用。而去岁又遭了灾荒,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日夜苦盼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