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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会儿,又停了笔,起身去寻纪氏,家里总还要办宴的,抽了郑辰的信看,说是清明时节常往栖霞山去踏青,算着日子也将要到了,自回来了还曾出去过,倒不如就觑着这个空,往栖霞山去。
既认准了,就得有的放矢,若文定侯世子样样得看,也就罢了,若不得看,也好再寻,到下一回选秀,可没两年的功夫了。
明潼开了口,纪氏自然应了:“出去舒散一回也好,我问问你大伯家三叔家去是不去,顶好是能带着澄哥儿去。”还未开祠堂,可澄哥儿却已经是别家人了,这头要请就得请一家子,不能单单叫了他一个来。
明潼知道纪氏心里还是难受的,挽了母亲的手:“娘别想了,澄哥儿就住在伯祖父的院子里,还有哪个敢弄鬼,他也大了,便有什么难道不会回来告状,也不过就隔一个花园子。”
纪氏扯出一个笑来,想到澄哥儿便出一口气:“但愿他能好了,你也知道,你三婶娘这人……便往后有花宴了,也得她来相看。”
“娘急甚,还有伯祖父在呢,咱们作不得主,伯祖父总能作主,到时让爹去疏通,伯祖父自然能定下来。”纪氏是怕颜老太爷活不了那么长,可明潼却知道他是个长寿的,真个四世同堂。
纪氏更急着早些给澄哥儿定下来,趁着伯父在时就先订亲,到时候也退不得,颜丽章又无官位,靠什么退,真给澄哥儿定下好亲事,她也算对得起这个孩子了。
既这么着,便不急着给她写信,明潼心里头列了个单子,金陵城里还有哪几家这时候瞧着不差,又能安然挨到下一朝的,思量了半日,也只记得那些个后起之秀,只这会儿俱都不够看,是捡了漏蹿上来的。
那个文定侯家的郑衍,也不知道什么模样儿,什么性情。
☆、第98章 雪片糖拌青精
柳拖金线,花绽云霞,寒食三日金陵城郊攘攘熙熙,车马人轿往来不绝,民人携妻带子飘纸祭奠,豪门呼朋引伴赏春踏青。
明沅一大早便起来预备,为着这一日的游春,纪氏早早叫庄头上扫干净房舍,先二日已经驱车赶马呼奴引婢到城郊住下。
明沅自来到这里,日日看的都是同一片景色,花园子费几代人之功,造的确是精巧,山石框景四时花木,处处可赏处处可玩,确总有看腻的一日。
纪氏一说要往栖霞山踏青去,院子里立时就炸开了锅,如今出门一趟并不容易,几个院子点的人头,须得先配人过去扫尘,铺床铺被,再点上香先熏屋子。纪氏的上房不论,余下的人明湘明洛一辆车,明沅跟沣哥儿配一辆车。
采薇才在纪氏那儿挂了号的,她自个也知道不能去,采茵是大丫头,采薇不去便是她了,余下的人里,明沅把九红釆菽采苓都带上了,九红采茵两个跟着车,一车里还坐着玉屏丝兰,明沅还特意吩咐:“可别同那两个争起来,也不过几日功夫,便是偏西的也没什么。”
采茵立时应了:“知道姑娘不愿同人争的,先叫她们挑了就是,我多带些香,再多拿些薄荷粉,里头铺设好了,三两日的,姑娘将就些个。”
明沅冲她笑着点点头,又看采苓采菽两个:“晓得你们一般出门不易的,我这儿又还有个沣哥儿,少了人怎么侍候,已是回了太太多带两个人的,赶紧着预备起来。”
明沅说得这话,一屋子丫头俱都乐起来了,只采薇咬了唇,自个也知别无它法,同九红说定了,有个好吃好玩的都要记着她,把热闹记在心上,一字不差的同她说。
丫头们点着指头数日子,把春日里新发的衣裳都捡出来预备着,脂粉头油满屋子香气,沣哥儿也是一般模样,女儿家是首饰衣裳,他拎着明沅给他淘换来的风筝打转,不住问着甚时候出去玩。
仰了小脸,一双大眼扑闪扑闪,圆脸蛋儿红润润:“二哥哥教我背诗的!”背的是寒食诗,甚个清明时节雨纷纷,甚个春城无处不飞花,甚个梨花风起正清明,原先生教他的,这会儿轮着他来教给沣哥儿。
自知道要出去,日日都背一首新的给明沅听,一个院子都能听见他清亮稚气的声音,连茯苓松枝都会背了,他说上一句,这两个就好接下一句,沣哥儿越发背的有味,缠了澄哥儿把他肚里的寒食诗掏个精光。
长到这样大了,一回门都没出过,明沅看他这样高兴,又理了染毛彩键回旋陀螺出来给他带上:“好容易出去一回,过得清明就要开笔了,算是疏散疏散。”
“去的三日总的带的四身衣裳,把今岁做的俱都带了吧。”采薇人不能去,便十分操心起明沅来:“那些个首饰也得捡一捡,一家子姑娘都去的,咱们也不能太素了。”
明沅在穿衣打扮上还真不挑掦,只因着底子好,穿素显的出,穿艳压的住,几个姐妹里,明潼自不必说,越是艳越是端庄大气,明湘便得走淡雅的路子,明洛须得穿玫瑰绛紫方添得艳色。
“我的倒必带那许多,也不必择那颜色重的,首饰轻巧些,你看着办便是。”明沅吩咐得这一句,又道:“把太太赏的那对金花带上。”
“这也太薄了些,四姑娘不说,五姑娘那儿怕是只差三姑娘一头的。”有这样的热闹明洛怎么会不凑趣儿,明沅笑一笑:“她惯是如此的,我不须那些个,素便素些罢了,倒是沣哥儿该多带得些,他最好出汗的,替换多些总比没的换要强。”
采薇应了声是,到底还是理得一箱子衣裳首饰玩物,把明沅新作的春裳全收拾进去,又看着婆子抬出去,自个儿立在阶下盯着装车。
几个姑娘坐车登轿,不过十几里路,倒仿佛换了个世界。这回几个姨娘都不跟着,明洛跟明湘一个院子,同明沅沣哥儿只隔一个天井,明湘好些时候不曾见面,沣哥有些陌生,叫明沅推一把,这才问她:“四姐姐,你病好了?”
明湘点了头不说话,明洛知道两边有些芥蒂,挽了明湘的胳膊:“车上可瞧见那些个人,有担了担子卖柳芽的,倒有些馋了,等会儿我要吃柳芽拌豆腐。”
“我吃野鸡肉!”沣哥儿馋肉吃,说起来差点儿咽唾沫,叫明沅刮了鼻子:“馋猫样儿,昨儿还不够吃?”
明湘待沣哥儿原就淡,她早知道安姨娘抱他过来是为甚,先还想着往后有靠,倒得后来却当是摇钱树了。
安姨娘时常规劝,说沣哥儿以后能帮衬着她,得如今就待他好,养住了就是刀也砍不断的。但凡明湘做了甚,安姨娘便是一句夸赞“这么着才好。”越听越是腻味,原来想的也都淡了。
小人儿最会分辨真情假意,稚子跟前一时假了容易,天长日久他怎么不知,再有一个明沅时常去看,带了他玩闹,做针动线,他心里也向着亲姐姐了。
“就在庄上,野鸡鸭子也不难得,叫下面送来就是,今儿算是我作东道!”明洛出来时张姨娘给了一个荷包,就怕女儿在外头不凑手,她先挑头,明沅也应一声:“这倒好,拟个食单子,等去踏青时叫预备下。”
寒食是吃冷食的,点心小菜俱都早早预备好的,庄上鸡鸭鱼虾都不缺,可得做了摆放的住,还得是青精饭冷点心。
明洛明沅两个商量起吃食来,明湘也不站着听,先往屋子里去,叫彩屏收拾起衣裳箱子,明洛才还说的兴兴头头的,一转眼不见了明湘,扁扁嘴儿,抬眼看看明沅,还得帮着她说话:“四姐姐想必是累了,她在来的车上就一直阖着眼儿呢。”
出来玩原就高兴,明洛在车里捏着团扇子掩住脸,一门心思就想着瞧瞧外头的街景,一年能看得几回,她想掀帘儿,那边明湘坐着不动,去推她罢,她也不动,还是彩屏笑:“咱们姑娘想是夜里没睡好,这会儿车一颠人倒困起来了。”
明洛鼓了嘴儿,掀起一个角来,自家看起来了,没个人在身边吱喳怎么似出来赏春的,车柜里的小屉摆了糖果点心,明湘碰都不碰,明洛吃了个棰子酥,一车儿没车,她也恹恹的,好容易到了地方,也不急着去屋里了,扯了明沅的袖子往她屋里去。
挥了手让采桑去理东西,自个儿坐到明沅屋中,见着向阳窗边有株垂丝海棠,正开的盛,枝条撑了满窗,伸手出去摘了一枝:“这个到好,我还带了个小银瓶来,插在里头正好的。”
床上的罗幔是早一天就铺好的,九红早铺了床,垂下香袋香球压着帐子,一屋子花香味儿,沣哥儿哪里还呆得住,急赶着出去玩,他来的时候才睡了的,别个都不得闲,明沅就叫九红跟采苓两个瞧着他,不许他去水边,又叫他小心叫蜂给蜇了去。
沣哥儿一走,明洛才舒一口气:“出来玩的,偏她不高兴,真是没趣儿,便她们不好,也是她们的事儿,咱们好咱们的不就成了。”
换作是她再不理姨娘说甚么,张姨娘是自小唠叨惯了的,无一日不说嘴,全听了她的,日子还过不过了,明洛翻翻眼儿:“咱们原来多好,如今也七零八散的了。”
“又混说了,四姐姐是累了,你这么想着才真会七零八散。”明沅也不去说那些败兴的话,只笑一笑又说起了吃食来:“我特特跟厨房要了两罐子雪花洋糖的,拿这上拌了青精饭吃,便是冷食也好用的。”
自打她起意要留下沣哥儿,便知道跟安姨娘那一房再不能好,安姨娘的心思她看的清楚,不说这会儿以父为天,便说现代也照样有生剥活削了自家,得着一文钱一寸布都恨不得补贴了娘家的,再不能放着沣哥儿给她当肥羊。
“那你气不气?”明洛觑着她的脸色,见她不似作伪又叹一声:“换成是我姨娘,只怕要拼命的。”那可是五百两银子!这点子钱能做多少事,低等的田地,一亩也不过一两银子。
“又混说了,她难道不曾带大了沣哥儿?再不许提这些!”明湘远了她,她也不会拿热脸去贴冷屁股,更何况想让安姨娘高兴,赔上沣哥儿绝无可能,既然怎么都好不了了,也不必两边都难受。
明洛吐吐舌头,把这话头截住了:“你明儿穿什么?你说咱们到外去会不会碰见熟人?”她同程家姐儿相好,便想着这头能不能碰见,寒食总归要出来踏青,说不定就遇上了。
“那我哪儿知道,听说是拿锦幛围起来玩的,你要穿那高底鞋子怕不能出去,我都想好了,总归如今还不大,头发梳两个双环,穿是素些,说不准还能瞧瞧外头。”这时节便没那许多拘束了,女人家还能戴了帏帽跑马的,也只在寒食这几日,若不然便要叫人看成妓子了。
“你恁般坏,我可没带衣裳,俱是拖泥裙儿,这可怎办?”明洛轻掐她一下,明沅便笑:“得啦,你从我的里头挑一身便是。”
明洛真个挑了一身回去,还告诉了明湘,带了仆从不定还能骑马,明湘出来了还带着一只针线箩儿,安姨娘叫她作了贴补开销,她正扎了一半儿:“你们乐吧,我只坐着便成。”
明洛无法,自家试了裙儿,还道:“我姨娘说,北边的贵女还能穿骑装的,咱们要是能穿也好了。”女人家也能骑马,虽少却总引人艳羡,明湘不答她的话,她说得两句自个儿也没趣味了,反身又往明沅屋里去。
沣哥儿拿着风筝出去玩,庄头上还有几个小孩子,这会儿也没有尊卑之分,见着他那只彩蝶大风筝,俱都围笼过来,打头一个最大,告诉他何处开阔,沣哥儿跑得满身是汗,一会儿就喘住了,还是别个放起来,这才交到他手里。
九红最机灵,这些个小娃拿了赏钱也无用,她跑回来拿得一袋果子糖脆,让沣哥儿抓出来分给他们,这下更高兴了,抓得满把点心往嘴里塞。
这庄上还算是收成好的,也没几个能顿顿吃上肉,更不必提这样精巧的果子了,沣哥儿乐呵呵的分了一圈儿,那打头的还说:“你明儿来不来了,我们在这儿等你,捞白鱼逮麻雀去。”
没肉吃,这些个都是肉,小鱼只长得到一指长,捞得满满一篓子,用面拖了下锅炸,只这东西费油,至多只串起来烤,烤得焦脆焦脆的,一口咬下去满嘴香。
沣哥儿自跟蝉衣玉版两个玩过,就爱跟男孩子玩了,他听着有趣儿点头答应了,九红跟采苓两个却怕他上山下水的磕破了,苦劝他不住,回来告诉了明沅。
“也不只哪个告诉哥儿的,说前头预备了马,哥儿闹着要骑马了,那马倌说,这是给三姑娘备下的。”采苓急的不成,那马虽不高,可哥儿才多大,要骑上去可再没别个能拦了。
明沅却一顿,看向明洛,诧异道:“三姐姐会骑马?”
☆、第99章 桃花鱼
明洛听见骑马光是艳羡,咬了唇儿想着自个儿要是能骑才好,听见明沅这么说,也跟着一怔,拿手挠了脸,偏头道:“倒没听说过,三姐姐竟是会骑马的,我要能骑也好了。”
在她心里明潼会什么都不稀奇,她们才刚读女四书的时候,明潼已经会看帐理家了,一个才学步,一个倒会跑了,当中差的这许多,明洛打小就知道这个姐姐是极厉害的,这会儿听说她会骑马,也半点都不惊异。
明沅把这事儿压到后头,让采苓哄了沣哥儿回来,告诉他明儿再看跑马,得先理得衣裳,预备着夜里用饭了。
沣哥儿果然听话回来了,还摘了许多花枝条,一簇簇的金黄色小花长满在绿枝上,编成花环挂在屋里,一室的春意,明洛急急回去寻一双衬脚的鞋子,裙子能穿了明沅的,鞋子可怎么着。
她的脚寸同明湘相差不多,想去问她借一双罢,又觉得她这一向一直阴阳怪气儿,说不得就要碰个软钉,可出来玩几年也才这一回,穿着高底鞋儿还怎么走动,她急着回去借鞋子,同明沅约定好了,夜里一道用饭。
沣哥儿玩得浑身冒汗,到了屋里一阴凉,打了两个小喷嚏,明沅嘴上答应了明洛,扯过毛巾给他垫到背后,又让采茵调了蜜水来,沣哥儿“咕咚咕咚”喝尽了,出一声气儿扒着明沅告诉她才刚放了风筝:“柱子说溪里的小鱼可好吃,要是拿油炸了,就更好吃的。”
一脸馋相,眼睛闪亮亮的看着明沅,明沅“扑哧”一声笑了,拍了他的背:“好,夜里咱们就吃炸小鱼,采苓,你使些钱叫庄头下人捞个一篓子来,各房都分一些。”
白鱼已经到了最肥的时候了,山泉涤过的,拿蛋液面糊一裹,炸的金黄喷香,送上来时连官哥儿都要吃,纪氏先尝了一个,冲明沅点点头:“倒叫你想着了,吃口确是不错,往日庄上竟没人送上来。”
这鱼叫桃花鱼,也只桃花开的这十几日里有,庄上人自己捞了当肉菜吃的,寻思着送上去还不够塞牙缝的,便自来无人送,如今纪氏吃着好,下边人晓得能换钱,哪里会不殷勤。
因着这鱼吃桃花瓣,白里头又带些淡红色,同溪水里捞出来的小虾子一道上桌,一个是炸的,一个是拿油爆过,指甲大小的虾米,用油一爆连皮也好一道吃,沣哥儿嚼得有味,只这东西嚼起来不雅,当着纪氏只沾一沾筷子。
明洛且喜又见着一样当酒的菜,只桌上没得酒,想好了等回去夜里就要一坛子来,就拿这个下酒,一面抿唇儿一面冲明沅瞬瞬眼睛。
官哥儿一个吃了一碟子小炸鱼,这鱼的骨头细,炸成透酥,嚼两口就咽下去,又没鱼刺儿,很适合小娃儿食用,纪氏见着儿子喜欢,侧头笑晏晏道:“明儿就到外头去了,你们姐妹想着怎么乐了没有。”
无非是荡千秋放风筝,这会儿荡秋千,不是坐着,而是立着,两条腿分立着踩住踏脚,后头有人拖,荡起来衣裙飘飘,落下去时裙儿却贴着腿,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