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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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得容易- 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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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氏吃得半碗清风饭,便不再吃了,明潼叫人上得茶来,又说她这头有石榴籽儿榨的汁吃:“是红白软子大石榴,我不耐烦吃那个,叫她们剥出来去籽儿,哪知道这浆儿倒好吃。”
    纪氏也吃得一杯,心里还只定不下主意来,等明湘明洛来了,纪氏也带着官哥儿午睡去了,见着喜姑姑使得个眼色,卷碧凝红退出去,纪氏叹一口气:“我也不瞒你,早上我大嫂过门,是来提亲的,你说这桩亲事,该不该允。”
    喜姑姑一听便知道说的是明沅,纪氏见她半分也不惊诧,先是拧拧眉头跟着又笑起来:“我倒忘了她的性子,不说你,只怕我今儿没音信,她就得往老太太跟前说合去了。”
    黄氏打的确是这个主意,一箭三雕,纪老太太是有几分喜欢明沅的,除了看纪氏的面子外,也是明沅投了她的眼。
    纪氏顾及老太太,老太太也顾及她,这桩亲事由着黄氏提出来,已经作得五六分了,再有人推一把,这事儿只有成的,譬如丈夫,纪怀信会不乐意?颜连章的官儿可是越做越大了,颜连章会不乐意?纪舜英的文章摆在那里。
    颜连章自家科举不利,只考个举人,还是家里出银子替他一步步的挪动到了高位,可却差着一步不曾考中进士,他平日里多少应酬,去给一个晚辈接风,他竟去了。
    虽也有在纪家人跟前扬眉吐气的意思在,可他实实在在是看中这个的,他心里的想头,纪氏清楚的很,余下三个女儿,前程只怕早早就让丈夫盘算好了。
    真到这时候,自然是把最好的这个留给她合意的,余下两个另说。这事儿也不是纪氏想回绝就能回绝的,她这条路走不通,黄氏自有别的路好走,她说得这一句,摇头苦笑,自家竟是十成十的要当这个恶人了。
    “你慢慢儿把这话透给六丫头知道,舜英是我看着长起来的,人品模样再没得挑。”若不是有一个黄氏,这样的亲事且还轮不着她,纪氏心里打定了主意,挥手叫喜姑姑退下去:“你去吩咐轿房的,我明儿回娘家一趟。”
    真等到纪怀信来寻了颜连章,事儿便没那么美了,纪氏也知道娘家越发成了个空壳子,洗尘宴上也不是黄氏故意怠慢,确是再治不得更好的了,老太太一办寿,只怕还没到下半年,府里就亏空起来,这烂摊子全推到黄氏身上,她一妇人,却要撑门楣,还不是因着家里没个能拿得出手的男人来。
    喜姑姑得着吩咐往外头退,到她这样,也只碰一碰嘴皮子,叫了巧月往小香洲里去:“告诉姑娘,我今儿夜里过去。”
    可等不到夜里,喜姑姑就推了这头的事往小香洲里去了,她心里也跟油煎似的着急,采薇守着屋子,见着她便立起来盛汤倒水:“姑姑怎么这会儿就来了,咱们姑娘还在三姑娘那儿呢,姑姑先坐。”
    喜姑姑回去自家屋子,里头窗室洁净,还点香,她一年也不过来住三两日,六姑娘却一向为她留着这间屋子,自来就没有不周到的时候,这么好的孩子,却偏嫁到那家子去。
    喜姑姑叹一口气,这话又要怎么说出话来,男人看的是前头的事,女人瞧的却是后宅如何,那一个已是那样的年纪了,再等两年会没个房里人?说是妾是通房,可正头太太却成了后来的,这口气她还只能咽下,能挣个贤名出来还能有一地可存身,若是连贤名都无,可不叫人捏在手里揉搓。
    丈夫靠不住,婆婆不慈和,可不就是虎穴龙潭,喜姑姑一面想一面叹息,采薇端得汤来见她这样儿也知道是出了大事,可再一想,姑娘这里还能有什么事儿:“姑姑喝汤,姑娘这会儿就要回来了。”
    采薇却不是个能存得住心事的人,寻常事喜姑姑都只遣了巧月过来,今儿却自家来了,瞧着还脸色不好,她扔了手上的活计,叫九红侍候着,自家往花廊上去,作个掐花的模样,一瞧见明沅打那头过来,急步往前去,见着明湘在,扯开嘴角一笑:“姑娘回来了,我老远就瞧见了,剪得一篮子花,烘了作香包用。”
    她这番急态,明沅怎么不知,进得门同明湘别过,低了声儿问她:“这是怎的?”采薇点点喜姑姑的屋子,明沅索性也不回屋,扣了门进去,喜姑姑抬头看她,一把搂了过去,嘴巴一张眼泪都要淌下来:“我的姑娘,这可怎么是好!”

  ☆、第150章 葫芦鸭

明沅叫喜姑姑一把搂在怀里,正自诧异,喜姑姑已经红了眼圈,这一声哽咽,跟在后头的采菽也听着了,她立时把门掩过,见着茯苓探脑袋,指了她:“你去打点水来,这天热的,给我擦把手。”
    大丫头使唤小丫头也是常事,茯苓满肚好奇,听得这半半截,可看采菽的眼色只好依言去拎水,采薇一见这样子便刮了她一眼,走过来问采菽:“这是怎的了?”
    采菽摇摇手:“还不知道,只怕有什么事的,我去端茶,姐姐看着些。”采薇挥手叫她去了,自家坐在廊道里,等茯苓端了水来,采薇又指使她去拿点心。
    明沅再不曾见过喜姑姑这个样子,她心底一沉,知道事情不好,吸一口气这才反手拍了喜姑姑一下,话里还带点笑音:“姑姑怎么了,碰着什么事儿?”
    喜姑姑只那一句哽咽,等明沅笑着问她,她自家把泪收了,纪氏的意思是叫她慢慢吐露出来,或是说说这桩亲事的好处,或是把纪舜英的前程抬出来,再有也还能提一提嫁妆。
    可喜姑姑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同纪氏有了情分了,跟明沅又怎么会半点情谊没有,这个孩子实实样样想着她的,年年生日亲手做的礼,给她留的这个屋子,平日看着并不来往,她自家撑了起来,再没有什么求着帮忙伸手的时候,喜姑姑摸摸明沅的鬓角,咽下泪去。
    “姑姑知道我的,再没什么不能说。”别个说这句,喜姑姑再不会信,可明沅说来,她却只叹一口气,看着明沅脸色不变,连眼神也似平日一般沉静,心底才压下去的酸意又泛了上来。
    “今儿,姑娘的大舅姆来过了。”喜姑姑不知从何说起,看着她张不开这嘴,顿了半晌才道:“舅太太是来……来跟太太提亲的。”
    明沅脸色微变,能称一句大舅姆也只有黄氏了,她来提什么亲?明沅才要问询,见着喜姑姑怜惜的目光倏地明白过来。
    纪舜英确是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可一般人家怕是要等儿子中了秀才,有了出身抬着少年秀才的名头出去,怎么也是媒人争抢的对象了,换到别个身上许还没这么大的把握,那年近古稀还在考的也不是没有,似纪舜英这个年纪任谁都要说一句少年英才。
    可到了黄氏这里,她想的又不一样,这个庶子有了出身更不好压制,这时候早早给他定亲,打的就是往后拿捏他的主意,明沅还不曾想着子嗣事,喜姑姑却拍了她的肩头:“这事儿,只怕是……就此定下了。”
    “姑姑慢着,大舅姆提的是谁?”到得这时,明沅反倒希望这事儿是她想茬了,喜姑姑见她一向明白,这时候偏说得一句糊涂话,忍回去的眼泪又滚了出来。
    她这一哭,明沅全然明白过来,怔怔坐在绣墩上出神,张了几次口,直说不出话来,昨儿才见的纪舜英,脑子里倒还记得他的长相,今天就告诉她,这就是她往后的丈夫了,她脑子里这根筋怎么也扭不过来。
    喜姑姑见她呆住倒不忍心再说,只拉了她手:“姑娘,那是太太的娘家,又是打小处着的亲戚,嫁过去再没个错的,老太太不消说,舅奶奶们也一样是有过交情,比两眼一抹黑,嫁到外省外地的那些,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都已经到了这地步,自然要捡好处说,这桩婚事对明沅来说,是好是坏还未可知,喜姑姑才刚想到艰难处为她担心掉泪,到了这会儿却得挑好处跟她说了。
    一面伸手去抚她的鬓发,一面脸上笑开来:“姑娘想想,便是大姑娘当王妃的,王爷又待她情深意重,可她往后也要去封地,还不是同家人隔得十万八千里,音信难通,有个甚事都伸不过手去。”明沅只坐着听她说,喜姑姑忍着辛酸还在笑:“姑娘嫁进纪家,就是太太的娘家,有什么事儿先占了三分亲戚的情面,纵……纵有个不好,太太还在呢。”
    明沅原来是想着自个儿前面还有明湘明洛,总归这事儿轮不着她,看看两个庶出姐姐嫁给什么人,她也有了谱,颜家如今这样儿,正是拿亲事连接关系的时候,只看纪氏宴了几回宾客,再单独请来的程家赵家,就知道纪氏挑出来的总不大差。
    可她没想到,纪氏会起意把她嫁回娘家去!程夫人儿子还是白身,身上并没有功名在的,不论嫡庶都是一样,纪氏看着是有意打明湘明洛里头挑一个,只怕还是明洛。
    娶媳妇跟嫁女儿不同,纪氏没立时跟程夫人说项,也是在等着看那家子儿子是不是个上进的,纪舜英这个年纪,便是定下明湘都还显得小,定下她又是为甚。
    关心则乱,她只想不透这事怎么就落到她头上来,眉头一皱正要问,便听喜姑姑说:“舜英少爷姑娘也见过的,模样人品再不差,虽年岁差着些,往后才更疼人。”
    明沅听见那句年岁差些,恍然大悟,黄氏又怎么会真心给纪舜英作配良缘,挑了她,实是从那些不可能里捡了个最可能的,她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及笄了,她及笄进得门去,连纪舜华都要成亲了,黄氏打量的什么主意,司马昭之心。
    外头忽的一记闷雷,才刚只是起了风,这会儿就落下雨来,明沅叫这记雷一惊回过神来,她看看喜姑姑,垂下头竟笑一笑:“看姑姑说的,这还没定准呢,总不好前头姐姐们没定,我先定下来,便是两家有意,也没这样快的。”
    喜姑姑原来便知道这个姑娘明白,不成想她这样明白,一语中的,把里头扯皮的难处便说了出来,明沅反手拍拍喜姑姑:“咱们如今愁什么,等事儿定了再愁也不晚。”
    “哗啦”一声雷响,大雨倾盆而至,园子里头原来静悄悄的忽地吵闹起来,茯苓抱了兔子回笼,九红打了伞去寻一团雪,采薇吩咐人去学里接沣哥儿,采菽把晒在阴处的衣裳收回来,娇声莺语伴了急风骤雨吹进明沅的耳朵。
    她站起来关得一扇窗儿,一便合上窗扉,一面回首笑道:“原说夜里吃水淘饭的,这会儿倒凉起来,不如叫厨房上个炖鸭子,姑姑也留下一道用罢。”
    明沅行事如常,倒叫喜姑姑张不开嘴儿,思忖着果然还是小姑娘,便再明白,夫妻之道又怎么会通透呢?她有心想要说上两句,可那些话很不该她来提点,再者姑娘又小,还没到该懂的时候。
    自来只有女人守寡的,可见着男人不娶?万中无一,为着什么,男人那是非根就是个守不住的,
    喜姑姑想到自家,心底一叹,儿子进得颜家当差,她那个家更是少回去了,这么些个租的妾买的妾,也不知道打发出去多少个,还能是为着什么,男人的被窝里头就少不得一具热身子。
    外头看这亲事自是样样挑不出错来,嫁回娘家不受磨搓是一样,娘家的侄儿人中龙凤是一样,赔得厚奁又是一样,可日子又不是过给外头人看的。
    依着年岁怎么也该有房里人了,姑娘进得门去就要当现成的太太,说不得连庶出子女都有了,到时候口里称太太,心里还不是向着娘,这些个她却不能点破,六姑娘也是庶出呢。
    雨一时不住,厨房便不抬膳桌,改拎了膳盒过来,明沅这里人口简单,要的菜并不多,跟沣哥儿两个一个荤两个素再加一道汤,为着她要的菜少,厨房里便往精心了做的,那婆子一面领赏一面掖着手笑:“六姑娘担待,不防下这一场雨来,原做的冻鸭,这会儿吃着怕是凉了。”
    明沅是想要炖鸭子的,这会儿大雨怕是上房跟明潼屋里头也要换菜,冻鸭又颇费功夫,既婆子告罪,看着一道汤是滚热的八珍汤,便只笑一笑揭过,请了喜姑姑一道,她带着沣哥儿两个坐在罗汉床上,喜姑姑便坐在榻脚上。
    沣哥儿打外头回来一身湿气,进门就先找一团雪,九红绕了一圈,石洞子里头都寻过了只不见它,等进屋一抬头,一团雪像模像样的趴要柜顶上,正转着圆脑袋看她们往来,九红气的啐了一口,它还趴着,到沣哥儿叫了,懒洋洋伸个懒腰,抻着腿儿拉长了身子灵巧的跳了下来。
    冻鸭子跟冻肉皮吃口差不多,只里头不光有猪肉冻,还有鸭子肉,沣哥儿喝得一碗热汤,上房的七蕊拎了食盒过来:“太太给姑娘的菜。”
    一掀开盒盖儿是道八宝葫芦鸭子,拆了骨头焖得皮肉酥烂,做成个上圆下圆的葫芦样儿,明沅知道纪氏为甚赐菜,抓了十几个钱打赏七蕊,叫分作两半儿,一半儿给了喜姑姑。
    她心里明白纪氏为甚要赏菜下来,也只似寻常一般接过吃了,喜姑姑又忧又喜,这顿饭倒是她吃用得最少,余下的全分给丫头们。
    沣哥儿照例背书,他背书的时候明沅是要他规规矩矩站定了的,摇头晃脑背得一篇,自家往床上爬去,坐在床沿上忽的抬头问:“姐姐,我的屋子能不能似大哥哥似的打扮?”
    明沅一怔,听见纪舜英顿了一顿,却还是抬头笑起来:“他的屋子什么样儿?”沣哥儿咕咕说个不住,比划着告诉明沅,纪舜英的书房有一面全嵌得玻璃,玻璃外头种得几竿翠竹,书案不似别家置在正中,就靠着玻璃,放着文房四宝,身后一排书架全堆满了书,房里除得一桌一椅一架书,再无别物了。
    明沅听见他说便点头:“好啊,等我回了太太,就把西边那间收拾出来,专给你当书房用。”给他脱得衣裳:“采薇再抱一床被子来,这雨还不断,夜里只怕更凉。”
    喜姑姑熬不得精神,采菽采薇两个知道些事,全瞒着不说出来,等喜姑姑下去了,沣哥儿躺进薄被里头,采薇忍到此时已经忍耐不住了:“究竟是甚样事体?叫喜姑姑这样急?”
    明沅晓得两个丫头担心她,可这话没个定准再不能就此漏了出去,她摇一摇头:“还没作定的事儿,你们知道了也不过徒添烦恼,我心里头有数的。”
    明沅还是头一回不把难办的事告诉她们,这样瞒着倒让采薇更忧心了,她点一回头,出去看着黑压压的雨幕就拉住了采菽:“你去问问你姐姐去,必是上房出了什么事了。”
    纵采薇不说,采菽也要问的:“我看姑娘不欲说的,等我探探口风。”说得这句,里头屋子吹了灯,她们互看一回,采薇双手合什:“菩萨保佑,无事才好。”
    明沅吹了灯,却睡不着,她知道这里的婚嫁是父母之命,有好的隔着花园子隔着窗扇儿看一回,那不好的,随你如何,挑开盖头才见真人,甚个翻花园子私定终身,都不过是戏说,似明潼这样婚前能见得一面二面已是算得有幸了。
    她回想起纪舜英来,原来一年总也要见个四五回的,可脑子里却只记着同他对坐那一回,他说都是一样的这句话,那时候还是半大的孩子,多少辛酸苦楚被一语道尽了。
    知道他艰难是一回事,可真要嫁进这家又是另一回事,喜姑姑欲言又止,明沅哪里会不明白,这
    桩婚事譬如赌博,赌的就是纪舜英的人品。
    不说成王,连郑衍房里都没有房里人的,成王倒好让人叹一句天定姻缘,郑衍那头不过是为着见过明潼,有了情谊,可她跟纪舜英有什么?
    是他最厌恶的嫡母给挑的亲事,还没进门先带了三分可厌,年纪又差得这样大,也许到她能嫁,他的儿女都已经能满地跑了。
    本来就无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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