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徐逆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灵玉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不一样的情绪。
徐逆的感觉会更深刻吧？他与她不同，炼气、筑基时，根本没有机会体会这种生活，不知道普通修士是怎么过的。
他不用为生计担忧，只要修为到了，自然有大笔灵石供他花用。他也不会因为一点收获而觉得欣喜，因为头上悬着随时会落下的利剑。生存成了最大的问题……
现在，接触到这些平凡普通的修士们，他才发现，这种平凡普通的生活。有着比他多得多的快乐。
修为越高，拥有得就越多，能够触动人心的东西也就越少。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逐渐地失去获得的喜悦，而沉醉于自身的强大与霸权？
在这只出海小队里，徐逆看到了自己从来没有过的生气勃勃，而灵玉，更多地反省自己对力量的依赖。
尽管总是有人说，她为人霸道，嚣张跋扈。但灵玉从来不觉得，自己真的是依靠强横的实力而横行无忌的人。她倚仗自己的修为，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是为了耀武扬威。
但是，真正反省内心。她并不能否认，自己对力量越来越依赖。
不管自己怎么认为，她确实在依靠实力而横行无忌。
如果有一天，没有修为怎么办？她冒出这个念头，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假设自己没有了修为，她竟觉得没办法生活下去。
这样，算不算对力量过度依赖呢？自己是不是成了力量的奴隶？
她不敢细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心境根本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完美。
甲板上，所有的收获都被收了起来，海船起锚，继续前行。
现在，他们要往深海行去。
几天时间里，灵玉一直沉默着。徐逆也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子安倒是经常来找她说话。
“程道友，听说陵苍的宗门很强势，你们在陵苍是不是过得很难？”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关于陵苍的事情。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星罗海的散修们总是以为，陵苍宗门霸道强横，散修们过得艰辛无比。
而陵苍的散修，往往会觉得，星罗海秩序混乱，不如陵苍平和安全。
“还好，也不是很难，跟这里差不多。”
“咦，不会吧？听说你们陵苍的宗门很霸道，大部分资源都被他们控制着。”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有部分资源是开放的。而且，有宗门维持秩序，不会有人随便欺到头上来。”灵玉含蓄地道。
在陵苍，散修的地位当然比不上宗门弟子，但是，有宗门维持秩序，无论是各大仙城，还是汇灵湖这种散修聚集之地，都是比较安全的。
星罗海相对自由些，但也乱一些，要是没有靠山，吃亏了没处说理去。
总的来说，散修在星罗海还是过得比陵苍好些，各种资源开放，有多种途径可以获得，不会被宗门扣在手里。
高子安兴致勃勃地问了许多陵苍的事情，连带的，其他人闲着无事也都围着灵玉问东问西，这让灵玉压抑的心情得到了缓解。
心境修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有很多人，在心境中迷失多年，直到一朝顿悟。
航行数天后，他们终于到达深海。
蔡宁将大家召集起来，发布指令：“我们已经到了深海，大家要提高警惕，一旦出现海兽，马上进入战斗状态。”
“子安、小元，你们轮班守卫。”
高子安和一名少女应了声。
“谷秋，明义，你们两个辅助他们，一有不对，立刻警示。”
一对外表三十多岁的初期夫妇表示了解。
“其他人照旧。”蔡宁说完，让他们各归各位。
“蔡道友，我们做什么？”灵玉问。
蔡宁笑道：“你们叫我小蔡或阿宁就行了，不必这么见外。”随后说，“你们修为高，坐镇就行了，到时候找到海兽，你们就是主力了。”
“好。”灵玉对这个分配方式没意见。
☆、800、捕猎
船在海面上缓缓航行，许多奇怪的网绳，从船舷上垂下去，浸入海水。
蔡宁向他们介绍：“这些是特意买来的鱼饵，可以引诱更多的海兽过来。”
海兽不少，但茫茫大海，可能三五天都遇不到一只海兽，也可能一遇就遇到一大群。越是低阶的海兽，越喜欢成群结队地活动。对他们这样的出海小队来说，最合算的就是遇到一群炼气海兽，虽然不如一只筑基海兽值钱，但是，数量多，赚的钱也就上去了，而且没有危险，是最稳妥的赚钱之法。
当然了，要是遇到那种喜欢集结活动的筑基海兽，算他们运气不好，赶紧逃命吧。
不过，这种情况不多。万年来，灵枢岛附近的海域，都被探索遍了，什么修为去哪个海域，有明确的分界线，正常情况下，是不会遇到超过两级以上海兽的。
比如他们这个小队，几年来只遇到过一次筑基海兽群，得益于蔡宁的冷静指挥，及时发动海船上的紧急禁制，飞速回到内海，安全脱险。
半天过后，高子安那边喊了起来。
“有一群炼气期乌眼鱼，数量庞大，大概有三五百只。”高子安喜气洋洋地报讯。
乌眼鱼是一种低等级海兽，不值什么钱，不过，胜在数量够多，以一只两块灵石来算，有将近一千灵石的收入，这一趟不算白来。
蔡宁松了口气，吩咐：“准备捕猎。”
他们这个出海小队中，谢启神识强大，实力最高，战斗以他为主；那对中年夫妇夏明义和谷秋经验丰富，行事稳重，负责下网；高子安和龚小元修为略低，做他们的助手。其他人各自就位，随时准备出手。
谢启很快确定了位置，夏明义和谷秋大概商议了一下，飞了出去。他们手中拿了一件特殊灵器，用来捕捞。到了预定的位置，两人慢慢控制着灵器入海。
等到乌眼鱼进入包围圈，两人同时发动灵器，形成一层禁制，困住乌眼鱼。
高子安和龚小元飞过去帮忙，四人慢慢将禁制往上移，使得乌眼鱼不得不上浮。
发现自己落入人类的圈套，这些没什么灵智的乌眼鱼顺从本能行事，张开长了利齿的嘴，纷纷向他们咬去。
蔡宁等人飞掠而起，连连出手，将乌眼鱼击伤，抛回网中。
灵玉大概看明白了，也跟了过去，举剑横扫，将乌眼鱼拍了回去。
凡被她拍中的乌眼鱼，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毫无反抗之力。
没过多久，这些乌眼鱼被拉上甲板。
“两位道友果然实力强悍。”蔡宁笑吟吟道，“速度比我们平时快了一倍呢！”
其他人也纷纷恭维，高子安甚至道：“要是上次遇到筑基海兽群，有两位在，说不定我们就不用逃了。”
他刚说完，灵玉感觉到谢启那边扫来一道冷冷的目光。
高子安自知失言，打了个哈哈，帮着收拾乌眼鱼去了。
蔡宁在心中暗叹，谢启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小了点。没办法，在他们这个小队里，他修为最高，前途也最光明，难免傲气些。
龚文龙捡起一只乌眼鱼，发现其身上没有一道伤痕，但却失去了行动能力，意味深长地看了灵玉和徐逆一眼，悠悠说了句：“两位好剑法。”
对筑基修士来说，快速解决这些乌眼鱼不难，可让它们失去行动能力却又保存了生机，就不容易了。
看来，这次出海可以向更深的海域航行。
捞了一网乌眼鱼后，海船在附近海域溜达了好几天，只找到了零星的炼气期海兽，一只筑基期的也没有遇到。
多了灵玉和徐逆两个“高手”，却没有用武之地，众人不甘心，在龚文龙的提议下，往更深的海域行进。
一天之后，高子安再次发出讯号：“筑基期海兽，有筑基期海兽！”
终于遇到了筑基期的海兽，一船人立刻行动起来。
一只保存完好的筑基期海兽，最少也能卖几百灵石，如果身上有适合炼器的部件，说不定能卖出数千灵石。炼气期海兽捞得再多，收益也不算高，筑基期的海兽，才是收入的大头。
“谢启。”蔡宁道，“你去吧。”
谢启点点头，接过指挥权。蔡宁是领队，但具体战斗，一直由他负责。
“谷秋、明义，跟我走。”吩咐一声，谢启飞身而起，神识已经锁定那只筑基期海兽。
海船仍旧缓缓航行，筑基期海兽哪怕灵智不高，本能也很警觉，稍不注意，就会逃之夭夭。
看着他们三人飞入海中，有条不紊地分头而行，灵玉低声道：“这些人，资质不错。”
徐逆微微点头。灵玉所说的资质，当然不是修炼资质，这些散修，论资质也就是谢启和龚小元在中等以上，其他人只是泛泛。她说的是应敌资质，蔡宁果决，谢启判断准确，谷秋和夏明义两人行事稳重，虽然修为不算太高，但表现出来的实力都不俗。
谷秋和夏明义迅速布下禁制，谢启大喝一声，灵器甩入海中，逼得那只筑基海兽跃出海面。
“开船！”蔡宁喊道。
海船迅速启动，往那只筑基海兽靠过去。大概百丈距离左右，海船停住了。
“走！”蔡宁一声令下，带着龚文龙、高子安等人迎了上去。
灵玉和徐逆也跟了过去，他们两个刚入伙，正是要好好表现的时候。
这是一只筑基中期的铁盖龟。这种龟体形巨大，其壳坚硬无比，善御水，普通的法术拿它无可奈何，很不好对付。不过，正因为铁盖龟的龟壳坚硬无比，能卖出很高的价。像这么大一只铁盖龟，如果龟壳保存完好的话，少说也能卖出几千灵石，再加上龟爪、龟肉，算一算，怎么也有五千灵石。
五千灵石，每个人都能分到一笔不错的收入，整个小队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
“谷秋、明义，布锁龙阵，阿宁、龚叔，我们上吧！”
其他人，谢启懒得招呼了，在他看来，主力就是他们三个——哦，那两个新来的也不错。谢启不怎么情愿地在心里想。
除了谷秋和夏明义两人，众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灵器，围攻铁盖龟。
筑基期的战斗，没什么玄奥之处，法术威力也有限，很大程度上依赖灵器。
众人之中，只有谢启用的是高阶灵器，其他人都是中阶。
灵玉和徐逆都是随便拿了把剑，混在他们中间。
不过，他们两个身上最差的，也是高阶灵器，是以众人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到他们身上。刚才打乌眼鱼的时候，大家离得远，没注意到，这会儿发现，他们用的剑不但是高阶灵器，而且剑身隐隐泛着幽光，不是凡品。
高子安看得口水直流，他有什么说什么，忍不住道：“程道友，你们的剑真不错，花了不少钱吧？”
灵玉随口搪塞：“是啊，攒了好久才买到的。”
“这得多少灵石？怎么也要一万吧？”
灵玉还没回答，蔡宁就道：“子安，你有点眼力好不好？普通的高阶灵器，新品起价就要一万，像程道友手中一把，两三万都不一定买得下来。”
“哇，真贵！”高子安羡慕地说，“我什么时候才买得起啊……”
“你努力攒上十来年就买得起了。”龚文龙呵呵笑道，“想多赚点钱，就专心点，这龟厉害着呢。”
龚文龙眼光毒辣，这铁盖龟中了陷阱，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它的龟壳坚硬无比，别看受了他们这么多攻击，其实根本没有影响到它。
过了一会儿，铁盖龟缓过劲来，脑袋从龟壳里钻出来，张嘴一吐，周围海浪骤起，浪花向众人劈头盖脸地打下来。
一个法术放完，铁盖龟脑袋又往龟壳里一缩，不动了。任凭他们法术雨点似的打在龟壳上。
等到他们打完，又钻出头来，法术掀起巨大的海浪。
这是个笨办法，也是个极聪明的办法。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筑基期的铁盖龟，竟然奈何它不得。
龚文龙喊道：“它缩进去了就别浪费力气，等它的头钻出来再打。”
论聪明，哪个种族比得上人类？铁盖龟很快发现不对，它的脑袋一钻出来，立刻有无数的法术盖下来。其他的就算了，不疼不痒，有两道剑气，尤其毒辣，没两下，它就奄奄一息了。
僵持没多久，铁盖龟失去了抵御的能力，被他们捞回海船。
大家都觉得此行出奇地顺利，据说那些出海小队，遇到铁盖龟，都要耗很长时间，怎么他们这么简单就拿下来了？
高子安和龚小元想不到那一层，兴高采烈地觉得是他们这个小队厉害。蔡宁等人却有点沉默，尤其是谢启，有意无意地看向灵玉和徐逆两人。
其他人兴奋无比，想在附近再转转，蔡宁却力排众议，说是已经完成了目标，早日回去。
这个决定得到了龚文龙的支持，于是就这么返航了。
回到长宁岛，趁着卖铁盖龟的时候，蔡宁低声问：“龚叔，您说，要不要请那两位离开……”
“不必。”龚文龙道，“那两个人，不是你我指使得动的。”
蔡宁吃了一惊：“龚叔，您是说……”
龚文龙的笑容意味深长：“我们只是普通的散修，没什么让人贪图的，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若是弄巧成拙，得罪了他们，反倒不美。”
蔡宁想了想，听从了龚文龙的意见：“好……”RS
☆、801、时光
蔡宁等人装不知道，正中灵玉下怀，大家心照不宣。
高子安和龚小元这些年轻人，根本不知情，经过这次出海，对灵玉二人敬佩不已。认真说起来，他们没有表现出太超凡的东西，但是，有些东西是渗透在骨子里的，一出手就知道不简单。
况且，这次收获这么丰富，难度却比以前小了许多，就是因为有他们加入，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龚小元是龚文龙的女儿，不知道龚文龙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并没有阻止她接近灵玉。
于是，灵玉很快跟他们这队人混熟了。
一个月出海一次，每次五天到十天，剩下的时间，各人自行修炼。
灵玉逐渐爱上了这种平静详和的日子，这让她回想起最初的自我，重新感受到修炼的乐趣。
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迷失过，始终坚定执着地走在这条路上。直到现在，回过头她才发现，原来真正的迷失，自己是不会发现了。
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这个世界的渴望，变成了对力量的渴望？修炼对她来说，就是增强自己的实力，努力地向上爬，成为谁也不能打倒的存在，而不是为了更加了解这个世界，去感受它的美好。
她的仙路没有走歪，也不曾丧失进取心，但是，最初的敬畏，在不知不觉间被磨掉了。
对于天地的敬畏，对于力量的敬畏，对于人生的敬畏。
这些是最初，也是最终。
每次出海归来，灵玉都会坐在海边最高的那边岩石上，静静地望着海天一线。
那里潮起潮落，那里海鸟争鸣，那里有海船晃晃悠悠地摇荡而过，那里有努力生活的人们。
徐逆有时候会跟她坐在一起，但更多的时候。他会在灵枢岛四处闲逛，他好像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有别于他之前生活的世界。
他们没有过多地交流，各自咀嚼着自己的体悟。感受着自己的内心。但他们也没有拒绝对方进入自己的世界，闲谈，练剑，仍如以往。
他们都爱上了这种生活，谁也没有说离开。
一年一年，他们听着海浪声，看着幼子成年，看着老者入土，看着稚嫩的年轻人变成老道的修士，看着人们来来去去……
灵玉终于明白。为什么化神这一关要体悟世情。
结丹的时候，他们都是初生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