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奕阳心知她是为自己好,也不生气,抬起右手抚上心口,行了个魔界的礼数,盯着她,笑得危险又迷人,“你会赢的,姐姐。”
楼月潼瞥他一眼,目光又落回天边的雷云。
楼奕阳心道:“无论是情人还是敌人,你的眼中,始终都只有他啊……”
魔主在人间的身躯悄然化作烟尘,骤然消散。
鬼界。
渊芜脚步一顿,他能察觉到人界的变化,越界者入则抹杀。他无奈道:“抱歉,兰絮,我不能送你回去了。”
三生台上斩契约,渊芜与兰絮并没有楼月潼二人那样痛苦,因为他们之间的羁绊远没有那样深刻,他们的契约因保护而生,也因保护而散,某种程度上,只是一个形式,没有达到契约的真正高度。
渊芜看着跟前的小姑娘,她还很小,只有十几岁,却有了成年人远不如的坚毅。
兰絮抿着唇,“渊芜大人,我想问一个问题。”
渊芜点点头,“尽管说。”
“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变成敌人了?”
渊芜一怔,小姑娘比他想象的要更敏感更聪慧,想了想,他弯下腰,摸了摸兰絮的头,“局势变了,我需要摆正自己的立场去应劫。可我答应你,不到万一,我不会主动伤害任何人类。我曾说过,会一直保护你,这一点永远不变。”
兰絮眼中瞬间浮起了泪光,可她却笑了,伸出小指,“遇见渊芜大人,是兰絮一生的幸运。可兰絮也希望,渊芜大人能好好活着,好不好?”
渊芜与她拉钩,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好。”
兰絮抹去了眼泪,没有回头地往前走,她很清楚人间大战将起,她不愿拖延,不曾畏惧,不会后退,心已飞到了九源山——九源弟子,要用手中的剑来保护自己的家园!
陨雷宫,所有人都一窝蜂涌到了傅正身边。
“宫主,谁在渡劫?”
“炼雷池怎么还能开?”
“宫主,一堆人在看着咱们陨雷宫,好机会啊!”
傅正要被烦死了,火爆脾气发作,一口气吼道:“都闭嘴!好好看人家怎么渡劫的!”
就在这时,雷云的颜色渐渐发生了变化,由白到蓝再到黑,最后变成了纯粹的紫色。
“奇怪,奇怪……”傅正喃喃自语,他自认见多识广,可从未听说过紫色的雷劫,而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紫色中似乎暗藏金光!
殊不知,修真界一些老怪物大惊失色,齐齐出山往九源门而去!
雷劫持续了三天三夜,到了该散去时,紫云褪去,金色雷柱冲天而下,几乎笼罩了整个陨雷宫,所有人同时抬头,心中忽然一悸。
直到所有声势尽皆散去,才有人悄悄舒了口气,却是谁也不敢开口去查看。
倒是知道内情的傅衍之最为镇定,反正他早就被吓过头了,拿着令牌就打开了炼雷池,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雷劫的气息残留,傅衍之心说难不成又跑了?然而下一刻,他的目光落到中间的雷池上,顿时呆了,大叫道:“爹,你快来看!”
傅正冲过来一看,激动地险些昏过去——只见原本枯竭的雷池,重新焕发了生机,甚至,甚至比起原本的雷池还要极品,因为里面隐隐有一簇紫色的雷火在跳动!
“其实梓川渡劫根本用不到炼雷池。”傅衍之福至心灵,喃喃道:“他是给陨雷宫送礼来的啊!”
傅正一愣,忽然想到什么,严肃地转过头来,“衍之,你跟我说实话,他究竟是……”
傅衍之想了想,反正这动静大家都看到了,也瞒不了什么了,便做了个口型告诉他老爹——转世圣尊。
傅正一个踉跄,眼前发黑:“……”
先前特别有礼貌地跟他行晚辈礼的是转世圣尊?你他妈逗我?
“宫主!启禀宫主,九源山鸣钟传书天下,诛逆徒,再试转轮镜!”
“逆徒?哪个逆徒?”
“程,程家程曜!”
程家程曜,曾引转轮镜发光,传言中的转世圣尊!
傅正与傅衍之面面相觑,傅衍之忽然大笑,尤为解气,“这混蛋终于要糟报应了!”
修真界闹得纷纷扬扬,各大掌门纷纷赶至九源山,刚渡完劫的程梓川却没有露面,他来到了一个地方——程家。
程家三祖只剩一个程桀,可因着程曜声名远扬,程家势力还是扩展了几倍不止。
“这就是主人曾经呆过的程家吗?”一个米分雕玉琢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跟着前面的人影,他看上去也就四岁左右,顶着张包子脸,扎着个包子头,极为可爱的模样,正是经过雷劫,已能随意化形的先天印阿元。
程梓川没出声,安静地走过去,视程家法阵如无物。
阿元眨了眨眼睛,他只觉得,渡完劫的主人少了几分先前的人气,又离天外天的时候近了几分。阿元倒是无所谓,反正不管是哪样,都是主人!
“什么人胆敢擅闯程家?”巡逻的弟子见了程梓川顿时一惊,被人闯入……他们竟一点都没有察觉!
阿云跳起来,几下就打晕了他们。
更多的程家弟子围了过来,一道流光飞速而至,程羡现了身形,脸上有差异有惊慌有不解,最终只剩下了抹不去的复杂,他看着程梓川,眼前的年轻人风姿气度修为都更胜从前,可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当年那个被他抽离根骨的男孩,他竟还记得那男孩幽静的目光。
修真界的动静他也发现了,看到程梓川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引发那动静的是谁了,同时他也知道——程家要完了。
以己度人,他不相信程梓川会放过程家。
☆、第74章 将至
程家人来得很快,小辈们围在远处,身为家主的程立带着人站在了程羡身边,表情可怖又显得破败——九源山的传书已在短短时间内传遍了修真界!
程梓川没有去九源山证实身份,反而来了程家,可见对程家的恨有多深。但程立知道他身后有无数后辈在看着,此刻必须稳住,便冷冷问道:“你来做什么?”
程梓川静静的看着他们,目光从每个人身上一一扫过,每个被他扫过的人都禁不住一颤。
阿元瞪着眼睛:“挖人根骨,杀害亲族的事转身就忘,现在还来装傻,你们真是好无耻啊!主人,直接宰了太便宜他们了,不如让阎君将他们打入十八层炼狱,看看他们能撑几道酷刑再魂飞魄散!”
奶声奶气的童音,说得话却无比凶残,听得所有人都后背一凉。
程羡连忙道:“你好歹是程家人,你父亲还葬在这里,你……”
程梓川:“是吗?”
程宴葬在这里吗?答案是否定的。当年程宴为护妻儿而死,程家视其为叛徒,怎么还会让他葬入族地?怕是早已身化飞灰了。
程梓川第一回在程家遇见楼月潼的时候,便已看过程家宗祠了——并无程宴之位。
程羡哑口无言,随着程梓川气势越来越强,他头上有冷汗流下。
程梓川忽然抬手,一把长剑幻化在他手中,他不顾四周尖叫惊怒声,毫不留情地一剑斩下。
“轰——”
程家传承数百年的地方霎时间崩裂倒塌,那一剑斩断了灵脉,斩断了根基,斩断了居处,连一片完好的角落都不剩。
“混账,你这个!”程羡话没说完,双腿一软,顿时跪在了地上,双手卡着脖子,脸色狰狞而痛苦。
“程羡,程桀,程令,程立……”程梓川不紧不慢地念出了一个个名字,除了已经被他杀了的程桀与程令,其他人每叫一个就会倒下一个——这些都是当年围攻过程宴与傅笑绫的人,一个不漏。
程立觉得屈辱,吼道:“你要报仇尽管来!要杀就杀!我们当年所做的都是为了程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什么错!”
程梓川不想再争辩,对着这些人,有些话说一遍就够了。
这时,后面的程家小辈中却突然传出一个微弱的带着鼻音的哭声:“家主,我们是……道修啊,如果程家的荣光下,藏着阴暗与污浊,那还是荣光吗?我们的道心何在啊?”
程家窃人根骨之事当初就已被傅衍之传得沸沸扬扬,只是后来被程曜带来的光辉掩盖。可就算是程家,也有不糊涂的人,看得要比外人清楚多了。
程立倏地转头,难以置信。
程梓川微不可察的一叹,面上却无甚波澜,再挥一剑,方才倒下的程立等人只觉剧痛席卷全身,转瞬间意识便散了,“人间恩怨了结,鬼界再有公判。”
他未伤这些人的魂魄,正如阿元所言,等魂入鬼界,他们需得听阎君处判,若能熬得过地狱刑罚,洗清罪孽,自可入轮回,若熬不过,那便是得其恶果了。
而后,他看向那些吓得不轻的程家弟子,平淡道:“此后再无程家。我不伤你们性命,可你们将身携禁制,其后寿数与凡人无异,何时能做满千件善事,塑回真正的道心,何时便能再登仙途,重建程家。”
程梓川不是有仇不报的人,却也非残暴之徒,这些小辈中不乏有心思清明者,看在程宴的面上,他最终留了一条路,至于有没有人愿意披荆斩棘去走完,那就不可知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俱是眼眶发红,有的若有所悟,俯身拜下,有的咬牙切齿,恨意满目。
程梓川视若无睹,转身就走了,如来时一般安静漠然,与此同时,他察觉到与程家连着的因果悄然断开,与人间的牵绊也少了一分。
除了与楼月潼的牵连最深,他还需要了结两份因果,一个是九源山清琊的身份,一个便是程宴与傅笑绫。
不过没等程梓川去九源山,便收到了魔修攻占西方数座城池,大肆屠杀道修佛修与凡人的消息。
西方的天边,澄澈的碧空隐隐被杀伐的血气与怨气充斥,渐渐往四方弥漫。
“主人,你一定要阻止楼月潼!”阿元稚嫩的脸上褪去天真,显出一种难言的肃穆,“当血煞戾气与怨气充斥整个人间,束缚会被冲开,神魔将会临世。当六界尽皆陷入战场,混乱会冲击规则,到那时,秩序碑将不堪一击。”
“秩序碑。”程梓川稍稍一想就明白了,颔首道:“这应该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所谓的正魔不两立,那都是借口。
阿元一惊,“难怪她一直要害主人,主人与秩序碑一体,主人一死,秩序碑就完了,可为什么她要这么做……难道她想成为六界主宰?”
程梓川:“不知道。”
阿元瘪嘴,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鼓着腮帮子叹气。
西方原是最大的佛修聚集地,有修真界最大势力之一的普善寺镇守,可楼月潼率领魔修大军,毫不客气地占据了西方最大的几座城池,正在考虑着怎么宰了寺庙的一帮和尚。
鸿蒙时代和三界时代,佛修曾有一个鼎盛时期,可惜三界破灭,他们的大能基本上都陨落了,六界重启后,佛修便成了弱势群体,几乎并在了道修之下,与道修成了一家,不分彼此。
“掌门,那魔女已让人在外叫了多次,言语不善,我们却一直缩在寺内,这,这……”
普善寺的这一代掌门善真和尚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师,与九源山掌门交好,闻言不疾不徐的问道:“寺中可有人是魔女对手?”
“就算打不过,也不能一直躲吧。”
“若是山穷水尽,大可一拼。”
“掌门的意思是……我们还有机会将魔女打回去?”
善真和尚笑道:“九源山清琊小师叔将至,道修援军也将到达,届时可一拼。”
“如此甚好!”
翌日。
苍涯习以为常的前往主殿汇报情况,自从占据了城池,楼月潼就大爷似得往宫殿里一趟,什么也不做,整日懒洋洋的,不是看天就是睡觉。
“魔君,普善寺不应战,我们还要继续等吗?”
“等,为什么不等?”楼月潼道:“他们觉得有依仗,那我便将他们的依仗都打碎了!”
苍涯顿了顿,“据属下所知,道修清琊……是个极难缠的人物。”
楼月潼听到清琊的名字,眉头一拧,一章拍碎了桌子,哼道:“别跟我提他!”
苍涯:“……”
清了清嗓子,苍涯识趣地不提清琊,却是又换个了戳楼月潼点的话题,“前些时日,道修那边有人渡劫引发天地异变,传言说……找到了真正的,转世圣尊!”
楼月潼:“说了别跟我提他!”
“……”苍涯觉得今天的魔君一定吞了炸桶,一点就炸,可他不敢当面说,只好默默吐槽,自从魔主走了之后,就只有他一个人来当魔君的出气筒了,简直悲惨!
他沉默着,楼月潼又不满了:“说话。”
“……”苍涯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燃点,说了一些日常情况。
楼月潼随意地点点头,等到了苍涯告退的时候,又似乎随意的加了一句,“盯着普善寺,清琊来了立即通知我。”
“您是要?”清琊实力据说深不可测,苍涯有点担心,因为据魔主说,魔君的封印还没有完全解开啊。
楼月潼难得笑了一下,笑得眼中都仿佛开了艳极的桃花,“看我这回打不死他!”
苍涯:“……”
☆、第75章 再见
层云遮掩皓日,碧空一片黯淡,血色与暗色交织,隐隐扩散开来。
清琊赶至普善寺时,一群和尚正聚拢在寺中正殿,企图用梵音正气净化无边的血煞与怨气,但仍是功亏一篑。
“唉,”善真和尚合掌念了句口号,叹道:“道友见笑了。”
清琊摇摇头,“有心便是大善。”
“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善真和尚一向和蔼的面容显得颇为严肃,缓缓道:“这不是第一次道魔之战,可从来没有一次这么令人心惊与无力过,魔修仿佛摒弃了所有的忌惮与退路,打得我们措手不及。老衲深觉闭关太久,竟看不懂这番变故了。”
清琊从这话里听出了深深的无奈与担忧,无奈自身的弱小,忧的是天下苍生。
“因为她回来了。”清琊忽然道。
“她?”
“月魔君,楼月潼,”清琊说道:“七百年前被圣尊镇压的徒弟。”
善真闻言脸色大变,眼中闪过骇然之色,沉默许久苦笑一声:“老衲闻听魔修们皆唤其魔君,却不知她原来是传说中的人物。有传言说她早就跟圣尊同归于尽了,可现在,圣尊回来了,她也回来了……这一对站在顶端的师徒,纠纠缠缠,因果轮回,何时才是个头。”
圣尊一直公正无私,为人敬仰,唯一的污点便是他收了一个孽徒。孽徒难驯,到头来,把自己都给搭进去了。
世人骂了楼月潼七百多年也没骂够,可见恨她到了什么程度,只是同时……也怕极了她。
“快了,”清琊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的说:“快到头了。”
善真和尚一愣,却见清琊化作流光,便出了普善寺,直奔魔修大本营而去。
楼月潼正躺着翻看下属搜寻来的各种话本解闷,不多时,就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朝门口看去,似笑非笑道:“恭喜啊,修为大进,在我这里,都如入无人之地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道身影显现,说道:“有悲无喜。”
“哦?”
“你杀了很多人。”
“那又怎么样?”
清琊眼神幽幽,似有一团冰冷的火焰在跳动,压抑着满腔复杂情绪,就那样看着楼月潼,看得她逐渐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笑意。只听楼月潼慢吞吞的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杀人,于我来说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楼月潼扔了手上的话本,甩了甩手,站起身:“你来这,是想跟我争辩这些毫无意义的事?”
清琊一瞬间有些愤怒,却分不清那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