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找到你的!早晚有一天你还要回到笼子里!”
一道剑光横飞而来,赤羽最后的一丝生机像被吹熄的烛火般消失了。青羽抱着他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他恐惧地后退,但微生涟没有再出手。
“你、你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你们感情很好,所以杀一个就够了。”
这是微生涟第一次回答他的问题,紧接着他就消失在了剑光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青羽蹒跚着起身,试图把赤羽的肢体按照原本的位置摆放,但是他手抖得厉害,怎么都放不对。过了很久,奉剑姬苏遮幕才赶到半山小榭。
她看起来极为震惊:“发生什么了?”
“微生涟逃跑了。”青羽瞳孔中泛着死灰色,他紧紧攥着手,“栖幽在茧宫,灭心不知去哪儿鬼混了。我方才传讯联络阁内,为什么没有一点反应?”
“峰主和公子有要事处理。”苏遮幕沉默了一会儿,“先收拾好这里,等栖幽回来再说,微生涟逃不掉的。”
“他逃不掉的……”青羽死死咬着下唇,眼睛红得要滴出血。
峰顶剑阁。
白沉忧和白嬛正全神贯注地研究一封旧信,这封信是不久前从白言霜衣冠冢中找到的。
因为白琅那些真真假假的话,白沉忧对当初神交结胎的事情也有了怀疑。他派人重新开掘衣冠冢,找寻白言霜遗物,试图从中挖出点线索。遗物大多已经损毁,唯一保存比较完好的就是这封信,信上禁制焕然如新,仿佛这么多年一直有人在小心维护它似的。
白沉忧查阅了不少旧时典籍,直到最近才破解禁制,得以窥其详情。
他本来以为这封信是留给白嬛的,但信头的名字让他心脏猛地一跳。
“九灵太妙龟山金母……伊川妗。”
白言霜跟西王金母有过来往,这点白沉忧从来都不知道。
第165章 知白守黑
信外面看起来保存完好; 其实里面有些关键的词句已经被抹去了,白沉忧只能读出个大概。
“九灵太妙龟山金母伊川妗……闭关已久; 不见天日。宫阙楼台不过道躯其表; 愚不别知; 自谓适生,本命若投诸洪炉……这是在讲修炼上的事情。”
白嬛在房里走来走去; 越听越不解:“白言霜跟西王金母能谈什么修炼上的事情,他们修的都不是一个东西。”
“我也不知道。”白沉忧叹气; “在今天之前; 我都不知道他跟伊川妗认识。我懂事的时候,伊川妗早飞升四方台了。”
“继续继续。”白嬛催他往下读。
白沉忧跳过修炼和闭关感想; 往后读道:“……告曰:知白见黑。……至於上圣高真; 既知其白,终守其黑……这是在讲什么东西?”
“讲人生感悟?”白嬛苦着脸想不出来; “也不像啊……那个‘上圣高真’是谁?”
“上圣高真”算是个非常尊敬的称谓; 白沉忧不觉得白言霜会对西王金母如此阿谀奉承,他所指的“上圣高真”一定另有其人。
白沉忧又往下看了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不行,被抹去的东西太多了; 根本没法追溯原意。不过整封信主要是讲修行; 没有其他东西。”
“还是太奇怪了,如果只是修行,他干嘛把信里大部分内容抹掉?”
“防止其他人偷师?”
非常牵强。白嬛觉得白言霜既然能藏一个秘密,就肯定能藏一万个秘密; 而且他这种人说起谎来是最可怕的,因为大部分人都会信他。
“算了,先放着吧。”白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门外传来苏遮幕的声音,白沉忧出去问道:“何事?”
“半个时辰前,微生涟杀死赤羽,重伤青羽,从半山小榭逃跑了。”
白沉忧眉头微皱。
苏遮幕继续道:“然后刚才白琅前来拜访,说是要见微生涟。”
白沉忧整了整衣衫,大步离开峰顶剑阁,苏遮幕紧紧跟在他身后。
白琅和沈砚师正在议事厅静静等候。沈砚师坐在书匣上,手捧白琅的镜子,摇头晃脑地把他从天书上抓下来的几个字念了无数遍。
“说好的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从化骨狱到这儿,我都快读了一千遍了,一点灵感都没有。”他把镜子扔给白琅,懊恼道,“既知其白,须守其黑……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白沉忧正好走进来,听了这话不由心中一跳,因为白言霜写给西王金母的信上也有差不多的句子。
“公子,好久不见。”白琅笑着跟他打招呼,脸上不见多少芥蒂,她比以往更擅长掩饰情绪了。
倒是白沉忧,他没那么愿意跟白琅装友好,于是直接了当地说:“微生前辈暂不见客,二位请回吧。”
“我是来找栖幽的。”沈砚师没好气地说。
白沉忧微讶,因为很少有人知道绣鬼人在扶夜峰,他道:“栖幽姑娘不在峰上,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让她把其他几卷天机还了,不然我就替天行道,要她好看。”
“明白了。”白沉忧神色丝毫不动。
“微生前辈近来可好?”白琅犹豫着问。
白沉忧面不改色地回答:“他复生之后稍有些不习惯,所以近日一直在修养调息。”
三人言语拉扯了一番,谁都没探清对方虚实,最后白琅实在拗不过白沉忧,只能选择离开。下山的路上,她一直闷闷不乐,沈砚师随口安慰:“等你们灵虚门把这地方打下来,就再也不用看白沉忧摆脸色了。”
“你希望灵虚门赢?”
“我是向着你啊!”沈砚师伸长脖子,感情真挚地说,“虽然扇主在八荒镜上小输一筹,但我还是觉得他赢面大,你以后可得照应点我。”
白琅听不进这些话,满心都想着刚才白沉忧的反应。
“我总觉得公子有事瞒着我,你说……微生涟会不会出事了?”
“你要我用天权查查看吗?”
正说着,树林中忽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白琅反手掷出一张符咒,微弱的光芒照亮暗影,似乎有人御兽而来。一股酒香散开,白琅再起一符捏在手中,火线绵延至前方,“呼啦”一下点燃酒水,将林中人影照得清清楚楚。
那人半卧夔牛,腰间系着酒壶,正慌忙坐起,扑灭火焰。
“别动手,是我。”
白琅反应了一会儿,震惊道:“禹息机?你真的叛出了?”
“别乱说,我怎么看都比钟离异和东窗老实吧?”
禹息机从夔牛上跳下来,将白琅二人引入岔道,往荒幽之所走去。他小心翼翼,一路用天权和真气遮掩行迹,看见任何活物都要停下检查一番。
“你们不知道,我这几日混进扶夜峰探查了一下,里面的水可深着呢。”
白琅正要开口问,禹息机立刻摆手止住,他看了眼沈砚师:“这位是?”
“朋友。”白琅说。
“那我就直说吧,你是来找微生涟的是不是?他逃跑了。”
“什么!?”白琅跟沈砚师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禹息机将他这几日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
不久前九谕阁叛乱,他当时正好在阁中待命,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这次叛乱以绝音人傅庭为首,但随之叛乱的却有八部三十六器,全部井然有序,似乎早有准备。禹息机不觉得傅庭一人可以做到这地步,所以暗中跟随了一番,结果还真找到个“同谋”。
“那个人叫枭廻,也是九谕阁谕主,在叛乱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九谕阁有他这么个人。后来我尾随他一直到扶夜峰境内,结果撞上了灭心。”
“你兄弟吗?”沈砚师问。
禹息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是,是我在九谕阁的同僚。两千多年前,九谕阁也发生过一次叛乱,灭心就是那时候离开九谕阁的,后来他到底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这次在扶夜峰撞见他,我才搞清楚真相。”
原来前后两次九谕阁叛乱都有这个“枭廻”的推波助澜,而“枭廻”只是绣鬼人栖幽的一个化身。
“微生涟复活之后,栖幽在他身体里种下傀儡线,将他困在半山小榭。不过微生涟太聪明了,他有意表现出一副别无所求,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的样子,在半山小榭闭户不出,让栖幽放松了警惕。这几天栖幽在外奔波,只留赤羽青羽两人看守院落,微生涟斩杀其中一个,挣脱蛛丝,消失无踪了。”
白琅听得手心全是汗。
微生涟逃脱之后会去哪里?会做什么?会有什么后果?
禹息机把白琅拉过来一点,讨好道:“你能看在钟离异的份上收留我一下吗?九谕阁现在把我也列入叛乱者名单了,扶夜峰水又这么深,我不敢久呆……我在外面受苦受累这么久,牛都瘦了三百多斤。”
“好吧。”
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白琅实在没办法拒绝。
回去的路上,白琅一直放心不下。
沈砚师道:“冷静一点,等到城主府我会帮你找的。”
可是到城主府,他们就发现没有找的必要了。
城主府门外,微生涟阖眼倚剑;门内,钟飞虎瞠目结舌。
第166章 魔军入境
微生涟就站在城主府门前,一副远游归来的理所当然的样子。
白琅虽想把他从绣鬼人手下救出来; 但这样跟他见面或是相处又是两回事了; 她不需要一个和折流相似的人来回味痛苦。
“微生前辈。”沈砚师热情地打招呼; 他没见过微生涟,所以也没多少芥蒂,“白琅请我为你解除傀儡线,刚才我们还到扶夜峰找你来着; 没想到你先一步离开了。”
微生涟没有回答,视线扫向白琅:“好久不见。”
“嗯……”白琅装作若无其事地点头; 感觉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尴尬到不行。
禹息机从夔牛上跳下来了; 他小声问:“他怎么在这儿?”
白琅小声回答:“我不知道。”
禹息机皱眉:“你们上次见面有商量逃离扶夜峰的计划吗?”
上次见面……
白琅下意识地抬起手背抵唇; 突然非常想逃离这里。
门里呆看好久的钟飞虎问道:“那个,大家有事儿进来说?”
沈砚师一点也不见外地跑了进去,禹息机由钟飞虎领着去安置夔牛; 门外眨眼间只剩白琅和微生涟两人。白琅在等他进去,但是微生涟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白琅抢在他之前问道。
“直觉?”微生涟似乎笑了一下; “他留下了一些东西……情感; 还有记忆; 都是跟你有关的。”
这些遗留的情绪让他确信可以在这里得到帮助,果不其然。看来占用他身体这么久的人也稍微留下了一点遗产; 至少在五千年后复生,他不是孤立无援的,有个人会为了保护这具躯壳而保护他。
“先进去吧。”白琅没有再说什么。
微生涟跟在她身后,目光静悄悄地落在她身上。
历城界是灵虚门守关重镇; 离掌门真人所在的正阳道场只有一步之遥,其地位可想而知。只要能在白琅这里留下,以后会有很多回旋的余地,进可刺杀太微,退可躲避觊觎者。
当然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借她的帮助解开傀儡丝。
白琅带着他一直往里走,到了西南角僻静的八角楼前。
八角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四周都是竹林,却听不见鸟语虫鸣,是个闭关的好地方。
“这边可以吗?刚才两位也要住进来,我怕他们会打扰到您,所以……”白琅觉得这地方太旧了,最后还是说,“如果想换地方也可以,不过这里很多屋宅都废弃了,需要重新收拾。”
“之前的地方不行吗?”
“什么地方?”
微生涟看着白琅,白琅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是折流之前住的地方。
“不要这样,微生前辈。”她后退了一点,拢手入袖,看起来很害怕,“我现在可以区分你们两个,但是你这样会让我混淆的。”
微生涟回头看了一眼竹林:“换个地方吧。”
“好、好的。”白琅只能硬着头皮带他在城主府里绕。
绕了很久,微生涟一直在旁敲侧击地了解折流之前的事情,白琅支支吾吾地回避,最后索性不回答了。看了很多楼阁宫阙,白琅差不多被逼到极限了,最后好不容易才在沈砚师院子前被解救出来。
“白琅!来来来,我正在搬书,你要不要帮个忙?”
“先看一下绣鬼人的线吧。”白琅试图把微生涟交给沈砚师,“我马上就要去天殊宫了。”
沈砚师点点头,将微生涟引入房内。
这里全是书架,摆得满满当当,书匣倒在一边,看起来还有不少库存。沈砚师拿起一本和天书近似的东西,上面有金色的字,白琅凑近一看,发现全部都是天权真言。
“微生前辈,你看下这个。”沈砚师把书递给微生涟,“上面都是与绣线有关的天权真言,你把绣鬼人用在你身上的那个找出来就行。”
微生涟低头翻阅,沈砚师给白琅使了个眼色,然后他们俩一起离开屋内。
“不对劲啊。”沈砚师琢磨道,“微生涟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我怎么知道?”白琅快崩溃了,“他说他感觉我会帮他,所以就过来了。”
沈砚师觉得微生涟和白琅之间看起来也有点不对劲,但说不出是哪里。这时候禹息机也找来了,他在扶夜峰没机会跟微生涟接触,这会儿好奇得不行。
“人呢人呢?在哪儿?给我看看!”
沈砚师连忙摆手:“嘘,你这么凑过去人家会不高兴的。”
很快,微生涟出来了,他将书还给沈砚师,指尖在上面一划。
沈砚师接过书,将天权真言念诵出来:“无心之心,无身之身;诸道外物,伐命役神……这个有点难办啊,等我查查看。”
“你到底行不行?”白琅问道。
沈砚师少有的严肃起来:“说实话,绣鬼人的天权也没比我差多少,她的天卦还真挺难办的,我尽力而为吧。”
白琅看起来十分担心,这时候微生涟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天殊宫?”
“啊?”白琅傻看着他。
“你之前说过的。”
“啊……”白琅又支吾了一阵,“现在吧。”
沈砚师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连忙吩咐道:“交给你了,顺便让飞虎给微生前辈安排个地方住。”
她给每人都留了面用于联络的镜子,然后独自一人从界门前往天殊宫前线。
钟飞虎和慕娇娥重新收拾出一座僻静的楼台将微生涟安置下来,他自此闭目不出,似乎还在受绣鬼人天权折磨。
禹息机帮着沈砚师整理那堆数不尽的书,沈砚师则全心投入到绣鬼人真言的破解上。他们俩在一个院子里忙上忙下,最后禹息机终于憋不住了。
“你不觉得白琅是落荒而逃吗?”
“觉得啊。”沈砚师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她不想见微生涟也正常嘛,毕竟他是扶夜峰的人,而且还跟折流上人这么像。”
“我觉得他们俩很奇怪。”禹息机满脸写着“我有故事你要不要听”,他放下手里一大摞书凑到沈砚师旁边,“之前白琅和言琢玉来扶夜峰拜访过微生涟,微生涟只见白琅一人,他们俩见面后说了什么,根本没有人知道。”
沈砚师毫不在意,又翻了一页书:“这也正常嘛,微生涟毕竟是从折流上人肉身中复活的,多少要对人家以前的谕主有点表示吧?威慑一下啊,让白琅别打他主意啊,诸如此类的……也难怪白琅这么怕他。”
“不是……你没发现吗?”禹息机急了,“微生涟只跟白琅一个人说话,而且白琅还爱理不理的。”
沈砚师停了手里的动作,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按理说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