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都有些意外——提起李铉的时候,流夕的爱慕之情毫不掩饰地溢于言表,倘若李铉真的还在,有人替他接手了穆荧她不是该很开心么?这样也就没人跟她抢李铉了。现在请人去捉妖又是唱的哪一出?
这也真是……大公无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玉佩,老规矩丢微博。
这里特别要说一下,虽然全程都叫的是缠丝玛瑙,但所有属性都是缠丝玉的,这两个东西都缠丝,但是特征完全不同。缠丝玉是我高三去西安考试的时候顺便逛了一圈的时候认识的,觉得那个纹理能完全对上的属性很有意思,就记住了。而这篇文的脑洞,是在大学买到一对淡紫色的缠丝玛瑙,觉得特好看,就做了对小挂饰,然后嫁接了缠丝玉的属性,开了这个脑洞。
第31章 两心
震耳欲聋的嘶喊声铺天盖地而来; 与浓重的血腥气一道; 如狂潮般席卷; 逐渐吞没了他的意识。
但他倔强地不肯就范,偏要挣扎着让自己清醒过来。
实在杀不动了; 马也乏了; 刃也卷了; 身边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再也起不来了。何不如他们一般睡去?此生从不曾做过大奸大恶之事; 哪怕浑身浴血; 也是为了家国; 行得正立得端……做了鬼也是不会下地狱的吧?
何不长安息?
不; 不能!北蛮未退,家国不安;此身未归; 阿荧她……还在牵挂。
恍惚间也不知是托了谁; 那人答应了要好生照顾阿荧。可他仍不放心——这是修罗战场,全身而退并非易事; 也不知答应他的是什么人,若是因他一点私怨而陷入险境,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不行,要醒过来……亲自去看看才好!
* * * * *
从过军上过战场之人; 警觉性远比常人要高; 哪怕是在睡梦之中,也能觉察到危险逼近,抓过不曾离身的兵刃; 在睁眼之前就拔出鞘来,一剑刺向危险的来源。
“锵——”
一股大力袭来,震得他虎口发麻,手上的剑险些脱手飞出。
来了个厉害的角色。他暗暗加强了防备,握剑不动,想看看对手的下一步动作。
出乎意料的是,来人却并没有继续动手,同他一样提剑而立,似乎也是在等他的反应。
“将军稍安,他们没有恶意,还请放下剑来。”破庙门口忽地奔进来一个淡紫衣裳的女子,正是上次跟他在巷中动手的那个。上次她说……
藏在幕篱之下的眼眸忽地一凝,长剑在掌中一翻,再次狠狠刺出,却是朝着后来之人。
“喂你这人可是有点不要脸了,竟然对一个小姑娘下手!快住手,否则我不客气了!当心你想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听不见了!”甫一开口,元阙便恢复了被织萝评价为“被张牙舞爪的蜈蚣精夺舍了”一般的本性,先前凝神用剑时的气度荡然无存。
瓦片疏落,墙有裂缝。这破庙用来容身尚有些艰难,何况是两个剑法身手都不俗的人在里头动手,那阵仗几乎就是要将这庙拆到连渣都不剩。
忽地一道红光闪过,又飞快地分作两股,一边缠在了元阙的剑锋上,一边拉住黑衣人的手腕。元阙还要挣扎,耳边清泠泠地响起一声呵斥:“住手!元阙,叫你出来是打架的吗?”
织萝都发话了,元阙不得不偃旗息鼓,退到一旁。玄咫也正好在此时提步进了破庙。
黑衣人绷紧了身子,沉默地打量了四个不速之客许久,才沙哑地道:“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李将军,去北面打仗的军士就要回来了,这你该是知道的吧?”织萝笑吟吟地开口,“听闻阴山一战,国朝兵马损失惨重,数千将士马革裹尸,却也重创了北蛮子。若不是这一战,朝廷后头派去支援的人,只怕也不会如此容易就胜了。”
黑衣人立刻张嘴打断,“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织萝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道:“立下如此战功,全军都该重赏。将军明明尚在人世,却不得不隐姓埋名藏头露尾地过活,别说是论功行赏了,连自己原本定好的妻子如今都成了别人的,将军……甘心么?”
“够了,你住口!”黑衣人一个翻腕,掌中利剑便如毒舌吐信一般,向织萝当胸刺来。
元阙站得远了些,而黑衣人离得又着实太近,一时回援不及。
织萝本就是个法力高强的老妖怪,这点威胁全然不放在眼里,连眉毛也不曾动一下,只等剑锋近了才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但在那剑锋到不了她面前——因为在黑衣人离她还有一步远的时候,她身边的玄咫忽然动了,也不见祭出禅杖,仅仅是一串三十六子的念珠,便架住了那气势汹汹的一剑。
怎么办,硬要算的话……玄咫可是又救了她一回呢!
织萝尚在胡思乱想,流夕便忍不住急道:“将军稍安,织萝姑娘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黑衣人低沉地笑了一声,嘶哑而古怪,“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站在你面前将你最怕旁人知道的过往轻描淡写地讲出来,你会以为她没有恶意?”
玄咫刚刚张口要解释,织萝却微微一抬手,扬起唇角,慢条斯理地道:“李铉,你为了她什么都不要了,名誉地位不要了,身份也不要了,怎么就不敢找她说个明白呢?”
“凭我现在这幅模样么?”李铉霍然一把掀了幕篱,露出一张原本十分英俊清秀如今却被一道上至眉梢下至颌角的伤疤破坏,就仿佛一块温润的玉石被狠狠划了一刀。
元阙猝不及防地见他掀了幕篱,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玄咫也微微侧目,轻声念着“阿弥陀佛”。更别提流夕那盈盈欲泣的模样了。
但织萝却恍若不见,玩味地道:“你就这么肯定她会因为相貌而嫌弃你?”
“即便我没有坏了脸,她也……放弃我了。”李铉痛苦地闭眼。
这话是怎么说的?连织萝都有些惊讶。
趁着这一众人沉默的空挡,李铉才又机会问一问流夕,“这位姑娘,前几日你说你曾经……军营是何等地方?从不容留女眷。何况在下……的确没见过你。”
“将军为何换了剑穗?”流夕抬手一指那花花绿绿的剑穗,看得织萝又是面上一抽。
粗黑的剑眉慢慢扬起,眉心压出一个“川”字,李铉沉声道:“从前那个……大概是丢在了阴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看着这个与那个还有些相似,便顺手买回来替代。”
想想大半个时辰前看到的流夕的原身,再看看李铉剑上那一枚……单看那从上到下由淡粉过渡到浅紫再到湖蓝、翠绿的流苏,怎么就能说出“相像”二字的?
流夕表情僵硬地略站了会,到底还是现了原型,飞到李铉的剑柄处,与那枚五颜六色的剑穗一道挂好。
李铉惊愕地看了一会儿,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且他就是皇都土生土长的,对皇都盛产的蓝田玉很是熟识,一见那缠丝玛瑙的纹路,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小心翼翼地问织萝,“所以……那个冒充我的人……和她……”
“硬要按照人的辈分来算,便是姐弟吧。”织萝略略扬了下巴,示意元阙告诉李铉此事的前因后果究竟为何。
李铉许久不能回过神,“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自己的念力,要与我抢人?”
织萝笑而不语。还是玄咫开口道:“若是算念力传承,流夕姑娘才算头一个。至于那位朝晖……也就是如今顶着李公子的身份的人,多半还是承受了穆荧姑娘的念力,李公子的念力,他最多只承袭了一半。”
“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李铉忽地轻笑一声。
元阙摸了摸头,“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白什么了?”
李铉的神色渐渐黯淡下来,却一直勾着嘴角,有条不紊地道:“方才姑娘问我,为何不敢跟她说个明白?我倒是觉得,就让阿荧一直这样迷迷糊糊地,或者是永远不要戳穿真相好了。否则……她只怕是要寝食难安。”
“难道终于找到情郎,她不该欢喜?”元阙更加闹不明白。
“这位穿紫衣的姑娘,”李铉握着剑穗轻轻叫了一声,流夕便应声又化作人形,“姑娘既然时时刻刻与在下待在一处,该知道在下是怎样的为人;如今姑娘又日日与阿荧作伴,也该是看到了她如今是怎样与那个‘李铉’相处的。姑娘我问你……倘若以阿荧如今的模样与我说话,我会是怎样的反应?”
流夕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愣愣地站在那里。
李铉轻叹一声,“阿荧从小与我一道长大,我是怎样为人,她是十分清楚了。我们二人又有婚约在身,她当然知道与我怎样相安无事地相处……从小邻里亲友、之后上司同袍,不止一人这样说我——古板严肃,不知变通,倔强固执。”
织萝回忆起穆荧与朝晖来买结子那日的语气神情,只觉得明媚娇憨,与千万个在心上人面前撒娇的热恋中少女无异,朝晖对她也是相当纵容的。
是了……纵容!撒娇须得有人买账才能继续得下去,若不然就是单纯地在讨人厌了。
若按照李铉所说,他那样性子的人,只怕是忍不了谁在他那里撒娇卖痴腻腻歪歪的,而他说穆荧是知道如何与他相安无事地相处……那就意味着穆荧与他在一处之时,是不会这样讲话的。
“李公子的意思,是穆荧姑娘已经知道身边人不是……”玄咫微微一惊,一双桃花眼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织萝点着下巴,“看穆荧说话的语气神态,娇憨俏皮浑然天成,毫无作伪的痕迹,想必是天性如此。是不是李公子离家太久,她……”
“不会。”李铉干脆利落地打断,“我去北地,不过一年。但阿荧与我……七岁相识,至今已是十年光景。”
元阙觑准机会,连忙插嘴,“等会,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李铉不想认穆荧是吗?因为她对着替身撒娇了?”
“不是,只是因为……李铉忽然发现,穆荧其实并不爱他。”织萝淡淡地说着。
流夕有些急了,似乎是在劝李铉,又似乎是在说服织萝等人,“怎么会呢?姑娘日日都盼着将军安全归来,中元放河灯的时候,每一盏灯上他都写的是……”
“‘惟愿夫君早日平安归来’是吗?”织萝挑了眉,“姑娘别误会,只是那夜我们也在河边,捡到了被冲上岸的莲灯罢了。流夕姑娘,是夫君而不是……她素日如何称呼李公子的?哦,铉哥,能感受到有什么区别吗?”
流夕想了想,仍旧一脸迷茫。元阙都忍不住问道:“什么区别?”
倒是李铉自己说话了,“她想要的,不过是个能让她依靠的夫君,至于此人是谁、是不是原本定好的我……没有任何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早能写完的,结果有事被叫走,下班又被上司抓去帮他扛麻包,在公交上拿手机敲完的,堵得略晕?_?
第32章 慧剑
安平坊; 永元巷。
叩——叩——
短促而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旋即有人在里头应了一声:“谁啊?”
“过路的人; 想讨口水喝。”
“您稍等片刻,水马上就来。”
果真是只过了片刻; 宅门便开了; 在紫衣女子的陪同下; 身着淡黄色衣衫的少女捧着一只盛满水的瓷碗开了门。
“多谢两位姑娘。”光天化日下人就穿着黑衣、戴着幕篱的男子接过碗,却是当着两个女子的面; 从容地掀开障面的幕篱; 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一双水汪汪的杏子眼在幕篱揭开的一瞬便倏而瞪大; 黄衣少女如遭雷击般倒退一步; 颤声道:“流、流夕……”
紫衣女子却淡淡地道:“原来是公子来找姑娘了。打扮得这般掩人耳目,想必是有要事要讲; 婢子还是先回避得好。”说罢; 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流夕!”穆荧急促地喊了一声,但那紫衣女子并不回头; 于是恐惧感瞬间合围,穆荧踉踉跄跄地退到大门之后,抬手就要关门。
李铉轻叹一声,笑得有些无奈; “阿荧; 看见我,你有这么害怕么?我何处如此可怕?”
* * * * *
“阿荧,你想喝卤梅水; 我给你镇好了,快来尝尝……流夕,去请阿荧出来。”后院里,那假的“李铉”捧着搪瓷碗,四下在寻找着穆荧。
流夕立在廊前石阶上,看着朝晖寻找穆荧,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尖削的下巴微微扬起,冷冰冰地道:“姑娘正在见客,不方便过来。”
朝晖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客?阿荧会有设么客人?难道有人上门要买花灯。”
“除了花灯,难道姑娘便不能有别的旧识?公子这是想将姑娘圈起来,息交绝游的吗?”唇角略略扬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那嘲讽的模样,倒还有些得了织萝的真传。
“你……”朝晖隐隐觉得不对,皱起一双剑眉。
流夕这才顺着石阶慢慢走下来,“趁着姑娘与人叙旧,公子,咱们二人也叙叙?”
“我……我与你素不相识……在我回皇都前,从没见过流夕姑娘,有什么好叙的?”朝晖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心虚得有些结巴。
“素不相识?朝晖,你我一体同生数百年,你会不知道我是谁?”流夕渐渐逼近。
* * * * *
安平坊,永和巷,尚书别苑。
“姑……姑娘,杨尚书也是皇都城里数得着的大官,大白天里堂而皇之地坐在人家别苑的屋顶上做‘非礼勿视’的事,这样……不大好吧?”抱膝蹲坐在屋顶的元阙仍旧改不了话多的本性,一边窥探着李家四人的动静一边念叨。
一旁的玄咫盘腿打坐,手里还拨弄着念珠。虽然口中不说,但看他压出一条浅浅痕迹的眉心,也能发现其实他是赞成元阙的话。
“元阙,你可是过几个月要去参加秋闱的人,‘非礼勿视’是这么用的么?”织萝十分鄙夷地嘲笑一句后,又注意到玄咫的神色不佳,这才正色道:“杨珪乃是吏部尚书,家底殷实,别苑有七八座,眼下指不定在哪里住着,不会轻易被发现……难道你们还能找到更好的地方来盯梢?”
元阙并没有移开目光,“既然要盯着,想来是姑娘也觉得让这几个人凑到一块是十分危险的……那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凑到一块?”
织萝轻笑一声,却转向玄咫,问道:“大师,倘若有朝一日你远行一趟,回来却发现有个来历不明的人顶替你的身份,哄得你的未婚妻要与他成亲,你会告诉她么?”
“不会。”玄咫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一句,过得片刻才想起这一句似乎有些歧义,才补充道:“小僧乃是出家之人,不会有未婚妻。”
“若是心上人呢?”
“亦不会。”这次玄咫双手合十,“小僧一心向释尊,再无心上人。”
好一个一心向释尊。织萝无声一哂,原本嘴角扬起的弧度却一下子掉了下去。
元阙见状,连忙道:“姑娘问我啊,我是火居道士,可以有心上人也可以有未婚妻的。不过……若是她要是没觉察出那人不是我,便是意味着那个人也让她觉得安全可靠,甚至比我更好,我又何必……啊姑娘我方才胡说的,其实我会嫉妒得发狂,不单会一五一十地说明真相,还会把那个冒名顶替的人揪出来痛打一顿!冒名顶替算怎么回事?若是真的那么喜欢,有本事就用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去接近啊!”
“有的话,不说开就会变作一个结,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系越紧,最终将牵涉其中的人全都勒得窒息。”织萝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
* * * * *
“你……你怎么……回来了?”站在门口说这样的事,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