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曾一度以为这根红绳在王妍的手上,后来他们把王妍抓到锁夜塔里还曾向她索问这条红绳的下落,但是王妍一直声称自己不知道,为这个,他们没少逼问过王妍。
看来的确是他们冤枉她了。
章含微抬起手,将手腕上的红绳细细打量了一遍,还真没看出这根红绳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向窦十五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就是那根红绳?”
窦十五挺了挺胸膛,对章含微这个怀疑的语气十分不满,然后将脑袋凑近章含微的手腕,伸出手指着那红绳说:“我当然知道了,你仔细看这里,是不是有一根有些透明的丝线,丝线里面隐约还能看到一些亮晶晶的东西?这个是天仙蚕吐得丝,老皇帝找了很多年就找到了这么一条,传说中将天仙丝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能绑住对方的一生一世,他把这根天仙丝编织在红线里面,送给了皇后娘娘,娘娘在临死前又把它给了我们殿下。”
倒是没想到,他在梦中看到的那个老皇帝还挺深情的,可若真的那么深情,又怎么舍得对自己与皇后唯一的孩子下狠手。
章含微放弃思考这个问题,她瞪着眼睛将窦十五说的地方又仔细看了一遍,的确如窦十五所说,里面有一根细细的透明丝线,只不过以她现在的眼神,还看不出丝线里面藏着的亮晶晶的东西。
而另一边的老守墓人已经把薛长明带到了一间二层的木屋前,他推开门站在一旁,叫了薛长明一声:“殿下……”
薛长明走了进去,转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老守墓人说开口道:“不必这么叫我。”
老守墓人没有应声,这不是薛长明第一遍说不用称他作殿下了,但是这么多年叫得顺口了,一时间根本改不过来,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他们的殿下。
薛长明将眼前的房间打量了一遍后,转身看向跟在自己旁边的老守墓人,问他:“您带我来这里看什么?”
老守墓人长叹了一声,转身走到了北墙,他抬起手在墙面上轻轻敲击了三下,墙面上出现了一个凹槽,凹槽里放着一只木匣子,老守墓人将那只木匣拿了出来,捧到薛长明的面前,对薛长明说:“这是当年陛下留给您的。”
薛长明恍惚了一下,望着老守墓人手上的小匣子,如果不是他刚刚重温了一遍那些故去的记忆,恐怕根本想不起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匣子里面放的是玉玺。
在他很小的时候,母后去世不久,皇帝将他带到御书房里面的暗室中,将这个小匣子展示给他看,当时他摸着自己的头,对自己说。
这个天下以后会是你的。
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关于那个王朝的爱恨早已经消逝得无影无踪,现在再看到这个匣子,薛长明的心已经起不了任何波澜了。
现在这只匣子里面放的肯定不会是玉玺,薛长明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他接过老守墓人递过来的盒子,面无表情地将这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直巴掌大的小木马,与他小时候造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薛长明将这只小木马从盒子中拿了出来,放在手中把玩了两下,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一旁的老守墓人盯着薛长明的脸色看了许久,分不清他现在是个什么态度,出声叫他:“殿下?”
薛长明听到老守墓人的声音,十分随意地松开了手,手中的小木马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摔得四分五裂,再也回不到最初。
老守墓人被吓了一跳,出声道:“您这是……”
他叹了一口气:“您还怨恨着陛下?”
薛长明将手里的匣子也随手丢到了一边去,“没什么怨恨不怨恨的。”
“那这个木马?”
“手滑了。”薛长明淡淡说道。
这完全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刚才薛长明的动作老守墓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哪里像是手滑。
薛长明:“您叫我过来只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老守墓人啊了一声,便不知道再怎么开口了,老皇帝后来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他十分后悔,找了许多许多的方士,只为再见到的怀明一面,但是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没有能够再找到那位风采出众的太子殿下。
但老皇帝也不算是一无所获,他最终找到了他们这些守墓人,他以为老皇帝是要杀了他们的,可是老皇帝没有,他听说他们这些守墓人是在等怀明太子后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让太监取出一个匣子来,放到了他的手上,将来如果他能够再见到怀明太子,就将这个匣子交给他。
地上那只破碎的小木马上此时升起白色的点点荧光,这些荧光最后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一个人形,正是当年的皇帝。
虚影中的他已经很老了,牙齿掉了许多,头发斑白,脸上多了很多难看的斑点。
他看着眼前的薛长明,只一眼,他也认出了这是他的皇儿,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死去的那一刻,并不知道此时几千年都已经过去了,他的泪水簌簌而下,一点也没有皇帝的样子,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这个亏欠良多的皇儿。
“皇儿……”皇帝喃喃出声道。
后来他一天比一天的年迈,没有足够的精力来治理这个天下,他必须要再找一位继承人,其他的皇子也知道他的意图,为了得到太子之位,各种阴毒的手段层出不穷,直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怀明太子是一位多么优秀的继承人,他后悔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还好,他的悔意到成功找到下一位继承人的时候估计就要消散干净了,可后来发生的事终究是让这位年迈的帝王后悔终生,以至于死不瞑目,他知道太子是被人构陷的了。
悔意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他在梦里总是会看到年轻时的皇后,指责他为什么要那么对待他们的孩子,但他从来梦不到怀明。
他能够找到怀明那些被救走的下属们,却再也见不到他的嫡长子了。
眼前的老皇帝在流着泪,眼睛中满满的都是悔恨。
而薛长明却笑了起来,当年的事他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今日阴差阳错来到这座地下城池,才又想起来从前的那些事。
眼前的皇帝不过是从前的他留下的一缕执念,现在来到自己面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他当年跳江之前说的,父不信子,君不信臣,他与皇帝间的父子情早就已经断了。
老皇帝还在向薛长明诉说着自己的悔恨,薛长明轻轻地挥一挥手,眼前的人就完全消失不见了,无论是后悔,还是内疚,都已经与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老守墓人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再没有说一句话,殿下已经成长到足够可以保护自己的地步了。
薛长明转身走出了这间屋子,一抬眼看到的依然是在远方矗立的锁夜塔。
第119章
锁夜塔也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如今他回来了; 守墓人们的执念也快消散,他们在这个世上恐怕也停留不了太长的时间; 但这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薛长明仰头看着锁夜塔的最上边; 对身边的老守墓人道:“把王妍也放了吧。”
老守墓人愣了一下; 问道:“把王妍放了?”
薛长明嗯了一声:“留在这儿有什么用呢?”
老守墓人张了张嘴,想告诉薛长明这是对王妍的惩罚; 又想起已经几千年过去了,即使是惩罚; 期限也该过了的。
“是; 殿下。”
薛长明:“去看看其他守墓人吧。”
他们离开了这里,身后的那间仿佛轰然倒塌,化作一滩废墟; 这里本来就是靠着皇帝那点微小的执念做支撑,现在皇帝的那点执念也全部被薛长明给挥散了,连带着房子也消失了。
薛长明过来的时候;章 含微正在给那些守墓人将关于薛长明的传奇故事,正讲到**处,周围的掌声如潮,守墓人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章含微。
薛长明抱着胸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人群中央的章含微,嘴角含笑,眼睛里也慢慢的都是笑意。
老守墓人看看被人群围起来的章含微,又看看唇角带笑的薛长明; 他笑着问道:“殿下很喜欢那个小姑娘?”
薛长明抿着唇,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但是他的这个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章含微讲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薛长明已经过来了,她有些尴尬,摆造型的手僵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放下来,摸了摸脖子,向着薛长明的方向走过去,向他问道:“你过来了?”
薛长明点了点头,对章含微说:“故事讲得不错。”
章含微简直快要尴尬死了,她通红着脸,恭维道:“没有前辈你笑话讲得好。”
窦十五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听到章含微的话,“殿下您都会讲笑话啦?能讲一个给我听听嘛?”
“当然。”薛长明一口同意了下来。
窦十五与薛长明的笑点真是出奇的一致,很快章含微的周围再一次被哈哈的声音环绕,其他几个守墓人不知道是为了给薛长明面子,还是真的也觉得挺好笑的,
说起来,章含微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听到过薛长明那魔性的笑声了,现在听起来竟然还有几分怀念。
章含微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要疯了吧。
等他们来到锁夜塔的时候,发现江奇已经差不多将一同来的那些人都救了出来了。
老守墓人皱了皱眉头,虽然说他答应了薛长明要送这些人离开,但是现在看着他们自己从锁夜塔中逃出来,老守墓人的心里还有有几分不高兴,他指着江奇他们对薛长明道:“他……他们?”
薛长明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说其他。
章含微与江奇对视了一眼,然后视线在他身后的那些修士们身上扫过,开口说:“还是先出去吧。”
“让其他不属于这里的守墓人都恢复过来吧。”薛长明对老守墓人道。
老守墓人点了点头,他拿出一只哨子将它吹响,不一会儿,那些守墓人,这些年来这里一共留下了四百多个守墓人,他们脑中的记忆被怀明太子相关的全部混淆,忘记了自己是谁,只是与其他守墓人一起留在这里,兢兢业业地等待着怀明太子归来。
老守墓人进了一趟锁夜塔,守墓人们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而那些刚刚从锁夜塔中被江奇救出来的修士,忌惮着守墓人手中的狼神幡,也不敢轻易出手,所以表面上来看,一切都还算平静。
不久后,老守墓人手里拿着一个袋子从锁夜塔中走出来,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守墓人们,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袋子打开。
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袋子中飞了出来,但是章含微看不太清楚,只是感觉有一股冷风从自己的耳边吹过。
“好了。”老守墓人将手上的袋子收了起来。
章含微看着这些人逐渐恢复成从前的模样,身上的羽毛开始消失,只是眼神中仍然透着茫然,应该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章含微偏过头,对薛长明说:“这些人被困在狼谷这么多年,出去后可能不会适应新的生活。”
不能适应生活都算是一个比较好的结果了,更可怕的是出去后发现自己的亲人朋友都已经不在了。
薛长明也明白,轻轻说道:“这些都是修行之人,从他们踏入修行的那一刻,就应该已经做好要与亲友别离的准备,如今他们从这里出去,以后自有造化。”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薛长明和章含微都明白,如果是自己浑浑噩噩的被困在这么个地方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有朝一日清醒过来了,指定要把这些始作俑者全部给清理个干净。
章含微沉默了,这些守墓人们虽然对怀明太子忠心耿耿,但是委实说不上是什么好人,如果不是薛长明在,自己醒来以后大概也是与那些身体上覆满黑色羽毛的守墓人一样了。
或许千年以前他们是为国为民的忠臣,但是如今他们只是为了复活怀明太子不择手段的黑鸦。
薛长明也明白,这些不属于这儿的人只要从这下面出去了,天道必然会知晓他们这些年所遭受的一切,薛长明作为这一切事件的源头,估计下回飞升还得遭雷劈。
不就是天雷嘛,反正薛长明也看开了。
至于这些正在恢复属于自己记忆的人们,他们清醒过来会做些什么,章含微他们暂时还没有办法预料,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些人清醒过来以后,脑子中到底还剩下什么。
薛长明看着章含微的脸色不太好,轻声安慰她:“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薛长明的话音刚落下,窦十五就小跑了过来,对薛长明说:“殿下,这尊玉雕恐怕已经要生出灵智来了。”
薛长明愣了一下,随即才想到窦十五口中的玉雕大概是之前他看到的那个在高台上矗立的玉雕。
“过去看看吧。”薛长明转头对身边的章含微道。
薛长明与章含微一同跟着窦十五来到了那座高台下,章含微仰起头看了好一会儿,高台上的玉雕看起来与他们之前看到的好像没什么差距。
她向窦十五问道:“怎么看出它生出灵智的?”
窦十五听到章含微的问题,看向她,眼睛中透着几分失望,他问章含微:“你没有看到殿下的左边的嘴角比之前更向上挑了吗?”
章含微:“……”
你们真是心细如丝啊。
窦十五对薛长明保证说:“殿下,我守了这尊玉雕几千年了,绝对不可能看错,”
薛长明嗯了一声,抬起头看向高台上的玉雕。
窦十五抓着章含微的胳膊大叫道:“你看他的嘴角,还有他的眼睛又动了,又动了!”
章含微眼睛瞪得都疼了,硬是没有看出哪里动了,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可能是个瞎子。
薛长明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半晌后他伸出手来,高台上的玉雕在一瞬间化作漫天的萤火,绚烂得好似一场烟花,其中有一个发着光的小人在空中飞舞着,像是故事里的精灵,最后他落在薛长明的掌心。
是缩小版的怀明太子,与象棋差不多大小,端坐在薛长明的掌中,十分的袖珍可爱,章含微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凑了过去,伸出手在小人的头顶上轻轻戳了一下:“你是谁?”
小人抬起手摸了摸头,皱了皱眉,大概是不满章含微的僭越,他正襟危坐,端着架子,回答道:“孤是怀明。”
章含微抬眼看了一眼薛长明,薛长明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章含微看过来的时候对她笑了一笑。
其他的守墓人听说那尊玉雕生出了灵智也纷纷赶了过来,当他们看到薛长明手中的小怀明太子时,这些守墓人们已经是热泪盈眶。
虽然说薛长明才是真正的怀明太子,但是眼前的这个小人更能让他们回忆起曾经与怀明太子间的点点滴滴,如果薛长明没有回来,他们有很大的可能将这个小人当做他们的太子殿下。
就在所有人围着薛长明看他手中的小人时,章含微忽然注意到远方有浓雾向着这边奔涌而来,她高声叫道:“看那边。”
听到章含微的声音,所有人都抬起头向远方看去,老守墓人脸上的表情一僵,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狼神当年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够等到怀明太子,才开辟出这么一个空间来的,用的是他们所有人的执念做支撑,所以就像皇帝的执念消散后,那座屋子会倒塌一样,这些守墓人在见到薛长明以后,他们的执念消散了,这里的空间就会越来越小,这座地下城池也要跟着消失了。
“走吧。”薛长明说道。
老守墓人在前面带路道:“殿下请跟我来吧。”
所有的人跟着老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