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简单洗漱了一番之后,李煊瑞又将熙瑶带到梳妆台前,要为她梳头。
熙瑶也好奇李煊瑞这样一个从小被人伺候着的少爷能梳出个什么发型来,于是默许了他,只是定定地望着那铜镜,看他如何鼓捣自己的头发。
李煊瑞低着头,将熙瑶的头发分成一小股一小股,认真地编成发辫。他那专心致志的神态,加上那长长的睫毛随着他眨眼一闪一闪,俊得简直不像话。
不知不觉,熙瑶脑海又浮起风俊当初为她梳妆的情景,与李煊瑞的重贴在了一起。恍然间,这画面又跨越了许多年。
发髻终于梳了出来,熙瑶眼里和心里除了吃惊、震撼,还有深深的疑惑!这发髻,不就是风俊先前为她梳过的吗?连那金叉的位置;两旁分出的发辫数量,都不差分毫!
“煊瑞,你这梳发型的技巧是从哪儿学的?”熙瑶问。
李煊瑞冲镜子里的熙瑶笑了笑,不答反问道:“熙瑶,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只是你可以回答我刚才那问题吗?”熙瑶道。
李煊瑞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的,很奇怪,编着编着就有了灵感。”
熙瑶心里寻思:“莫非李煊瑞还有风俊的记忆么?居然会编这种风俊编过的发辫。”
李煊瑞见熙瑶半天沉思不语,拉着熙瑶的手道:“瑶儿,这发型让你不开心了吗?”
熙瑶立时将脸上堆满笑容:“没有呀,你给我梳的发髻很漂亮呢!”
李煊瑞不知就里,乐呵呵地换了衣裳,麻利地打理了一下自己,就背着箭袋挽着弓,拉着熙瑶,两个人上了山。
山上积雪已然融化,野物活动得比先前频繁了些。这段时间以来,李煊瑞每日只要上山,就必定收获不小。打来的野物烤干或者熏制后,就由熙瑶拿去集市卖掉。这也为家里带来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试探,李煊瑞觉得自己已经过了危险期,想来朝廷有了些许变化,不再追究镇南王府的事儿了。
随着生活越来越好,熙瑶和李煊瑞准备在王大爷隔壁再建个大些的竹屋。很快,匠人给王大爷帮忙请了来,开始动工开挖地基,张罗材料。
两个月后,一个新的带院子的竹屋就建成了,布局和王大爷的有些相似,只是更大些,后边除了菜园,还有个小池塘和一个竖着秋千的花园。小池塘的水是用竹筒连接着从山上导过来的,十分清澈又甘甜,烧开了可以当饮用水,一点也不比王大爷那口井里的井水逊色。
转眼间,一个寒冷的冬日过去了。李煊瑞在池塘里养了数十条小鲤鱼,并撒播了一些莲花种子。
无事的时候,熙瑶和李煊瑞便拖着两把摇椅来到莲塘边,两个人肩并肩坐着看星星,看萤火虫忽闪忽闪地飞过。
有时候,熙瑶也会吹玉笛或者歌舞一番,只为李煊瑞这一个观众。
这夜,熙瑶又同李煊瑞来到前院的莲塘边小憩。忽然,李煊瑞冲过来拉着熙瑶的手,指着天空大喊:“流星!有流星!”
李煊瑞话音刚落,赶紧闭上眼,在心里许了个愿望。
那流星很亮,逝去的光芒拉出好长一条线。在熙瑶看来,那不是什么许愿的流星,而是一位神仙的陨落。
熙瑶又想:“若届时我若化作流星消逝,定然要开出莲花的灿烂模样,让世间的人们重新认识不一样的流星。”
李煊瑞不知熙瑶所想,过来抱着熙瑶的腰,将下颌在熙瑶的头上蹭来蹭去,低声问道:“熙瑶,你知道我方才许了什么愿望吗?”
“但愿人长久!”熙瑶道。
“你猜对了!”说话间,李煊瑞学着熙瑶平时待他的样子,刮了一下熙瑶的鼻子。
熙瑶在心里黯然道:“煊瑞,你的愿望此生只怕是难以完成了。”但熙瑶不想扫李煊瑞的兴,只道:“我也是这个愿望!”
李煊瑞开心地俯下身,双眸中波光粼粼,温柔地亲吻了熙瑶的唇。
朦胧暗夜的星空下,熙瑶和李煊瑞这样的两个人,在尘缘中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之后,彼此都期待着是对方的永恒。此时此刻,流年骤停,时光搁浅。
两个人卿卿我我,转眼间夜已深。莲池边两把摇椅空了,在夜色下兀自微微晃荡。内室中烛火冉冉升起,映照着两张暖融融的脸。
对于自己人生的巨变,李煊瑞不无感慨道:“熙瑶,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和这样一个你如此相厮守。”
“那时的我又何尝会想到今天呢?呵呵。”熙瑶笑笑,自己虽会算命,却怎能算出竟然会同李煊瑞躲到这么个山旮旯里来。
“时候不早了,咱们睡吧!”说罢,李煊瑞吹灭灯烛。两人相拥睡去。
夜半,熙瑶躺在锦被中睡得正香。
便在此时,师尊晤真入得梦来。这一次,晤真似乎十分疲惫,熙瑶从未见他如此落魄过。
晤真意味悠长地看了熙瑶一眼,开口说:“徒儿,你晓得吗?魔界大举侵犯,司战的‘凯王’蒙晟元神陨落,仙身现已沉沉睡去!仙界又出现内讧,接连吃败仗!在此交战关头,暂由为师替代蒙晟的位置,八日之内尽数召回紫霞派八大弟子,届时在“神树之巅”布下为师多年研制的那套玄妙阵法,方有转胜的契机!”
“原来我们看到的那颗流星是凯王蒙晟的!”熙瑶幽幽地嘀咕了一句,又道,“师尊,我这段时日都在学习和参详您的阵法,一定不辜负师尊的苦心!”
晤真一本正经道:“光是学习和参详还不够,要悟彻!要一通百通,你懂吗?”
熙瑶不忍师尊晤真为她操心,只道:“师尊我懂了,我一定会悟彻那些阵法,精通其千变万化,您只管放心等我归来!”
晤真朦胧一笑,心情沉重地挥了挥衣袖,隐去了。
自从此次收到师尊晤真的旨意,熙瑶便再没跟李煊瑞上山,也没去集市卖野物了。李煊瑞见熙瑶夜以继日地学习阵法,也陪在熙瑶左右与她一道切磋,有时还给她分析形势,指破她看不穿的所在。
每次见到李煊瑞开心的样子,熙瑶心里就十分恐慌:“八日之内,我就要走了。李煊瑞却什么也不知道,我要怎么和他开口,说我离开的事?”
在那神树之巅,每过一日,地上便是一年啊,熙瑶此一去,若再回人界来,李煊瑞是不是已经满头白发?还是早被相思之苦折磨得化为黄土一掊了呢?这种惨状,熙瑶真是无法想象。
第079章 君心似我
翌日; 夕阳在山,眼见着一天的时间又要过去,李煊瑞拉着熙瑶来到院子里; 熙瑶则靠在李煊瑞的肩上; 看流连花间的细蝶飞来舞去,李煊瑞道:“熙瑶; 我听你一个人哼歌很好听,却从未认真给我唱过; 今日就唱支歌吧!好吗?”
熙瑶点点头; 这也许是她可以留给李煊瑞的最美好的回忆了。略一沉吟; 熙瑶便为眼下李煊瑞同自己的境况创作了一首《君心似我》,脱口唱了出来:
“两看不厌,如梦翩跹;
坎坷道中互搀牵。
携手无言,莲池一鉴,
月朗星稀六月天。
结发辫,卷珠帘;
君心似我此生连。
不忍相看泪眼;
洗褪一身思念。
碧波淼淼,鲛宫大殿,
夜凉如水尘如烟。”
熙瑶唱罢; 见李煊瑞背对着自己,身体有些颤抖。她默然走上前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李煊瑞。李煊瑞回过头来,眼里竟然噙着有泪水!一滴热泪不小心滚落; 正好滴在了熙瑶的唇边。熙瑶嘴唇动了一动,那泪便钻进了她嘴里,有点咸,又有点儿甜。
熙瑶从怀里掏出丝帕,帮李煊瑞擦了擦眼睛,自己却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熙瑶,你要走了是吗?”李煊瑞问。
熙瑶擦了把泪道:“煊瑞,你怎的突然如此问我?”
“你心里想什么我难道看不出来吗?你要到哪去?可以告诉我吗?”李煊瑞轻轻晃着熙瑶的肩膀道。
正当两个人哽咽难受的时候,院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熙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影闪了开去。
“谁在那儿?”李煊瑞转身喝道。
“是我。”院外推门走进来一老妪,满脸愧色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老身投奔亲戚正欲从此山操近道而去,方才听到这儿有人在唱歌,歌声真好听……”
熙瑶连连道:“既然这样,那您进来歇会儿,喝口茶吧!”
“好好好。”老妪一叠声答应着,就随熙瑶走了过来。李煊瑞见到来人,突然欣喜地喊道:“奶娘,是您呐?”
“瑞儿——”奶娘高兴地一把将李煊瑞抱住,“原来你还活着,真是老天有眼,总算给镇南王府留了后啊!”
“奶娘,您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李煊瑞关切问道。
“老身辗转了好几个地方做女红,每个地方都不敢待太久,担心被识出是镇南王府出来的人,”奶娘说着,又开怀笑了,“瑞儿你知道吗?听说朝中马上要换皇上了,新皇是镇南王和你哥先前拥护过的三王爷。咱们今后不用再躲躲藏藏了,说不定啊,瑞儿还能趁势升官呢!”
“升官倒不稀罕,我如今过得也不错啊,还有个好妻子。奶娘,您不用去投奔亲戚了,就在我这儿住下吧。我这儿虽说每日粗茶淡饭,但咱们关系亲啊!”李煊瑞说罢,又担心熙瑶有意见,遂对熙瑶道,“这位是我的奶娘,她十一岁就到我家做工,嫁人生子之后,因为一场事故,孩子和丈夫都没了。是她将我从小一手带大的,她现在无依无靠,我想把她留下,你觉得如何?”
“我当然同意啦,”熙瑶表态道,“咱们住在这大山里冷冷清清的,多个人陪伴不是更好么?”
见有人在大声交谈,隔壁王大爷也坐不住了,跑过来瞧新鲜。
“这位是?”一进院子,王大爷就指着奶娘问熙瑶。
“是煊瑞的奶娘,我们决定留她在这儿住下不走了。”熙瑶道。
“哦,那挺好,老头子我又多了个伴儿。”王大爷道。
奶娘将王大爷打量一番,忽然老脸一红。王大爷连忙解释道:“老头子没别的意思,大妹子别想多了,老头子只是爱热闹,几年前,老头子一人住这儿,真是太孤单了,幸好后来有了煊瑞他们这对邻居。如今又多了你一个,这山坳里就更加有人情味儿咯。”
“嗯,”奶娘点点头,“人生在世,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最后还不是一样化成一抔黄土,这样平平淡淡三五个人,安安稳稳地住在这儿,直到老去,确实挺好。”
李煊瑞这家伙察言观色,竟然唐突地插嘴道:“王大爷,听说您想找个老伴儿,是也不是?”
王大爷白了一眼:“我都这么老了,谁还能看得上我啊?”
奶娘看一眼王大爷,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脸上竟然同小姑娘一样,红霞跟着晕开一片。是个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看对眼了呀。
“那可不一定,”李煊瑞趁机侧过头去,对奶娘道,“奶娘,王大爷可是个好人,还是我同娘子的救命恩人呢。”
熙瑶则将奶娘拉到一边,小声问她:“奶娘,您觉得这个王大爷怎么样?您若是不嫌弃,我可以撮合撮合你们俩。”
“这……”奶娘吞吞吐吐地为难道,“老身都年纪一大把了,谈婚论嫁可怎么好意思呢?”
“没什么好意思的,年龄是不能阻止一个人追求幸福的,熙瑶你说是吧?”李煊瑞这家伙,一听就是找人帮忙的口吻。
熙瑶连忙知趣地接过话头来:“是啊,煊瑞说得没错,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寻找人生伴侣的权利,人这一生太短暂了,还是赶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奶娘头一低,用大概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道:“这还得问问王大爷的意思不是?”
“这好办!看我的。”说罢,熙瑶走到王大爷跟前,指着奶娘问道,“大爷,你觉得这大妹子做您老伴儿如何?”
王大爷都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说什么?”
熙瑶刻意抬高了声调道:“我说,王大爷您可以不用孤独终老了,有人愿意与您一路相伴。”
王大爷偷瞄两眼奶娘,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熙瑶于是朝奶娘招了招手,奶娘难为情地走过来,站在王大爷对面,头垂得低低的,也不吱声。
王大爷见状,试探性地问道:“难道大妹子是不愿意与我这老头子结缘么?”
奶娘只是低着头,也不摇头,不点头。此情此景简直让熙瑶与李煊瑞这对看客急火攻心。
“也是啊,我年轻时候就不招女人喜欢,更何况如今这么老了,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哎——”王大爷叹了口气,又自嘲道,“一个住在山坳里的糟老头子,的确是没什么能耐,大妹子如果跟了我,那不是委屈了你么?”
奶娘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
此时,熙瑶打断了奶娘的话头:“只是什么呀,奶娘,您就答应了吧。依我看,你们俩注定有缘的。”
奶娘还是一动不动,都这么大岁数了,在年轻人面前说这些实在是尴尬得紧。
王大爷似乎想出了一招:“这样吧大妹子,你愿意答应我,就点点头,不愿意,就可以什么也不做,行吗?”
奶娘不知回答行,还是答应了,总之是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挑个黄道吉日,简单操办一下婚礼。等吃了饭,咱们几人商量商量吧!”见事情谈到这份上,熙瑶马上帮着王大爷趁热打铁。
“我也是这个意思。”王大爷神气活现道。
谈妥了这件意料之外的大事,几个人都有些饿了,于是分头行动,一个去园子里摘菜,一个下到池塘去捉鱼,一个拾柴禾,一个炒菜,分工合作张罗着把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做了出来。
一边用着饭,熙瑶一边夸赞道:“奶娘做菜的手艺堪称一绝,真兴庆我夫君有个这么能干的奶娘哦。”
李煊瑞笑道:“奶娘可不止炒得一手好菜,还会很多绝活呢,刺绣、做衣裳、糍粑、做饺子等等,全都会呢。”
“大爷您可赚到了。”熙瑶调侃王大爷道。
王大爷乐呵呵道:“是啊是啊,我也没想到居然能老来得福。”
一旁奶娘给说得不好意思了,只是笑笑,低着头继续扒饭。
晚餐过后,熙瑶和李煊瑞迫不及待拿来日历册子,翻找出一个黄道吉日,将当月的二十八日,即三日之后作为王大爷与李煊瑞奶娘的大婚之日。
李煊瑞扒上几口饭,又忙着给身侧熙瑶夹鱼肉、夹青菜,再看着她喜滋滋地吃下去,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煊瑞,不要老盯着人家进食,怪不好受的。”熙瑶一撇嘴,轻轻搁下了筷子。
李煊瑞伸出修长手臂,拍了拍熙瑶的背,暖声道:“再多吃点儿鱼嘛!补一补身子。”
熙瑶没辙,又象征性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块鱼,扒了两口饭。见李煊瑞还要劝自己,她赶紧站起身来,对座间三人道:“我吃饱了,想去院子里散散步,你们多吃点,别客气啊!”
说罢,熙瑶一转身,便走出门去,坐到了院子里的秋千上。
李煊瑞跟了上来,帮熙瑶推了几把。却不知怎的,突然,李煊瑞像是着了魔一样,整个人僵住了,眼睛迟疑地看着天空的某一处,眼皮狂跳不止。
熙瑶感觉到异样,慢慢将秋千停了下来,扭头问道:“煊瑞,你怎么啦?”
李煊瑞回过神来,竟是一脸恍然的神情道:“不知怎的,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要出事一般……”
话未说完,熙瑶素手从秋千架这边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