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瑶立在墙角,思索着该如何处理这华裳,毕竟她先前因着想抢到风俊,狠狠害过自己好几回,还差点使自己丢了性命。
只是一切来得有些匆忙,熙瑶尚未将整个计划拟好,那华裳的步辇队伍就来了,想来他们前一日便被邀请到了风宫,在这儿歇息、准备了一晚了。果真如晤真所说,送亲队伍在这儿停了下来。
熙瑶先是隐身过去将那些随行之人放倒,弄到别处,都是运法力一气呵成。华裳头上披了盖头,此时不远处的正宫中热闹非凡,这点异响自然不会引起注意,华裳一时之间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嘿嘿一笑,熙瑶直接掀开花车,点了华裳穴道,将她定住,把大红喜袍和盖头扒下来夹在左腋下,又剥了她裙裳,接着右手一抬,将她整个人朝后花园随手一丢。
熙瑶披上从华裳身上扒下的喜袍,将盖头一盖,雄赳赳气昂昂地朝东青宫走去。东青宫本是风帝赐给太子风俊入住,但他不喜待在此处。这次大婚将地址选在东青宫,也都是风帝的安排。
喜袍飘带极长,拖出一条蔓延的尾巴。路上,熙瑶听到一些狐疑之人讨论自己,一个道:“这新娘可真是着急,竟然自己跑了来!”
另一个道:“凭我们风之国太子那魅力,新娘这番激动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
“是啊,待会儿新郎一出场,必定艳压四座;受八方垂涎!”
熙瑶暗暗笑上两三回,便行至正宫门口。也不知司仪还是什么人,过来拉了熙瑶的手,又有人在后头把飘带托住,拥着她来到大殿。
一会儿,众人大喊一声:“新郎来了!”
熙瑶琢磨着,待会儿势必要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我是拜呢?还是什么也不拜,便就此开闹?
一念未果,风俊已然走到自己身侧,熙瑶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低首一瞥间,熙瑶发现风俊今日穿的不是喜袍,却是件黑漆漆、绣着红色花纹的袍子。脚上一双云靴也是纯黑,只是绣了同色花纹。
此时,堂中一男中音道:“来!一拜天地!”
熙瑶只能木木然照做。
那男中音又道:“二拜高堂!”
熙瑶于是又拜了。
男中音再道:“夫妻对拜!”
反正也是做戏,熙瑶于是又拜了一拜。可风俊却僵在那儿,不愿意行这对拜礼,时间一久,堂上变得闹哄哄的。
但听近处风帝瑾煜沉声道:“俊儿,你倒是拜啊!”
风俊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堂上已经哗然一片,大家三个一群五个一伙,都在互相谈论这到底怎么回事。
熙瑶见开闹的机会来了,将盖头一掀,远远地抛了。又喊了一声风俊。风俊见是熙瑶,先是一愣,随后便拜了过来。
堂中又是一片喧哗。
此时蛇王与侍卫尚未到此,华裳的娘家人多是女眷,见华裳不见人影都甚为焦急,连连围上前来问熙瑶:“姑娘,我们华裳公主哪去了啊?”
“是啊,你把我们三公主怎么样了?”
熙瑶不理会华裳的娘家人,只朝风俊摆摆手,站起身来,解下飘带丢在地上,带着满身煞气,面无表情地走到风帝瑾煜面前,昂首道:“风帝,我今日,是来讨债的!”
瑾煜后退两步,道:“我风帝这里,你有何债可讨?”
熙瑶思路清晰,言语掷地有声:“旧债新债,一共三笔!第一笔,为我姑姑讨回元神;第二笔,为我爹取到赤昧珠;第三笔,将风俊这桩糟心的婚事退掉!”
“你……你……”瑾煜指着熙瑶的鼻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堂中一片安静,甚至能听到院落外蜘蛛结网的声音。
风俊走到熙瑶身旁,要拉熙瑶的手,熙瑶一把将他甩开,镇镇地等着风帝瑾煜发话。
等了一会,瑾煜唤出一把白狐骨扇,在熙瑶面前扇了一扇,愤愤然道:“你这丫头,刁蛮任性;不识好歹;也不知青云先前是怎么教你的。我好好一个儿子,差点被你毁了……”
“你骂我便是,还骂我爹!”熙瑶心里腾地就燃起一阵烈火,不由分说运术抽出灵剑,一剑便刺了过去。
瑾煜闪身躲开,回击一扇。
熙瑶先前早就看过了,风俊在她左后边,华裳娘家那方人在她右后边,此时还未来得及撤退去寻华裳。自己势必不好躲闪,因此早将玉笛握在左边袖内。
此时,瑾煜白狐骨扇那锋芒给熙瑶左手中玉笛扫回,斜着弹到一个小仙身上,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小仙应声倒地。
众人见场面惊险,唆唆就退出去一大半。
熙瑶暂且收回令剑,对瑾煜道:“我尊称你一声‘风帝’,希望你配得上这个称号,不要让更多人为你而死!”
瑾煜冷笑一声:“你所说那三件事,我无一能办到!”
“既是如此,我也无需客气!”说罢。熙瑶灵剑又攻了上去。
几番纠缠,熙瑶发现如此根本无法取胜。本来只是来闹闹的,没想到这瑾煜不断不答应任何一件事,还侮辱她爹爹。熙瑶势必咽不下这口气。
思量一番后,熙瑶左玉笛;右灵剑,双双刺了过去。
先前熙瑶只以为那玉笛就是件防御之物,没想到攻击力极强,在熙瑶的冲刺间带着呼啸化作绿光一道,朝着瑾煜劈头盖脸罩了下去。
瑾煜可能也没想到这玉笛的厉害,他眼睛睁得老大,运足法力将白狐骨扇猛地里当空一扇,熙瑶先前玉笛已刺出,要收手抵挡却来不及!
心道,完了!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黑影在熙瑶面前一闪,“噗——”的一声,鲜血迸溅,那黑影朝一边倒去,将要接触地面之时,另一条影子风一般疾驰过去,把那条黑影托住。
熙瑶定睛再看,是她师尊晤真抱着风俊站在那儿,定定地望着风帝瑾煜。风俊嘴角滴着鲜血,胸前一片湿漉漉的,但穿着黑衣,看不那么明显。
瑾煜愣了一愣,先是喊了声:“俊儿”
待到奔得近了,又突然停住脚,口中喃喃道:“苍……苍黄大帝!”
此时,那些赴宴的差不多都齐了,中间好些老仙也是见过苍黄大帝的,先前都在门外遥遥朝里望着,这下里头没有打斗了,便重新都围了上来。人群中有人认出苍黄大帝,便兀自跪倒,称一声:“拜见苍黄大帝!”
后来其他人也跟着跪倒。堂上又回复到死一般的沉静。
风俊嘴里包着一口血,含含糊糊道:“熙瑶,你终究还是嫁给我了,我们可是拜过堂,不许耍赖。只是……我的仙心已被震碎……无法……无法再陪你走下去……只能……”
熙瑶见风俊呼吸困难,眼睛半睁半闭,像是要昏过去的样子,便着急地喊着他的名字,那声音直直绕到梁上,听起来何其悲戚!
晤真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众仙,又看了看风帝瑾煜,一句一顿道:“这世上已没什么苍黄大帝;我这徒弟熙瑶是我教出来的;你儿风俊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瑾煜震惊,呐呐道:“俊儿他,还有救吗?”
晤真也不理会,只道:“他心已碎,如何救?”
瑾煜再次震惊,呆若木鸡。华裳娘家剩下那群人见状,一个个叹着气,唏嘘着散开了。
晤真一手抱着奄奄一息的风俊,一手拉着熙瑶,转身腾云而去的刹那,又扭头对瑾煜道:“风俊他不愿死在这风宫,老朽只能随了他心愿,将他带走。”
身后传来一阵悲悲切切的哭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万丈云霞中。
腾云来到紫霞洞,晤真将风俊暂时搁置在地上,带熙瑶绕到紫霞洞后壁一个峻峭的悬崖边,掐指一弹,那石壁上便“轰”地打开一道口子。晤真道:“这个洞叫‘月华洞’,此处终年寒凉,且风水极佳,适合放置躯体。”
“躯……躯体?”熙瑶瞠目结舌道。
晤真叹了口气:“连心都碎了,整个儿没活气了,不叫躯体,那叫什么?”
熙瑶亦震惊。本以为晤真把风俊抱回来,是有把握救他,却不曾想,仅仅是为了安置他的躯体。说躯体还算中听,实则就是尸体。
顿了顿,晤真又道:“他对风帝的所作所为太过失望,同时又像是先前做什么损耗了太多元气,导致没招架住风帝的一击,或者他根本无心招架罢。”
熙瑶这才想起,风俊先前为了救她父王,输送了大量元气给他,后来又炼丹药送了来,想那丹药也是损耗修为炼成的,于是悲悲切切道:“师尊,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风俊!”
晤真也不理熙瑶,将月华洞洞口打开后,便回到原地抱了风俊,飞身落到那洞内。熙瑶正欲跟上去,那洞门却“轰隆隆”一声闷响,关闭得严丝合缝。
第066章 前生遗梦
随着风宫门前侍卫一句生硬的:“蛇王到——”
蛇王坐着四条大金蛇抬着的轿子于空中缓缓降落; 脚跟还没站稳,随华裳陪嫁过来的侍女便奔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蛇王; 三公主她……”
“哈哈哈; ”蛇王笑道,“大喜日子百无禁忌; 有话快说有话快说!”
“三公主她……被羞辱了!”说到最后,那侍女的声音小得差不多只有自己能听得见了。
蛇王一头金发立时就要炸开来:“怎么回去; 待本王去找瑾煜!”说罢; 蛇王大踏步朝风帝瑾煜的大殿而去。
风帝瑾煜悲切地坐在案前; 目光空洞,口中絮絮叨叨不知在说着什么。二皇子风鸣在身侧一个劲地安慰他,但似乎毫不见效。
蛇王冲到瑾煜面前; 敲了敲案台,半疑惑半质问道:“太子大婚你人还坐在这儿,这婚礼到底还要不要办?新郎新娘人呢?”
瑾煜对蛇王的问话置若罔闻。蛇王正欲发作,却见风鸣朝殿门外一指:“新娘来了!”
蛇王回头一看; 三女儿穿着一件侍女临时给的衣裳,一枝梨花春带雨,缓步朝这边走来。刚迈入三两步; 便跪下凄楚道:“风帝,父王,请为小女做主啊,小女这厢在风宫不仅被人抢了夫君; 连衣裳都给扒了,当真是颜面无存了,日后可怎么抬得起头来啊?!”
瑾煜忍无可忍,终于开腔道:“我儿都丢了性命,你的面子问题就罢了吧!蛇王,今日不宜再面客,还是请回吧!”
蛇王虽百般气愤,但人家风帝痛失爱子,还是风之国储君之人选,自然不敢多生事端,于是不再多言,携华裳等众人回了蛇国。
蛇国千百交错的地下宫殿内,夜明珠与琉璃灯交相辉映,形成一片璀璨光影,几人围绕蛇王团团围坐。
三公主华裳对蛇王道:“父王,那熙瑶真是可恶,不仅害死了我的风俊,竟然还让孩儿当众出丑,遭人耻笑!”
蛇王道:“风之国太子之死,也便证明那黄毛丫头闯下了大祸,如此,自然有人收拾她,这一点,还是能在女儿你悲戚的心上寻得些许慰藉吧!”
华裳一撇嘴,凄然道:“可是父王,您让我去哪寻一个和风俊一模一样的人来呢?”
蛇王道:“风俊如今是死人一个,能比得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吗?像我女儿这般优秀的公主,随随便便就可以寻得一大把好姻缘,比如你大姐所嫁那个西海龙宫,不是还有个二王子么?又比如你二姐所嫁那个南海龙宫,不还有四王子和五王子没成亲么?哪一个不是相貌堂堂、风度翩翩?”
“可是父王,我只爱风俊一个啊!”
“没有的事儿!想当年,父王也极爱你大姐的母后,但她死之后,父王也相通了,又重新爱上了你的母妃,而且爱得是一样深厚。”
“父王,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你还是不是我的女儿,居然如此执拗?!”话音落尽,蛇王面前的案几猛地传来一声脆响。
“父王……”
华裳抹着眼泪冲出殿门,轻车熟路地狂奔着穿过大大小小的地道,一脚踹开一扇门,“砰——”地关上,将自己锁在闺房,嘤嘤长泣无止休。
再来说紫霞洞的情况。
晤真把风俊弄到月华洞之后,熙瑶在紫霞洞等了三日,晤真方才出得月华洞来,但那洞门依然被关了回去。
晤真知道熙瑶又要问风俊的事,干脆当先开了口:“徒儿,不要抱希望,风俊他治不好了。”
“师尊……”熙瑶欲语泪先流,擦了擦,继续问道,“真的就没有一点可能了么?无论这法子是正是邪,大可以反噬到我身上来!”
“没法子!就连三十六天的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晤真此言决绝;语气果断。
熙瑶还是不死心,一定要晤真带她去看一眼风俊的尸体,晤真被缠得没了办法,只得带她进到月华洞内。
月华洞确实是个风水宝洞,四周华光折下来,刚刚好照着中间那张冰床。风俊躺在冰床上,似是沉沉睡去,脸上带着不甘的落寞。晤真已给风俊盖了层白布,那胸口也止了血。只是,风俊已然全身冰冷,没了心跳。
熙瑶想,自己还是不要打扰死者的宁静,只得遁出洞来,关起房门痛哭。她哭累了便睡觉;睡醒了就吃饭,然后再接着哭。
师兄弟们一见到熙瑶,就远远躲着,生怕她一时忍不住,莫名其妙就哭起来,师尊又要怪罪他们欺负于熙瑶。
之后,在一个没有月亮、下着小雪的夜晚,寒风凛冽,熙瑶一个人摸黑攀到月华洞外,坐在一块凸出的白石上,将她新作的词曲儿唱给风俊听:
“露凉彻骨,夜风沉吟;
青灯泣泪,冷月无声。
千劫历尽无悔;
忘川渡,一夙难成。
与君相隔阴阳,
执念今宵愈深。
若无歧途长恨,
珠玉一双,本该良辰美景。
上碧落;下黄泉,
心有千千语,只愿一人听。
前路漫漫我划地苦等,
等与你重逢。”
熙瑶歌已唱罢,泪却难干。过去种种在脑海重放,她真是好懊恼那日自己的冲动,即便抢婚,即便一起逃亡六界,也不至于落得现在的下场啊!
风吹散了她的发髻,落雪有声,悉悉索索,飘洒一地,也浸湿了她御寒的衣裳,她却不管不顾。
突然,一个身影自暗夜中潜来,悄然落到熙瑶身侧。不言不动,陪着她一块儿坐在那白石上。
过了许久,熙瑶稍微收拾了一下悲怆的心情,扭头望去,见是师尊晤真,便抬泪眼幽幽问道:“师尊,您怎么来了?”
晤真没来由道:“一切皆因我而起,我又怎能不来呢?”
“因您而起?”熙瑶连连摇头道,“不不不,师尊,这不是您的错,是我害死了风俊,除了我,最多……最多也就风帝瑾煜有错。”
“我指的,不仅仅是这一桩,”晤真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决心,继续道,“二千多年前,我便卷入了此事,虽说我无法操控整件事情的发展,但多少得有所担当啊。”
“师尊,您到底要说什么?二千多年前您又做了什么?”熙瑶追问道。
晤真晃晃悠悠吐出一口气,抬眼望向天空那团深黑,又叹息道:“哎,往事不可提!多是伤心事!”
“既然是伤心事,那师尊您就别说了吧,我一人伤心便好,不想把师尊搭进来。”熙瑶道。
晤真侧过身,将双手轻轻搭在熙瑶的肩上,承诺道:“熙瑶你放心,你同风俊之间的事,我不会置之不管的。”
“无论结局如何,熙瑶还是要多谢师尊您!”熙瑶说着,便站起身来,道,“师尊,夜深了,又下雪,我也疲累了,想回寝处休息了。”
“嗯。”晤真答应一声,便携熙瑶飞落到紫霞洞内。
转眼又到了深秋。这天,秋风萧瑟,落叶被风卷起,在紫霞洞周遭堆了厚厚的一层,熙瑶和师兄师姐们被晤真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