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风俊并肩走出楼阁,熙瑶见院里铺了张硕大的红毯,红毯四边点缀着各色鲜花,高低错落有致;又见槐花树下那石桌上也已铺好红绸,石凳都披了红彩。
厨子们端来数十样精美的点心,放置在石桌上。待果品什物刚摆放好,风帝瑾煜便来了,后头还跟着风鸣和八个代表性的文武官员。
熙瑶和风俊向风帝瑾煜行了跪拜礼,八个文武官员又朝风俊行了另一种稍简洁的拜礼,众人方才各自按照左为尊的位置依次坐下。
隔着席位,风帝瑾煜的目光又落到了熙瑶身上。
这是风帝第二次打量熙瑶,也不知是熙瑶穿了先前帝后的衣裳让他多心,还是什么的,看了好一阵,他说的话也是不可思议的两个字:“甚好!”
等了好一阵也不见风后过来,熙瑶心里暗自琢磨:“听说风俊与风鸣出自不同娘胎,风俊他娘不在了,这风鸣他娘,难道也离世了?若她还健在,也该来见证一下太子的订亲仪式,毕竟风俊可是风之国储君、未来的风帝啊。”
待得各人入了席,转眼见道上飘飘然奔来一群舞姬,着装花花绿绿,且凉爽得紧。众舞姬奔到院中,便在那硕大的红毯上载歌载舞。
几曲舞完毕,舞姬们散去,桌上点心也所剩无几。尽管主张一切从简,可仪式确实简单得有些出乎熙瑶的意料。
“难道风帝同风俊是在担心碧波海得到消息,对此事不利么?”熙瑶忍不住寻思。
侍女半夏私下里告知熙瑶,说是自风瑾煜执政以来,便取消了诸多繁文缛节。这也罢了,可自始至终,熙瑶都没看见有自称风后的女子现身,订亲仪式再简洁,也不至于如此吧?最起码也得弄个妃子什么的来走走过场。然,什么人也没见着。
此事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风宫根本没有风后和其他妃子。熙瑶心道:“如此也好,本小仙也不用太受累。”
拜了礼之后,风俊与熙瑶互发了一通誓言,又去大庙拜了一通风之国的列祖列宗,两个人便算是正式订了亲。
回到槐花阁时,风帝瑾煜和众人还等在那儿。见一对新人过来,瑾煜自袖袋内掏出一个雕漆盒子放到熙瑶手上,对两人道:“就算这仪式再简洁,也不能亏待了熙瑶,让她戴着你母后的遗物吧,从今以后,她便戴父君赏赐的这个金钗了。”
道了声谢,熙瑶便将盒子收起来。瑾煜又道:“熙瑶,你且打开看看!”
熙瑶只得依言将盒子打开,一股柔光投射入眼,竟有些似曾相识。金钗呈凤霞状,上头点缀着九颗明珠,颗颗透着琥珀色的光芒,不知怎的,脑海忽然有个琥珀色的小灯一闪而过,消于无形。
风俊凑过来,小声道:“瑶儿你知道吗?那次你把我的定情信物夜光杯打破之后,我后来又折回去,花了好几个时辰才重新拾起些碎片,于是求父君运功将这些碎片融入这个金钗中。”
熙瑶自打喝下那“忘忧汤”后,很多同风俊有关的物事都一并忘掉了。
虽然记不得自己何时打碎了什么琥珀灯,也记不得自己曾接过何人信物,但这碎片还得劳烦风帝瑾煜运功才能融入金钗,她估摸着,这也是不失为神物一件了。
“多谢风帝!”熙瑶又小作一揖。
“熙瑶,该改口叫朕父君了。”瑾煜提醒道。
“哦,对,多谢父君。”熙瑶重复了一次。
“不必谢朕,这可是风俊冒了剜心之疼才能做出来……”
瑾煜还未说完,便被风俊打断:“父君……”
“好吧好吧,这孩子,从小就这个内敛的性子。”瑾煜说着,兀自摇头。
文武官员和侍从们倒是陪在一旁有说有笑,毫不客气地吃着水果和点心。见状,熙瑶心里琢磨着,这风帝瑾煜也不是那么拘泥于细节的君王吧。
座间熙瑶与二皇子风鸣打上照面,风鸣道:“嫂子,不知为何,我感觉你身上一些特质有点儿像我娘……”
风鸣话未说完,却听瑾煜唤了声“鸣儿”,于是低了头不再多言。
众人悉数散去之后,天色已晚。熙瑶问风俊:“风俊,风鸣他娘,可还在世?”
“我也不甚清楚……”风俊摇头,有些闪烁其词道,“她大概是离开了风宫罢!”
“我当真,与她长得相像么?”熙瑶又问。
风俊将脸贴了上来,道:“瑶儿,你问这个做什么?要知道,在我心里,上至碧霄下至黄泉,你是最美。”
熙瑶道:“风俊,你父君还说你性子内敛,我看你很会说情话嘛!只是你敢说,我还不敢听了。”
“我还有更肉麻的,你要听吗?”风俊说着,两手捧起熙瑶的脸颊,熙瑶刚要说“不听”,嘴却被风俊的嘴堵住了。
唇舌相交,津沫相涂,两个人倒在榻上,缠绵缱绻无止无休。
翻腾半日,熙瑶渐趋窒息境地。风俊力气很大,熙瑶推他推不开,嘴一下子喘不上气,脸憋得通红,同时出现胸闷症状,忒难受了,万般无奈,只得去挠他腋下痒痒。
好容易才挣脱开,熙瑶大喘几口粗气,这才道:“风俊,难道没人告诉过你,这样接吻会憋死人吗?”
风俊傻傻笑了:“我都没有这样过,谁会无缘无故告诉我这个?”
此时,外头已有些凉意,风俊的楼阁又处在落英河边的风口上,凉意自然更浓些。熙瑶心里暗自担忧,前两夜的情况,会不会再重演?
风俊见熙瑶不说话,便问:“瑶儿,在想什么呢?”
熙瑶道:“我害怕看到你每夜发病的样子。”
风俊邪邪一笑,凑到熙瑶耳边小声道:“瑶儿,我有个办法能快速治好这病,就看你敢不敢一试?”
第052章 尘封恩怨
熙瑶看风俊说得神秘兮兮; 又一脸邪笑,想来绝非好事儿,于是假装严肃地问:“什么办法呀?”
风俊侃侃而谈:“我之所以会这样呢; 是因为在流沙地底下待着的那半年间; 每夜气温骤降,身体受了极寒之气入侵; 若是如今能在夜凉之时想办法使我血液自发性升温,这个病就根除了。”
“那可以在每夜夜凉之时泡个热水澡; 然后再多多活动一下筋骨。我这就去给你倒水啊。”说着; 熙瑶便“唆”地跳下床去。若问为何如此惊慌; 还请君仔细推敲风俊那几句话。反正熙瑶是懂了。
刚要逃,身旁忽然刮起一阵旋风,熙瑶定睛一看; 一条白影便拦在了她前头。风俊笑说道:“瑶儿,没想到你悟性还挺高嘛!泡热水澡就算了,我方才已然泡过,现在直接活动筋骨就好; 你说呢?”
熙瑶这下逃无可逃、退无可退,当真是没得救了!只得红着脸硬着头皮,乖乖给风俊又抱回了床上。
“瑶儿; 你为何如此怕我?要知道,我对你可是很温柔很温柔的哦。”风俊双手撑着,作势趴在熙瑶身上,一字一顿道。
“你心知我怕的是你风俊的温柔; 你愈是温柔,我就愈发怕得厉害。”熙瑶弱弱道。
风俊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也……害怕。”
“怕我吗?”熙瑶指指自己的鼻子,水灵灵的眼睛睁得老大问风俊。
风俊俯下身来,咬着熙瑶的耳根,轻声道:“怕我自己表现不够好……毕竟,我也……没有试过。而你,又是我此生唯一想要的女人。”
声音中极尽蛊惑暧昧。不行!又要散攻!熙瑶赶忙搬挡箭牌道:“风俊,你父君当初是不是也对你母后这么说过,信誓旦旦,如雷贯耳,但你母后走了之后,你父君也许痛苦了一阵子,但终究还是娶了风鸣她娘。”
风俊有些诧异:“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你说呢?”
风俊闻言,连忙从熙瑶身上闪开,老老实实坐到锦被上,拉着熙瑶的手道:“瑶儿,你听我说,首先,我也算是个好大夫,不会让病痛将你我阴阳两隔的。其次,生儿多随母,你先前也说过了,所以更不能张冠李戴,把我父君做的每件事都生搬硬套套到我身上来。再次,我父君没有做对不起我母后任何事情,再娶也是发生在我母后过世许多年以后。风族是这天地之间最忠情的仙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风俊,我说不过你,但你记着,我若缴械投降,并不是因为你有多能言善辩,而是我什么都信你。”熙瑶甚认真道。
“嗯。”风俊颔首,“瑶儿,我并非想说服你,只是你我如今都订亲了,畅所欲言,也没什么不好。”
熙瑶不得不承认,风俊善于攻心。和风俊相比,她修为太次。她很想控制自己,不停地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毕竟鲛族同风族有旧仇,一旦陷入太深都不知如何抽身。但终究敌不过那万般柔情,只能一点点;一点点地被风俊这个家伙征服。
为阻止自己进一步沦陷,熙瑶道:“风俊,既然你也怕,那不如我抱着你睡,你夜半也就不会那么冷了。来日方长,其他的,以后再试吧!”
“也挺好。”风俊答应着,乖巧地钻进了锦被。
那一夜,风俊的心和熙瑶贴得很近,熙瑶甚至能听到“扑通扑通”的狂跳声,他身上微暖,手脚不再冰凉,一觉睡到天亮,再没出现前两夜那样发冷的症状。
翌日两个人因为晚起了些,侍女们都进厨房忙活去了,风俊走过来,对将将穿好外衣的熙瑶道:“瑶儿,让我给你梳妆吧。”
熙瑶暗自忖思着:“这风俊给我梳妆出来,不知会是个什么效果,就让他试试也无妨。”
但见风俊拿出前一日他父君赠熙瑶的金钗,又端来一盆水,细细密密地帮熙瑶结发。熙瑶隔着铜镜看去,发现竟也像模像样。
不出半个时辰,这发髻便出来了,风俊再小心地将金钗插好。熙瑶对镜端详了一下效果,不仅瞠目结舌。
镜子里那个端庄贵气的女子,真是自己吗?
良久,熙瑶如梦初醒,忙问风俊:“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过如此美的发髻,你一男儿家是怎么做到的?”
风俊淡然一笑:“小时候经常看到侍女给我母后梳头,时间久了便烂熟于心,只是这千余年来,一直没有机会试过。今日初试,果然很得心应手!瑶儿若是欢喜,我日日给你梳头便是。”
熙瑶暗自佩服这风俊的异常禀赋,而且这两天,很多事情他都是初次尝试,也当真难为了他。
顶着头上风俊的得意之作,熙瑶出门一路遇到两个仆从三个侍女,皆称她今日装扮甚美。为此,风俊的洋洋自得洒了一地。
两个人在槐树下的石凳上刚欲坐定,便有人来报,说是外头有个鲛族公子来访。熙瑶心道:“五哥怎么会来,还来得这么快,难道得知我订亲的消息了?”
熙瑶当下不敢怠慢,赶忙拉了风俊奔到大门处。
来人果然是熙睿,风采如故,嬉笑怒骂皆自逍遥。被风俊请入阁楼大厅之后,熙睿同风俊客套了许多,但言外之意,就是怪风之国怠慢了鲛族,熙瑶这个唯一的鲛族公主给风俊拐了来,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私下订亲了。这是对鲛族的大不敬。
一番数落之后,熙睿绕着熙瑶转了两圈,脸色终于雨后天晴,啧啧赞道:“六妹,你这拾掇得倒像个样儿,颇有些帝后风范。”
熙瑶垂首道:“是风俊给弄的。”
“哟,我倒没看出来,风美人你还有这一手!”说着,熙睿过去拍了拍风俊肩膀。
风俊打个哈哈道:“既是这般,五哥还不放心把你这宝贝妹妹交与我么?”
“话虽如此,可六妹毕竟属于整个鲛族,而且是父王唯一的女儿、我们五兄弟唯一的妹妹。你若要迎娶,必得先过我鲛族这一关。”
熙瑶心里暗自难受:“人家迎娶都是欢天喜地说些好听的,我跟风俊想成个亲,却为何偏要过那什么关,我也实是命苦。”
接下来,熙睿当着熙瑶的面和风俊打起了哑语:“你身为太子,日后是风帝继承人,但有些事情,须得你出面处理的,你却不上心,千多年来都迟迟不见有个结果,我鲛族对你,甚是失望啊!”
风俊为难道:“他毕竟是我父君,我每每好言相劝均被驳回,我又能如何?难道真要我们父子决裂吗?”
“这只能说明你能力不佳,如此之人,要做我鲛族的女婿,多半是无果了。也罢,那便让瑶儿先同我一道回碧波海去。”熙睿说着,便来挽熙瑶的手。
熙瑶不知就理,走了会神,竟给熙睿偷偷定住了。未等风俊看出门道,熙睿一掐诀,就带熙瑶直奔了碧波海。
熙睿一手携熙瑶,腾出一手分开那三千丈汹涌碧涛,二人瞬间没入珊瑚宫。身后传来的几声朦胧呼喊,也渐渐被浪涛淹没而不闻。
这一次,熙瑶被径直带到了鲛王面前。五哥熙睿离去之后,除了熙瑶,整个大殿只有鲛王一人。初时,鲛王负手而立,背对着熙瑶。气氛不太对。
“父王!”熙瑶轻轻唤了一声。
鲛王蓦然回首,脸上竟是无边的寂寞,眼神中微微有些倦意。
熙瑶暗暗吃了一惊,身子抖了一抖。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见自己父亲有过如此神情。他年纪并不大,却似饱经沧桑。
“小六,你不能嫁入风之国!”鲛王的话晴天霹雳般炸响,亦斩钉截铁,如板上钉钉。
熙瑶悲从中来,咽下一口苦涩口水,问道:“这是为何?难道就因为一万年前,啸天将军误杀了风之国的长风将军,由此引发的那些事吗?”
鲛王摇摇头,将熙瑶拉到他身旁,让熙瑶冷静地坐下,这才语重心长道:“小六,你现在长大了,多少也是个小仙了,有些话,我就不瞒你了……”
看来故事可能会很长,熙瑶见鲛王顿了顿,喝了一口茶。
“父王请讲!”熙瑶道。
“这事还得从几百年前说起,那时候,你姑姑被送出碧波海历练,被一不明身份之人劫持,带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那里多是虫蛇猛兽,后来有一天,风帝瑾煜打从此地路过,打败劫持之人,救了你姑姑,两个人一起离开那草莽之地,游历名山大川……”
原来自己还有个姑姑,熙瑶倒是现如今才晓得。见她父王还要长篇大论,也不知风俊此番会不会来珊瑚宫闹事。心道:“父王正在气头上,风俊若真来,此番我俩的婚事更是没有可能了。”
如此想着,熙瑶也有些着急,对鲛王道:“父王,你方才说我不能嫁给风之国,可这些和风之国有何干系?”
“莫急,待我说与你听——后来,你姑姑得知风帝瑾煜死了风后,便打算嫁给他。但那个时候,我东海龙宫二太子与你姑姑早有了婚约。得知你姑姑要嫁给风帝,龙王于是让我去找风帝同你姑姑谈话……”
熙瑶暗自道:“果然一波三折!”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姑姑竟然告诉我,她已经同瑾煜有了一个孩子。但我看那孩子样貌既不像你姑姑,也不像瑾煜,心里并不确定事情的真实性。”
难怪那日风鸣说熙瑶有些地方像他娘,姑姑同侄女儿有些像也是正常的。
“我好说歹说,你姑姑总算答应了跟我回碧波海,与龙宫二太子完婚。我于是猜测,他们那孩子估计不是亲生。风帝瑾煜当时也答应尊重你姑姑的选择,不再纠缠她。然,待得我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双方嫁娶之时,瑾煜却突然冒了出来,要将你姑姑带走。”
说到这儿,鲛王的脸色变得无比忧伤,他继续道:“我自然不同意此事,双方打斗中,风帝瑾煜突然拿出一面摄魄镜,把你姑姑的元神摄了去。从此,你姑姑一直沉睡不醒,再也没有出来见过阳光;没同我说过一句话。”
“难怪我从未见过姑姑,她到底在哪儿?”熙瑶问道。
“在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