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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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道有病-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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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斐,那个月无极说,故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行歌道。
  “也许故人是。但你不是行歌吗?天仙下凡的行歌。”斐然殊答。
  “阿斐,庄内都说你与故人关系……复杂,是真的吗?”行歌道。
  “我与故人曾休戚与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斐然殊答。
  行歌倒吸一口凉气,瞬间跳开几步,不敢直视斐然殊。都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为何到了她这儿,是故人造孽她来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她不敢追问下去了!不对,眼下还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阿斐,吹笛之人,是否公孙异?”
  “正是。”
  夭寿啦!
  “行歌吾友,别来无恙?”一阵风来,公孙异终于显身。
  救命啊!
  斐然殊这个王八蛋!她怎么会忘了那件事!当日太湖初遇,此二人,此二人……可怜的知音,风露立中宵,为他吹笛,他不知感恩,还大谈跟故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简直无耻!下流!残忍!
  行歌思及此,登时一泡热泪盈眶,“知音啊!”
  公孙异没见过此等欢迎的架势,一时茫然,斐然殊却是又开始头痛了。
  只听行歌大哭道:“知音你好苦啊!我要陪你痛饮三千场!不要理这个男女通吃的负心汉王八蛋!长得好看了不起啊!长得好看就可以欺负你这样相貌中等偏上的吗?走,我们去喝酒!呜哇,说到喝酒我又想起来了,知音你好苦啊,我连五百两都不还你……”
  王八蛋,负心汉,男女通吃?
  饶是再不懂行歌思路,此刻也能猜出七八了。
  公孙异见斐然殊唇角缓缓绽出一抹温柔笑花,眸中三分□□增至七分,心呼不妙。
  他能作为斐然殊的朋友,多年关系不破裂,即使近来与龙门过从甚密,也不损友情,除了靠厚脸皮之外,察言观色至关重要。此人虽则常如春山带笑,但春意也分三六九等,此时此刻正是——倒春寒。
  义字当头,公孙异身形一晃,携了犹自不知死活的行歌便向外疾奔。
  屋内,斐然殊敛笑,合目,唇角渗出血丝。
  含光从暗处现身,上前将他扶到床上调息后,才道:“属下已让承影跟踪月无极。”斟酌半晌,终于还是问道:“庄主论道之时催动混沌之音已经大耗功体……为何又要自伤筋脉使出少阳掌?月无极的虚空业火再厉害,要击退他,也无需如此啊……”
  斐然殊不答。
  含光本是寡言之人,但事关庄主身体又关乎云姐,忍不住又道:“庄主为何故意让公孙异带走云姐?为何不让云姐为您……”
  “安静!”
  斐然殊低喝,声量不大,却力沉千钧。
  含光心中大骇,立刻缄口,退至一旁。
  斐然殊知道自己正在愤怒。得知自己天命孤弱,刑父克母之时,他不曾愤怒。得知自己根骨奇差,无法练武之时,他不曾愤怒。得知聂云心有所爱,毁约离去之时,他不曾愤怒。得知月无极大婚,新娘坠崖之时,他不曾愤怒。然而此刻,他正在愤怒。
  为何,为何,为何。
  所有人都在问他为何,所有人都知道他只说实话,所有人都相信他答的为何。那么为何,月无极离去之时留下信息,必定与他有关,为何行歌却旁敲侧击装疯卖傻,偏偏不问?
  是她已经知道答案,还是害怕听到实话?
  是她不相信自己,还是太相信他?
  

  ☆、莫慌,抱紧贫道

  人闲桂花落,月出惊山鸟。
  行歌只披了一件袍子便被公孙异挟了出来,脚上未着袜,冻得哆嗦,一阵阵穿行之风,呼啦啦打飞一树的鸟,一路奔行到一处地窖。公孙异熟门熟路,拉着行歌摸着黑,点了火,地窖里渐渐敞亮起来,沿着墙根四周竟是储了上百坛的美酒。
  “这是凌云峰绝酿,一般人我不告诉他。”公孙异拍开一坛酒,从身后摸出两只白玉杯。
  地窖东墙之上有一处竹管接山林泉水,公孙异稍事清洗,便为自己与行歌各盛了一杯酒。
  行歌一仰头,酒入肠,甘苦似轮回,心底一烫,却四肢透凉,“好酒。”
  “这叫百年风骚。哎,你盯着我作甚?是秦大总管取的名字。”公孙异道。
  行歌忙摇头,却仍直勾勾盯着公孙异,“知音啊你误会了。我是想说凌云峰的夜啊,真冷。”
  公孙异生生愣住半晌,才略有些迟疑地将外袍褪下。见行歌一脸欢喜地接过去,将自己裹了起来,他的脸忍不住有些发苦,“行歌啊,一会儿出去你可记着把袍子还我。”
  行歌一听有些受伤,“知音啊,这话怎么说的。你是不相信我的人品啊,你那五百两银票我可没动过,就在屋里包袱里搁着,回头就还你。知音啊,你太让我伤心了……”
  公孙异见她唱念做打立时就要发作,忙开口解释:“好友你这才是误会了!那五百两身外之物,用来衡量你我这走肾又走心的情谊简直是亵渎。我说的是,这袍子……咱们毕竟男女有别……”
  公孙异心里想的是,瞧斐然殊那拼着伤筋动骨也要豁出去往死里揍月无极的架势,虽不知是什么深仇大恨,但总归同这姑娘脱不了干系。前车之鉴呐,这要是让斐然殊看见行歌穿他公孙异的衣服,都不用少阳掌,就一根手指,一道剑气,就能把他公孙异给劈了。
  行歌心里想的就简单多了:哦,男女有别,那不是男女就没问题了。
  公孙异可不是前一回跟她喝酒时的公孙异了,在她当着他和斐然殊的面儿说出“男女通吃”时,他已经前后贯通彻底领悟了这姑娘脑中在想的东西,此刻见她眼神复杂若有所悟,忍不住在心中喊了一声糟。
  如此这般,好说歹说解释清楚了自己与斐然殊的清白之时,酒也喝得三四分醉了。
  空坛子滚了一地。
  这场景不可谓不眼熟。
  酒肉穿肠过,情义留心中。
  行歌觉着自己与公孙异的感情更上一层楼了。
  公孙异也是这么觉得。
  “知音啊,人常说过命的交情,我觉着,那都不如你我这过肾的交情啊!”行歌迷蒙着眼,又干了一大口。最初的白玉杯早已不知丢到何处。浅酌不是她的风格,烂醉最宜这寒凉秋夜。
  “好友啊……吾亦深有同感啊,你看咱俩这交情,就差拜堂……嗯?呸呸,不对,拜把子!啊,幸好斐然殊没听见……我总有一天要死于这张嘴……”
  公孙异酒量本就不如行歌,此刻醉意更深,开始有些大舌头。
  “知音啊,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惧怕阿斐?”行歌撑着酒坛子坐了起来。
  “你不知啊,他千万般好,就是做人做事,太,太狠绝了……”公孙异即使醉得不轻,说到这话还是忍不住睁开醉眸四处看了看,以确定口中所说之人不在近处。
  “造谣!污蔑!爱弹琴的男孩子不会学坏!再说他还怕狗!多可爱!”
  行歌怒拍地板而起,又因醉酒不支,扶墙倒下,气势也跟着蔫了半截,继续道,“哪,哪里狠绝……知音啊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因为自己长相中等偏上就嫉妒他貌赛天仙……”
  “你不知啊,龙门那个小祖宗,啊,就是龙霸天,说他啊,天命孤弱,清辉国师断言他活不过十岁,结果怎么着?他逆天改命……前任天下第一庄庄主斐无邪也说他根骨奇差,先天不足,不是练武的经脉,结果怎么着,他练成先天功,独步天下……你猜是怎么着?”
  公孙异在行歌义愤填膺的时候不知又灌了多少酒,眼睛都快睁不开。
  “怎,怎么着?”行歌听得入神,竟放下了酒坛,不再饮酒。
  “他十二岁那年……自绝经脉,倒行逆施,险些死去,救活之时筋脉竟已打通……若循序渐进好好习武,亦可修成五六成先天功,虽则无法傲视天下,也应是一个体魄强健的中高阶武者……然则……”
  “然则……什么?”行歌缓缓支起身子,眸中渐渐清晰。
  “然则……他数次自伤筋脉强行突破先天功,现已修练至第九重……前庄主斐无邪是公认的练武奇才,穷经皓首方才突破第九重……可见他待自己是如何狠绝……太湖一决他功体大损,一路……护着你,为了附庸风雅,又强行御气,强行催动混沌之音……今日更是不要命了……”
  “今日?!”行歌醉意已消大半。
  公孙异抱着酒坛子滚了滚,酒水洒了大半在身上,他使劲睁了睁眼睛,行歌的身影在他眼中摇摇晃晃已是一片昏黄,遂徒劳无功地闭上眼。
  “今日如何了?阿斐也受伤了吗?”
  行歌催喊了几声,公孙异却只是哼哼了一下,再无反应。行歌反手抓起酒坛往嘴里倒,绝酿美酒顿失其味,干脆提起一个空坛子,疾走几步到东墙边,接了一坛子冰凉清水,拖到公孙异身旁,倾头倒下。
  公孙异被当头一淋,浑身一个激灵,以为受袭,登时双目暴睁,出掌如风。
  行歌心中大骇,想躲开,身却不由己,未经思考便已伸掌去接。双掌画圆,大道若虚,怀天下,化万物。亏得公孙异因不胜酒力,本也只发挥出五六成功力,看清行歌后又勉力收回二三成,才让行歌这三脚猫的逍遥游心法,化解了他掌中刚劲。
  顾不得公孙异眼中诧异,行歌连声道:“阿斐今日如何了?”
  公孙异此时酒意也消了大半,道:“月无极的虚空业火是极阳武学,刚猛非常,而斐然殊的先天功中,又属少阳掌最耗损纯阳内力。他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今日这种情况仍用少阳掌与虚空业火正面交锋,乃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快……带我回去!”行歌握紧公孙异手臂。
  公孙异面色迟疑,欲言又止。
  “快啊!知音你怎么了知音?酒没醒吗?再来一坛?”行歌不停催促。
  “不……唉,好吧。”
  如同来时一般,公孙异挟起行歌,脚踏虚步,掠出地窖,穿过数座屋宇,来到翛然阁,卧室无人。公孙异恍然大悟,心中大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又将行歌带回酹月楼。果然看见斐然殊躺在行歌床上,心中大叹此人风雅其外下流其内表里不一分外无耻。
  直到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之时,那句到嘴边的话还是说不出——好友啊,我的袍子……
  罢了罢了,还是带着龙潜这小祖宗逃命去吧……
  行歌并未察觉公孙异何时离去,甚至也不曾察觉在她离屋之前已燃了一半的红烛何时不减反增了一截,她一意去瞧斐然殊,但见他玉面如雪,不见血色,眉间深蹙,心似颦颦,不由得心中大痛,大痛之后又恍然觉得眼前情形并不陌生。
  她拉起斐然殊的手,掌心相抵,一股至阴至柔之内劲源源不绝输送。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应该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了。因为她的动作太熟练,连心中陡然而生的怒气也是那么熟悉……为免分心,暂且压下怒火,合上双目,心中默念逍遥游心法,承天地之正,御六气之变,扶摇而上九万里,以游无穷。
  行歌心神合一,逐渐入定。
  在当前境界中,她甚至感觉得到她的逍遥真气与斐然殊体内乱窜的纯阳真气交锋、化解、相融的过程。这感觉有些奇妙,她想到了一个词——生命的大和谐。
  继而,行歌进入游刃有余的境界,在运功之余,脑中竟开始出现一些画面。
  更年轻一些的斐然殊,也是受了伤,躺在床上。这人最让人生气的就是,每次受伤都是奄奄一息,从未见过小伤,好像不往死里折腾便对不起自己。而另一边,与她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在为他疗伤,而疗伤过后,就变成了这女子奄奄一息了……
  以往她看到一些画面,总记不住,但自从遇到斐然殊,她的画面才开始完整起来。
  而她看到这样的画面,也不再头痛欲裂,极力排斥。
  唉,看来她终究已经习惯了自己有病这个设定,并决意与这个病和平相处了。不知这是否病情有所好转?抑或算是症状加重……幸好仍不影响生活。
  不知体内真气运转了几周天,行歌只觉斐然殊内息终于调和。
  她睁开眼,却见斐然殊不知何时醒转,此刻正双目湛然,直盯着她。
  行歌心中无名怒火又起,见他稍微恢复了血色才转怒为安,瞬息之间,心绪百折千回,默然半晌,竟脱口而出:“你总是这样自残么?有一日贫道死了,你要如何……”
  语声止住,因为她被斐然殊突变的眼神吓到。
  她从不知有人的眼睛能如此明亮,于深夜之中,燃零星之光,却似心中烟火放了千百盏,霎时,日月失色。她也从不知有人的心能跳得如此之快,不敢开口,不敢说话,怕只字片语,便要挡不住这急速的怦然。
  “阿……行歌。我是否说过,我执掌天下仲裁一日,你便不会死。”
  斐然殊手指微弯,却是收回与行歌相抵的手掌,掖入被下,缓缓成拳。
  他笑得克制。
  却不知这样克制的笑,最能吹皱春水。
  行歌凝住半晌,才猛喘一口气,从这令人窒息的悸动中回过神来。她费了好大力气,才稳住忽疾忽缓的心跳,叹了一口气,道:“阿斐啊阿斐,那月无极没有说错,贫道心上好像真的有你。你这一笑,贫道的兽性就压抑不住。唉,这人间道,真是磨人。一墙之隔啊,你怕不怕?”
  语不惊人死不休。
  然而斐然殊岂是常人?在片刻的讶异过后,竟恢复从容,道:“有点怕,毕竟你是道门之秀,又修练了逍遥游,斐某可能打不过你呢。”
  行歌又是大摇其头,仿佛对自己十分失望,道:“你看,你嘴巴这么欠,总想着揶揄贫道,贫道居然一点都不介意,还有点喜欢,你怕不怕?”
  这回斐然殊真的怕了,“你……是认真的?”
  行歌点头,神情严肃,“一墙之隔啊,你会不会吓得睡不着觉?”
  斐然殊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行歌自动自觉地脱了外袍和鞋子,一脚踏上床铺,双手扒着被子就要往里爬,口中还念念有词道:“莫慌,抱紧贫道。今夜贫道给你念经驱逐恐惧,保管你睡得着。”
  斐然殊猛地从床上跃起,晃过行歌,以鬼神般的速度消失,消失的过程中还不忘弹出一道剑气,刹那间剑气纵横交错数道光影之后,公孙异的那件袍子已碎成布屑。
  “咦,人呢?”
  行歌有些迟钝地晃了晃脑袋。
  “哦,我又发病了。”
  知道自己发病,行歌就安心了。迅速钻进被子。
  “唔,好热啊……”
  行歌昏昏沉沉,只觉周身发烫,仅余的意识让她以为自己在发春,不由心中惨淡。人如果只想着欲、望,那跟狗蛋有什么区别。
  一阵风至,卧室门户再度大开。
  行歌却毫无知觉。
  斐然殊立于床前,探手覆于行歌额上,触感灼烫。
  斐然殊眉心一蹙,又吁了一口气,道:“果然有病。”
  “你才有病!贫道天仙下凡,岂会有病!”行歌如诈尸一般睁眼怒吼一声,又垂然昏去。
  斐然殊掩面。
  这什么女人。掐死算了。

  ☆、然而前两章并没有卵用

  折剑崖上,虚月宫。
  月无极离开天下第一庄后,曾试图调息疗伤,内劲反噬时才察觉斐然殊心机之深沉。虚空业火极阳,少阳掌更阳,双火相炽,强行调息,只会损及五脏六腑。察觉身体异样的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虚月宫,进入月牙泉疗伤,但还是太迟了,功体已损。
  月牙泉地处阴寒,集地月之灵气,最宜虚空业火修练者调息,用于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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