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六笙静静看着不远处那座暗红木桥,桥上来来往往的穿梭着鬼魂。
“红螺,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红螺透过眼泪勉强看清眼前的桥,抽抽搭搭的答:“奈何桥。”
“那你可知这奈何桥上过得是哪些人?”
“是…是凡人死后的魂魄。”
她们这处距离奈何桥,不远也不近,正好可以听到鬼魂与孟婆间的对话,也可以看清他们的表情。
只见奈何桥上有两个长相相同的女鬼,其中一个妆容整齐,衣着服帖,而另一个却衣衫褴褛,伤痕累累,两人在地府受到的待遇好坏,一眼便知。
孟婆不断搅着一口大锅,锅里盛满了黑色的汤,那汤数勺下去也不见少,孟婆一边搅拌一边吆喝:“喝下孟婆汤,抛却前尘与往事,从此再入轮回,无牵也无挂也!”
“姑娘,快些喝下入轮回吧。”
孟婆把碗递给那名伤痕累累的女子,好心劝到。
不料,那伤痕累累的女子竟一把将碗打翻,声嘶力竭地向四周大吼:“我才不入畜生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相府二小姐!你们竟敢这样对我!都不要脑袋了吗!”
这一吼十分带劲,周围鬼差听的分明,全都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有一鬼差吊儿郎当的斜了她一眼,调侃道:“你听到没?她是相府二小姐。”
另一鬼差接话:“相府二小姐?就算你是皇帝,来了我这地府,也得受地府管制,你喝不喝,不喝我就将你丢进这忘川河中,保你灰飞烟灭,不入畜生道。”
这一番恐吓将后面那些等着投胎的鬼魂吓得不轻,直接抖了三抖,可那女子无动于衷,她依然一副高傲作态,在原地骂骂脏脏,无非就是让他爹要了他们这群人的脑袋云云。
孟婆见状急了,这后边还有一堆鬼等着呢,耽误了时辰,谁来负责?于是用眼神示意两个鬼差。
“把她丢下去。”
鬼差抓住女子两只手,将她拖向河边。
正要扔下去时,有人阻止。
只见那人柔柔的向他俩跟孟婆分别低身做拜,礼数周全,跟他们手里的这个不同,看得出来生前是个大家闺秀。
那人楚楚可怜道:“两位鬼爷开恩,这是家妹,她无意顶撞两位鬼爷,只是没看清这是哪里,故而这般造次,鬼爷莫急我这就让她喝汤,绝不耽误投胎。”
美人垂泪,梨花带雨,两个鬼差也存了心疼,不忍抚了她的意思,也就照做了。
那人见状道了声谢,接过孟婆手里的汤便要喂下她妹妹。
不料汤水又被打翻。
伤痕累累的女子受了刺激似的,目眦尽裂,张牙舞爪,大吼:“谁是你妹妹,我没你这样会勾引人的的姐姐,你果真好本事啊,就连鬼差也能被你勾引了去”
鬼差听后甚是生气,这女子真是不识好歹。
被骂的那人,无奈叹了口气,“你总归不信我,我说什么也没用。可这是地府,由不得你胡闹,若你还想有来世,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你说什么我便要信什么吗,李菁华,人人都说你比我好,凭什么?我样貌才情哪样比不上你,为何就连我家相公都倾心与你!肯定是你做了什么妖法,迷惑了他,你不得好死,你个贱皮子,不要脸的下妓!”
女子看着面目可憎的妹妹,目含惆怅,对两个鬼差说道:“两位鬼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女子向孟婆福了福身,便引着两人下了奈何桥,向六笙这边走来。
下了桥后,两个鬼差才看到六笙,女子注意到,两人脸上肌肉都惊得飞下。
鬼差齐声做礼:“见过女君。”
在人间,向来都是男子做皇帝被人称作帝君,这女君…
女子觉得这个称呼很有意思,向六笙福了福身,调笑道:“这位大人,为何被唤作女君?”
红螺在六笙身后小心打量着她姑姑的脸色,见姑姑并未开口,这个凡人又如此不知礼数,便顿时来了火气:“哼!尔等凡人也配知道?”
女子但笑不语。
红螺就是想要天下人都知道她姑姑有多优秀,于是她等着那凡人接话,可谁想,她竟不继续往下问了。
最终还是她兜不住话,高高昂起头,大声说:“我姑姑乃是父神第六女,位列下神,地府女君,是公认的九宫十三府最美女仙,修行数十万年,法力精深,不比男仙差,所以在这地府人人都敬一声女君,是尔等凡人几生几世都见不到的尊贵人物。”
女子听后,面容一怔,原来是这般尊贵的人物。
意识到刚刚自己的礼不够郑重,便重新施了个,而后笑意盈盈的说:“不料竟是这样尊贵的人物,我也不知修了几世的福分才有幸见得女君真容。”
六笙站在一旁,由始至终细细观察着女子的音容相貌行为举止。一番观察下来,只觉得她心思细腻有些城府本性但本性却不算坏,很对她胃口。
于是在她即将跪地行礼时施了法将她拖起来。
“客套话便免了,你将鬼差带到我这里,怕是有求于我罢。”
“女君心思玲珑,一猜就中。”
女子回望桥上大闹的妹妹,无力的摇头,心里一阵苦涩。
“我与妹妹出生相府。母亲去得早,我便代替母亲将她带大。可她却听信有心人挑拨,认为我处处压制着她。我这一生在相府后院为护她周全费尽心力,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落得一个勾引之罪。”
红螺听后,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她没见过世面,也不想去见,却爱憎分明,听了女子的故事,竟完全忘了眼前的她是个凡人,一腔怒火皆为她愤愤不平。
“那你妹妹活该轮回成畜生!”
六笙扫了她一眼,这一眼富含深意。
女子不甚在意的笑笑,仿佛那些事对她已是过往云烟,不值得放在心上。
“被冤后没几日,我被妹妹雇的几个人毁了清白浸了猪笼,她也被婆家赶出府,后来上吊自尽。直至进了地府,翻看往生册,我才知道,原来是相爷朝堂上政敌给我们挖的一个坑。”
“我也认命了,只希望来世投胎到普通人家,远离这些尔虞我诈,过一世安稳日子也好,只是…”
“只是你放心不下你妹妹。”
女子惊讶,“女君英明。”
红螺这就不懂了,“难道单单因为她是你妹妹便把她做的那些错事给抹杀了吗?你难道一点也不记恨?”
女子温柔看着她,眼里满是红螺看不懂的东西,“我李菁华从不记得冤枉我的女子是谁,也不记得将我浸猪笼的女子是何模样。我只记得,遥远的岁月里,有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娃娃,她追在我身后,软软的唤我一声,阿姐,那时我很幸福,就算单单回忆着这一点幸福,我也能快乐过完一生。”
红螺站在原地,有些懂,但更多的还是不懂。
“菁华希望女君可以网开一面,让我这妹妹可再世为人。”
活了十万年还真没人跟六笙谈过条件,于是不由得来了兴趣,一双眸子微微睁大了些。
“我有什么好处?”
“女君想要什么好处。”
六笙摸着袖口的两枝青梅,“我在凡间有一处店面,恰好缺些人手,我看你性格沉稳,办事有度,你若肯帮我打理店面,我便让你姐妹两个再世为人,如何?”
女子听后大喜,“如此便叩谢女君大恩了!”
六笙满意的笑了。
她这店总归不是只有两个门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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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觉得情节进展的怎样…我觉得不快不慢,挺好的。
好吧,我的言外之意就是,好玩的在后面,千万别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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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果然老了
天有些暗,也对,地府的天从来都是暗的,周围是来来往往押解鬼魂的鬼差。
佛说,众相纷纭。这鬼里,有枉死欲还魂报仇的鬼,有不舍凡间亲人的,也有不想投胎的…种种,种种,在这地府,现了个淋漓尽致。
红螺是第一次这般细致观察地府,观察这些鬼魂。以往她是高高在上的地君嫡女,不屑让这些世俗场面污了她眼,却也忘记了她一直生活在世俗里。
“姑姑…”
红螺乖乖走在六笙身后,小声开口。
六笙已好些年头不曾如此晾着她了,上次这样,还是她偷偷跑到鬼族与地府交界处,差点被鬼族逮住时,姑姑手执染梅剑,大怒,一道剑风呼啸过,两地交界顿时裂了一道百米宽的地缝,从此鬼族再也不敢靠近,姑姑鬼面女君的称号也由此传遍了九宫十三府。
可这次…六笙虽没训斥她,但红螺总觉的心里发毛,一时拿捏不准六笙的意思。
红螺实在受不了周围僵住的空气,闭上双眼,双手紧张的揪住袖口,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姑姑,红螺错了,大错特错。您带我去奈何桥,定是想借那凡人的口告诉红螺,姐妹间不该计较那么多,也不该因别人而轻易离间了感情,不然便会向刚刚那个妹妹一样面目可憎,惹得亲者恨仇者快,是我太过小肚鸡肠,难容他人了。”
六笙停下,叹了句:“你能说出这番话,也是不易。”
红螺见她语气有所缓和,抱住六笙的手准备撒娇一番,却听:
“不过,你此番认识还是不够真切。”
六笙爱怜地摸了摸红螺的头,眼里藏了月华,清澈却不见底,她有些喟叹。
红螺是从阳唯一的孩子,也是六笙唯一的小辈,六笙实在不忍看她陷在此处,准备提点她。
六笙说到底,是个柔情的人。
“这天宫地府并上人间,三界众生,无论人与仙,皆摆脱不了贪嗔痴念之苦楚。只要你还是众生,众生中还有你一个,你便会有丑恶的一面,这丑恶也可算作心魔,跨过,碧海蓝天,修为更上一阶,跨不过,便是永久的魔债。”
红螺心虚的低头。
她刚刚认错的那番话,大有不服气的意味。她贵为地府嫡女,人人却单夸赞绿琦,仿佛她是绿琦的陪衬一般,她确实不平。
这些心思,六笙又怎会看不出来。
她望着远处不分昼夜的暗色天空,与芸芸众生,声音迷离:“你怨怪绿琦,无非是嫉妒她飞升上仙比你早几百年。你可知,飞升不单讲求修为也讲求心性。你可以嫉妒,但你总该学会嫉妒之后,如何不再嫉妒,这才是我想告诉你的,若提点至此你都未能感悟什么,姑姑这番心意便算是废了。”
如何不再嫉妒…这可难倒红螺了,这辈子,她也是第一次嫉妒一个人…
六笙也不逼她,“先回梓林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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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琦站在梓林殿大门口前,面上带着纠结,不断向前眺望着。
她一面盼望着两人回来,一面又害怕她们回来。
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才能与红螺和好。红螺,那般心高气傲的人,她怕说什么错什么…最后闹得更僵。
思及此处,又是一阵无奈。
“绿琦,在此处作甚?”
绿琦看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六笙,吓得退了一步。
断断续续道:“姑姑,我…我在等你们回来,这…这不入夜了吗,怕你们身子冷,我便在殿中布了蜜香茶。”
说完,绿琦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红螺的脸色,见她并无不快,便大胆的上前拉住她的手。
她是姐姐,也是个外来人,承了地君跟姑姑几万年爱怜,也从红螺那里得了原本不可得的姐妹情,所以,她总该先开口。
“手怎的这般凉…”
绿琦干笑,声音有些抖,有些酸涩,却仍摆足架势吓唬红螺:“怕是被姑姑训了吧,谁让你说我是野丫头来着,下次你再说我是野丫头我便把你头发捣成鸟窝!快些进殿吧,我早早就将你的床褥用暖炉暖上了,即刻就能睡。啊,不对!要先洗澡,你跟姑姑出去定也乏了,正好缓除疲劳。不不不,还是先用晚饭,你从小肠胃不好,饭前先喝一碗蜜香茶,更益消化。”
说完,拉着红螺的手便要进殿。
不想红螺却愣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死死盯着她的脸,活像鬼神庙里的一塑雕像。
“你…你可还是生气?…晚饭时,你说的那些话是确确实实的实话。我从小是弃儿,不知父母是何人,也不知家住何处,姑姑她心思慈悲,因的怜悯才偏爱我些。但我确实不知外人传的那些流言蜚语竟入了你耳,教你跟我疏远了,若让我知道是谁说你不如我的,我定拔了那人舌根,叫他再说不出一句话,离间我们姐妹感情,我…”
绿琦正要阐述到底如何折磨那散播谣言之人,红螺突然冲过来抱住绿琦大声嚎啕,那声音简直比杀猪还要高了几个音域。
“啊!绿琦,是我错了,我不该说你是外人,也不该说姑姑偏心,千错万错都是我,我把我私藏的那些零食小吃全都给你,你千万别把我头发捣成鸟窝!不然我该嫁不出去了!”
“咳咳!”
六笙惊得咳了起来,顿时哭笑不得,难道她脑子里只有吃跟发型吗…
“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我还是回我的长生殿罢。”
六笙看着紧紧抱住的两人,嘴角的笑怎样也止不住。
唉…不像她这把老骨头,年轻真好。
六笙捻了头顶的一处落花,爱怜地笑笑。
你也有你的归处,去吧,埋进泥土,来年还是一朵花。
绿琦目送着六笙,眼里满是崇敬。
六笙从来关爱小辈,对小辈总是不吝忍让与教导,方才那行,红螺见识到凡人冤魂的烦腹愁肠与委屈妥协。对比自己,惊觉自己是如此的作茧自缚,没事找事,故才认识到自己的错处。
不然两人能吵上五百年头,任谁也劝解不开。
绿琦紧紧抱住红螺,两人紧紧相贴,如同孩提时两人睡一个被窝那样,互相暖着,像一株并蒂莲,亲密无间。
“红螺,我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好吗,吵完后,我心里难受了许久,被万寒洞的寒气伤着的时候,也没这般难受。”
红螺趴在她肩头,哽咽加抽泣:“是我错了,我…嗝!太在意外人的看法,离间了与你…嗝!的感情,我更不该说你是外人,你是我姐姐,你跟我有同一个父君同一个母君,不是别人。”
绿琦点头,“嗯,我是你姐姐,但……”
绿琦悄悄转头,见红螺一脸奸计得逞的小样儿,她就知道红螺这死丫头不会无缘无故的粘着她。
“你居然把鼻涕跟眼泪抹在我衣服上!”
“呀!被发现了。”
红螺见事情败露,匆忙对绿琦做了个鬼脸,转身跑进梓林殿,留下绿琦在原地大吼:“红螺,你!死!定!了!”
六笙走在路上,听的后方一阵狮吼,老神在在地感慨:“唉,年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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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这妇人,着实有意思
“诶呦!我的小祖宗,您到底跑哪儿去了,您若是再不回来,老头儿我这命可就保不住喽!”
又是新的一天,天宫一派祥和,仙鹤神游,锦旗高挂,众仙忙忙碌碌两三成群,四五为伴,准备上朝听教。
锦鲤浮上池面,鱼嘴一张一合,吐着泡泡。七彩斑斓的鱼鳞映着上方天空的彩虹,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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