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渐渐懂了,说道:“所以当他发现真正的教主已经换人,又以为您必死无疑时,便索性默认了南宫北辰,以免引起魔教内乱,被仙林四柱和灭照宫趁虚而入,大伤元气。”
南宫北斗颔首笑道:“你小子不笨,一点即透。要不是薄老三尽力相帮掩饰,那些长老、堂主什么的,又不是瞎子傻瓜,早该起疑心了。娘的,以薄老三的才智,怎会猜不到老子被老二给坑了?”
杨恒道:“那他为何不杀了南宫北辰为你报仇,自己来当这个教主?”
“所以说,他是个怪物。有天大的野心,却从不想当一把手。”南宫北斗道:“因此老子也得留着他一这家伙有用,有大用啊!”
杨恒听他学着适才薄云天的语气说话,不由莞尔道:“你也说了,南宫北辰的野心更合他的胃口。为何您一露面,他又背叛南宫北辰倒向了你?”
南宫北斗摇头道:“他总能站在胜利者的一方,效忠的也永远只是教统。他不会忠于任何一个人,甚至包括他本人,所谓背叛也就无从谈起。”
杨恒醒悟道:“怪不得你开门见山就告诉薄云天八大长老的态度。”
南宫北斗嘿嘿一笑道:“老子那是在骗他。”
杨恒一愣道:“你骗他?”
南宫北斗哼道:“不骗成吗?短短十多天的工夫,拿来串门子都不够,还得提防打草惊蛇,让老二有了戒备。故而我只找了三个长老,偏还出了个铁无翼!”
杨恒轻笑道:“铁无翼——可不就无情无义么?”心中却疑惑道:“既然如此他又为何急于发动?是了,平日南宫北辰龟缩在魔教总坛,又有不少心腹死党拱卫,诛除不易。
“可在至尊堡就不同了,正魔两道各门各派正为魔教和楼兰剑派结盟犯愁。老爷子这一出招,令得两派会盟横生变数,四大名门与灭照宫势必乐见其成。无形里强弱之势逆转,老爷子不必开口相求,便有了许多帮手。”
念及于此,他对南宫北斗的胆略不禁越发钦佩,问道:“你见过石姑娘了么?”
南宫北斗道:“不急,眼下老二正寸步不离看着她,正方便老子行事。你和石丫头的事,等我解决完老二,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杨恒微笑道:“那便让厉问鼎和南宫北辰多得意两天吧。”
南宫北斗道:“咱们做人要厚道!就算斩立决,也得让人先吃饱才好上路。”
一老一少相视大笑,只是怕惊动别人,千辛万苦地将笑声压得极低。杨恒缓缓收住笑意,又问道:“老爷子,那铁叶令是怎么回事?”
“都是薄老三搞出的鬼名堂,收骨易容,戴上假眼珠,转眼就变成了狗屁令主。”南宫北斗不以为然道:“这些年他网罗了多少虾兵蟹将,连老子都不清楚,也懒得去管,怎么,你也收藏了他的烂叶子?”
杨恒便将衡山的那段旧事说了出来,南宫北斗摇摇头道:“这个薄老三,总喜欢搞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弄得别人对他又怕又恨。”
杨恒心道:“南宫老爷子行事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加上一个在背地里搞阴谋的薄云天,可不是任谁都得忌惮三分?”
南宫北斗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茶壶喝了口,皱皱眉道:“娘的,也不装点酒。”
他放下茶壶,问道:“小兄弟,老夫教你的那三招掌法参悟得如何?”
杨恒精神一振,说道:“正要向老爷子请教!”当下将几处在参悟中遇到的难题一一说出,叹道:“老爷子,我是不是很笨?”
“当然,如果全天下的人都是大笨蛋,你他娘的也可以算是一个小笨蛋了!”南宫北斗听得两眼放光,说道:“你提的这四个问题,老夫是在创出这套掌法后三年慢慢地揣摩透彻的。”
他拽过杨恒在桌边坐下,点起蜡烛道:“来,咱们从第一个问题说起。”
他犹嫌说起来太费力,索性用手蘸上凉茶,在桌面上画起了真气运行图。
杨恒用心领会,举一反三,整整用了一个多时辰,才把所有疑问豁然贯通,但觉不仅三招掌法的造诣更深了一层,连带对仙道的体悟亦获益匪浅。
南宫北斗说得兴起,竟将北斗七掌中的“怒撼摇光”、“覆手天璇”和“回光返照”这三招又传予了杨恒。加上原先所授,前前后后已教了六招,几乎把压箱底的绝学都掏了出来。
直到三更天,南宫北斗方才讲解完毕,打了个哈欠道:“这是老夫黄山始信峰一战后,闭关十年自创出的绝活,你用它来保命,绰绰有余。”
杨恒笑道:“只够用来保命的么?那七掌的最后一招叫什么?”
南宫北斗把眼一瞪道:“你小子少来得陇望蜀。那最后一招足足花了我六年。老子谁也不传,要带进棺材里去。”
杨恒一听南宫北斗用了六年时间才创出最后一招,越加心痒难熬,摇摇头道:“那岂不可惜?”
南宫北斗斜着眼瞅了杨恒老半天,哼了声道:“可惜也不传!”大摇大摆坐上床榻,说道:“借你的地,老夫要歇会儿。”
说罢合上双目,双手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收在小腹前,自顾自地运功入定。
杨恒也累了,便靠在椅子里闭目假寐,一边流转真气游走周天,一边揣摩回味南宫北斗传授的掌法。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门外有人唤道:“杨兄弟在不在?”
杨恒一醒睁眼,听出是司马病的声音,再看榻上的南宫北斗早已没了踪影。
在玄沙佛塔里,他便见识过此老来无影去无踪的诡异功法,心下也不奇怪,起身开门道:“司马神医,你早啊。”
司马病瞧了瞧尚未破晓的天色,丑陋的脸上逸出一丝笑容道:“的确早了点儿。”
杨恒晓得他此刻登门必定有事,于是将司马病让进屋中道:“司马神医,你何时到的至尊堡?”
司马病道:“昨天下午,我就住在离此不远的筑波馆。”话说完,他便紧紧闭起嘴巴不再言语,屋里一阵冷场。
杨恒心道:“看样子,他真是有事找我。只是生性孤傲,从不肯求人,来是来了,却不知应该如何向我开口。”当下打破沉默,旁敲侧击道:“司马神医,你可有见过厉问鼎?”
“没有。”司马病的双眉锁紧,说道:“老夫也不着急见他。”
杨恒猜到他的来意必与求药有关,说道:“听说厉青原被人打成重伤,厉问鼎的心情想来正自恶劣,你暂时不见他也好。”
司马病并不关心厉青原的死活,说道:“后天,老夫便要当众挑战厉问鼎,以命搏药。他的心情越差,就越不会拒绝。”
杨恒愣了愣,心想司马病身为天荒八怪之一,又有毒功可恃,修为固然强悍,可当众挑战厉问鼎,岂非与找死无异?不由关切道:“莫非前辈已有制胜之法?”
司马病望着满腹狐疑的杨恒,傲然一笑道:“只要他肯应战,必输无疑!”
第八集 天若有情 第三章 三枚神丹
今天是什么日子?
青天良大开杀戒,明月神尼登门苦劝,薄云天威逼利诱,南宫北斗筹谋复辟……眼下司马病竟又胸有成竹地言道,他能够击败厉问鼎。
杨恒就觉得自己给丟进了一个莫大的漩涡里,明明正魔两道各门各派云聚至尊堡,专为楼兰会盟之事而来。现在倒好,仿佛所有的恩怨纠葛,全和他扯上了关系。
幸亏,青天良还没找上自己。
“不相信?那说明你没睡胡涂。”司马病冷着脸道,听得杨恒一愣一愣地道:“二十年来,老夫废寝忘食希望能够研制出活死人丹的解药,可每每稍有头绪即又功亏一篑。归根结底,便是少了一味‘漆胆黄莲’做药引。”
“漆胆黄莲?”杨恒对这药名实是闻所未闻,问道:“在哪里才能找着?”
司马病指了指脚下的地板,回答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杨恒醒悟道:“不错,厉问鼎既然能配制出解药,堡内便必然备有此物。”
司马病道:“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殚精竭虑二十年,遍搜海内奇珍,开炉炼丹不计其数。没能救醒拙荆,却无意中得了三颗奇丹!”
他说到此处忽然顿住,侧耳聆听须臾确定无人偷听,方自接着说道:“只要服下此丹,丹田真元便能暴增两倍有余。这还是老夫最保守的估计,也许威力远不止此,因此我叫它‘龙卷丹’。”
杨恒望了望司马病冷到略显呆板的脸庞,确信此老并没和自己开玩笑,问道:“你已服下龙卷丹了?”
“没有。”司马病道:“在确定厉问鼎会接受老夫的挑战前,我还不能服食龙卷丹。”
杨恒诧异道:“这是为何?”
“此丹药性如此暴烈霸道,服食后未知后效如何。”
司马病晓得杨恒对药理不在行,也懒得去讲那些晦涩复杂的药性作用。
“依照我的推测,最坏的一种结果,莫过于身体承受不起功力骤增的催压,极有可能短期内暴毙而亡。就像筑坝截流,水势固然会剧增,可若无法疏导宣泄,终不免坝毁河进,自食其果。”
他顿了顿又道:“当然,这只是我现在的推测,事实如何尚需在服食三五日后方可查知。也有可能服食龙卷丹有益无害,或者并无大碍。”
杨恒寻思道:“司马病号称魔道第一神医,岂会臆断?后面的话多半是他自我安慰罢了。”惊讶道:“这不成了一命换一命么?”
司马病小眼睛眨了眨,坦然道:“我的命算什么,二十年前早该死了。”
杨恒心头一震,意识到司马病为救妻已然抱了必死之念,这份情意当真称得上感天动地。
也许,能为心爱主人而死,本就是种幸福。
这时就听司马病道:“杨兄弟,你我素昧平生,老夫又是声名狼藉为人不齿的毒郎中,这些话本不该对你说。但除了你,在至尊堡我已找不到第二个可托付之人。”
杨恒一怔,问道:“你要把什么托付给我?”
司马病犹豫片刻,猛一咬牙沉声说道:“我的妻子!”
杨恒大吃一惊道:“嫂夫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马病徐徐道:“假如一切顺利,我能拿到活死人丹的解药。拙荆服食之后,大约需要七天才能苏醒。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她醒来,万一不能——”
他目光炽烈,紧紧盯着杨恒道:“就请你代我照顾她!”
杨恒闻言连连摇头,司马病拧紧眉头道:“怎么,你不肯答应?”
杨恒苦笑道:“不是我不肯答应,而是大哥这么做实在是……”
司马病不待杨恒将话说完,突然起身一躬到地道:“杨兄弟,拜托你了!”
杨恒急忙伸手扶住司马病道:“大哥快起来,你这样岂不折杀小弟?”
司马病强撑不起,固执道:“若不如此,我死不瞑目!”
杨恒无奈,把心一横道:“好,我答应就是!”
司马病大喜过望,谢道:“有劳杨兄弟了!”这才站直身形,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只药瓶,说道:“这里头有两颗龙卷丹。如果我服食后安然无恙,便当作老夫送给你的谢礼。要是我不幸身亡,此物如何处置亦由你决断。”
杨恒见其意甚坚,只得收下,暗暗道:“这是他耗费二十年心血才炼成的两颗奇丹,我怎能厚着脸皮据为己有?不妨暂且收下,等司马夫人醒来后还给她就是。”
司马病瞧见杨恒收下了龙卷丹,心中甚喜,叮嘱道:“杨兄弟,此事关系到拙荆的生死,你万不可告诉任何人。”
杨恒慨然道:“小弟明白,不过我想嫂夫人若有知觉,必不会赞成你的作法。”
司马病不以为意地一笑道:“她若有了知觉,我便可死而无憾了。”
杨恒点点头,情知再劝也无济于事,说道:“天若有情,当佑大哥无恙!”
司马病道:“好兄弟,除了拙荆,老夫平生只有仇人,没有朋友。能在最后得一知己,亦不负今生了!”
看着窗外天色渐亮,司马病向杨恒一揖道:“老夫告辞!”
杨恒将司马病送出门外,望着他高高驼起的背影徐徐消失在晨雾里,心中不由感慨万千,思绪纷至沓来。
这时忽听西门望的笑声从院外响起道:“杨兄弟,你起得好早啊!”话到人到,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他换了身新袍子,看上去精神爽利了许多。
杨恒站在屋门口笑问道:“这一大清早,你上哪儿晃荡去了?”
“随便转转。”西门望走过来道:“屋里闷得慌,还是外头舒服。”
杨恒刚要说话,隔壁窗户一开,有人探出脑袋来问:“杨兄弟,你在和谁说话呢?”
杨恒不由得整个人呆住。原来窗户里探出身的,竟又是个西门望!
天晓得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西门望也有个不为人知的孪生兄弟?
他心念急转道:“两个西门望,必定有真有假。如果屋里的那个是真西门望,那从外面走进来的假西门望却又是谁?”
他瞬即作出反应,身形后撤、左手拈花指点向面前之人胸口,喝问道:“你是谁?”
孰料眼前一花,那不知是真是假的西门望匪夷所思地避过拈花指,欺至身前,五根尖细的手指头从袍袖里探出,快逾飞电地拿住杨恒胸襟,嘿笑道:“有趣!”
杨恒但觉五道犀利的魔气破锥而入,瞬间封住诸处经脉,手脚发软,业已动弹不得。
屋里的西门望见状破口大骂道:“你奶奶的,这年头假药假酒老子见多了,却还有个假老子,真是稀奇古怪!喂,你抓杨兄弟做什么,快放下他!”说话间已跃出窗口,飞爪摄向假西门望。
那假西门望身形一飘,掠过精舍屋顶,扬声笑道:“西门望,多亏你老婆太丑,老夫对她提不起兴趣。不然昨晚就扮作你将她睡了——”
西门望气得哇哇乱叫道:“王八羔子,你敢再说一遍?”赤着脚板御风追去,可假西门望的身法委实快得不可思议,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东门颦手抄魔斧从门里冲出,叫道:“师兄,出了什么事?”
西门望站在精舍屋顶上懊恼道:“有人假冒老子,把杨兄弟抓走了!”
东门顰哎哟一声:“那还不快追?”跳上屋顶四处打量。
西门望没好气道:“追个屁,龟儿子逃起来比兔子还快。”忽然想起假西门望刚才说的话,转头望着妻子道:“师妹,有桩事你得老实交代,昨晚睡在咱们床上的是不是我?”
东门颦不明就里,迷惑道:“不是你是谁,干嘛要问这个?”
西门望兀自觉得不放心,追问道:“你确定是我,不是别人?”
“你昏头了?”东门颦怒道:“当老娘是啥,是个男人就能上床?昨天晚上你是怎么折腾我的,除了你还有谁能跟老娘那么玩?”
西门望这才大松了口气,骂道:“你个臭婆娘,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心中却道:“这就好,这就好,总算没戴绿帽子。男人宁做爬虫不当王八!”
想了想又正色道:“师妹,有桩万分紧要的事你需牢记在心。从今天起,每晚上床前,你都需问我声咱闺女儿的生辰八字,若说对了,才能睡觉,若答不上来,你便抄家伙往老子的脑壳上砍!”
东门颦大惑不解道:“师兄高瞻远瞩深思熟虑,小妹自愧不如,可这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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