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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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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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瘦小的躯体猛烈地晃了晃,竟又稳稳地屹立住,目光一下子变得黯淡失神,饱含着惊讶和忧伤怔怔望向斗笠人,涩声道:“你——”

  似乎,直到这时他仍不敢相信这位和自己朝夕相处,同门百余年的师弟,竟真会对自己下此毒手。

  “哇——”漫天血雾激荡,一缕缕血丝从明镜大师的眼鼻口耳里流出,顺着面颊滴淌在袈裟上,嘴角逸出一抹难以言喻的苦涩笑容。

  “大师!”巨变之下杨恒的脑海里出现了刹那的空白,背心重重撞击在十数丈外的一块巨岩上才停了下来。

  “喀喇,喀喇——”巨岩摇晃着发出脆响,继而爆出一条条裂痕,最终轰然碎裂。

  他腿上经脉未解,双足一软重重摔倒在泥泞里,这才意识到虽然只在瞬间,但事已无可挽回。

  他顾不得身上的伤,连滚带爬地来到明镜大师近前,刚好明镜大师的身躯一晃,软倒在了杨恒的怀里。

  杨恒双臂紧紧抱住他孱弱的躯体,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大师,你不要死!”左掌贴住他的背心,毫不吝惜地将无多的萨般若真气注入明镜大师的体内。

  明镜大师满脸是血,微微一笑道:“傻孩子,除非涅盘羽化,身为凡人哪有不死之理?大魔尊……她……是你的母亲,明昙?”

  却是在弥留之际,明镜大师回光返照才想起适才种种,稍加推测即已醒悟了过来。

  杨恒浑然忘记强敌在侧,凝望着明镜大师苍白的脸庞,哽咽难言只点了点头。

  “冤孽——”明镜大师低低一声叹息,气若游丝道:“难怪你不顾一切要救她。若非先前听你喊她‘娘亲’,谁人能信她便是明昙师妹?”

  杨恒心如刀绞,自知若非明镜大师顾及自己性命,强收自我圆融诀,也绝不至于为斗笠人所趁,更不会命殒荒野。

  他早已察觉明镜大师的生机断绝,哪怕端木远和毒郎中司马病一齐出手,也救不活了,如今所做的不过是稍稍延续一刻他的性命而已,心中既痛且悔泣不成声道:“大师,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痴儿——”明镜大师声音越来越低,说道:“这一切都是缘法。真源,你很好,是老衲存了私心,对不住你们母子。命中该当有此一报——”

  杨恒怔了怔,一时不明明镜大师为何要这么说,猛地抬头怒视斗笠人,问道:“大师,这叛逆是谁?”

  明镜大师尚未开口回答,斗笠人倏地飞掠而至,探爪摄向杨恒的肩膀。

  “咄!”

  明镜大师在杨恒怀中看得清楚,脸上金光一闪,振臂挥出三叶玉如意,化作一束绚烂光华打向斗笠人的面门。

  斗笠人赶忙向后翻腾闪躲,三叶玉如意贴着胸口疾掠而过,惊得他一身冷汗。

  杨恒见明镜大师犹有余力迫退斗笠人,不由又升起一丝希望,惊喜道:“大师!”

  明镜大师面含平和笑意,轻轻念道:“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寂寂断见闻,荡荡无心着——”一偈念罢双目低垂,于杨恒怀中溘然长逝。

  杨恒登时呆如木鸡,委实无法相信他竟真的仙逝了!

  思绪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平山佛堂前,那一缕阳光照进门里,有位慈和老僧望着灰头土脸的自己,微笑说道:“我本想传你云岩大袍袖,不料你却悟出了浮云扫堂腿,可见一饮一啄皆是天定,老衲也不能强求啊。”

  泪水一下子冲出眼眶,依稀又见在藏经楼月光之下,明镜大师一身僧袍飘然而立,颔首说道:“善哉,善哉,老衲也有四句禅诗相赠,望你有一日能够到此境界——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惹尘埃!”

  此情此境历历在目恍然如昨,奈何人已逝去,魂无可归!

  直到临终最后的一刻,他仍念念不忘以六祖慧能的偈语点化斗笠人,盼他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只是明镜大师为何不肯说出斗笠人的名字?是担心对方会加害自己,还是希望给这叛逆留下一条悔过自新之路?

  可杨恒不管这些,一时之间愤懑悲伤,愧疚懊悔,冲击鼓荡胸臆,直要将他撑破,禁不住仰天怒啸,朝着苍茫雨夜忘情宣泄。

  他放下明镜大师犹有余温的遗体,猛地运掌击地,身躯反弹而起激射向斗笠人,正气仙剑卷裹着滔滔怒潮朝着对方涌去。

  斗笠人一掌拍出,将仙剑震偏,灵台若有所觉地往侧后方瞥了一眼,低沉的嗓音招呼道:“本宗的人要到了,快走!”说罢飘身飞退,身形连闪数下消失在大雨里。

  杨恒欲待追击,无奈喉咙口一甜血气上涌,身不由己地扑跌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斗笠人飘然远扬,却无力阻截。

  忽地背后劲风掠动,大魔尊强压伤势飞身袭来,探手抓向杨恒背心。

  杨恒不及回头,就地翻滚躲闪过大魔尊势在必得的一抓,耳听“哧啦”一声后背的僧衣已被撕下半幅。

  “喀喇喇——”有一道耀眼的惊电照亮暗夜,映射在了大魔尊的脸庞上。

  杨恒的身躯刚好被翻转过来,一眼望见那张在闪电照耀下显得狰狞的面容,不由失声。

  只见大魔尊的人皮面具已被绝强的罡风摧毁,不知不觉间露出了她本来的面目。

  但那绝不是杨恒所熟悉所挚爱的娘亲面容,而是一张斑斑驳驳无法用言语形容,却又无法令人忘怀的可怖脸庞。

  她的鼻子、面颊、嘴巴、下巴……几乎脸上的每一部分都像是拼装而成,有的苍老起皱,有的年轻光洁,有的狰狞可怕,也有的秀美妩媚,却像是被一只恐怖之手把所有这些全都嫁接在了同一个人的脸上。

  饶是杨恒胆大,乍见之下也不禁彻骨生寒,更何况这张脸还是自己娘亲的?

  大魔尊一抓落空,正待飞身追上,身躯遽地一晃,却是方才受到自我圆融诀剑气的强烈冲击,体内新伤旧伤一并泛起,大有走火入魔之兆。

  此刻她的灵觉已能感应到大批云岩宗的高手正朝这里御剑而来,稍有耽搁便会被他们截个正着,如此情势之下只好暗道一声可惜,强压沸腾的气血飞身朝着与峨眉山相反的方向疾掠而去。

  杨恒既惊且恸,无力地躺倒在泥地里,朦朦胧胧里仰望着凄迷肆虐的风雨,看到远方天际亮起的一束束彩色剑华,云岩宗的众僧终于赶来了。

  然而他们还是晚到了半步,即没能截住斗笠人,更无法救下明镜大师。

  念及一代高僧因为自己的愚蠢行为而悲壮舍身于大雨荒郊,而娘亲的脸庞更是如此那般恐怖可怕,杨恒心情激荡嘴里猛呛出一大口淤血,就此昏死过去。

  ※※※※

  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他在迷迷糊糊之中望见了一缕昏黄的光亮,可眼睛无论如何都睁不开来,仿佛深陷在一个梦魇里。浑身的骨头经脉全都像散了架一样,发出撕心裂肺的剧痛,炽烈地烧灼着他的神经。

  隐隐约约他似乎听到明月神尼的声音说:“这孩子伤得好重,光肋骨就断了三根!”

  他的神智不禁又复苏了几分,可是全身上下疲倦无比,连一丝力气都没有,直如个活死人般躺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就听明华大师接着道:“可惜我们迟到一步。好在真源性命无虞,但愿他醒来后能告诉我们明镜师兄遇害的经过,还有谁是那行凶之人?”

  杨恒的心陡然一震,顿时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形——明镜大师遇害时那平和宁静的微笑,娘亲风雨雷电中那张拼图般的鬼脸,还有斗笠人裸露在黑纱之外的那双眼睛……所有这一切都从他的脑海里浮掠而过,翻来覆去地沉浮显现。

  他的耳朵里还在响起周围那好似来自遥远天边的话音,这回开口的是明水大师,缓缓道:“不管凶手是谁,倾尽本门全力,也定当为明镜师兄报仇!”

  杨恒听着众人的谈话,思绪混乱而迟钝地想道:“斗笠人和我娘亲都逃走了,他们是在等我醒来,好知道事实真相。”可嘴唇动了动,依旧发不出声音。

  跟着一旁响起明灯大师的嗓音道:“可这孩子又怎会去了土地庙?”

  杨恒听得发愣,蓦然想到了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且不说自己尚不清楚那斗笠人的真实身分,无法加以指证,更重要的是,别人会相信他说的话么?

  而他又该如何解释自己豁出性命撞向三宝佛叶的真实缘由?除非,他说出大魔尊的秘密!

  但是如此一来,娘亲半世的清誉便将毁于一旦,待她清醒后又该如何面对周围满怀敌意与仇恨的世人目光?

  杨恒的心底一直有个从不敢对任何人说出的愿望,他一直希望,有朝一日娘亲获救之后,便能恢复明昙的身分,从此更无一人会知道她曾经是大魔尊。

  而他内心深处不愿触及的地方,同样始终不愿接受眼前这个残酷的现实,不愿旁人用鄙夷又或怜悯的神情指着自己说道:“瞧,他就是那女魔头的儿子!”

  然而,不说出这个秘密,他又怎能取信于云岩宗众僧?怎能让人相信明镜大师的死并非娘亲所为,而是出于本门叛徒的毒手?

  他的心乱作一团,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只听明月神尼道:“他好像要醒了。”

  “水——”杨恒的口中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喊,听上去那声音怎么都不像是自己。须臾后一缕清凉甘冽的液体汩汩绵绵注入他的嘴里,顺喉而下令得精神为之一振。

  他吃力地睁开了眼睛,面前模模糊糊全是晃来晃去的人影。过了半晌,才看清楚喂自己喝水的正是明月神尼,她坐在床榻旁,一手端着碗,一手替他掖着被褥,脸上尽是痛惜之情。

  杨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贪婪地又喝了两口水,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明月神尼柔声问道:“你受了极重的伤,倒在一座土地庙外,这些事情你还记得么?”

  杨恒闻言心头微动道:“如果我假装失忆,是不是可以遮掩过去?”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且不论以明华、明水、明灯和明月大师的精明睿智,这种小儿科的玩意儿绝难隐瞒长久,单单是斗笠人的秘密他就必须说出。否则云岩宗已失去宗主,再被这叛逆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卖,他日境遇着实堪忧。

  他轻轻“嗯”了声,看到明月神尼面露喜色,又听明华大师在问道:“你可知道明镜师兄是如何被害的,谁是凶手?”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杨恒沉默片刻,回答道:“我知道,凶手是本门的一位明字辈长老。可惜当时他头戴斗笠,面蒙黑纱,又改变嗓音,我无法认出他的真实身分。”

  “你说什么?”

  任在场众僧禅功精湛,涵养远高于常人,听闻此言亦都忍不住变色哗然,明华大师亦是满脸惊愕,追问道:“这怎么可能?你……真的看清楚了?”

  杨恒心一沉,从众僧的反应里他已知道,大家压根不肯相信。倘若自己实话实说,将娘亲到得土地庙与斗笠人会面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交代出来,只怕这笔账就要落在了她的头上。

  当下他已有了决断,暗道:“说不得,就是对着明灯大师和老尼姑,我也只有豁出去骗一骗了。不然他们岂会相信杀害明镜大师的凶手依然潜藏在本门中?”

  兴许是那水里融了什么灵丹妙药,杨恒的精力渐旺,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说道:“昨晚弟子送走真烦师兄,回到自己屋里即遭到一个头戴斗笠的蒙面人暗算。他制住弟子的经脉,将我挟持到山下的那座土地庙外,不想被明镜大师追踪而至,两人发生大战……”

  他一边叙述一边暗自留神众人的神色变化,希望从中发现些许端倪。可瞅了半天,也瞧不出谁有异常,不由失望道:“那贼子既能在云岩宗卧底多年,必是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之辈,又焉会让人一眼看出?也许,他并不是眼前这些人中的一个。”

  他接着说道:“斗笠人眼见不是明镜大师的对手,便佯装认错悔过,骗得了大师的信任。明镜大师不疑有他,便俯身为弟子解开禁制。正这时候,斗笠人从背后偷袭,一指点中大师后脑的玉枕穴。弟子躺在地上看得清楚,却无力相救……”

  他的话音逐渐低沉黯然,却是想着明镜大师的惨死心中悲痛,自责不已。

  屋里沉默良久,众僧谁都不急于开口,各自依据土地庙外所见的情景反复映证着杨恒所说。

  倘使杨恒所言属实,这事情也难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些,谁又能想到云岩宗竟会出了这大的叛徒,居然忤逆犯上弑杀宗主?

  只是细想之下,人人都感到杨恒话语里的破绽颇多,又不由疑窦丛生。

  明水大师问道:“然则明镜师兄的胸口为何受了重伤,你身上的伤又从何而来?”

  杨恒道:“那斗笠人为求灭口,祭起了御剑诀,明镜大师亦只得以自我圆融诀相抗。交战之中斗笠人节节败退,眼瞧着就要被自我圆融诀轰得魂飞魄散,当即惊惶求饶。明镜大师不忍伤其性命,又以为他是诚心悔悟,于是冒险强收御剑诀,这才造成了胸口重伤。若非如此,那斗笠人的偷袭原也伤大师不得。”

  杨恒说话时众僧也在留意这少年的面部神情,却见杨恒面色如常毫无心虚的模样,一双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望着问话的明水大师,委实不像是在说谎。

  又听他道:“明镜大师遭遇暗算时,弟子上身的经脉已解,悲愤之下便拔剑刺向斗笠人,欲为大师报仇。可惜功力尚未恢复,反被他一掌击伤胸口昏死过去。”

  说到这里杨恒已将娘亲的干系彻底撇清,他料定斗笠人即便在这屋中,也绝不可能出言揭穿自己的谎话,否则等若不打自招。

  明月神尼问道:“真源,你可知道那斗笠人为何要将你擒去土地庙?”

  杨恒一凛,这点正是自己所编故事里最大的破绽之一,他心念急转,回答道:“这我可不知了,也只有找到那个叛贼才能弄明白。”

  他唯恐明月神尼还要追问,抢着又道:“我曾听明镜大师对那斗笠人言道:‘师弟,你虽蒙住脸面改变嗓音,可终究朝夕相处同门百余年,老衲还是能猜出七八分来。只是,我不敢相信竟会是你……’由此可见,此人必是本门高僧无疑。”

  明华大师点点头,问道:“真源,你不妨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遗漏没说的?”

  杨恒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便是在怀疑自己没说实话,故此婉转提点,希望能将真相和盘托出,沉默须臾,杨恒还是摇了摇头道:“其它的我就记不清了。”

  众僧对视一眼,明灯大师懒洋洋起身道:“你只管静心养伤,莫要胡思乱想。”

  杨恒点头,目送众人走出门去,忽地想起一事道:“师父!”

  明月神尼闻声回头,关切道:“真源,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杨恒说道:“依照明镜大师所言,那叛徒实乃本门长老级的重要人物,对云岩宗乃至四大名门的许多隐秘自然了若指掌。你们……可要小心!”

  明月神尼眸中微露失望之色,温言道:“我明白了,你好生歇息吧。”转身与明水大师等人一起退到了屋外。

  明华大师虚掩上房门,摇了摇头低声道:“真源没说实话。”

  明月神尼问道:“师兄此言,何以见得?”

  明华大师道:“昨日清早我们在平山佛堂设下灵堂,本宗所有明字辈高僧,包括藏经楼的诸位师兄弟尽都前来祭奠。如按真源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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