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
尤霸蓝浑身冰凉,晓得生死不如针的剧毒已攻入内脏,纵然司马病大发善心赐下解药,也无济于事了。她低下头,伸手拔出生死不如针,失去凭依的身子噗通滑落萎顿在楼板上,淡淡地微笑道:“你们找不到的……”头往旁一垂,没了声息。
司马病强忍伤疼,脑中闪念道:“老君坛原来是天心池设下的一个陷阱!”抬右手抓过生死不如针,往门外飞撤道:“咱们上当了,快走!”
然而身躯刚退到门外,猛感一道沛然莫御的指风直朝胸口射来。他不及细想,捻针点出。“叮!”生死不如针竟被这束指风弹得几欲脱手,往一边荡开。
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袍道士竟是从屋中后发先至,封在门前,伸手抓向司马病城门洞开的胸口。司马病想提左掌封架,猛地胸口一阵剧痛,左手动作不由得一缓。
黑袍道士拿住他胸前膻中穴,劲力透出禁制住全身经脉,“呜”地将司马病当做暗器,掷向激战中的桐柏双怪。
西门望寻思道:“这丑驼子讲义气,够朋友,咱可不能见死不救。”探左手便接。
不料那黑袍道士的身速竟快过被他掷出的司马病,手起指落便将西门望点倒。
东门颦大惊失色,斥骂道:“老杂毛,快放了我师兄……”“噗通”一声,后脑捱了秋梧桐一掌,身子软绵绵地跌倒。
“师妹!”西门望红了眼,大恸道:“我操你老秋家十八代祖宗!”
秋梧桐皱起眉头,说道:“老夫只是将她打昏了过去,你干嚎什么?”
司马病躺在地上注视黑袍道士,涩声道:“天心双木──老夫栽得不算冤!”
这时候门中走出一个与黑袍道士齐头高矮的老道士,同样的一身黑色道袍,面色枯黄神情呆板,犹如一截枯木,稍有不同的是他的皮肤更为干涩枯皱,甚而有一条条的黑色条纹,宛若长了几百年的老树皮般。
他双手横抱尤霸蓝的尸体,毫不在乎会沾到她身上的剧毒,语速缓慢语调也是干巴巴的没有丝毫悠扬顿挫的变化,吩咐道:“把他们带走,交给宗师弟处置。可惜了,蓝儿这孩子……”
黑袍道士冷冷道:“她不听你我劝诫,一意要偷袭司马病,纯属自食其果,有何可惜?至于这三个魔头,何必那么麻烦,一掌一个岂不干净利落?”
西门望破口大骂道:“凤木你这老杂毛,有种就杀了老子!我要眨巴一下眼睛,就是你姥姥养的!”
千百会接口道:“那你岂不成了我凤木师兄的大娘舅?这买卖倒也做得过。”
凤木真人对西门望的辱骂也好,千百会的打趣也罢,都是置若罔闻,见那老道没有言语,晓得他并不赞成自己的做法,淡淡道:“秋师弟,让他们闭嘴。”
司马病心中惊疑不定道:“我进到屋里时,并未觉察到这两人的存在。他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虽然为避厉问鼎追杀,被迫隐居多年,但“天心双木”乃是与道圣宗神秀同辈的正道耆宿,早在百余年前便已威震仙林,如何能不知晓?
据说经历了近百年前的那场无量天照大劫后,朽木、凤木二道便双双归隐,闭关修炼“枯寂神功”,从此不再有他们的音讯传出。
久而久之,仙林中人只当天心双木或已羽化登仙,或因走火入魔而亡,渐渐地将这二人淡忘。没想到两个老道非但还在人世,而且被宗神秀请来坐镇老君坛。此举显然不是为了对付他们桐柏双怪或者其他魔道人物,而是为了守候杨恒。
想到这里司马病心一沉道:“杨恒如果不幸撞上这两个老不死,十有八九凶多吉少!我得想法子把这消息传递出去,以防还有人会踏入陷阱。”
忽然,天心双木不约而同停下正往屋里走去的脚步,彼此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底隐藏的一丝诧异,而后缓缓转回了身。
从楼梯下浓烈的黄色毒雾里,慢慢显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司马病布下的剧毒仿似对他不起丝毫的效用,他的呼吸均匀细缓,步履轻松自若,踩在石阶上发出了极有韵律的足音。如果仔细听,就能够惊讶地发现,每一记足音响起时,必定是天心双木中一人的心脏在发出轻微的跳动。
当他的身影在楼梯口站定之际,天心双木的心脏亦在刹那间凝定。尽管很快便不着痕迹地恢复如常,但由此带来的震撼却久久盘桓在两人心头。
然而楼上的其他人俱都恍若不觉,西门望喜出望外道:“杨兄弟,你到啦!”
杨恒向他感激地一笑,可是眼神里充满了忧郁和落寞,就像一层雾气遮挡住了旁人投来的视线。他忽地迸指点出,“哧哧”两声解开西门望与司马病的经脉禁制,嗓音有些低哑地说道:“西门老爷子,司马大哥,楼下已经扫清,这儿交给我。”
西门望从地上一跃而起,不满道:“这叫什么话?杨兄弟,你别难过。咱们一块儿帮你报仇!”猛然想到若非杨恒及时赶到,自己已当了天心池的阶下囚,任他老脸堪比城墙还厚,也急忙改口道:“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至不济咱们还能帮你站脚助威!”
司马病喘息一口道:“杨兄弟,令堂不在老君坛,这儿是个圈套!”
天心双木一直站着没动,静静地注视杨恒。自这个少年现身的一刻起,两人的眼中心中,都不再有别人的身影,仿佛他们面对的只是他一个而已。
千秋二老也在打量杨恒。千百会迷惑地发觉,这个娃儿和几个月前相比,似乎又有了不小的变化。毋庸讳言,老君坛的埋伏有大半是专为杨恒而设,天心双木更是宗神秀特意请来,在此恭候这少年大驾的。这些日子他也曾想过杨恒对养父被杀,生母遭擒一事的反应,思来想去无非是两个字:“发狂”。
然而眼前的杨恒即没有发狂,更不像发疯,竟是那样的静,好似在一夜间又成熟了许多。假如说初次交手时,这少年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刃,此时此刻的杨恒业已化身为一柄深不可测的无锋重剑。
他的愤懑,他的悲伤,乃至他失去亲人的痛苦,不再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而是深深烙印心底,化作了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在沉默中涅盘。
即便这样,在即将展开的对决中,千百会仍不会看好杨恒。毕竟,他太了解自己这两位师兄震古烁今的实力,更清楚在那间屋子里究竟隐藏着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小娃儿,你到底还是来了。毒郎中说得不错,你娘亲确实不在老君坛。这回啊,你可是找错地方啦。”
杨恒听得出来,千百会这么说其实是出于好意,希望自己就此退走,避免和那两个黑袍老道交手。尽管他不晓得这两个形如枯木的老道的来历,但通过彼此目光的刹那交锋,已能断定对方的修为远在千秋二老之上,应是和云岩宗藏经楼首座空痕大师位于同一个级别。
他清晰地感应到,虽然两个黑袍老道没有动作,但无形的气机已经锁定了自己。
他冲着千百会微微一笑道:“多谢老爷子的好意,我来找娘亲,找不到是不会走的。”
忽然,楼中的人都不再开口,一股山雨欲来的沉寂气息在空气里悄然弥漫。隐约的,众人听见从老君坛外传来的厮杀声,更显得楼里是那样的寂静压抑。
忽然,朽木真人沙哑木讷的嗓音打破了许久的静寂,缓缓道:“杨公子,请!”
似乎料定杨恒绝不会退缩,天心双木的身影徐徐消失在黑黔黔的屋门之后。
西门望救醒妻子,叫道:“杨兄弟,别进去──这两个老杂毛没安好心!”
东门颦迷迷糊糊地接口道:“师兄言之有理,这就叫黄鼠狼给鸡拜年……”
杨恒微笑道:“老爷子不必担心,就算他们是黄鼠狼,我也不是鸡。”步履沉稳随着天心双木走入屋中,身后的房门无风自闭,将桐柏双怪等人关在了外面。
屋里一片漆黑,天心双木像两道黑绰绰的树影静静矗立。看到杨恒夷然无惧地走进来,朽木真人苍老的脸庞上泛起一丝淡淡的赞赏之色,说道:“杨公子,贫道先带你去拜见令堂。”脚下蓦地亮起一圈淡褐色的光雾,如涟漪一般脉脉扩展开。
“呼──”仿佛有微风吹动雾气,杨恒的眼前一花,身子好似瞬间悬空。
在电光石火间,他已被传送到一座神异的孤峰之巅。四周萦绕着浓重的褐色云气,一块块千姿百态犹若鬼斧神工的山岩忽隐忽现。山顶约有百丈方圆,寸草不生,万籁俱寂,周围广寒而寂寥,如同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枯崖秘境是贫道和凤木师弟闭关修炼的地方,近百年来你是第一位外客。”朽木真人伸手指向峰顶东面的一块突兀如柱的山岩说道:“令堂就在这里面。”
山岩的表面逐渐亮起一层褐色的光,就像有一道神奇的面纱被揭开,岩石渐转通透,闪烁着玛瑙般美轮美奂的淡淡光芒。
宋雪致一身白衣静坐在山岩中,双目低垂神情平和,犹如一尊观音玉像。
“她看不到你,也听不见我们的说话。”朽木真人道:“枯崖秘境是一个并不存在于尘世的仙家结界,也只有贫道和凤木师弟才能开启。杨公子若想救出令堂,必须先击败我们二人,这也是贫道与宗师弟的约定。”
杨恒的视线久久凝视在母亲的身上,默然听完朽木真人的叙述,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变化。他轻轻地吐了口气,似乎在努力抑制心底里的某种冲动,向天心双木问道:“关于我娘亲的事,宗神秀和盛霸禅都对两位说了什么?”
凤木真人的面色仿佛永远都是寒冬腊月里的阴霾天,不会有任何的变化,冷冷道:“你没有必要知道。”
杨恒悠然一笑道:“你不肯说,我却也能够猜到。那两位真人是否愿意听一听在下所知道的,有关家母的故事?”
天心双木对视一眼,不置可否。杨恒理清思绪,从母亲被杨北楚掳掠到东昆仑软禁说起,一直讲到自己从黄山回返东海小渔村,发现家中已生惊天巨变为止。
天心双木不觉被他的陈述吸引。两人的眉宇微微蹙起,垂首不语,在心里将杨恒的话语和宗神秀、盛霸禅所言一一加以映证厘清,却寻找不到半点这少年说谎的证据,反而隐隐觉得宗、盛二人向自己隐瞒了许多事。
杨恒察言观色,暗道:“这两个老道久居枯崖秘境与世隔膜,果然并不知晓真相。宗神秀看中这点,请出他们坐镇老君坛。我若想救娘亲,势必要和他们二人拼得两败俱伤,甚而同归于尽,自然无法再找宗神秀和盛霸禅报仇。”
想到这里他朗声又道:“两位真人可知,云岩宗的空照神僧数月前为奸人暗算,含恨西去?据我所知,凶手便是贵派的七院总监盛霸禅!至于宗神秀身为掌门,即使未曾亲身参与,也必定知情。”
天心双木终于齐齐动容,凤木真人冷喝道:“信口雌黄!”
杨恒坚定道:“在下若有半点虚言,甘受天打雷劈万劫不复!”
朽木真人摇摇头道:“杨公子之言未免太过骇人听闻,教贫道难以置信。”
杨恒早料到天心双木不可能只因这一席话就完全相信了自己,他从容道:“我将真相说出,并非要求得两位的同情,从而放出家母。只是不愿中了宗神秀的诡计,在这枯崖秘境与两位真人拼得玉石俱焚。至于两位信与不信,在下无从勉强。但我适才所说的每一个字,均都无愧于心上天可鉴!”
凤木真人森然道:“杨公子,你这是在挑拨贫道师兄弟与宗掌门的关系。”
杨恒稍一欠身,道:“不敢,但宗神秀和盛霸禅于在下,确有师门之仇,毁家之恨,可谓不共戴天。他们要不是做贼心虚,何以不敢当众与我对质?却花言巧语骗得两位中断清修,出面挡关?”
凤木真人见杨恒神情坦然,又主动自认与宗神秀、盛霸禅之间确有深仇大恨,绝不似居心叵测,挑拨离间之徒,不由信了三分。但要他相信自己的师弟和师侄竟会是杀害空照大师的凶手,又如何能够?
他按下心中的疑念,缓缓道:“你说完了?贫道还是那句话,要想救出令堂,就得先赢了我们二人!”
杨恒剑眉一扬,又立时忍住,平心静气道:“不知道长打算如何赐教?”
凤木真人先前听杨恒三番两次提及“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之类的字眼,颇感扎耳。虽然他早已看出这少年的修为实已到了修神之境,但也不可能强过自己师兄弟二人百多年的清修。况且己方尚且占有枯崖秘境的地利,纵然宗神秀至此也不敢放下这等大话。
他冷哼了一声,说道:“好,咱们两个先试一阵。”抬手虚摄,从地上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道:“我将这石头抛上十丈高空后,无论你施展何种手段,只要能在落地之前将它击碎,便算赢了。”
杨恒心下一笑道:“这老道是有意借此试我身手来着。他不忿我刚才所说,又不想鲁莽行事在打斗中误伤了我,才会想出这个法儿。说不定这两个老道在枯崖秘境静修得无聊时,也是用这法子解闷。”
转念又想到:“恐怕他还不晓得,我的神息道行业已臻至双泯境界。如果借助惊仙令的灵力,可控制到十丈之内的日月精华,五行元气。即便不动半个手指头,也能击爆这块石头。现下暂且不着急说,稍后不妨给他个惊喜。”
耳听“嗤”地破空锐啸,凤木真人掷出手中碎石。那碎石去势极快,划过一道弧光便消失在上方浓烈的褐色云气中。
杨恒并不需要用眼睛观瞧,灵台上已清晰映射出石头飞行的轨迹。他看了眼站在对面的凤木真人,见这老道双目微合,神情镇定逾恒,一样地没动。
等到石头上升到十丈高空,突然生出一股回劲,往下疾坠。
杨恒嘴角微含笑意,暗运神息凝动一束雷火鞭,“呼”地抽击而出。
不料空中的云气骤然浮动,幻化出一面铁青色的光盾。“当”地雷火鞭在光盾上光花迸溅,四下流散,旋即幻灭无踪。
杨恒一怔,晓得凤木真人早料到自己会投机,于是催动神息凝铸光盾,挡住了雷火鞭。而这么一耽搁,石头下落之势越来越快,离地只剩八丈。
杨恒瞟了眼凤木真人,对方亦睁开双目望来,似在说:“想赢我,拿出真功夫来!”
杨恒雄心陡起,灵台感应周围气流变化,批亢捣虚振身冲霄,莫名地回想起去年同样在长白山上,自己和真禅等人与厉青原三阵赌输赢,抢夺黑匣的旧事。
蓦地眼前人影一晃,凤木真人的身速竟更快一线,抢占高点一掌劈落。
杨恒刚欲举掌相应,猛然醒悟道:“他这么做可不是为了打赢我,而是要迟滞我的身势!”一霎间灵机电闪改弦易辙,身躯骤地蜷抱成团,迎着来掌向上翻腾。
凤木真人微微一愣,凛然察觉到随着杨恒身躯的翻滚,他腰下的剑鞘鞘梢已悄然探出,正朝着自己掌心的劳宫穴点到。
他的左掌化劈为拂,扫中鞘梢。杨恒轻笑道:“多谢盛情相送!”借助凤木真人的扫拂之力使出“掩土诀”中的一式“风沙”之变,身子一弹轻卷云舒,如长风吹送万里沙去,掠过凤木真人身侧,迸指凌空点向那块下落的碎石。
凤木真人一时失算落了下风,左掌攥指成拳呼地轰出束青色光飙击向杨恒背心。
杨恒一惊拧身避让,青色光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