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双手在脸上猛力一搓,头脑稍觉清醒了些,说道:“没了聚元珠,加上轩辕心也在日前被盗,即便解开了龚异嵬对娘亲的心神控制,她也仍是大魔尊。”
凌红颐安慰道:“阿恒,你别着急。咱们先唤醒你娘亲,再设法向她查问。”
杨恒情知眼下也唯有如此,于是先点了大魔尊的任督二脉,令她体内魔气无法游走,才运掌拍开身上的禁制。
大魔尊缓缓睁开眼,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四周,显然连凌红颐也不认得了。
凌红颐走近榻前,柔声问道:“大魔尊,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大魔尊毫无反应地望着她,好似一具徒具其形的人偶。凌红颐心下一声叹息,伸手搭向她的脉搏。哪料大魔尊眸中蓦地寒光一闪,右手迸指如刀切向凌红颐左腕。
“啪!”掌刀劈在凌红颐的腕上,却使不出一丝魔气。凌红颐顺势搭住她的脉门,皱起弯弯的眉宇道:“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龚异嵬名头不小,可从来也没听说他修炼过控人心智的妖法。莫非这是从无相噬元大法中衍化而来?”
可这事凌红颐不知道,杨恒与真禅就更不清楚了。杨恒猛然想起,龚异嵬在向娘亲下令时,口中呼喝的是“明昙”,显然对大魔尊的真正身份早已知晓。可他为何会将娘亲擒来黑沙谷,又施以控制?除非,他早就知道大魔尊身上的秘密。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霍地一闪,问道:“凌姨,记得你说过,大魔尊的真实来历即便在灭照宫首脑人物中,知道的人亦屈指可数。”
凌红颐何等睿智,立时明白了杨恒话里的含义,说道:“你怀疑有人串通龚异嵬,盗出轩辕心,并掳走了令堂?”
杨恒道:“否则龚异嵬再是妖力通神,也没可能无巧不巧赶在雄远峰大战的当口,千里迢迢奔赴灭照宫,将娘亲擒走。”
凌红颐轻嘘了口气,说道:“内鬼不除,灭照宫永无宁日。”
杨恒凝望着娘亲冷漠得近乎呆板的脸庞,心里一阵阵地酸楚难过,更对盗走聚元珠之人恨之入骨。猛地想道:“会不会是龚异嵬?他即能控制娘亲神智,说不定也会另有秘法诱她说出聚元珠的下落!”
这思路一开,更进一步醒悟道:“他用的妖法十有八九是得自太古道的秘术。我何不去问蝶幽儿?依照龚异嵬所说,她已传承了蝶青炎的所有记忆与术法!”
当下转头道:“凌姨,麻你照料我娘亲片刻,小侄很快回来。”
凌红颐虽不知杨恒突然离去所为何事,但猜来必与大魔尊有关,便颔首答应。
待杨恒出了东厢房,真禅也比划道:“我要找个地方打坐静修。”
凌红颐道:“你等等。”从榻后取出了乌龙盾和翻天印,交给真禅道:“这是我们从龙三姑的府里搜出的,应该都是你的东西吧。”
真禅接过失而复得的一盾一印,双手合十向凌红颐躬身一礼,缓缓退出门外,冗长的背影透着沉重与孤独。
凌红颐亦是不由自主地感慨道:“他们都是杨北楚的儿子,却均都不愿认父。两人的娘亲也是一个驾鹤西归,一个命运多舛,真不明白这上苍为何要如此安排?”坐回到窗边的小桌前,以手支颐,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司马阳走进屋禀报道:“凌护法,我已将真禅安置在偏殿后的一间静室里,在外头还安排了两个华山堂高手守护。”
凌红颐轻轻“嗯”了声,没有回头,只是盯着院子里亭亭如盖的古木出神。
司马阳迟疑了下,又往上走了两步,俯身道:“凌护法,你还在想聚元珠的事?”
凌红颐不置可否道:“你在屋外都听见了?聚元珠事关重大,你需把牢自己的嘴。”
司马阳笑了笑,神秘道:“我刚才在院子里捡到一样东西,或许和凌护法关心的事有关。”说罢探手入袖取出一物握在掌心递给凌红颐。
凌红颐讶异问道:“哦,是什么?”话音未落,司马阳的五指猛然捏紧,“啵”地脆响从指缝间爆裂开来一团刺眼的紫色强光,直朝凌红颐的面门涌去。
刹那间凌红颐的双眼被紫芒刺得无法睁开。她花容变色,仰身屏气云袖飞拂,不防左肋下露出空门,被司马阳抬左手一指点中了章门穴。
凌红颐嘤咛低哼,软倒在座椅中。司马阳知她修为奇高,不敢大意,又一口气连点了十余处要穴,将凌红颐的周身经脉尽数禁制。这才长吐一口浊气,退后半步面露得色。
“你?”凌红颐恢复平静,注视司马阳道:“原来是你!”忽地身子微微颤动,秀眉亦在不经意里一蹙,自是想强冲经脉禁制未果。
司马阳立时觉察,嘿然道:“凌护法,你看我这弹指芳华的功夫可还使得?”
凌红颐坐直身躯,冷笑道:“你的内鬼身份并未暴露,为何要迫不及待自己跳出来?”
司马阳摇摇头道:“谁让你寸步不离守着大魔尊?我要杀她,便只有先杀了你。”
凌红颐望了眼榻上的大魔尊,见她盘腿坐在那里对屋中发生的事情毫无反应,就像完全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中,不由颓然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是你把大魔尊出卖给了龚异嵬,由他带回的黑沙谷。如今唯恐真相泄露,便欲杀人灭口。”
“到底是凌护法,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关节。”司马阳承认道:“虽然大魔尊现下神志迷失,可谁能担保她不会被你们救醒?到时候我可就危险了。”
凌红颐道:“那么轩辕心和聚元珠也都是被你偷走的?”
“轩辕心是我拿的,取走聚元珠的却另有其人。”司马阳回答道:“包括大魔尊的真实身份,也是我告诉他们的?对了,差点忘记了说,明华大师栽赃大魔尊所用的那八颗骷髅令花籽,也是我从杨北楚那儿盗出的。”
“他们?”凌红颐目光一闪道:“这么说,除了龚异嵬,你的背后还另有主谋之人。”
司马阳道:“凌护法,你该感激我。至少在临死前,让你知道了很多事。”
凌红颐冷冷一哼,说道:“你只是对自己犯下的这些逆行自鸣得意,想在我面前炫耀一番而已。杨北楚待你不薄,你何以丧心病狂背叛灭照宫?”
司马阳面颊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扭曲,变得分外狰狞,徐徐道:“这些年来我像条狗似地鞍前马后服侍杨北楚,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在他心中,那小杂种的一根头发也比我金贵十倍!”
凌红颐恍然道:“原来你是在嫉妒杨恒,或许那人还许给了你其他好处,对不对?”
司马阳低哼道:“告诉你也无妨,最多不出三五年,灭照宫就会是我的了!”
凌红颐不由笑道:“就凭你?司马阳,你的野心可比能耐大多了!”
司马阳道:“我独自一人当然不成,自然会有人襄助我。可惜,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凌红颐唇角的讥笑收敛,说道:“是谁,能让你对他信之不疑?无相神君龚异嵬也是为他效力?”
司马阳冷笑道:“凌护法,你既是快死之人,又何必操心太多?还是让我送你上路吧。”说罢从袖口里取出一柄碧绿色的薄刃短刀,向刀锋上轻轻吹了口气道:“念在这些年你待我不错,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儿。”
凌红颐瞧着司马阳手中的短刀,微微变色道:“你杀了我,如何向大夥儿交代?”
司马阳道:“这还不容易么?我会把你的尸体放在榻脚下,装作被大魔尊暴袭,一刀刺入心口毙命。当然,你在临死前也会一掌拍碎她的头颅。当我在屋外听到动静冲进来时,一切为时已晚。虽说不免要冒些风险,但是值得。”
他顿了顿接着道:“当然,我本也可解开大魔尊禁制,将她放走。可她这样子未必能走得成,就算走成了,对我来说终究也是个祸患。”
凌红颐道:“还有一个原因,你不肯说出来──她是杨恒的娘亲。你对杨恒恨入骨髓,杀了大魔尊,正可令他痛不欲生。”
司马阳冷然一笑,说道:“就算是吧──能看到杨恒痛苦发狂,实是人生最大乐趣。”
他缓缓将刀锋对准凌红颐胸口道:“凌护法,就请你先行一步吧!”
凌红颐和大魔尊在屋中遇险,生死一发,杨恒却是毫不知情。他离开东厢房后,径直去找蝶幽儿。来到静室门外,见哈元晟像尊门神般站在那儿,还没开口招呼,门里便传来蝶幽儿的声音道:“是杨大哥么,请进来。”
杨恒推门而入,就见蝶幽儿换了一身色泽极是艳丽的丝绸彩衣,盘膝坐在榻上,面前的小桌上燃着一缕宁神静气的清香。
看到杨恒走进来,蝶幽儿嫣然一笑道:“杨大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杨恒在榻前的椅子里落座,心中暗道:“莫非她已猜到我的来意?”想着要请这位心机阴沉、行事古怪的小丫头设法救醒自己的娘亲,不由大感头疼,实不知该如何向她开口,只笑了笑道:“那你知道我为何来找你?”
蝶幽儿微笑道:“令堂还没清醒过来吧?中了龚异嵬的‘止藏神鉴’三魂七魄便锁死大半,只留得一魂三魄听命从事。假如不及时解救,不用一个月令堂就会因为魂魄萎靡无法复原,而永远变成一具傀儡。”
杨恒没想到蝶幽儿竟会主动说出大魔尊的病症,更没想到后果会这般严重,当下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姑娘可知道如何救治?”
蝶幽儿瞧着杨恒笑而不答。杨恒一省道:“她即将龚异嵬所用妖术的来历说得头头是道,自然懂得化解之道。只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告诉我。”
有道是六月债还得快。不久之前自己还以化解龙卷丹药性为条件,联手老狐狸对付龚异嵬。蝶幽儿比起自己来,更是深谙此道,于是抱拳道:“请姑娘赐告。只要能救得家母,无论你提出何种要求,杨某赴汤蹈火定当办到!”
蝶幽儿突然咯咯脆笑起来,说道:“杨大哥误会了,小妹岂能趁机要挟你?从昨晚到现在,你帮过我那么多回,我略作回报也是该当。只是──”
她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曾对天发过毒誓,除了身边最亲近的人以外,绝不救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以免重蹈我娘亲当年覆辙。所以呢……”
她望着杨恒,满是歉疚和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杨大哥,恕我爱莫能助。”
杨恒却是听得明白,蝶幽儿摆明了是在欲擒故纵,口中似在断然拒绝,其实是拿“除了身边最亲近的人以外”这十一个字大做文章。给自己设下套子,来了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果不出其然,便听蝶幽儿说道:“本来我和杨大哥自昨晚相识后,已经数度患难与共,同舟共济。勉强说来,你也算得是小妹身边最亲近的人。倘使是杨大哥中了龚异嵬的止藏神鉴,我必会毫不犹豫地加以救治。奈何……”
口风一转,悠悠道:“令堂和小妹非亲非故,教我如何是好?”
杨恒顺着蝶幽儿的话问道:“那依姑娘之见,是否还有其他的变通之法?”
蝶幽儿浅笑道:“杨大哥一定要救,可着实难为小妹了。法子嘛,倒也有,就怕你不肯。”
杨恒冷冷地道:“幽儿姑娘但说无妨,只教杨某能够做到,绝无不肯之理。”
“那好,”蝶幽儿的容色一端,一字字道:“我要你做我的男人。”
杨恒瞧着对方兀自带着稚嫩的娇美俏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荒谬绝伦又不寒而栗的感觉,更意识到蝶幽儿提出这样的要求,绝非对自己一见锺情之故。当即直言不讳道:“姑娘何不干脆将我收作奴仆,就像门外的哈元晟一般,在身上中下奇魔鉴?”
蝶幽儿摇头嗔怪道:“你怎能把自己跟哈老二相提并论?他不过是只癞蛤蟆,而你不同,我当然该以礼相待。”
杨恒气极而笑,道:“姑娘礼遇,杨某愧不敢受。我想知道,还有其他办法吗?”
蝶幽儿缓缓摇头,虽然没有说话,神情间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杨恒怅怅吐了口气沉默许久,突然站起身道:“叨扰姑娘了。”迈步走向门口。
“喂!”蝶幽儿坐在榻上唤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恒回过头,淡淡道:“还有半个月的工夫,我去找龚异嵬。”
蝶幽儿点点头,问道:“要不要我告诉你他去了哪里?”不等杨恒答话,她又立刻接道:“算了,我不会告诉你的。那个地方你去了百死无生,除非等我聚齐三大魔灵,再由你相助,或可闯上一闯。”
杨恒心知此地多留无益,便道:“姑娘保重。”出了静室,心情沉重地往回走去。
“咄!”在薄薄的刀锋即将刺入凌红颐胸口的一霎,她的左掌快逾飞电,切落在司马阳右腕脉门上。司马阳登时右臂酸麻,短刀脱手飞出,深深扎入侧旁的墙里。
凌红颐将司马阳的短刀打飞出手,跟着脚尖前探点住他双膝上的环跳穴。
司马阳双腿一软跪倒在凌红颐身前,惊骇道:“你的经脉没有被禁制住?”
凌红颐站起身形,说道:“杨北楚没有教过你,三十六计里有一计就叫‘请君入甕’么?司马阳,你看我这手‘移经换脉’的功夫可还使得?”
司马阳听她说的话与自己先前所言如出一辙,只是主客之势完全掉转,不由面如死灰道:“不可能,就算你会‘移经换脉’,也需抢在我出手之前施展。可在那时,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凌红颐轻蔑地瞥过司马阳,回答道:“恰恰就在那时,我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见司马阳晒然冷笑,凌红颐摇首轻叹道:“司马阳,你还在自作聪明,露出马脚却不自知。首先,杨北楚离开时你没有跟随,说明在这屋里可能有什么事情令你放心不下,必须留在院中。”
“其次你虽背叛了杨北楚,可又处处以他为效仿的对象。平日里故作孤傲,对人对事漠不关心。先前却一反常态,主动问起聚元珠的事,岂不可疑?”
凌红颐道:“再联想到你对大魔尊的身份了若指掌,又曾亲身参与缉捕杨南泰,追讨轩辕心的行动,答案也就不难猜想了。”
司马阳听得愣住了。他终于深切领教到眼前这看似柔弱低调的朱衣女子的厉害,长叹一声道:“可惜,功亏一篑!”
凌红颐悠然道:“天无绝人之路──司马阳,你要想清楚了。”
司马阳听出凌红颐话语中隐有放他一条生路的意思,沉吟道:“你想知道什么?”
凌红颐道:“很简单,告诉我谁是幕后主谋以及隐藏在宫内的你的同党。”
司马阳缓缓摇头道:“你的这两个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了。”
凌红颐道:“你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就死心塌地的背叛师门,为他卖命?这话说出来谁能相信。”
司马阳苦笑道:“事实如此,你不愿相信我也没法子。我只知道,那个游说我投靠他们的神秘使者修为远超灭照宫四大护法,甚至可与杨惟俨旗鼓相当。而他不过自称马前卒而已。若非如此,我又焉能冒此大险?”
凌红颐神情渐渐凝重,问道:“神秘使者,莫非你对此人身份一无所知?”
司马阳点头道:“我只看见过一次他的背影。再往后,都是他用密函与我联络。每过十天左右,我都必须找借口下山一次,在约定的地点取出密函或者送出消息。我猜想,明华大师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和他们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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