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禅瞧了眼盘坐在蒲团上的大魔尊,想道:“我何不先救了她,也好多个帮手?”
念及於此他悄悄挪移脚步,往大魔尊靠近。可这情景如何能逃过龚异嵬的耳目?
真禅绕到大魔尊身前,还没开口,对方的双眼猛然睁开,两道清冷犀利的目光慑得他心头一跳,急忙比划道:“你是不是被龚老妖禁制住了经脉?”
大魔尊木无表情地看着他,既不答话也不起身,森冷的眼神盯得真禅直发毛。
忽听龚异嵬低喝道:“明昙!”话音落处,大魔尊双眸一亮,突然出掌拍向真禅。
亏得真禅全神戒备,赶忙往旁闪躲,惊疑不定道:“明昙……难道她是真源的娘亲?”却被大魔尊连绵不绝的掌招打得手忙脚乱,再不得闲。
他的乌龙神盾被祁连三妖缴走,空有一身雄浑无比的灭音真罡,拳脚招式较之大魔尊却是望尘莫及。三五招间便迭遇险情,节节败退,情急下甩手射出一束碧血花,因顾及她的身份,只打向对方左肩。
大魔尊挥袖扫荡,碧血花“砰”地炸裂,顿时碎衣如蝶漫天飞舞。但大魔尊的修为委实骇人,换作哈元晟、刁冠绝这等一流的魔道高手,半条臂膀只怕已教碧血花炸得血肉横飞,而她竟是毫发无伤,探出裸露的左臂抓向真禅咽喉。
真禅就地翻滚躲避,暗自叫苦不迭。
杨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中亦是惊愕道:“这龚异嵬使了什么妖术控制了我娘亲?”眼看真禅遇险,有心飞身救援,但知一旦放开龚异嵬后患无穷,於是加紧攻势,口中喝道:“幽儿姑娘!”
蝶幽儿手中奇魔花陡地光华爆绽,在空中铸成一柄巨型银剑,四周霞光缭绕花蝶乱舞,不可一世地嗡嗡呼啸朝着龚异嵬劈落,余波所及不免将杨恒也卷裹在内。
杨恒本是想请蝶幽儿救护真禅,以解燃眉之急。不曾想她置真禅生死於不顾,反而发动了天地变色的御剑一击,攻向龚异嵬。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着自己也不管不顾地稍带了进去。
他无暇斥骂,振臂将正气仙剑掷向龚异嵬,腾出双手结作法印,连施五百大空印中的“藏虚”、“大悲”、“须弥”诸式,在身周泛起团团金色佛光,身形恰似轻烟斜斜飞出,已用上万里云天身法中的“扬火诀”,如一羽燕鸥!翔搏击於暴风骤雨之中,往幕天席地的银色光潮外冲去。
“轰!”龚异嵬高举古筝横架银剑,两股巨力迎头激撞地动山摇。
“叮叮叮叮──”一根根琴弦脆声断裂,银剑表面光晕沸动,渐渐渗入一抹淡紫色光丝。蝶幽儿银发倒飞,如火焰般舞动,手捧奇魔花从体内散发出冉冉银雾,尖锐的嗓音譬如一根紧绷到极致的琴弦,“呀”地锐啸。
“喀喇喇!”银剑应声将古筝劈作两片,龚异嵬赤手空拳飘身疾退,一道血线从额头直贯小腹,苍白的脸上紫光连闪,头顶冒出腾腾雾气,已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砰!”银剑与古筝齐齐炸裂,杨恒凌空摄回正气仙剑,落到圈外,身上衣衫已教剑气割成丝缕,一阵阵地气血翻腾胸口郁闷难当。可比起无相神君龚异嵬的惨重,已不知好了多少倍。
蝶幽儿见自己志在必得的一式“斩天裂”未能杀死龚异嵬,心下暗道可惜,玉腕一抖,奇魔花幻动层层光影,近身攻向龚异嵬,不给他留半分喘息之机。
龚异嵬空洞洞的脸庞上渗出一颗颗殷红血珠,形容极为可怖,强压伤势躲开蝶幽儿的攻招,纵声喝道:“明昙,杀了这贱婢!”
大魔尊“砰”一掌将真禅击飞,亮出屠佛尺击向蝶幽儿背心。
蝶幽儿腹背受敌,焦声唤道:“杨大哥,龚老四已是强弩之末,杀了他才能救醒这位明昙夫人!”
杨恒见母亲被龚异嵬如傀儡般随意差遣,心里难受犹如刀割,寻思道:“这妖女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也该让她尝些苦头!”赶步上前扶起真禅,左掌抵住背心大椎穴注入萨般若真气,问道:“你感觉如何?”
真禅面色苍白,伸手抹去嘴角血丝,笑了笑摇头比划道:“不碍事。”又一指大魔尊问道:“她真是你的娘亲么?”
杨恒点点头,歉疚道:“对不住,害你不明不白捱了一掌。”
真禅咧嘴一笑,坐起身来比划道:“你的娘亲,便是我的婶婶,十掌八掌我也捱得。”
杨恒心中温暖,猛听蝶幽儿一声闷哼,右肩被大魔尊的屠佛尺扫中,奇魔花险险脱手掉落。
她的一身妖法尽管威力巨大不同凡响,但近战远非所长。否则昨日在雪晶湖畔,亦不会被浊浪子这等二流货色暗算。
此刻龚异嵬和大魔尊联手已稳占上风,本可趁隙脱身,疗治内伤。但他心里对蝶幽儿又恨又忌惮,直想快刀斩乱麻,将这妖女毙於掌下。故而强忍伤痛,杀招迭出,立意要速战速决。
杨恒见蝶幽儿频频遇险,却似豁出性命般苦战不退,更不再向自己呼救,反倒起了三分赞赏道:“这妖女虽说奸诈多变,骨子里倒也硬气。”松开真禅低声道:“你歇会儿,我先帮她打发龚老妖。”索性将正气仙剑还入鞘中,拧身纵入战团,一式“抱残印”拿向大魔尊左肩,寻思道:“说不得只能先将娘亲制住,以免束手束脚,还担心误伤了她。”
哪知大魔尊尚未出手招架,从门外“嗖”地掠入一道青影,抬手架住杨恒的“抱残印”嘿嘿笑道:“杨兄弟,久违了!”
第二部 第三集 《横行千里》 完「第四集」 山海之间 第一章 妖聚
来者正是久未露面的千年妖狐青天良,这老狐狸半年多来未见音讯,不想在此紧要关头突然出现在黑沙谷。
只为试验一颗龙卷丹的药性,便害得杨恒九死一生痛失爱侣,就算青天良不找上门来,日后遇到他也不会让这老狐狸好过。奈何眼下情形间不容发,绝非报仇的时候。
杨恒接连变招,欲冲破青天良的阻挠,却均被老狐狸从容化解。眼看蝶幽儿在龚异嵬和大魔尊的夹击之下岌岌可危,他纵声怒啸道:“滚开!”左掌灌注九成功力,劲风激荡威不可挡,隆隆轰向青天良。
青天良竟是不躲不闪,探出右掌直撄其锋。“砰”地双掌相接,杨恒居然被青天良的掌劲震得往后飞退丈许,左臂隐隐发麻,丝毫未占上风。
青天良身躯微微一摇,嘿嘿笑道:“杨兄弟,半年不见你大有长进啊。”话意似在夸赞杨恒,神情却洋洋自得。
杨恒曾与他有过连场恶斗,於这老狐狸的道行深浅可谓知根知底。自忖服食龙卷丹,又得悟大空佛境后,以北斗神掌三股气劲合为一流的刚猛掌力,青天良出手硬接不啻是在自讨苦吃。谁料想,被震退的结果竟是自己?
他默运真气打通左臂经脉淤塞,脑海灵光乍现道:“老狐狸,你吃了龙卷丹?”
殊不知青天良亦教杨恒的掌劲震得胸口窒闷,气血泛动,只是他素来目空四海不愿在人前露怯,故此强吸一口精元硬是把涌上来的气血给压了下去。
可这一逆势而为,登时引得丹田精气剧烈波动,好一阵才恢复如常。
他心头微凛,略感焦躁道:“我得速战速决,尽快制住这小子。否则龙卷丹的药性失控,到头来自身难保!”
杨恒猜的没错,青天良确是吞服了身上仅存的那颗龙卷丹。
那日他被杨恒打得落荒而逃,足足养了一个多月身上的伤势方才痊愈。伤愈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杨恒算账。哪知一打听,这少年早在月前便孤身闯上东昆仑挑战灭照宫,最后掉落百丈崖下滚滚怒涛之中,生死不明。
青天良心下失望不已。原本杨恒死了,他大大出了口恶气,应该拍手称快才对。然而龙卷丹的药性究竟如何,却也从此变得无从映证。
他四处打听,晓得杨恒连败灭照宫的五方山神,各路高手,想来必是拜龙卷丹所赐,以至於旦夕之间功力突飞猛进,今非昔比。假如自己也吞下手中的这颗丹丸,自然也可功力倍增,远胜百年苦修。到那时三魔四圣亦大可不放在眼里,睥睨三山五岳八荒六合,普天下谁还敢不服他老人家?
然而想归想,毒郎中对杨恒的警告言犹在耳,令他思量再三终不敢轻举妄动。
后来仙林中传出正道联盟为报明镜大师之仇,精锐尽起征伐东昆仑。青天良左右无事,便偷偷跟上雄远峰隔岸观火。正好瞧见昆仑阁前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杨恒死而复生,将八面威风盛霸禅打得满地找牙。
他见状大喜过望,屈指算来别说十日,就是百日也早过了,可见龙卷丹有益无害,但用无妨。当下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地退下雄远峰,在昆仑山中找了处幽静无人的空谷,将龙卷丹吞服入肚,做起无敌天下,羽化登仙的美梦来。
孰料美梦不长久,不过几天的工夫,龙卷丹药力发作,便在青天良体内翻江倒海愈演愈烈。他又是打坐又是调息,几乎将所有能想到的法子都试了一遍,依旧全然不管用。如此折腾数日,青天良惊惧之下又想起杨恒来,寻思道:“莫非这小子另有化解龙卷丹的秘方,又或得着了什么解危度难的灵丹妙药不成?”
一念至此,他急忙往雄远峰打探杨恒下落,才知杨恒就在半个多时辰前离了灭照宫,往祁连山去了。
青天良暗骂声晦气,只得马不停蹄匆匆赶赴祁连山。来到黑沙谷时,无巧不巧正赶上真禅越狱的当口。他老谋深算,远远见到了杨恒反倒不急着出手,而是潜伏下来静待时机。直至哈元晟引着杨恒等人闯入无相天府,与龚异嵬在殿阁内杀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之际,才突然现身趁火打劫。
龚异嵬见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起先亦是一惊。待看到青天良向杨恒出手,转而一喜,催促道:“明昙,赶紧杀了这妖女!”
大魔尊显然惟无相神君之命是从,眸中寒光一闪,向蝶幽儿连下杀手。
蝶幽儿左支右绌,香汗淋漓,辛苦蓄积的神息几在方才“斩天裂”一击之中耗用殆尽,如今已是油尽灯枯,无力再施展奇魔花秘学。正自惊慌间,忽听杨恒叫道:“老狐狸,你想不想化解龙卷丹的毒性?”
这句话对青天良而言比谕旨纶音还要管用三分。他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找杨恒,尽皆为此。闻听之下心头一动道:“这小子果然另有法子化解药力反噬!”
禁不住且喜且忧,喜得是一条老命终究有了生机;忧的是杨恒即然识破了自己的用心,再想从这小子手中讨取救命之方可就难上加难了。
就听杨恒接着道:“你替我把这不要脸的龚人妖打发了,解药唾手可得!”
原来杨恒连冲几次,都无法闯过青天良的阻截,亦暗暗讶异这老狐狸服食龙卷丹后功力暴涨委实不同凡响。倘若一味逞强,只怕两三百招内也难见分晓,平白便宜了无相神君龚异嵬。
他脑中转念道:“老狐狸命悬一线,要讨解药。我何不用个驱虎吞狼之计?”
果然,青天良闻言犹疑不定,眼珠骨碌碌转动道:“你此话当真?”
杨恒察言观色,晓得青天良已然意动。眼前形势千钧一发,也无暇和他磨嘴皮子,朗声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龚异嵬听出苗头,嘿然道:“只怕小和尚口是心非,过河拆桥!老先生莫要听他胡言乱语,待咱们联手将这小子拿下,还怕他不交出解药?”
突然之间,青天良变得奇货可居,不禁大是得意,笑道:“龚兄的话大有道理!”
龚异嵬见说动青天良,心下暗喜道:“龚某愿助老先生一臂之力,绝不食言!”
青天良嘿嘿笑道:“那就全仗龚兄照应了!”笑音不绝,身形犹如鬼魅般遽地一晃,欺至龚异嵬身后,五指蜷曲成爪快逾飞电往他背心插落。
龚异嵬猝不及防,被青天良的“太素冰元爪”连皮带肉扯下一大块,惊怒交集道:“老东西,你敢暗算龚某?”
青天良一击得手更不容情,一对狐爪青光霍霍萦绕龚异嵬上下翻飞,招招不离要害,口中哈哈笑道:“老夫是谁,岂会受你的挑拨?”
他嘴里说得好听,心中却早已将诸般厉害关系权衡了不知多少遍。且不说没把握生擒杨恒,就算果真拿下了他,以这小子的倔强刚烈,焉会乖乖就范?搞不好鸡飞蛋打两败俱伤,自己却白给龚异嵬当枪使了一回。
他虽对杨恒恨之入骨,却也晓得这少年素来一言九鼎,即是当众许诺,便绝无事后反悔之理。故此拿定了主意,佯装被龚异嵬说动,趁其不备突施冷箭,一击得手,将个无相神君抓得皮开肉绽,鲜血长流。
杨恒见状更不迟疑,出手拿向大魔尊背心大椎穴。他知娘亲的神智已被龚异嵬控制,此刻多言无益,惟有先制住了她再另谋解救之策。
大魔尊神智虽失,一身修为仍在,当即侧身挥尺拍向杨恒右臂,母子二人相逢不相认,便在这殿阁之中斗作一团。
蝶幽儿如释重负,全身几近虚脱,倚靠在明柱上细细娇喘,调息养神。
真禅伤势颇重,也插不上手,坐靠明柱为杨恒观敌了阵。阁内这五大顶尖高手忽而为敌,忽而为友,瞬息万变跌宕起伏,直看得他心里七上八下,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却又奇怪外面的十八罗汉,二十八宿卫为何不进来救援龚异嵬?
那边杨恒对上母亲,当真是头疼无比。单以修为而论,他已胜过大魔尊一筹。况且数日前东昆仑大战,大魔尊几度重伤,虽经调养仍远未康复。奈何自己不敢施加重手,大魔尊却是舍命相搏,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以万里云天身法游斗周旋,苦不堪言。
那边青天良和龚异嵬的战况却是一边倒。无相神君即敢在八十年前放下狠话,要与三魔四圣一争短长,其魔门造诣确也惊人,可惜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又教青天良偷袭得手抢占先机,尽管竭尽所能亦难挽败局。
不到二十个照面,龚异嵬便阵脚渐乱,被逼得满殿游走。他结义大哥刁冠绝的惨无人道爪,相较眼前的青天良,几成了杂耍把式。这老狐狸的“太素冰元爪”配以神出鬼没的身法,端的凌厉狠辣之极,在他身周幻动出一道道炫目青芒,便似一张天罗地网不断收紧。如果等这张落网缠到身上,那他也就该寿终正寝了。
两人高呼酣战,龚异嵬奋力一掌将青天良迫开三尺,喝道:“明昙,过来!”
大魔尊听到龚异嵬的喝令,不顾杨恒正一掌向自己击来,飞身挥尺砸向青天良后脑。
杨恒急急收住掌劲,叫道:“老狐狸,小心!”
青天良飘身飞闪,大魔尊的屠佛尺落在空处。谁也没有想到,龚异嵬猛地探左手扣住大魔尊脉门,右掌虚按她的头顶,冷喝道:“都住手!”
杨恒已攻到龚异嵬身前,又生生凝住身形,怒道:“龚人妖,你好歹也是魔道一方人物,居然使出这等卑鄙伎俩!”
龚异嵬头顶紫气蒸腾,喉咙里咯咯沙哑低笑道:“这就像推牌九,前头都算你赢。但只要龚某握到一手好牌,就总有翻本返利之时。”
杨恒望向娘亲,见她神情木然,浑不知命在须臾,心中又是难受又是愤懑,一边寻思对策,一边冷静问道:“你想怎样?不妨划下道来,杨某无不奉陪!”
龚异嵬冷笑道:“你想做孝子,龚某不妨成全你们母子一回。咱们也来作个交易──你把蝶幽儿杀了,我便奉还令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