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逸将实情全盘拖出。
窅娘的思绪凌乱地结成一张网,越网越紧,直抵心上,一阵隐隐作痛之后,方才罢休。看到窅娘如此隐忍着伤痛,南宫逸的心如同铅块般,又凉又硬。
“南宫,瞧你,又在寻我开心。你可是神医,什么疑难杂症都能医治,区区绞心痛怎在话下?”窅娘的话语是柔和的,却很勉强,南宫逸能深刻感受到她眉宇之间有一层深深的苦痛。
南宫逸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他将自己的肩膀送到窅娘头边,窅娘就这样默默靠着南宫逸。
沉浸在伤感气氛中的两人都没有发现不远处那双异常悲戚沉痛的重眸,像寒冰一样的冷酷,像岩石一样的严峻。
“南宫,我想去你的医庐。”良久,窅娘抬起头,对南宫逸说道。
来到医庐后的窅娘直奔书室,疯狂地乱翻着医书。南宫逸知道窅娘想在书中寻找治疗绞心痛之法。可是,医书根本没有解决之法。那些日子,他把书室中关于绞心痛的医书每字每句都钻研了个透,又岂会不知。但是他无法告诉窅娘,无法让窅娘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一整天下来,窅娘在书室不吃不喝的捧着医书研读,不听任何人劝说。眼睛累极也只是眨巴几下眼珠后,又继续埋头于医书中。
而此时的李煜却在借酒消愁,酒入愁肠愁更愁。李煜踉踉跄跄地独自一人来到御灵轩。醉眼朦胧中,只见夕阳下一美人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风卷葡萄带,日照石榴裙。最是那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
赶回来替窅娘拿披风的庆奴,只见醉酒的李煜一人前来。“国主。”庆奴连忙将其扶到书房。见李煜醉的厉害,庆奴先照顾着李煜。哪知李煜竟然抓住庆奴的手说道:“娥皇,不要离开我。”庆奴挣脱李煜的手后,到厨房去给李煜弄了碗醒酒汤。
待庆奴端着醒酒汤来到书室时,李煜醉醺醺的将折扇递到庆奴怀中。只见黄罗扇上书题《柳枝》:风情渐老见春羞,到处芳魂感旧游;多谢长条似相识,强垂烟穗拂人头。这诗是国主为自己而作吗?哪个少女不怀春,尤其是见着李煜这样风流俊逸的君主。
李煜来到柳林处,欲寻美人芳踪。只见娥皇从梦中走来,“娥皇”李煜摸着庆奴的脸,神情悲凉。庆奴春心荡漾,将自己红唇主动送向李煜干裂的唇边。
紫嫣红云霞光绕,青山绿水尘世遥。粉铸脂凝柔似水,柳林深处伴君娇。
第三十三章:莞贵人逝世
夜深,明亮烛光下,倦意连连的窅娘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还在认真阅读着医书。一旁的南宫逸也在不停的摆弄着草药,不时抬起头,目光关切地注视着窅娘。直到瞌睡彻底击败了窅娘,南宫逸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窅娘抱到床上,生怕一不小心惊醒了好不容易睡着的窅娘。替窅娘盖好床被后,南宫逸这才替自己换上伤药。南宫逸躺在医庐中的睡榻上,一夜无眠。
第二日。“窅娘姑娘,你快去瞧瞧我家贵人吧。”宜爱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朝仍在看书的窅娘说道。
窅娘忙丢下手中的医书,与宜爱疾步向菀阁奔去。等窅娘赶到菀阁时只见莞贵人脸色枯萎得如同一张干瘪的黄菜叶,两眼无力地闭着,呼吸十分微弱。
此时的莞贵人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她骨瘦如柴的手拍拍窅娘的玉手,示意窅娘安心。屋内如死般沉寂,众人脸上都露出凝重的色彩,深知莞贵人的病情已回天乏术了。
莞贵人走时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也许她是想到能与小公主相见吧。
李煜赐予莞贵人贵妃仪式的葬礼,厚葬于皇陵。
莞贵人逝世后,宜爱便留在窅娘身边。这些日子,李煜细心宽慰着窅娘,窅娘逐渐从莞贵人病逝的伤悲中走出来。
流珠失踪,宁贵人自杀,莞贵人逝世,金陵皇宫内经历这些风雨后,仿佛恢复了最初的平静。然而一个好消息的到来触动了平静之下的波涛汹涌。
窅娘这几日会突然感到疲倦,甚至觉得精疲力竭,异常嗜睡。就连最爱吃的饭菜也毫无兴趣。李煜见此,担心窅娘的身体,特让御医为窅娘诊断。
“恭喜国主,窅娘姑娘这是有喜了。待老臣为窅娘姑娘开几幅安胎药。”御医向李煜贺喜道。
窅娘心中既内疚又兴奋。她为自己前世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而不知自己怀孕而内疚,她为肚子中有李煜和她爱情的结晶而兴奋。
李煜闻言,心中无比兴奋。“真的吗?窅娘,我们有孩子了。”李煜像一个初为人父的毛头小子般抱着窅娘乱转,他结实厚重的大掌抚摸着窅娘的肚皮,乐得合不拢嘴。
“窅娘,如今为了我们孩儿好,你怎么也得接受我给你的名分。”李煜将头靠在窅娘肚皮上,试图倾听胎儿的心跳声。
“重光,就这样挺好,我不奢求孩儿大富大贵,只求他平平安安长大。”要窅娘始终不愿接受李煜的册封,她的内心一直逃避着。
“窅娘,我事事都可依你,唯独此事,你就听我的吧。”窅娘知道李煜做出的决定是很难更改的,只好作罢。
窅娘怀有龙种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后宫。妃嫔中反应最大的当属小周后,尤其听到李煜要在十日后为窅娘举行贵妃的册封仪式,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区区一介舞姬竟然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地位直逼自己,小周后心中怎忍受得了?
次日,李煜上早朝时,便有几名大臣联名上奏,“国主,贵妃官至一品,需辅佐国后娘娘处理事务。万万不是一个歌姬可以担当的。还请国主收回册封窅娘为贵妃的成命。”
李煜闻此言,大发雷霆,顿脚而走。武断下令任何人不得再议此事,否则严惩不贷。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承欢侍殿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李煜对窅娘的宠爱,视六宫粉黛如尘土的态度,宫人们看在眼中。纷纷效仿窅娘的三寸金莲,用锦帛缠裹双脚,屈作新月形状。女子缠足蔚然成风是从此时开始,虽然窅娘可能不是女子缠足的第一人,但是此时窅娘在金陵皇宫中受宠生活为一般人所艳羡。
而对于窅娘善舞,宫人们有诗云:“红罗叠间白罗层,檐角河光一曲澄。碧落今宵难得巧,凌波妙舞月新升。”
由此窅娘的名声传遍大江南北,传入汴京皇宫中时。得知此诗的花蕊夫人难抑心中的激动之情,“三寸金莲”“善舞”这些信息无不在告诉她,金陵皇宫中备受恩宠的“窅娘”有可能就是至今下落不明的唯夕。唯夕的三寸金莲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而花蕊夫人则是其中一人。至唯夕失踪那天,一直把唯夕当做自己世上唯一亲人看待的花蕊夫人一度沉浸在悲痛内疚之中。虽然她不解如果窅娘真是唯夕,为何不以真实身份示人?难道她想就此逃避她的杀父之仇吗?
花蕊夫人秘密飞鸽传信于金陵的探子,嘱咐其务必查清窅娘的真实身份。而赵德昭携流珠前几日在赵匡义的诏命下赶回了汴京。
此时医庐中的南宫逸正在收拾草药,窅娘已经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南宫逸不愿再在皇宫逗留。况且南唐与宋朝的战争一触即发,他得回天台山加紧训练兵士。
这时一小宫女送来一盒糕点说道:“南宫公子,我家主子邀你今晚菀阁相见。”
还没等南宫逸问清她家主子是谁,小宫女便急速离开。搞不清状况的南宫逸拿起盒中的糕点一尝,熟悉的味觉随之而来。既然自己要走了,再见她一面也无妨。
第三十四章:菀阁夜之约
皎洁月光倾泻在静静站着的南宫逸身上,光泽流动。南宫逸白衣黑发,衣发飘飘逸逸,给人一种风姿奇秀,神韵独超之感。此时他的内心却是孤冷寂寞,他不清楚为什么要约他今夜在菀阁相见。如果纯粹为了避人耳目,皇宫中比这隐秘的地方多得是。听到了专属于女子的脚步声,南宫逸转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窅娘。
“窅娘,怎么是你?”南宫逸思绪还没有跳转过来。
“南宫逸,你怎么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我有这么吓人吗?”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南宫逸,窅娘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好像都不像自己了。她曾经天马行空的想过,是否是南宫逸触动了她体内隐藏的小公主残留的率性个性。
南宫逸尴尬的笑笑说:“你怀着身孕还这么不安分,夜晚独自一人到菀阁来干嘛?”
“南宫逸,你这话说得有点过了。明明是你说找我有要事相商,还说让我独自一人秘密前来。”本来收到小宫女的传话时,窅娘甚感诧异。后一想,或许是南宫逸想说的事情跟莞贵人有关,所以才挑这么个时间和地点,让自己独自一人前来。
“我没有。”南宫逸口中刚说出这三个字,随即听到一群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连忙对窅娘说道:“我们中计了,快走。”
南宫逸拉过窅娘准备走时,窅娘轻蹙眉头,葱兰玉指抚着额头,娇弱地说道:“南宫,我头好晕。”
刚刚情急之下,南宫逸并没有意识到窅娘身上香味的不妥,此时听窅娘说头晕。南宫逸这才辨出窅娘身上的香味乃是佑骨香。佑骨香与茗渌香,两种香气的混合,轻则让人头昏目眩,昏昏欲睡,重则让人神志不清。而南宫逸经常佩戴在身上的香包正是茗渌香。
南宫逸将香包扯下,苦涩的笑了笑,随即狠下心将香包扔向远处。
“窅娘,你快醒醒,不要睡。”南宫逸扶着昏睡的窅娘,试图叫醒昏睡的窅娘。孕妇对这两种香气融合的抵抗力比一般人更差,对身体的伤害力也更大。南宫煜抱起窅娘,准备将窅娘放到菀阁内室的床上,再去找解药。
当李煜和小周后来到菀阁时,见到的正是南宫逸抱着窅娘的这一幕。虽然这与小周后原设想的场面有所不同,但是看到身旁李煜拽紧的拳头,小周后也就觉得此场面差强人意。就算不能彻底扳倒窅娘,也会让李煜对窅娘心存芥蒂。
李煜和南宫逸就这样面对面着,李煜什么话也没有说,走到南宫逸面前,抱过窅娘。此时小周后看不见李煜此时的表情,但从李煜肩膀的起伏来看,她知道李煜现在定是非常生气。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讥笑。
“重光兄。”南宫逸清了清嗓子,想向李煜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谁知李煜抱着窅娘随即转身。那一刻,李煜的双手颤抖的厉害。重眸中露出复杂的眼神,痛苦,失望与愤怒不断的交织着。
出乎小周后意料的是,李煜并没有对南宫逸和窅娘其中任何一人惩处。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抱在怀中,难道李煜就此善罢甘休吗?小周后发现自己与李煜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现在根本摸不清李煜心中所想。
庭院中只剩下南宫逸孤零零的一人。她为什么能如此狠心地对自己?南宫逸咬紧牙关,嘶叫一声,将强硬的拳头用力的击向树干,那皱着的树皮没有带给他任何痛楚。他开始咆哮了起来,以自残方式发泄心中的怒火。
御灵轩中。
“重光。”窅娘睁开美眸,朦朦胧胧中见到李煜憔悴的脸色。等到窅娘真正清醒过后,发现自己躺在御灵轩中。她记得自己是在菀阁,怎么回到了御灵轩呢?
“重光,南宫呢?”窅娘此话一出,李煜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他转身,临走前对庆奴和宜爱说道:“好好照顾你们主子,若是今晚之事再发生,本王必严惩不贷。”
“庆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煜恶劣的态度让窅娘措手不及。
“小姐,庆奴只知不久前,你独自一人前往菀阁赴南宫公子的约。回来时就被国主抱在怀中,接着国主守着你睡了好一会儿,你才醒过来。”
窅娘拼命回想在菀阁的记忆,最后的记忆在头昏时戛然而止,头昏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重光如此气愤呢?“你们俩陪我去医庐,找南宫逸问清楚。”南宫逸一定清楚整个事件的发生经过。
“小姐,万万不可。国主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还是等国主气消些再说吧。”说话的是宜爱,她觉得今晚之事必有蹊跷。此事定跟小姐与南宫逸私处有关。
“后宫是藏不住秘密的,明日你们两好好打探清楚。回去休息吧。”窅娘感觉身体还是很乏,躺在床上一会儿便进入梦乡了。
第二日,庆奴和宜爱便将从宫人们处听到的闲言碎语一一告知于窅娘。窅娘心一惊,竟然让重光误会如此深。不行,她得找重光解释清楚。可随即一想,重光就如此不信任她和南宫逸吗?多年的兄弟情分,山盟海誓的爱情难道就如此不堪一击?她得让重光自己意识到错误,来向她道歉。现在的突破口是为何当时自己会晕倒,顺着这条线索找下去,说不定有些收获。
“庆奴,你去找南宫逸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窅娘说完后,见庆奴没有回应。一看,庆奴正在神游太虚。“算了,宜爱,你去吧。”
宜爱离开后,庆奴的思绪还没有回来。窅娘好奇地拍了下庆奴的肩膀。
“小姐。”庆奴肩膀猛地抽动,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庆奴,你是不是生病了?这些天总是魂不守舍的。”窅娘将手轻轻放在庆奴额头上,再与自己额头作比较。“没事啊。”
“小姐,庆奴怎么会生病呢?庆奴的身体壮得如头牛般。”庆奴握起拳头,在窅娘眼前晃了晃,以显示自己的身强力壮。
“不是生病,莫非害了相思?”窅娘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庆奴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小姐。”庆奴顶着两朵红霞撇过头,“小姐就别拿庆奴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你也是个大姑娘了,自然得考虑终身大事。我知道你心中还是挂念汴京的,寻着个合适机会,我让国主恩准你出宫。”这皇宫凶险万分,保不准哪一天就没命了,庆奴没必要跟着自己受这份罪。
“小姐,你这是嫌弃庆奴了吗?庆奴只愿一生陪伴在小姐身边。”说着说着庆奴就掉下了眼泪。
“傻丫头,算了。此事等以后你想通了再说吧。”窅娘摇摇头,她何德何能能拥有庆奴这么忠心的一个姐妹。
第三十五章:真家贼难寻
“小姐,南宫公子没有说昨夜的事情。他让我转告小姐,好好保重身体。说是前几日他送给你的两个日夜耳方香包对胎儿的成长大有益处,让你时刻佩戴着。”一从医庐回来,宜爱将南宫逸的话原原本本告诉给窅娘。
窅娘听得甚是糊涂,“香包”?南宫逸根本就没送过自己香包,而且她也从未听过“日夜耳方”这么奇怪名称的香包。不过南宫逸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跟昨晚之事有关。“宜爱,你先去忙吧。”窅娘眉头紧锁,开始思考南宫逸话中暗藏的玄机。
“你非要置我于死地,才甘心吗?”南宫逸的平静表情让人觉得此话就不像是从他口中说出。
室内香气弥漫,处处透着庄严典雅之气。“哀家早就和你说过,这金陵皇宫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而今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不过哀家还是应该感谢你,想不到你竟然日日将茗渌香包佩戴在身上,如果没有你的茗渌香包,此计怎可成功?”帘后坐着的妇人浓妆艳抹已掩不住脸上的沧桑与病态,金缕衣裳包不住浑身的臃肿。话语虽缓慢虚弱,却透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