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妗一愣:“怎么了?”
“你头上有只虫子……”
“虫子?”越瑢话还没说完,苏妗已经眉头一皱,下意识往头上摸去,“哪儿呢?”
没想到她竟半点不怕,还主动拿手去摸,越瑢一顿,想笑又有些无奈,他家妗妗果然不是一般女子。
“你看不见,”等不到美人主动投怀送抱,青年只能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说,“我帮你。”
苏妗有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总有种他要使坏的感觉,不过见他神色认真,到底是点了一下头。
越瑢勾唇,从袖子里拿出那小猫白玉簪,轻轻插在了她如墨的发间。
苏妗只觉得头上痒了一下,之后便没了动静。她愣了愣,下意识抬手去抓,却被越瑢再次握了手腕:“别动。”
苏妗:“……?”
越瑢下了软榻走到不远处的案桌上拿来铜镜:“用这个看。”
……什么鬼?苏妗纳闷极了,抬头一看,就见铜镜中的姑娘如云的发髻上趴着一个拇指大小,看不大清是什么的白色东西。
虽然不怕虫子,对格外讨厌虫子的苏妗眉头一拧,抬手抓住那东西就要扔出去,结果一碰……怎么是硬的,还冰冰凉凉的?
苏妗一呆,凝神看了看,发现那“虫子”竟是一只小猫状的白玉簪!
看着她懵逼的样子,越瑢忍不住笑出声:“怎么样?这‘虫子’是不是还挺可爱的?”
渐渐回过神的苏妗:“……”
王八蛋又涮她玩!
“好了好了,不生气,这是我方才回家路上看到的,觉得好看,便买了,”拿过那簪子重新插回苏妗头上,越瑢满眼笑意地看着她,“你喜不喜欢?”
喜欢是挺喜欢的,可……苏妗惊喜又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把它当成了虫子,妾身会更喜欢。”
越瑢觉得自己这主意挺好的:“从丑丑的虫子变成了漂亮的簪子,这对比起来,不是更惊喜么。”
苏妗:“……”
并没有谢谢。
似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越瑢嘴角弯了弯,撑着身子凑到她跟前,用一双狭长幽深的笑眼看着她:“第一眼看到这簪子,我便想到了你。”
男人阳刚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脸上,带着某种暧昧的温度,苏妗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想刚一动,身前的青年就跟着逼了过来,将她整个人困在了软榻一角里。
苏妗:“……”
失策了。
越瑢见她神色懊恼,越发想笑,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说:“你就与这簪子上的小猫儿一样,看着憨态可掬,乖乖巧巧,实则性子野,脾气也大……”
苏妗:“……”
谁性子野,脾气也大了?!
“偏我,就喜欢这个样子的你。”
刚想反驳就被他一句话堵住了什么的,苏妗顿时噎了一下,随即脸蛋也不知怎么就烧了起来。她想说点什么,可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正心慌意乱着,越瑢突然偏了一下头:“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
苏妗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见越瑢下意识抬手去掀自己手掌撑着的那块软榻褥子,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
夭寿了!不能翻!
她大惊之余勾住他的脖子就亲了上去:“多谢王爷,这簪子妾身很喜欢!”
猝不及防的越瑢动作猛然一顿,半晌收回那只手,搂住了她的腰:“这就是王妃的谢礼?”
他声音奇异暧昧,如同某种古老的弦音,说不出的勾人好听,然而苏妗这会儿却没有心思欣赏,只故作羞涩地亲着他的嘴角,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说:“嗯……咱们出去摘花吧,一会儿妾身给您做鲜花饼吃呀。”
越瑢目光微动,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摩挲着她的细腰低笑说:“可为夫眼下不想吃鲜花饼,只想吃妗妗。”
苏妗:“……”
罢了,只要能让他忘了探究软榻褥子底下的东西,做就做吧,反正又不是没做过!
这么想着,苏妗便主动亲了上去。
越瑢果然忘了方才的小意外,配合起她来。苏妗见此稍稍放心,捏着他的耳朵故作羞涩地说:“王爷,咱们去里屋吧,这窗户都开着,会被人看到的……”
埋首在她身前的青年气息微乱顿了一下,而后抬起头,把她的双腿盘起来勾在自己腰间,抱着她站了起来:“好。”
苏妗被他眼中跳跃着的火光看得心神一荡,再一想他结实有力的怀抱与火热滚烫的亲吻,她不由身子发软,整个人跟着来了“兴致”。
然而就在她放松警惕乱了心神,准备全身心投入到这场“战斗”中来的时候,已经抱着她离开软榻的青年突然一个转身,闪电般腾出一只手将那本《论语》从软榻褥子底下抽了出来。
苏妗:“……”
苏妗:“!!!”
越瑢也是万万没想到,被她藏在褥子底下,无意间硌到自己手掌的东西,竟会是一本《论语》,他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正想说什么,怀里的姑娘突然满脸通红地跳了下来,要去抢那本《论语》。
想着她曾经与自己解释过这事儿,越瑢明白了,同时也没了探究逗她的心思,将那《论语》往榻上一扔,便一个弯腰将苏妗打横抱了起来:“好了好了,妗妗不想让我看,我就不看了,我们……”
话还没说完,余光突然扫到一副色彩艳丽,内容逼真,香艳至极的画!
青年猝不及防地愣住了,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那本《论语》被他砸得自己翻了开来,露出了里头的插画。
“……”
一阵死寂后,越瑢低头看向了自己怀里已经僵成一块石头的姑娘:“原来王妃平日里看的话本子都是这样的……”
苏妗很想大声说“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但事已至此……
来人,给老娘挖个洞,老娘要钻下去!!!
见她木着脸不说话,一副已经被这意外吓得灵魂出窍的样子,越瑢渐渐回过神,心里的惊愕也变成了一波又一波的笑意。
他抱着她回到软榻上,又伸手关上窗户,这才拿起那本《论语》翻看了两下:“写的不错,画的也挺好的,难怪说是精品。”
苏妗:“……”
“可这东西该是两人一起看才有意思,妗妗做什么要把它藏起来呢?”越瑢边看,边凑过去含着她的耳朵说,“你看,这个书生就是这么对待他媳妇儿的……”
苏妗被他这暧昧的声音烫得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她想说什么,越瑢却已经勾着嘴角欺上来,“时候还早,咱们就在这儿看会书,学习学习这里头的知识道理吧?”
看着青年毫不嫌弃,甚至满是兴奋的双眼,苏妗渐渐从尴尬欲死的羞耻中挣脱了出来。
“我……我看这些,你不介意吗?”
“为什么要介意?”越瑢抬头看她,“读书能懂事明理,这是好事不是么?”
苏妗:“……”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呢。
又见他是真的不介意,苏妗心头那口气才慢慢舒了出来:“王爷从前……看过这些么?”
“我这么纯洁的人,自然是没看过的。”
苏妗:“……”
她怎么一点都不信呢。
“而且……”
“嗯?”
越瑢低笑一声,用力吻住了她的唇:“现在是学习时间,咱们不讨论这个。”
第58章
拜这本《论语》所赐,两人的夫妻生活质量有了巨大的飞跃,在这件事上一向克制的越瑢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酣畅淋漓”。
就是苦了苏妗,被他折腾得叫都叫不出来了。不过累归累,感觉还是很不错的,越瑢并非那种只顾自己爽的人。
总之除了上次被下药之后的体验,这是小两口成亲三年以来,第一次不带克制地拥抱彼此,也是第一次点着灯看着对方办事。
苏妗一开始很是羞耻,后来就渐渐放开了,因为她发现越瑢的身子也挺好看的。尤其是他绷着肌肉弓着背,汗水滚滚而落的样子……
咳,秀色可餐,秀色可餐。
越瑢就更不用说了,一双眼睛看得直冒火。又想到自己竟白白浪费了三年时间,他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事后抱着苏妗就严肃地说:“等学习完这本《论语》,咱们再继续学习那本《女则》吧!”
苏妗:“……”
“除了这两本你还有其他的不?比如《孟子》《庄子》什么的?”
“……没有。”其实是有的,不过她是不可能拿出来的。
“那往后为夫给你买。”
苏妗:“……”
谢谢啊她不想要!
越瑢想着就心神荡漾了起来,他笑:“说起来,这些书都是清平郡主送你的?”
“嗯……”苏妗随口道,“一开始是个意外,她拿错了。”
越瑢乐了:“一开始是意外,这么说后来不是?”
“……”对,因为她看出滋味来了。苏妗闭着眼睛埋进他怀里,拒绝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困了,咱们睡觉吧。”
越瑢其实也很累,尤其是运动过度的腰,嗯……酸得很。可即便如此,他却半点睡意都没有,反而心情亢奋,有种想就这么搂着她,说上一辈子话的冲动。
不过苏妗显然是真的累了,越瑢忍了忍,到底没再逗她,只亲亲她的头发笑说:“好,睡吧。”
苏妗靠在他怀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放松感:“明天我想带我娘去看看我爹,事情既然已经完结了……我也该告诉他一声,好让他安息。”
越瑢一顿,温声“嗯”道:“我陪你去。”
苏妗没说话,只下意识地蹭蹭他的胸膛,点了一下头。
***
两人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起床吃过午饭,又陪着胖儿子玩了一会儿之后,小两口便坐着马车出发了。
他们先是去了别院接柳氏。
柳氏依然疯疯癫癫的,时而安静不语,时而疯癫大叫,直到苏妗说要带她去看她的“岁和”,她才终于有了点正常的反应:“去看岁和?好!好!不过我要先梳妆打扮!”
她一双眼睛亮得逼人,像个刚出嫁的少女一般,带着几分羞涩与欢喜说,“他最喜欢我梳飞仙髻,穿碧纱裙啦!”
苏妗看着母亲,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她让人帮着她梳了飞仙髻,穿上了碧纱裙,末了才带着她坐上马车,往父亲埋骨的坟山去了。
路上,柳氏满脸雀跃地拉着苏妗,口中不停地念叨和丈夫有关的事情。苏妗静静地听着这些她已经听过不知多少遍的话,没有不耐也没有烦躁,只有某种说不上来的茫然感。
她娘到底是多爱她爹,才会在他死后生生逼疯了自己呢?
还有,人们口中的“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为什么能让人生,让人死,让人疯癫痴狂?
越瑢看着自打见到母亲后就变沉默了的媳妇儿,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苏妗回神看他,眼神里一片迷雾。
“到了。”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越瑢温声说,“咱们下车吧。”
“啊,”苏妗下意识往车窗外一看,果然是到了,“好。”
越瑢扶着她和柳氏下了马车,往苏妗她爹的坟头走去。没走几步,柳氏突然不肯再往前了:“这、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不是说带我去见岁和吗?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看着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满脸慌张地抓着自己的胳膊,连连往后退的母亲,苏妗沉默片刻,反过来握住了她的胳膊:“娘,爹就在前面。”
宋修和刚来那会儿,苏妗就请他给柳氏看过,宋修和说柳氏这是心病,而心病是需要心药医的。她娘的心药就是她爹,可她爹已经死了,苏妗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让她娘从过去走出来,如今也不过就是试试罢了。
然而柳氏却怎么都不肯再上前,最后还是越瑢说您再不过去岳父大人该伤心了,她才终于不再挣扎。
伤心?她那么爱岁和,怎么舍得让他伤心呢。
半人高的野草与丛生的灌木后面,一块高大的石碑渐渐露了出来。柳氏抬头一看,愣住了。
苏冉之墓……
苏冉?那不是……不是她家岁和的名字吗?
“娘,爹已经死了,六年前就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苏妗一句话,叫柳氏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一步,紧接着她抬手就一巴掌挥了过去:“你胡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岁和!岁和怎么可能死?!”
尖利的声音,带着惊恐与绝望,越瑢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胳膊,眉头拧了起来:“岳母大人,都六年了,您也该认清这个现实了。”
苏妗并不意外柳氏的反应,叹了口气说:“我们先给爹上香,把皇榜烧给他,让他安息吧。”
这才是她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柳氏是附带的。
越瑢点头放开柳氏的胳膊,让丫鬟制住她,这才陪着苏妗上了香,然后看着苏妗一边烧皇榜一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这皇榜上写着的是赵王和兰贵妃母子的下场。苏妗说完,笑着摸了摸那石碑:“从前我有些怨您,但现在不怨了,爹,您做的很好很对,我为您感到骄傲。如今您大仇得报,就安心投胎去吧,娘……我会好好照顾的。”
话音刚落,一阵微风吹来,轻抚过她的脸庞。
苏妗一怔,眼眶蓦地就湿了。
越瑢抬手轻抹她的眼角,心尖有些发疼,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种时候,他知道她不需要安慰,只需要陪伴。
柳氏还在挣扎尖叫,苏妗方才说给苏冉听的那些话和苏冉的墓碑,并不能将她从自己的梦境中唤醒。苏妗起身看着她,无奈之余心情倒也没有太大的波动。
这样的结果,她早就料到了。
“好了,咱们回去……”
却不想就在这时,柳氏突然用力撞开扶着自己的丫鬟,尖叫着冲过来踹翻了墓碑前的东西:“岁和没有死!岁和没有死!你们骗人!骗人!!!”
贡品纸钱洒了一地,烧纸钱用的铜盆也飞了出去,溅起点点火星。
越瑢侧身挡在苏妗面前,衣袍不慎被烫了个洞。苏妗顶着漫天飞舞的纸钱看着那个洞,慢慢地闭了一下眼睛。
“妗妗……”
见她神色似有不对,越瑢拧眉握住了她的肩膀,然而还没来得及安抚,苏妗已经猛地冲过去抓住柳氏,用力地拉着她跪在了石碑前,指着上头再清晰不过的“苏冉”两个字大声道:“他死了,他六年前就死了!他死在回京述职的路上,死在别人的阴谋里!那年我才十三岁,你带着我在倾盆大雨里迎回了他的尸骨,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六年了!已经六年了!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柳氏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下子没了声。她浑身颤抖地看着那两个似乎下一秒就会张开嘴巴吞掉她的大字,感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恍惚中,她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站在泼盆大雨中,看着他的棺椁慢慢从长街尽头走来的样子。
“岁和……你怎么,怎么就丢下我走了呢?”
一声嘶哑的喃喃之后,柳氏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抱住那石碑大哭出了声。
苏妗失去力气般跌坐在地上,越瑢下意识去扶她,却见她侧身躲了开。
“妗妗?”
苏妗回神,心情复杂地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我没事。”
她只是不想变成她娘这样,因为对一个人的爱,连自己和孩子都不要了。
越瑢一顿,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等处理完一切回到王府之后,方才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咬着她的嘴角漫不经心似的问:“妗妗,若将来我比你先死,你会怎么办?”
苏妗心中一紧,面上却是若无其事地回道:“应该会带着福生改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