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成母妃了。”
这话说的言简意赅,苏妗脑中一下就浮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醒来的镇北王看见床边趴了个人,以为是自家媳妇儿,心中十分激动欢喜,于是挣扎着拉住了“她”的手甚至是撅嘴要亲“她”。却不想这人根本不是自家媳妇儿,而是自家儿子的医痴大师兄,所以流氓没耍成,反而猝不及防地挨了揍,重新昏过去了。
至于倒霉催的大师兄,想来也是吓得不轻,毕竟这睡得好好的,却突然被个大老爷们轻薄醒了什么的,想想也是怪惊悚的,难怪他会发出那样可怕的叫声。
苏妗嘴角微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试着张了张嘴,却险些没忍住笑出来。
“咳,那……那现在父王怎么样了?”她努力忍了忍,方才终于能正常说话了。
“王爷没事了,身上的毒已经彻底解了,就是昏迷时间太长,身体还有些虚弱,所以才会……”被他一巴掌拍得再次昏过去。一直在装死的宋修和脸色通红地说。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叫声竟吵醒、引来了这么多人,心下实在尴尬得厉害,直到这会儿确定镇北王已经彻底没事之后,方才终于缓过了点神。
苏妗一听这话,顿时就顾不得其他了,当即便欢喜地笑了出来:“这可真是太好了!恭喜世子!”
越瑢吊了半个多月的心也彻底落了下来。他嘴角微勾地点点头,抬手拍了一下宋修和的肩膀:“谢了。”
宋修和轻咳一声,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跟我还客气什么。”
说完这话他就下去给镇北王准备补药去了,苏妗想着萧氏还在花园里等着,便对越瑢道:“母妃若是知道父王醒了,一定也很高兴,妾身去找个人告诉她一声。”
“是该找个人去通知她,不过……”越瑢看着床上哪怕昏过去了,脸上还带着点傻笑的破爹,嘴角抽了抽,“不是报喜,而是报忧。”
正准备出门的苏妗一愣:“报忧?”
“嗯,总不好让她再继续钻牛角尖下去,这都这么多年了。”越瑢说完,扬声叫了个侍卫进来,“去玉京院告诉母妃,父王病重,眼看就要不行了。”
苏妗:“……”
她大概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只是萧氏不在玉京院,就在这外头的花园里啊!
眼看侍卫就要领命而去,她嘴角一抽,忙把人给拦住了,“等等!你不用去了!”
刚才的事情,苏妗本来是不想告诉越瑢的,因为这事儿关系到她的形象也关系到萧氏的形象。但这会儿却是不能不说了,因此小心瞒去了自己把萧氏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的事儿后,她就挥退那侍卫,把萧氏就在外头花园里的事儿告诉了他。
越瑢意外又不那么意外,毕竟这也不是他娘第一次这么干了。他点头表示明白,随即眼睛微闪,笑了起来:“既是如此,那这信儿就得劳烦夫人去报了。记住,是报忧,不是报喜。”
苏妗下意识就要点头,可一想这是假传消息啊,萧氏事后知道了,没准儿会恼羞怪罪自己,这头就点不下去了。
“可这样欺骗母妃,会不会有些不好?万一母妃事后怪罪……”
“你放心,若母妃怪罪,为夫一定会护着夫人的。”
苏妗:“……”
你天天不在家,怎么护?何况婆媳关系本来就不好处,万一萧氏真的因为这事儿对她印象不好了,她找谁说理去?
想到这,她没忍住,暗搓搓地翻了他一个白眼,当然面上还是很乖顺的,只说自己是老实人,做不来这样的事情,万一露馅了就不好了什么的……总之是找了一大堆搪塞的借口。
越瑢也不打断她,就那么忍着笑听着,欣赏着她明明十分不甘愿却又怕他会生气,因此一边努力做温婉状一边偷偷翻白眼的分裂样儿。
直到她把能找的理由都找了个遍,他才努力咽下满口的笑意,慢条斯理地说:“其实夫人不必烦恼,你只要装作你也是被为夫骗了的样子就可以了。”
猛然噎住的苏妗:“……”
她怎么忘了还有这招呢!
又见他明明已经想到办法了还故意在那看自己的笑话——没错她坚信他是故意的!苏妗就暗暗磨了一下后槽牙。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突然拉住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娇声娇气地说:“可是妾身怕自己演技不好,母妃不信,要不还是劳烦世子陪妾身一起去吧?”
越瑢愣了一瞬,差点笑出来。他眯眼看着这机灵的姑娘,倒也没拒绝。只是刚点头,腰间的软肉就被人用力掐住顺便狠狠拧了一圈什么的,越瑢:“……!!!”
“父王若真的出事了,咱们必定很是悲伤难过,所以世子可不好再笑了,您得哭才行,”苏妗一脸温柔地看着他,十分善解人意地说,“妾身知道这无缘无故的您肯定哭不出来,没关系,妾身可以帮您的。”
说罢又是重重一掐。
猝不及防之余倒吸了一口凉气的越瑢:“……”
笑容突然僵硬。
第36章
苏妗见好就收,小小出了口恶气后,便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收回了行凶的爪子,声音温软道:“好了,咱们快走吧,不然母妃该等着急了。”
越瑢看着她没说话。他觉得自己似乎有毛病,不然为什么明明疼得想骂娘,心下却越发想笑了呢?甚至他一点儿都不觉得生气,还特别想把这终于按捺不住,露出爪子挠了他好几下的姑娘搂过来好好亲上几口。
不过这会儿显然不是时候,青年忍了忍,方才开口道:“多谢夫人相助,为夫这会儿情绪饱满多了,不过夫人瞧着似乎还没入戏,不如为夫也帮你一把?”
苏妗才不会给他反攻的机会呢,想着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伤心事掐了掐掌心,眼圈就红了:“不劳世子费心,妾身自己可以的。”
不会点哭戏,怎么好意思往自己脸上戴面具呢?
越瑢:“……”
越瑢有点想笑,忍着抬手捏她脸的冲动说:“夫人这演技不是挺好的么?”
“……世子谬赞了。”怕他反悔不跟自己一起去了,苏妗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羞涩一笑,这便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出去,“咱们快些走吧,夜晚风大,母妃一个人站在花园里,肯定很冷的。”
夜风穿门而进,吹起了她如墨乌黑的长发。越瑢嗅着那划过自己鼻尖的清雅香气,看着身边姑娘白皙的侧脸,心下不经意一荡的同时,嘴角再也忍不住高高地翘了起来。
从前怎么没发现她竟这样可爱呢?
青年这么想着,半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任由她拉着自己去了花园,找到了正跟道影子似的立在假山后面的萧氏。
“母妃,儿媳回来了,世子说……世子说父王他……”
听着身后突然传来的哭腔与急促的脚步声,萧氏脑袋一嗡,霍然转过了身:“他怎么了?!”
“师兄说父王的情况突然恶化,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萧氏没想到越瑢也来了,她先是懵了一瞬,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顿时浑身僵直,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你!你说什么?不……这不可能!前些天,前些天不是还说快研制出解药了吗?!”
“是,师兄也说,再给他两天时间那解药就能做出来了,所以方才发现父王情况突然恶化,毒气攻心的时候,他才会大受打击,惊叫出声……孩儿就是被他的惊叫声吵醒的,一开始我也不信,可父王那情况……”越瑢偏着头没有看她,只双拳紧握,声音紧绷,一字一句地往外蹦,一副心中悲痛至极却又不得不压抑的样子。
苏妗看得眼皮直抽,又忍不住有些佩服——论演技,这人真不比她差。又见萧氏呆呆地杵在那,一副根本不敢相信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的样子,她掐了掐掌心,跟着再也忍不住似的哭了出来:“母妃快去看看父王吧!师兄说他方才醒了一次,一直都在喊您的名字!您……您快去吧!要是晚了,要是晚了就来不及了!”
萧氏浑身一震,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我……我不去……”
不去就不会克到他了。
不去……他就不会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呢?他答应过她会守着她一生一世,绝不和自己的爹娘一样,早早就丢下她的……
直到这一刻,萧氏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在意那所谓的“天煞孤星”之说,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害怕给身边的亲人带去不幸,才发现从前自己口中所谓的不屑、不信,都只是自己故作的坚强。
她其实在意极了也害怕极了。她无法容忍自己再给在乎的人带去灾祸,更不想再次尝到“失去”的滋味,所以她不敢让自己去爱,甚至不敢放任自己去靠近他们……
她原来,是这样的脆弱,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越瑢看着这大概是属鸵鸟的老娘,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眼睛,声音微哑地给了她最后一击:“前些天舅舅来找过我了。”
萧氏呆了一瞬,通红的眼睛猛然睁大。
“舅舅和萧家的事情,父王和我一直都知道,且这些年来,舅舅和我们也时常有往来。只是父王不让我们告诉母妃,因为他知道这样做能让你安心。”越瑢的声音平静而尖锐,“他倾尽所有的爱与包容,都抹不掉那个人曾带给你的伤害与屈辱么?就算抹不掉,这么多年来他又做错了什么?你的家人不是他害死的,你的心结不是他造成的,可就因为他心悦你,所以就要承担你因为别的男人而留下的后遗症……母妃,你扪心自问,这对父王公平吗?”
萧氏如遭雷击。
越瑢却不打算给她缓冲的机会,继续往她心上扎,“你对着那样一个卑劣之人都可以捧上一颗真心,为什么就不能对一个默默守了你半辈子,全心全意爱着你的人好一点?尤其如今,他马上就要走了,你难道真的打算最后一面都……”
“够了!”
苏妗不知道越瑢嘴里的“舅舅”和“萧家”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萧氏一颗心肯定已经被她这宝贝儿子扎成筛子了。她嘴角微抽地看了这平常总不正经说话,一正经说话就跟嘴巴里长了刀子似的青年一眼,一时竟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好在萧氏大吼了一句之后终于受不住,踉踉跄跄地跑向了镇北王的书房,她这才心下一松,拿出帕子擦起了眼泪。
不过……
他这么刺激萧氏,萧氏不会有事吧?
还有,萧氏明天反应过来之后,会不会一个恼羞打死他们俩?
刚这么想着,方才还一脸压抑和悲愤的青年突然脸色一变,愉悦地冲她笑了起来:“搞定了,走,回去想想明儿该跟父王要什么好处。”
苏妗:“……”
还好处,父王要是知道你把他心爱的媳妇儿刺激得差点崩溃,只怕会打断你的狗腿吧?
***
小两口没再去打扰书房里的老两口,踏着夜色回屋了——越瑢处理事务处理得晚,本来是不打算回屋睡,免得吵到媳妇儿和胖儿子的,眼下这么闹了一场,自然也没了顾虑。
而就在两人往自己院子走去的时候,书房里的萧氏也浑身发颤地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啪啪”地给了床上昏迷不醒的镇北王两个脆响的巴掌。
可怜镇北王,本来昏睡得好好的,生生被打醒了。
“你……”
疼痛让他忍不住龇了一下牙,就在他心里琢磨着这胆大包天,连他都敢打的狗东西是谁的时候,眼前突然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张苍白的哭脸。
可虽然在哭,这脸却还是美极了,美得他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沉重的眼皮也倏地抬了起来:“瑶……瑶儿?!”
向来健壮如熊,声如洪钟的男人,这会儿却是虚弱无力,气若游丝地躺在她的眼前,仿佛下一秒就会两腿一蹬,撒手而去。萧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泪如雨下地看着他,脑中翻滚着越瑢方才那番话,心如刀绞,无法呼吸。
她从来没想过这人竟可以为她做到那样的地步,明明她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的温情,可他却……
傻子。
这个大傻子!
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也终于心甘情愿地从自己给自己画的安全屋里走出来。生平第一次,萧氏主动抬手抚上了镇北王的脸,同时哽咽发颤地说:“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就这么丢下我走了,我就……我就立马就带着这府里所有的财产改嫁,叫你做鬼也不能安心!”
镇北王:“……”
镇北王还没得来及美呢,就被“改嫁”二字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又昏过去。
萧氏一看,心中越发悲痛惊恐,捧住他的脸就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别睡!你别睡!我!我答应你,只要你撑过这一劫,我再也不冷脸对你,再也不赶你去睡书房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骄傲矜贵如她,何曾这样慌张地哭过,又何曾在别人面前露出过这样脆弱的一面?镇北王一时惊呆了,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他他他他不是在做梦吧?!
“你说话……”见他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半天没有反应,萧氏更害怕了,她心下一急,又“啪啪”给了他两个巴掌,“越恕你说话,不要睡!”
镇北王:“……”
镇北王确定了,这不是梦。
不过大概是这场景太过梦幻美好的缘故,他硬是生生忍下了疼痛带来的昏厥感,没有像之前一样再次昏过去。
“说……说什么?”他终于干巴巴地开了口,“哦,你刚刚……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么?”
想到她刚才的承诺,镇北王涣散无神的眼睛顿时灿亮不已。
萧氏却是心下咯噔一声,想到了一个词:回光返照。
她四肢发寒,如置冰窖,几乎要受不住这巨大又恍惚的悲痛感昏死过去,可一看镇北王充满期盼的双眼,她又狠狠一咬牙,强迫自己撑了下去。
“是……是真的。”
“那你……”镇北王强打着精神舔了舔嘴唇,心花怒放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你往后能叫我……叫我恕哥哥吗?”
年轻的时候,他几个好友的媳妇儿都是这么叫他们的,他一直可羡慕可羡慕了,尤其一想到自家媳妇儿红着脸撒娇似的叫他“恕哥哥”的样子,他简直浑身骨头都要酥了。可惜萧氏对他一向冷淡,这都二十多年了,他这个心愿一直没能实现。
萧氏:“……”
萧氏是拒绝的,大家都一把年纪了,还恕哥哥什么的,只是想想她都起鸡皮疙瘩好吗!可是看着床上男人闪闪发亮的眼睛,她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尤其想到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她更是泪眼一刺,哑着声音逼自己点了头:“好。”
只要他好好活着,别说是恕哥哥了,再恶心的称呼她也叫得出来!
镇北王差点没高兴疯了。
要不是现在浑身虚软没力气,他已经跳起来抱着她欢呼出声了。一时间他也顾不得去想她为什么突然对自己改了态度,余光见宋修和正一脸尴尬地端着什么东西站在门口,顿时大喜道:“宋小子,你给我作证啊!”
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正准备悄声溜走的宋修和:“……”
猝不及防的萧氏:“……”
眼看萧氏浑身僵硬地朝自己看来,宋修和很是不自在,不过他是个有礼貌又很贴心的好青年,见她双目通红,满脸眼泪,一副担心极了的样子,忙解释加安慰道:“王、王妃恕罪,在下不是故意偷听的,也……什么都没听到。另外王爷体里的毒虽然清干净了,但是躺了那么多天,身子肯定是有些虚弱的,这是在下方才特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