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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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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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瑶用力点了点庭芳的额头:“你少兴头些!还不使丫头去唤二妹妹和四妹妹!”
    庭芳被点的偏了偏头,顺手抄起个荷包砸在庭瑶身上,一溜烟的跑了,声音从外头传来:“要什么丫头,我亲自去请方才是姐友妹恭呢!”
    满屋子的丫头都笑了,陈氏硬忍住笑,道:“也不知将来哪个婆婆受的了她!”
    陈氏的陪房胡妈妈道:“四姑娘才好呢,谁不爱见个笑影儿。镇日里愁眉苦脸的,看着就不高兴。”说的是三房的六姑娘了。叶家规矩严,从没哪个姑娘受过大委屈,偏她期期艾艾的。不好明了说主子,拐个弯道,“所以还是太太会教养,我就最爱四姑娘。”意指姨娘们不会教孩子。
    庭瑶笑道:“不爱我了不成?”
    胡妈妈故意道:“偏不爱你!你找四姑娘吃醋去。”
    庭芳进门恰听到最后一句,忙道:“我有醋呀!只差螃蟹,借碟子螃蟹来!”
    哄堂大笑。
    陈氏指着庭芳道:“你吃了饭快出去吧,我且还不能笑呢!”
    “嗳,我不出去。保证不说笑话了,还得写功课呢。娘屋里就是比我屋里亮,写字舒坦。”
    庭兰冷笑,庭芜撇嘴,一天不拍马屁会死啊!
    庭芳若是知道她们的心声,必定要认真答一句:会死。混职场的,拍马屁是基本功,宁可一天不吃饭,也不能一日不拍马。不过两个千娇百宠的小萝莉是不会懂打工妹的辛酸的。捂脸,工作过几年的人,节操都大大的坏了。
    一时饭毕,庭芳果然留在上房写功课不再说话。叶家对文化要求极严,老太爷和大老爷二老爷都是两榜进士,可谓书香传家。故不单哥儿们,连姐儿们都要学八股,只不如哥儿们要求高。曾经还有远房族人劝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认得几个字罢了,学甚么八股呢?说出去还不叫人笑掉了大牙。”老太爷冷笑道:“才?休说只是学学,并不曾会写。便是会写一两句,考不上秀才的男子,且不敢说自己有才,她们才学些个皮毛,若敢自称有才,看我不打杀了那不要脸的东西去!自来女孩儿出嫁相夫教子,我叶氏女若甚都不懂,要把孩子教成睁眼瞎不成?”不教点子外头的东西,回头跟夫婿说不到一块儿,他家的闺女就是白养的了!亏不亏啊!?
    为此庭芳很是佩服祖父,不愧是做到大学士的人,眼光就是不一样。母亲的素质决定民族的未来,要不“小妇养的”怎么就是骂人的话了呢?可见当家主母的要求是不同的。何况女人成天关在家里鸡毛蒜皮,要是连文化课都不懂,跟丈夫能交流些什么?家长里短的男人可不爱听。再有,古代是个坑女人的时代,要是她将来能生养还好,要是生不出儿子,就跟陈氏一样战战兢兢十几年,在婆婆跟前抬不起头。但有了文化又不一样,她不能生能教呀。我国国情,从古至今都对学霸高看一眼,为了日后日子稍微好过点,庭芳学习异常认真。
    除了庭芳,其余的姐妹就比较混了。庭兰得了闲,溜到孙姨娘屋里,娘两个一齐做针线。庭兰虽经常暗骂庭芳拍马屁,她何曾又不上心?手里做着的正是小哥儿的袜子。孙姨娘指点道:“小孩儿皮肤娇嫩,不用绣花。再则长的块,几天就穿不了了,有绣花的功夫,多做几件更好。七姑娘小些,手里又有钱,能在料子上胜过你。你也只好比四姑娘出彩些吧。”
    庭兰嗤笑:“她就是个傻的,见天儿读书写字,又不是个哥儿。”说着又想起一事,“姨娘,你不知道。前儿我们凑份子舍药,众人都有钱,偏她没有。只好用簪环抵债。你说过两日爹生日摆酒唱戏,她要穿戴什么?可要闹笑话了。”
    孙姨娘白了女儿一眼:“就你不明白!家里还能让她丢脸不成?必要给她重新置办齐全了!她白饶了几十两补贴魏家,又得了钱还卖了乖。你可学着点儿吧,你要有她一半精明,我死了也放心。”
    庭兰撇嘴道:“她精明?她精明就不接济魏家了。救急不救穷的道理都不懂。那魏强就是个病秧子无底洞,她私房全填进去了又如何?日常不过孝敬几样烂木头雕的小玩意儿,值几个银子。”
    “几个钱买个好名声,横竖家里不短了她的,你倒替她操心上了。”
    庭兰呵呵:“好名声?铁公鸡的好名声吧。她手里再不漏一个铜板给下人的,姨娘竟不知道他们怎么编排吧?”
    孙姨娘一脸同情:“巴着太太有什么用,人情来往的小事,到底没亲娘支应着。太太能对她掏心掏肺?人家有亲闺女呢。”说完又调转话头,“不是我说你!日常跟大姑娘多走动走动,你怵她什么呢?如今老太爷正得势,她必定有好前程。你们同父的亲姐妹,走动多了她将来岂有不帮你的?偏叫四丫头占了先。”
    庭兰不耐烦的道:“知道了!”心里到底不服,都是叶家小姐,长幼有序是真的,要她跟个奴才似的讨好,也太掉份儿了。她又不是叶庭芳!真不要脸,呸!
    
    第5章
    
    小哥儿早产,生下来就不大健康的样子。瘦瘦弱弱的,两只手攥成拳头,眼睛也闭着。庭芳知道早产儿的脑瘫发病率略高,手不能张开恰恰是脑瘫征兆之一。直到洗三过后,小哥儿的手微微张开了些,庭芳才放了心。好容易得了个哥儿,要是有点什么,陈氏定受不住,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如今看着渐好,庭芳也忍不住道了声阿弥陀佛。陈氏看着也缓了过来,大房几兄妹便于次日恢复了往日作息。
    大户人家的规矩自是有晨昏定省,然叶府清晨上朝的上朝,上学的上学,从上到下都忙的不可开交。只有媳妇们还伺候老太太的早饭,余者都各干各的正经事去了。庭芳到点醒来,掀开拔步床的两层帐子,在丫头的服侍下穿衣洗漱。她才九岁,不过梳个双丫髻,带几朵纱制的花朵儿便罢。水仙早把课业本子备好,百合又找出件斗篷替她披上:“昨日晴了半日,今早又下雪了,姑娘还是多穿些。”
    水仙问道:“怎底找了这件?还是正月哩,穿红的才喜庆。”
    庭芳看了看斗篷,花样还挺新鲜。从下到上是紫蓝色到灰蓝色的渐变,上头用银线绣着一条条的叶子花纹,笑问:“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百合道:“姑娘忘了?原是太太的。毛边儿不大好,底下又挂了一道儿。太太说难得的狐狸皮,丢了可惜,叫裁了一截给姑娘穿。那件红色的有根金线松了头儿掉了块花色,且要收拾收拾才能穿呢。”
    “我说呢,年前裁衣裳的时候并没有这件。”庭芳自己打着蝴蝶结,满意的道,“都是大红大绿的,偶有一件素点儿的也不错。”
    水仙笑道:“姑娘又说怪话儿,您的年纪,正是穿大红大绿的时候呢。镯子带哪个?”
    “那个黑漆的。”
    水仙皱眉道:“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庭芳以前上网,见过一个玉雕镯子的图片。像麻花一样三股扭做一股,灵动非常。现在她还小,家里没给准备玉的镯子,便画了花样子,叫魏强舅舅用木头雕了出来,上了黑漆,很是古朴大方。正好配今天的衣裳。
    水仙拗不过庭芳,只得寻出来替她带上。庭芳看了看腕上的镯子,感叹便宜舅舅手真巧,可惜命不好,否则不说发财,小康是没问题的。也不知连续多日大雪,他家房子有没有塌。得空了还是托个人问一声才好。
    收拾停当,主仆三人出门。学堂就在大房的东边,一道墙的距离。只不过有大老爷的外书房,怕外人不识路冲撞了内眷,才把门都封了。姊妹们上学得从陈氏正房东耳房前的小门绕一段,依旧比二房三房近的多。才走没几步,庭瑶也出来了。姐妹两个在正房前碰头,一面等庭兰庭芜,一面说话。只听庭瑶道:“昨儿老太太打发人来同我说,叫我头晌上完学,吃了中午饭就到她那头去。下半晌娘屋里你多看着些,叫她好吃好睡。也看着奶子别躲懒儿,小哥儿正是操心的时候呢。”
    庭芳忙问:“可是有事?”
    庭瑶的丫头茉莉抿嘴一笑:“四姑娘,您算算我们姑娘今年十几啦?书固然要紧,更要紧的是当家理事。如今太太不得闲儿,可不得老太太先教着。”
    庭芳了然一笑,直冲庭瑶做鬼脸儿。十五及笄呀,要说人家了。
    庭瑶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她。庭芳乐的咯咯直笑。正巧庭兰出来,彼此见过礼,便收了话头,领着庭芜,四姐妹一块儿沿着抄手游廊绕到学堂里去了。
    学堂里早升了炉子,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在屋内,想是升火的丫头放了香饼在内。庭树几兄弟梳洗起来不如姐妹们费事,到的更早些。二房的庭珊,三房的庭琇庭苗因路远些,都还没到。庭瑶见了庭树,便问:“前日我们凑的分子,可送出去了?”
    庭树摇头:“还在正月里,竟有好些药铺没开业。走了一圈儿,也有开业的,却不熟不敢胡乱托人;熟的铺子掌柜不在,伙计不敢应承。我才打发了小厮再去问问,下了学得空再跑一趟。”
    庭芳道:“既是做好事,倒不急在一时。倘或遇到黑心的,我们白丢了钱不算,反倒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更不好。”
    庭瑶点头:“正是这话。”横竖陈氏看着没什么大碍,她也不急了。
    二房的长子庭珮,在家中少爷里头行二的听了便问:“你们几个说什么呢?”
    庭树只得如此这般说了一回,庭珮道:“替大伯母祈福,怎底不叫上我们?太生分了。且等我叫小厮拿了银子往你屋里送去。”
    庭玬庭理等也都说要一起,待到姐妹们到了,更是七嘴八舌的议论。庭瑶婉拒不得,只好应了。一时间散了一半的丫头去取钱送钱。先生也到了。
    叶府的先生姓康,乃叶大学士当年做主考官时点的进士。原是御史,生性耿直。那年平王强占民田弄死了人,叫他追着参了好几个月,硬把平王参成了平郡王,将平王一系得罪了个死。偏他儿子不争气,与人通奸被抓了把柄,自有人告他纵子闹事,吵的不可开交,他又想保儿子的命,只得辞官归隐。叶阁老见他家徒四壁,索性请他来家教书,算全了师徒一场。
    性子好不好在一旁,堂堂进士的学问自是不必说。叶家上下没有不敬他的,时间长了比做官还自在,索性接了老婆住在叶府特特收拾的院子里扎了根。成日间除了教学生,便是吟诗作赋,不时写本图文并茂的美食册子,才名比往日更甚。
    每每想到此节,庭芳都不住的感叹:叶府真壕,真的!请顶级中文教授给自家孩子启蒙,为了家族传承,还有什么事是老爷子干不出来的?也正因为如此,家里十几个孩子,在父母面前或许还有调皮任性的时候,在学堂里是一丝规矩都不敢错的。见先生来了,都整整齐齐的按年龄排队站好见礼,待康先生坐下之后,方敢慢慢坐好。
    大房的几姊妹请了几日假,康先生便先越过他们,查验完二房三房的功课,又讲解了几句,才掉头回来看他们的。虽说兄弟姐妹都一处上学,但姑娘们的要求自是不会同少爷一样。康先生看了一回庭树的课业本子,细细点评完毕后,才从庭瑶开始看。看到庭芳的字时,笑着点点头。要说叶府七个姑娘,有谁能让康先生上心的,便是庭芳了。囿于时代,即使庭瑶是个不叫人操心的性子,也不可能如庭芳一样下死手。女人家再有才,还得看肚皮争气不争气。陈氏父亲官至布政使,又只得她一个女儿,打小琴棋书画什么没教?也是精心挑了丈夫,谁料她不能生,便是娘家也无言。再瞧那二房太太越氏,父亲虽是国子监监丞,却不十分令女儿读书,不识字固然不行,才华就免了。嫁进家来,五年生了四胎,把丈夫拢的水泼不进,连公婆都高看一眼,谁不说她有福?故女人过的好不好,看父看夫更看子,学问实不必深究,有功夫学学家务才是正道。
    几百年的鸿沟没那么容易化解,哪怕到了21世纪依旧有不少女人持此观点。庭芳从不劝姐妹们,只暗自发狠罢了。学生用心了,哪怕是个女学生,老师也难免偏爱三分。竟把庭芳与庭树一并要求,一个字写歪了都不行的。庭芳着实争气,一叠纸写工工整整,看的人赏心悦目,于九岁上甚是难得。再看对句,更偶有巧思。赞了一回,又暗叹一回,可惜不是个哥儿。
    康先生的满意两个字只差没写在脸上,庭珊看的眼热。她是二房唯一的姑娘,既无人要求她学的多好,也无人拘着她说甚“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比庭芳大了两岁,功课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好在娇养的姑娘并无甚嫉妒之心,加之庭芳有意交好,姐妹两个倒时常一起玩笑。见庭芳得了脸,竟是替她高兴的多。又怜她庶出,还时常关照一二。
    上了一回课,便到了休息吃点心的时候。姊妹们按年龄品性凑做一堆,唧唧喳喳的说话。庭珊捡起庭芳的字便道:“你那法子真个好,写的真漂亮。我也想学,只坚持不下去。”
    三房的六姑娘庭苗插话道:“什么法子?也说来我听听。”
    庭芳只得道:“我听人说,把纸贴在墙上,执笔垂直于纸上练字,写出来的方有筋骨。试着练了几日,觉得有点意思,便日日练了。”
    庭苗眼睛一亮:“真的?”
    庭珊摇头:“真的是真的,可累的很。我写了一盏茶功夫,就抬不起手来。亏的她一练几年,瞧她打人都比别个疼些。”
    庭芳哭笑不得:“我甚时打过人了……”
    庭树也道:“累是累了些,可读书习字,还嫌什么累?”
    庭珮苦着脸道:“四妹妹你可把我坑的惨了,三妹妹回家练不到一盏茶,偏叫我爹瞧见了。听得你日日如此,逼的我也练呢,倒是饶过了三丫头!你拿什么赔我?”
    庭玬和庭理也跟着点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庭芳笑嘻嘻的道:“羞羞脸,你们还不如我个姑娘家。如今说我坑你们,待明日金榜题名时,拿什么来谢我?”
    “谢你个如意郎君可好?”庭玬和庭芳同年,说话随便的很。
    庭芳大大方方的道:“不比你们几个考的好,我再不要的。”
    一句话说的个个都欢喜,庭树也忍不住揉揉庭芳的头:“偏你嘴巧!”
    “你再揉烂了我的花儿,叫你赔!”
    庭树翻个白眼:“小气!”
    “就小气。”
    庭芜道:“索性大哥哥替我们姐妹们一人买几朵好了。”
    姐妹们齐齐拍手称是。
    庭芳大笑:“这可真得谢我了!”
    庭树曲起手指敲在庭芳头上:“谢你个棒槌!”众人见庭芳皱着脸,都笑开了。
    庭苗看着与众兄弟打趣的庭芳羡慕不已,低头扯着自己的衣带子,都是庶出,她怎么就那么命好呢?唯有庭兰哼哼,见个带嫡字的就先好三分!倒瞧你日后真能有什么前程!咱们走着瞧!
    
    第6章
    
    庭兰今年十一岁,恰是半大不大的年纪。若说十分懂事,又还小;若说半点不懂,却又懂些个常识。庭芳在太太跟前比旁人都得脸,没什么好说的。谁让她亲娘没了,打小儿就以为太太是亲娘呢?虽说有了体面,到底没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算是好歹相抵。可凭什么跟兄弟们也那么好?女孩儿家跟兄弟亲,便宜占大发了。叶家兄弟七个,刚生的小哥儿不算,其余都叫她拢了去,日后不提别的,多往夫家送几回东西,人家就不敢慢待她。都说太太命苦,也就是太太了,娘家不凡才衬的不好。换个爹爹不疼姥姥不爱的,嫁进来十几年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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