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夸立在一旁的庭琇:“叶家的小姐儿,个顶个的知书达理,羡煞旁人。”
有人立刻补道:“镇国公夫人手脚那样快,早先我硬是没抢过她!”
镇国公夫人忙笑道:“想娶好媳妇,还想端着脸皮?我当时可是做了一番滚刀肉,诸位可学着点儿。”
哄堂大笑。
陈氏笑道:“你们杨家的地界,养出来的个个都是伶牙俐齿。我大嫂子今日在家中侍疾不得来,不然你们姑嫂两个凑一处,我们今日只怕要笑的叫丫头揉肚子。”
镇国公夫人嗳了一声:“好亲家太太,当着人好歹给我留点脸面儿。”
众人又是一回笑。
也不是没有不长眼的,国子监司业韩存仁之妻问道:“怎地不见徐家太夫人?”
前定国公虽已革爵,搁不住儿子太有出息,跟着儿子也能捞个诰封。徐景昌倘或请封,其继母自是能因子再封超品国公太夫人。然而当年已革定国公干了什么,在场谁不知道。看看说话的人,大伙儿心中了然。国子监司业,原是能补祭酒的,被远在海南还没消息的叶俊德一竿子横插了去。这也罢了,要紧是文臣中很有一起子看不惯叶太傅的,抱做了一团。宴席不对付的人放嘲讽那是日常,本朝风俗,没人刺两句还不习惯了。
夏波光十分光棍的丢了一句:“咦?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姑爷还有父母?太太,可是我记差了?当时姑娘的婚书,我记着可是陛下盖的印来着?”
成国公杨夫人笑的极尴尬,生怕掐架范围扩大,把她当时撵外甥出门的事儿给牵扯出来。现成国公一家子都在试图修复关系。至今也就邱蔚然能见着正主儿,到底谁说徐景昌脾气好的?翻起脸来手起刀落,再不回头,哪里脾气好了!
陈氏虽不擅管家,但大小宴席吃过无数。知道此等把戏不过同外头一样,为了不是真掐,不过是表明态度罢了。心中又暗暗叹了口气,在席间添堵,那便还有修补的余地,似陈家那般直接不来,才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可她是叶家人,再怎样,也只能站在叶家一头了。
既是常态,就生不出风浪。牙尖嘴利的回上两句,温柔和气的不过一笑了之。不拘什么宴饮,都是拉关系用的。与主人家拉关系是一种拉法,同看主人不顺眼又不得不来的,自然又是另一种拉法。不和谐的音符很快就被旁的盖过,复又嬉笑开来。
庭芳的身体还未全然恢复,袁首辅怕累着她,吃了两筷子便要告辞。徐景昌自是要挽留,几番相让,个个都知道不可累着产妇,纷纷跟着告辞。
庭芳只得一一送至门口,袁守一落在后头,回望了庭芳一眼。笔直的腰杆,自信飞扬的神态,耀眼极了。又想起淮扬初遇,她策马救人的英姿。心中生出了淡淡酸意。
恨不相逢未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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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帝放下手中的折子,使人喊了王太医来,张嘴便问:“太傅可好些了?”
王太医答道:“太傅心性坚定,虽因生育损伤,然慢慢将养便无大碍了。”
昭宁帝奇道:“心性坚定也与身子骨相关?”
王太医道:“时下妇人娇养的多,病了一味躺着,故难康复。太傅则是愿意走动,佐以针灸药膳,已是日渐好转。”
昭宁帝又问:“她现日日写东西,不妨事吧?”
王太医道:“臣每日都去请脉,只身子骨暂弱些,其余并无异常。”
昭宁帝放下心来,嘱咐道:“你看仔细些,拿不准的,就招太医院会诊。再有她家小儿子有些弱,你们也盯上一盯。有什么药材她家库里没有的,你直去内务府取。务必使之痊愈。”
“遵旨。”
昭宁帝挥退了王太医,再次拿起折子重新研读。庭芳此次写的是《企业管理中的分工与协作》。昭宁帝连续看了三遍,深深叹了口气。庭芳难产时拉着他的手腕说的话,一字一句难以忘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徐景昌荣宠比她更盛,她没必要在那时表忠心。所以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还真是比他胸怀广阔,为了富国强兵,宁愿臣服。
想着她产前那样不适,还坚持写作。产后日日不断,只看身体状况,或有长短。昭宁帝待她,再无往日疑虑。真要反,早反了。何况中间还绊着个徐景昌。做帝王的,难得有份真心,哪怕这份真心给的是天下黎民,也难能可贵。这样的太傅,别说死了,就是病了都够让人心焦的。也不知道徐景昌是否真的绷得住,年轻气盛的,又不肯纳妾。什么时候妇人生育不那般容易出事就好了。
宫女奉上一碟子柚子。昭宁帝随手尝了一口,鲜甜多汁里又带着微酸,十分爽口。便道:“味儿不错,与各处都赏些。对了,今年的月饼做好了么?”
赵太监答道:“月饼已是赏下去了,在京三品以上的朝臣都有。听闻夏孺人爱吃甜口儿,特赏了一份。”
昭宁帝笑道:“谁办的,挺妥当的嘛。”
赵太监答道:“是瑾妃娘娘与秦王妃并大公主一齐办的。夏孺人爱吃内造的月饼,还是大公主想起来的。”
昭宁帝待后宫要多不上心就有多不上心,十天半个月想不起来去一回,日常只在乾清宫翻牌子。翻的特别随便的那种,宫妃晋升全看产育与资历。太监的眼最是厉害,都看不出他喜欢哪个。他关心的人全在外头。
果然昭宁帝又道:“徐景昌就不吃零嘴儿,叶太傅更不吃月饼。方才那柚子好,你回头使人送两篓去定国公府,酸酸甜甜的,吃着开胃。”
起居注:“……”昭宁帝嘴里居然又换了称呼,叶太傅比之前又得宠了几分!四丫头亲昵归亲昵了,却没有有正儿八经称太傅让人觉得敬重。又敬重又贴心……起居注余光看向御案上的折子,又想想昭宁帝对后宫的态度,心中暗叹:以色侍人不值钱,还是才华能平步青云。起居注日日跟着皇帝,不知有多少人想收买,以套皇帝行踪。起居注自是不敢胡言乱语,但他决定回家同自家人好好说道说道,日后再有昭宁帝与叶太傅的闲话,都别掺和。
朝堂不比后宫,后宫女眷想宠哪个都没关系,朝堂就得考虑一下均衡了。昭宁帝赐了定国公府两篓柚子,立刻又报了一连串的名字,使人送去。定国公府恩宠在于他们第一个被昭宁帝想起来,但并非独宠。可见昭宁帝的心思全在朝堂,后宫是半点也别想捞着了。
庭芳还在吃药,胃口不大开。柚子正对了她的口味,一气吃了一整个,犹嫌不足。陈氏再不敢让她吃了,只道:“陛下赏了整整两篓,尽够你吃的了。”
庭芳笑道:“前日家里买的,要么干涩、要么过酸,比敬上的差多了。”
陈氏道:“什么东西能跟贡品比?你的嘴真个挑剔,小时候就最爱内造的点心。”
庭芳道:“现在也爱,就譬如那桂花定胜糕,外头做的怎么都比不上御膳房那味儿。”
陈氏道:“外头做的讲究成本,哪里似御膳房里挖空心思改良。原先各勋贵得势的时候,做的点心菜肴亦十分出彩。我小时候儿随祖父在京住了些时日,吃了几回,比皇家的不差的。”
庭芳笑问:“娘小时候儿也没多久以前,哪家府邸这么好厨子?”
陈氏笑道:“靖国公燕家。别瞧着他们家不声不响的,家教却好,说有多能干也没有,但要说有闹事儿的,却是一个也无。京里的勋贵里头,难得的和气人家。”
庭芳道:“燕皇后的娘家啊……那杨家姐姐有福了。”
陈氏听到杨家,脸就挂了下来:“你二姐姐福气也不差,就没见过她那般不惜福的。我前日去礼部尚书家吃酒,恰听到人说她绵软立不起来,把我羞的没处躲去。幸而你也庶出,不然不定人家怎生说我呢。我又没打骂过她,她自家不肯动脑子,怨的了哪个去?结婚许多年,又没生养,我肠子都叫她愁断了。”
庭芳淡淡的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横竖镇国公家父子都在师兄手底下讨生活,二姐姐受不了委屈。”养个庭兰还好,无非就是娘家强势点罢了。养个严春文那才是哔了全世界的动物园。严春文要是能跟庭兰一样除了喘气啥也不会,也不至于叫她坑了。
陈氏叹道:“镇国公府,当真也不差了。”
庭芳道:“能荣华一世,还想什么呢?小七可是……比她聪明多了。”
提起庭芜,陈氏更是低落:“早知道她姨娘哥哥是那般模样,我带去山东便好了。山东无非是人多口杂,那些个含枪带棒的话,比起你们经历的,甚都不算。恭哥儿也待她好。还是晗哥儿满月那日,他进来请安,悄悄同我说,他想学好画儿,把小时候的事都画下来。听得我……”说着眼圈就红了。
庭芳抽了块帕子,替陈氏擦了擦泪。转了个话题道:“五妹妹的婚事,该操持了。娘去旁人家吃酒,仔细替我打探一番。如今我不好往命妇堆里滚,见的都是官客,看不出他家眷好歹。五妹妹性子腼腆,就要寻那和气的人家才好。”
陈氏破涕为笑:“我养了你,竟是同养了个哥儿一般。”
庭芳道:“我早说了你们把我当哥儿看就结了。如今我就是叶家的大哥,眼瞅着庭琇姐几个都长大了,他们姐弟几个都要先预备。我已使人写信去淮扬,托刘永丰给置办一套像样的嫁妆。太傅嫁妹子,可不能磕碜。”
陈氏道:“太傅真比郡主值钱,先前虽是看着体面,真办事儿,就寻常了。”
庭芳道:“不尽然,你看谁敢不敬大姐姐?品级官职是一桩,还有看圣宠呢。”
陈氏撇嘴道:“外头那起子人,传多少闲话,早晚烂了舌头去。”
庭芳笑道:“陛下打小儿就不开窍,我原以为他有了那么多女人,总要开窍了吧?哪知到现在还没有,这辈子只怕都难开。”无性恋么,后世见多了,不稀奇。
“还好你没嫁他。”陈氏道,“你眼光当真毒辣,就把昌哥儿给网住了。你不知道我们女眷们凑在一处说话,只消提起昌哥儿,她们全没一个敢接话。”陈氏说着有些得意,“只年纪大些的,说将来为了抢清哥儿,必要打破了头。”
庭芳道:“幸亏陛下没有小闺女!不然徐清非得被抓去尚主不可。”
陈氏道:“多少人家想同皇家结亲,就你,打小便不乐意。”
庭芳道:“同皇家结亲委屈啊,不委屈谁不想要那尊荣。前儿宁王妃还同大姐姐说,想替儿子说五妹妹,大姐姐一口就回绝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秋水进来道:“回郡主、太太,苗姨太太同五姑娘来请安了。”
陈氏一面叫请,一面同庭芳道:“你苗姨母当真慈母心肠,为了五姑娘的婚事,见天儿往我跟前跑。”
庭芳笑道:“她最是会想的人,她待五妹妹好,我们也不好意思亏了她儿子。娘可得顺道儿看看官家姑娘,替苗家哥哥寻个好的。”
陈氏愁道:“那还得问人去,他家够不着太好的,只得往小官里寻。”
庭芳道:“你只管放出话去,他们自去要操心。谁家没有七八门这样的亲戚。”
苗秦氏隔三差五的跑定国公府与陈氏说话,下人们都习以为常,径直领到庭芳卧室,随她们说话。
就在此时,外头又有人来报:“郡主,袁阁老家下了帖子来,说是过二日阁老办寿,请您去吃酒。”
袁首辅的面子是要给的,庭芳爽快答应,又问:“请了师兄不曾?”
小厮看了看帖子,道:“单只有郡主的。”
庭芳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回个帖子,就说我同娘一起去。唔,还有五妹妹一道儿。”
苗秦氏登时喜笑颜开,这样大的姑娘,带去阁老门第,还能是什么?
庭琇也想到了此节,脸羞的通红,低头不肯言语了。
第422章 汪汪汪
京中官员云集,一年到头月月都有四五回宴请,但能请动庭芳的却是不多。再则,请了她就不好意思肆意玩笑。寻常良家妇女上了席,他们只怕还更放肆些,但这么一个隔三差五在自家招待皇帝的主儿,谁敢冒犯?休说昭宁帝,在场多半儿都不够给徐景昌收拾的。只好把正经发挥到了十二分,酒席便没那么有趣儿了。
到了袁首辅这等品级的又是不同,横竖在他家吃酒,都是严肃的。除非遇见那等放荡不羁的阁臣,否则都绷着弦,不然说错一句半句话,被一大群上司记住了,那就不用混了。
庭芳最不耐烦坐轿,依旧骑马。可怜她会骑射的丫头全在南昌,只得带小厮出门。京里跑马不快,庭芳慢吞吞的跟在陈氏轿子边上,行到了袁首辅的府邸。进得大门,两边就分开了。早有人远远看见她就往里头报信,庭芳才过了一道门,袁首辅就亲自迎了出来见礼。
带着郡主品级的太傅,在场就没有不冲她行礼的。被请至上座,庭芳扫过一眼,全是糟老头子,一个小鲜肉都木有,心塞!
袁首辅坐在庭芳的旁边,寒暄道:“太傅看着渐好,我等就放心了。”
庭芳笑道:“谢阁老惦记。今日阁老寿辰,我却是吃着药,不得饮酒,只得以茶代酒,聊表心意,请阁老见谅。”
袁首辅忙道不敢。
庭芳端起茶盅:“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说毕一饮而尽。
“借太傅吉言。”袁首辅也亮出了杯底。
又有旁的官员来上寿,次后是袁家子侄。酒过三巡,一声锣响,台子上的戏班子开始唱了起来。庭芳最不爱看戏,此刻也只得忍了。要做官,这等交际便不可少。
在场也没几个认真看戏的,位高权重的自是巍然不动,官阶稍低或是那些没入仕的晚辈,瞅准机会开始串席进酒。
严鸿信离的不远,就问庭芳:“太傅可知登来何时进京?”
庭芳笑道:“劳严阁老惦记,海南山高水远,只怕得到年底才见的着。”
严鸿信摸着胡子笑道:“他欠我一顿酒,我再不忘的!”
庭芳道:“待家叔家来,我必要开宴,严阁老若是不来,我就使人打上门去。”
兵部高尚书插言道:“叶太傅,听闻南昌制衣都用机器,是也不是?”
庭芳道:“也不全是。”
高尚书就是想搭话,便道:“说的神乎其技,下官想观摩一二,也不知哪日京里也开上一家。”
工部焦尚书忙道:“我们才正儿八经想取经,不独成衣厂,徐都督办的那玻璃厂、木工厂可谓惊才绝艳。如今差不多的人家都开始用玻璃做窗子了,比窗户纸不知好多少。”
庭芳笑道:“可惜暂烧不出大块的,还似同往日明瓦一般拼接。日后还得问焦尚书多多请教。”
话音未落,刑部钱尚书也凑了过来,拱手道:“听闻太傅一手好字,不知可否赐笔墨一副?”
围观众高官皆起哄叫好。庭芳一脸冷汗,幸亏练过童子功,不然今日非被这群人渣耻笑到死不可。袁首辅见庭芳没拒绝,忙使人备笔墨。不多时,就有两个小厮捧着笔墨而来。刑部钱尚书亲摊开了纸,请庭芳落笔。
庭芳鄙视这帮想看热闹的人,就忘了她曾是阁老家的小姐吗?只要字儿别太难看,她的年龄摆在那儿呢,谁好意思对她用老吏的要求。上回她家办宴,被昭宁帝搅和了半日,又还有徐景昌那头一串子勋贵的人脉,大家也就规规矩矩的拍马屁。今日算庭芳头一次在文官堆里社交,万一出了状况,可是要被人笑一辈子的。
好在庭芳的心理年龄跟这帮糟老头子差不多,不至于绷不住。深吸一口气,执笔、沾墨、运笔。只看架势,就有人开始叫好!庭芳懒的理会,因临近中秋,写的便是苏轼的《水调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