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放些钉子,彼此留个余地,省的日后不好相见罢了。昭宁帝要他派人,便是使了柔和手段,给周毅三分面子。也是长进了,才登基的时候,可就想不起来给庭芳面子。其实当时不想给官,先封了公主,庭芳也不能那样理直气壮了。
二人又就军务讨论了半天,现文武不相筹,庭芳不便插言,只在一旁听着,算是学习,省的哪日昭宁帝问起答不上来。
话毕,昭宁帝回头对庭芳道:“如此,湖南亦可似山东,先在无主的土地上行王田。”
庭芳点头:“事缓则圆。”
昭宁帝又道:“周毅送给你们家的礼,很丰厚啊!”
徐景昌道:“湖南平复,长江湖南段立刻贯通,商户岂有不送他礼的。”
昭宁帝夸了庭芳一句:“堵不如疏,你想的法子真不错!商户有钱,出点子血也不打紧。大不了咱们降点税,省的百姓揭竿而起,省大发了!”
庭芳笑道:“收了礼,便是有了把柄。政见不合的时候正好拿着当砖头使。到时候就看陛下想不想保他了。想求陛下保,平日里自是不敢太违陛下旨意的。先以利诱之,再以法胁之,方能捏住七寸,使之唯命是从。”
昭宁帝受教:“预先取之,必先予之。我喜太傅说教,是因太傅说的明白,不同我含糊行事。”
庭芳大笑:“陛下,我非徐都督之妻,这么简单粗暴的话可是不敢说的。”
昭宁帝想了一回,也笑了:“很是。直言纳谏,可得提着脑袋活,换我也不敢。幸亏我有徐都督啊!”
徐景昌:“……”
说完正事,昭宁帝挤眉弄眼的道:“太傅,生育太凶险,我送你两个人替你生了吧。”
庭芳很认真的问:“漂亮吗?识字吗?”
昭宁帝道:“必须啊!”
庭芳嫣然一笑:“多谢陛下。”
昭宁帝跟徐景昌齐齐惊了!
庭芳道:“我估量着识字也粗糙,先搁我这儿养几个月,不是我自夸,我教丫头的水平,再不错的。”
昭宁帝没来由的一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果然庭芳笑嘻嘻的道:“待出了师,恰好王虎几个还没娶亲。唉,陛下,两个有点少啊!”
昭宁帝:“……”
庭芳还补了一句:“我一身狐媚子手段,陛下就放心吧。我教出来的丫头,保管琴瑟和鸣,好到妾都不纳的!”
靠!我自己带回去睡得了!
看着昭宁帝神色变换,徐景昌笑的半死。看来做人必得先硬后软,庭芳若非与朝廷对峙过,这般话语最多算撒娇,决计够不上威胁。
昭宁帝咬的后槽牙咯咯响:“憋死你男人去!”
庭芳认真的道:“陛下,您又想红着脸跑出去么?”
昭宁帝:“……”
庭芳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淮扬是所好学堂啊!”
昭宁帝炸了:“我的宫妃就不能是良家子!!槽!”
庭芳爆笑:“哈哈哈,我要不是太傅,赶明儿就去宫里开班去!”
“滚你丫的!”昭宁帝怒道,“你再敢说一句,我要起居注进来蹲着!”
徐景昌乐不可支,去天津的路上,他被昭宁帝弄得无言,此刻简直大仇得报!
笑过一回,庭芳正色道:“他们几个早晚娶亲,陛下赐婚也是该的,只消做的好看些。何必叫他们自己抱了团。我是真不会嫁丫头了,先前翠华几个要跟翠荣较劲儿,端着不干。到现在王虎他们正经得了朝廷官职,我也不好舔着脸去说。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来我家求娶我妹子,都不能说狂妄。当真可惜了。”
徐景昌道:“机不再失,失不再来。”
昭宁帝瞥了庭芳一眼道:“你的心腹,自有人求娶。只是想做夫人难了。但也未必,嫁个秀才,还有金榜题名的一日呢。”
一时东间传来哭声,不一时便被哄住了。昭宁帝就问庭芳:“小儿子当真姓叶?”
庭芳点头。
昭宁帝鄙视的看了徐景昌一眼:“惯死!”
徐景昌笑:“若是她还有兄弟,我是再不干的。长子可袭爵,郡主之子亦有封爵。才两个儿子,自家爵位且分不过来,哪里舍得放去叶家。但也不能让她家没有香火不是。”
昭宁帝道:“郡主的儿子得宠才能捞口饭吃。还不如太傅荫封,没有个四五品,我都不好意思下旨。”
庭芳嬉皮笑脸的道:“陛下请赐名。”
昭宁帝没好气的道:“你就要我背锅吧。我名儿赐下来,大伙儿一准说是我让你家小儿子姓叶的。”
庭芳笑道:“太傅简在帝心有什么不好嘛!我说话有分量,陛下脸上也有光不是。”
昭宁帝心不甘情不愿的敲窗子,立刻就有太监跑进来道:“陛下有何吩咐?”
昭宁帝道:“把起居注给我拎进来,有事要记!”
不多时起居注跑了进来,立在一旁。昭宁帝也没搭理那常年不知写什么的主儿,直接道:“叶家辈分是什么?”
庭芳道:“叶家暴发户,辈分随便。说是有族人,都是百姓,我爷爷还来不及搞出一套规矩就去了。前日族人倒是送信与我,叫我做族长,我才懒的搭理。以出嫁女不宜为族长给回了。”
昭宁帝道:“当官的就是两面三刀,这会儿又说自己是出嫁女了。”
庭芳点头:“生是徐家人,死是徐家鬼!”
“我呸!”昭宁帝道,“你小儿子还姓叶呢。”
“对呀,可是我姓徐啊!”
昭宁帝:“……”凑不要脸!再次鄙视徐景昌,“你就这么被哄成狗!”
徐景昌道:“甘之如饴。”
昭宁帝:“……”尼玛他的后宫怎么就没有个这么贴心的!怪他不爱去后宫?
庭芳扑闪着大眼睛道:“陛下,想好了没?”
昭宁帝道:“陛下文盲!一时哪里想的起来。等着,我回宫路上顺道儿去趟翰林院。”
庭芳点头如捣蒜:“谢陛下!”
昭宁帝被怄死,跳下炕,一甩袖子回宫了。
不到天黑,就下了旨,赐名为“晗”,取“日光欲出,天欲明”之意。徐景昌接了旨,叹道:“陛下还是有抱负的。”
庭芳笑笑:“叶晗这名字不错。”
过了昭宁帝的手,此事一锤定音,陈氏再劝不得。叹了口气,她这闺女也实在太强悍了些。也就是徐景昌了,换个人再没法过到一处的。
庭琇在家中也接了信儿,微微一笑:“便是大哥还活着,大房也没他的事儿了。”
苗秦氏道:“总有些人只想着螺蛳壳里如何做道场,再有手段,不也只是螺蛳壳么?”
庭琇低头笑道:“叶家子孙繁茂,是好事。”
苗秦氏又道:“琇姐儿,往日家里乱糟糟的,姨母不劝你。似你这等出身,寻个街坊实委屈了你。只如今叶家再得势,过的几日搬回老宅,又似往常一般做了深闺小姐,什么好人儿没有?可别再扭着了。青灯古佛太寂寥,你到了三十几岁再想反悔,是再不能的。”
庭琇摇头:“我宁可一世寂寥,无牵无挂,也不想陷在鸡毛蒜皮的琐碎中。”说着眼圈一红,“那样的日子,好人也变歹人了。幸而四姐姐不曾计较,不然我们姐几个都不够给七妹妹陪葬的。”
苗秦氏想了想,换了个角度道:“太傅护着姐儿,姐儿有没有想过帮太傅呢?”
庭琇道:“怎么帮?”
苗秦氏道:“官场就是靠着姻亲密布,姐儿不肯嫁人,太傅也不好逼着。可是叶家族里且是小户人家,定嫁不进大族。三个哥儿要娶,姐儿要嫁,登时京中就多了四五门子亲戚。太傅在朝堂说话也有个帮手。姐儿要是面皮薄,我便仗着是长辈,厚着脸去同太傅说,请她择个家里人口简单的,如何?”
庭琇毕竟是阁老门第,这样浅显的道理,不提便罢,提起来立刻就想明白了。她还有三个弟弟,固然可以梗着脖子不嫁,可不与庭芳多联络,待三个弟弟娶亲时,她只没那么上心,就得吃大亏。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想,若姨母是叶家三太太,他们三房的结局是否会有不同?至少庭苗不会沦落,那便更害不着庭芜了。
苗秦氏又劝:“不是我看着权势说好话,也不瞒你说,太傅小时候儿我就看着眼馋。在你大伯母蹭前擦后,想把她说给文林。还叫陈家舅母好一顿挤兑。你四姐姐真个是个好的,她不会亏了你。你听她的话,准没错。”
良久,庭琇低声道:“凭姨母做主。”
第421章 汪汪汪
八月初五,庭芳次子满月。自从庭芳回京后,定国公府还没开过宴,连七月份徐景昌的寿宴都没办,弄的人送礼无门。庭芳次子得昭宁帝赐名,这回不办实在说不过去了,只得随风俗,广发英雄帖。
幸而定国公府占地颇广,什么大宴都能办。徐家没有女主人,陈氏管家的水平就别提了。只得请了庭瑶出山,庭芳立刻就把庭琇拎了过来,要她跟着庭瑶打下手、学管家。庭松几个也被唤过来待客。虽是在定国公府办宴,但到底是叶家事,故兄弟几个也算主人家,得跑腿去。
至当日,定国公府车水马龙,低阶的武将都不敢骑马到门口,怕定国公府门前的拴马不够使,皆到了地头,叫长随把马牵回去,省的裹乱。地位越低的来的越早,庭松哥几个并房知德就被撵出去待客。堂客这头便是陈氏带着夏波光,并请了苗秦氏帮手。
来人倒有一半儿是识得的。江夫人携着严春芳而来,严春芳嫁的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之子,亦是清流之家。因严鸿信被严皇后坑了一把,品级着实惨烈,却又是皇后的父母,大家含混着喊声夫人罢了,按规矩都只能叫恭人,还不如往日做翰林掌院时好听。也怨不得严鸿信总想着外孙,他被昭宁帝压着打,不指望外孙把他升成国公,这一辈子都白混了。此刻诰命云集,江夫人只得憋屈的早点来。她来便来,竟是不知安排她坐哪儿。要知宴会,除了主家坐首位,客人都似朝堂站班一样,按着品级六部坐过去的。五品官儿不是亲友的,今天且进不了定国公府的大门。可众人也不好不给皇后面子,毕竟是皇后,不看她,也得看昭宁帝。
庭瑶见状,直接就把江夫人丢去了国公夫人堆里,敬陪末坐。严春芳已是出嫁女,亦不好跟母亲混做一处,自寻了都察院的太太奶奶们凑做一处。
庭瑶是掌宫务的双俸王妃,若命妇去宫中朝贺,都无人敢走她前头。她往上位一坐,旁的宗室诰命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开来。陈氏的一品诰命服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便是天气炎热,也盖不住她舒爽的心情。文臣正一品,除了宗室勋爵,再没人比她高了,着实太有面子。
堂客处热闹,官客处更是沸腾。太傅家的喜事,文官就没有敢不来的。饶是陈凤宁跟庭芳正暗戳戳的撕逼,也得来冒个头,不然便是扇昭宁帝的脸。陈家不好太没风骨,女眷便都称病,只有陈凤宁带着陈恭前来。
陈恭见了庭芳,蹬蹬就跑来了:“四姐姐!”
万千杀人的目光集中,陈恭顿时觉得好爽,拉住庭芳的袖子:“四姐姐,好久不见,我叫爹爹禁足,你也不来瞧我。”
庭芳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多大了,还跟我撒娇!”陈恭的个头都跟她差不多了好么!
没说两句话,溜须拍马的人蜂拥而至。庭芳与徐景昌被围的水泄不通。直到家下人来请开宴,才各自寻了位置坐下。一群官客里,庭芳夹在中间,那叫一个扎眼!许多官客还是头一回见庭芳,却都暗赞,举止闲适优雅,半分妇人的羞涩都无。与众人寒暄,也无女气。席上说起闲话,她哪样都能说上一二。虽点到为止,却句句要害。那些个才同她打交道的文臣都暗道:叶太傅不好惹!
正热闹,忽有一对小太监飞奔而来:“奴才禀报国公、太傅,陛下御辇已出宫,请国公、太傅预备接驾!”
我勒个去!儿子满月而已!昭宁帝竟亲自来贺。在场的文臣武将肚里酸水沸腾的都要胃穿孔了。有庭瑶管事,下人井井有条。公府中门立刻一开到底,禁军小跑进来列队于正道两边。不多时,只闻声乐大作,锣鼓齐鸣。昭宁帝的仪仗蜿蜒而来。定国公府的堂前跪了一地。幸而在京的宗室王爷皆不管闲事,等闲懒得出门,不然前厅且放不下那么多人。
昭宁帝的御辇一路抬至厅中,上坐。众人山呼万岁,昭宁帝方笑道:“我今儿就来凑个热闹,诸位都别拘束。”
众人纷纷应诺,因是喜宴,就都寻位置坐了。此刻大伙儿才恍然大悟,怪道正厅里空着上坐无人,徐景昌只坐下首,原来是早知道昭宁帝要来。昭宁帝扫了一眼,看差不多的人都到了,暗自点头,很好,很给太傅面子。忽见远处一人眼熟,又想不起来,便问徐景昌:“那是哪个?没穿官服,可是你家亲戚?”
众人顺着昭宁帝的手指看去,就见一年轻的华服公子,从容起身,下拜:“学生房知德,叩见陛下。”
昭宁帝才道:“我说怎么眼熟呢!房阁老家的小儿子,那年在叶家见过的。”
知情人都狂吐槽,好假!那小祖宗现供着你的内库呢!正经从龙之功,装啥不认识!又羡慕的想,从龙之功啊!平步青云妥妥的!真有眼光,他怎么就知道跟着徐景昌混了呢?啊!对!这货是叶家的学生。跟叶太傅还近些,更容易在文官间冒头了。羡慕嫉妒恨!
昭宁帝见自己一时好奇点了房知德,索性故意问:“你多大了?可举业了不曾?”
房知德恭敬答道:“回陛下话,学生今秋正预备下场。”
昭宁帝唔了一声:“下个月就开考了,休坠尔父之威名。”
“是。”
礼部尚书看了房知德一眼,心道:只要不是很见不得人,看来今年的秋闱与明年的春闱必能过的。谁没事卡着天子心腹的前程。不过房知德行止有度,头一回见昭宁帝也不紧张,也算是个人物。二十几岁,不错了。
宴会自然不提正事,都是拉家常联络感情的好时候。昭宁帝又问袁首辅:“前儿听谁说了句,你家眷要进京,可是到了?”
袁首辅忙道:“是臣弟久未相见,想入京来走走亲戚。已是到了。”
昭宁帝笑道:“那你家可是热闹了。”
袁首辅道:“臣老了,看着满眼的孩子好生欢喜。”
庭芳眼力极好,老远就看见了熟人,不是小白兔袁守一是哪个?笑对袁首辅道:“带了侄孙子来,也不过来拜见我,我可是不依的。”
袁阁老就是知道其侄孙与庭芳见过,才特特带了来。此刻庭芳提起,笑着唤侄孙过来。袁守一虽是豪强门第,哪里见过如此阵仗,紧张的脚底发软。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勉强至跟前,朝昭宁帝见礼。
众人两相对比,房知德的气度就更加分了。到底走南闯北,与养在深闺不可同日而语。帝制时代,初见皇帝没几个不紧张的。昭宁帝也不在意,温和的问其读了什么书,有无功名。无非是抬举袁阁老罢了。
天子威严,昭宁帝是来做脸的,不是来扫兴的。使人抱了叶晗到手里逗了一回,又叮嘱了两句太傅好生将养,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荣宠至极!
众臣恭送昭宁帝后,看庭芳夫妻的眼神更为炽烈。席上马屁不绝于耳,喧闹非凡。
堂客那边也差不多,她们倒不用接驾,只闭嘴禁声。待到昭宁帝回宫后,漂亮话不要钱似的往陈氏头上砸。知道叶家些许内情的,连带夏波光也接了无数句好。夸完了陈氏,又一叠声的夸立在一旁的庭琇:“叶家的小姐儿,个顶个的知书达理,羡煞旁人。”
有人立刻补道:“镇国公夫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