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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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 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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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做了流民,的确算不得什么光荣。然所有的人,即便当初好吃懒做,走错了小小的一步,便再无翻身之日。那么必然是稍微有点骨气的人都不会去错那一步,哪怕尝试都不会。其兵士的素质可想而知,因此坐拥天下财的宋朝,才会被称之为弱宋,最后才会被打的那么惨。那是落后文明对古代华夏巅峰文明的袭击,按道理来说,胜负连悬念都不应该有。
    说什么蒙古铁骑踩遍所有文明,可同时代的欧洲与印度,又岂敢与占世界80%GDP的宋朝相提并论?结果还是没有悬念,只不过不是华夏人所愿意看到的。
    而燕朝承明制,实行兵囤。庭芳的前世不懂,以为兵囤就似努尔哈赤的政策,无非是出则为兵入则为民。到了本地才知,那是什么狗屁玩意?军户,世代为军户,分你到哪儿就到哪儿。一人入伍,世代为兵。明朝甚至不允许军、工、民互为婚姻。本朝亦是不许,侥天之幸,没几个能提溜出来见人的皇帝,诏令成了废纸,挣得了些许自由。
    了解此制度后,庭芳差点气乐了。嘿!合着当兵跟她当时做鸡是没区别的!说的好听叫军爷,说的难听这特么不就是妓女么?更不消说军户的土地还经常被达官贵人侵占,就如周毅,当兵当不下去了,当良民又没资格,简直比伎女从良还艰难。不遇着徐景昌,他就去当朝不保夕的货郎了,哪日饿死在路上,都无人收尸。
    固然军户屯田不上税,可子孙繁茂的家族也没别的选择,几代下来,个个精穷,逃兵无数。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一群人,你指望他能明白为何而战是不可能的。他们来参军,为的就是吃饱饭。再说的难听点儿,那便是为着有仗可打的时候,顺便劫掠百姓,自家发点小财。毕竟绝大多数军户,是做不到军官的。军纪那种浮云般的玩意儿,能当饭吃么?甘肃不就叛乱了么?大同军纪好,那是赵总兵太能捞钱,不然他照样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饭都吃不饱,谁给你卖命?
    如今徐景昌的兵,也只知道跟着他有饭吃。这是南涝北旱的灾年,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这些人会维护徐景昌,可未必就能听从徐景昌不扰民的禁令。过分严苛的军纪会让兵丁们流失,不远处的刘永年,正等着修整兵马,好趁乱成就大业。如何治军,是横在徐景昌眼前的首要难题。
    庭芳想了许久,才慢慢道:“咱们不能再用军户制了。每个人都会问为什么?凭什么?当兵的或问不出,可心里怨愤积累的多了,难免失了良善。他们生来就是军籍,或有一二愿读书考功名的,却无资格,连田间老农都不如。奴籍还有放良的指望,军户贱如教坊,怎怪的人心生怨?如今也无甚规矩不规矩了,便从你开始,咱们的兵,到了年纪就回家。民人可分田地,军人便谢他保家卫国,多分送些便是。不幸战死的人,有父母家眷的,都要照应到。前头有人为你送命,你不能不管他的身后事。原先这个有定例,层层克扣下,却也形同虚设。故咱们还得设立监察。得让当兵的能发出声音,他才会心心念念的呆在军营。”
    徐景昌道:“立了大功的,也似考了科举那般,许他立牌坊。于天下,文臣武将都不可或缺,怎地只有文状元能炫耀于乡里?”
    庭芳微笑:“便是我说的那‘为什么’‘凭什么’了。老祖宗拼死挣下的基业,不若文官得脸,你心中也是不服的。”
    徐景昌爽快的道:“是。”
    庭芳又道:“汉朝重武,非功不得封侯;唐朝也重武,连个写诗的都恨不能纵剑江湖。可那些朝代的末期,无不是军阀混战。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夺的不止是兵权,从此天下当兵吃的粮晌再不自地方,而是中央。譬如本朝,七成以上的税负都用来养兵。不得已,又想出了军屯。不是不承认武将功勋,打压武将,防的是军阀。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一群文人。”庭芳讽刺一笑,“先太子若不是满脑子仁义道德,命归黄泉的可不会是他。我爷爷若有兵权,天下也早姓了叶。”
    徐景昌道:“得在其中找到一条均衡之道。”
    庭芳点头:“可细论起来,我也不知什么是均衡知道。”
    徐景昌愕然:“你不知道?”
    庭芳苦笑:“师兄,你家四妹妹又不是全知全能。打小儿就没碰过,除了史书上点评的几句,我连军屯都不曾细瞧过。真做起来,两眼一抹黑。道理是那个道理,可道理与实际之间……犹如天壤。”所以办实事的人厌恶空谈。不说治国练兵,当年庭芳想到一个创意,要在系统中实现,都非朝夕之功。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如何建设解放军那样的钢铁之师,她一点头绪都没有。打回京城是有信心的,比烂的时节,自家不太烂就可以了。可在生产力弱小的皇权农业的环境下成就奇迹,连想一想都觉得艰辛。
    徐景昌见庭芳满面愁容,不由伸手把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道:“是我太急,且容我思虑一二。在东湖时,军纪也算不错。无非是赏罚分明。再则,我想要什么样的兵,见着了,就大肆表彰提拔,大伙儿自然就跟着学了。聪明人哪儿都有,咱们才开始呢。”
    庭芳强调了一句:“得让他们有指望。保家卫国之后,是安居乐业。”说着从徐景昌怀里挣脱出来道,“前因后果都得分说明白,含混那是文官官场的习惯,不能带去军营。”庭芳一瞬间明白了政委存在的意义。口号喊出的激情,只是一时。若想让他们退役后还以共产党人自居,还以曾经为傲,就得真正明白他们的血液流入何方,他们的汗水创造了什么样的辉煌。“得有那么一个人,每个百户所,就得有个能讲明白话的人。军营里是要赏罚分明,可为何赏为何罚?能打仗的百户,可未必分说的清楚。上头的政令,也得巧舌如簧的他们用通俗易懂的话告诉目不识丁的兵士。”
    徐景昌瞠目结舌:“这样的人才,上哪里寻去?”
    庭芳道:“叫钱先生选了伶俐的培训!再则许他们好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干的是幕僚师爷的活儿,却一样能升官。咱们单劈出一个官职,可与将领为一个系统。做的好了,还能领兵打仗,成就万世伟业。还有,文臣武将无需泾渭分明,这些退下来的将领或还年轻,无可去处,就让他们去做主政官。哪个领兵打仗之人不用算钱粮?不用统管后勤?只怕做了县太爷,比才考成进士的县令还强些。只要当兵的有奔头,不怕勾不着人才。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来的人多了,便是咱们思虑不周之处,也有的是人弥补!”
    徐景昌抚掌:“妙!我常苦恼无将才,你的法子好。”
    庭芳立刻泼了盆冷水道:“想要得用之人,从来不易。便是咱们做大了,你的眼界也上去了。现在觉得得用的,将来就觉得不好了。人才不必操心,咱们还得想如何使好庸才,那才是本事。”此话乃庭芳做主管时的血泪经验。先前公司才创业,招的尽数是妖魔鬼怪,好容易带出个得用的,一转眼人辞职了,又得重新带。矮子里头拔将军,拔来拔去满意的都极少。待到公司发展出了规模,以为可以好好选选人、当当大爷。谁料盘子大了要求更复杂,不中用的还是不中用。故庭芳先前带着振羽,虽觉得她苯,忍了那么许久,就是前世磨出的性子。他们征的兵,大字不识一箩筐,比前世遇着的混世魔王们还令人头痛,所以能把他们调度起来,才算的上是高手。
    夫妻两个太年轻,所学到的东西都太少。只能自己摸着石头过河。徐景昌把今夜的谈话,拿张纸写了。写的当口,又有新思路,不免涂涂抹抹。庭芳见状,不去搅他思路,悄悄退出房间,寻君子墨去了。
    
    第366章 汪汪汪
    
    君子墨来了兴致,忙问:“另起炉灶?”
    庭芳道:“原男耕女织十分合理。吃饭穿衣乃人生大事,缺一不可。没了房子还能搭个窝棚凑活,没了饭,撑不过三五天;没了御寒之物,入冬即冻死;男人力气大去种地,女人力气小却灵巧便在家纺织,没有好歹之分。何以分出了尊卑?无非人们总是好拉帮结派,又或要抵御外敌。女人纺织能赚钱都不顶用,有命赚,还得有命花不是?一旦要保命了,便有了男尊女卑。到底能打的比能赚的更值钱。”后世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歧视,是上位者的纵容。因为上位者想要某些人效命,所以鼓励他们去掠夺,来达成观念上的统一,以便更好控制。
    哪怕是儒家,君臣父子,也是环环相扣。一层层剥削,直到碰到那最无力反抗的。夫为妻纲之下,还有奴婢。贱籍不算人,连交人头税的资格都没有,尽可给“妻”欺压打骂。哪怕后世都还有女人怀念“随意处置小妾”的制度,可见恃强凌弱实乃避无可避的人之本性。若想解决,不是消灭强者,而是“消亡”弱者。当人人都自强,天朝就不再有土壤。
    君子墨心有所悟,道:“郡主可是想同商帮一般,做那女子行会?”
    庭芳笑道:“行会不中用,恕我直言,你们君家宗族,与行会无异,后来呢?人心多变,靠着行会,到底是要废止的。”民间组织,尤其在华夏,能撑三四代已是不错。到后来几乎全被脑残浸染,早丧失了初衷,只剩另一种形式的恃强凌弱而已。
    君子墨想不出个所以然,忙问:“那还有旁的解决之道?”
    庭芳道:“行会再往前多想一步便是。妇女纺纱所得,终不如种田所获。不是纱不值钱,而是叫中人赚了大头。再则纺纱谁都能做,家家户户自给自足。若说有产出,那是瞧不见的,若非要分辨,到底一年有能赚几两?故我要行王田制,地非私有、山亦国有。雇了人来种桑养蚕,统一收在大厂子里,按月发工钱,省却了中人的利,女工有了真金白银,朝廷亦收了丝绸贩运得利,岂不两厢便宜?再在厂里成立行会,譬如张三打老婆,他老婆是厂里的女工,咱们团结一致,叫上二三十个妇女替张三老婆出头,还有什么不成的?男人力气大,却是一盘散沙,奈何不得成千上百的女工。厂里还搞托儿所,专请人来看孩子,不拘男女,都读书识字。第一代方做女工,第二代已识文断字。到了此时,女孩儿要说去科举,才有了本钱。”
    君子墨垂下眼睑:“男人不许,也是无法。朝廷还是男人说了算的。”
    庭芳促狭一笑:“我若能让朝廷不单男人说了算呢?”
    君子墨望向庭芳。
    庭芳道:“不然我上蹿下跳做甚?你在我家住了好有小半年,我家师兄是什么脾性你尽知。我便甚都不做,只靠着他,他也不会负我。可话又说回来,我倘或只做闺秀,也未必让他动心至此。我小时候在闺中,便是顶顶调皮捣蛋的那个。可我们家学里,兄弟姐妹们加起来都不如我的成绩好。那八股文章我同兄弟们一处学,做的比他们还强,偏不能下场。次后我出了好多书,众人都道我有才,那又有何用?文人雅客的随笔里写上两句,徒增几句叹息,还得被他们意淫个遍。每每想到此处,我就寻思,有什么法子能真正出头?”
    君子墨却直指核心:“你帮了福王殿下,待福王殿下登基后,翻脸不认人又能如何?”
    “他不会的。”庭芳心道,有的是方法叫他就范!光武帝且能被豪强扼住咽喉,福王那废柴,放眼望去,满朝堂不是他爹的人就是他哥的人,为了稳固江山,自是逮着谁用谁。庭芳不厚道的笑,废柴有废柴的好啊!
    庭芳又道:“想要男女平等,我此生或不能见了。”几百年后绝大多数国家都不能实现,现在就想逆天而行,是再不能够的,“但是,我可以试着点一把火,翌日这把火呈燎原之势也未可知。”
    君子墨不是闺中的天真少女,她实实在在的垂死挣扎过,知道以女人的娇弱对抗男人的强壮有多么困难。她跑去深山里打猎,为的便是避开树林边上成群结队的男人。宁可直面虎狼,也不想与人周旋。休说势单力薄,便是她也三五成群,终是弱势。庭芳之前所述之美景,心向往之,却仅心里想想便罢;最后一句,才是打动她的所在。想了一回,道:“天下的女人,都叫关傻了、打怕了、教木了。便是手里有了田,有了银钱,没有男人护着,心里空落落的。耳根子又软,心里有想头,旁人说几句都妥协了。”
    庭芳道:“打小儿教她们听话,不拘听谁的,总之要听话。长大后就难有主意。我今日来寻你,便为此事。先前忙乱,一直不曾好好谈。我想做一番事业,却是独木不成林,总要有几个帮手。翠荣她们很不错,与你相比,差了点火候。”
    君子墨笑道:“是差了点野性吧。”
    庭芳抚掌大笑:“野性大妙!”
    话到这个地步,君子墨心里已是肯了。便问:“郡主要我做什么?”
    庭芳道:“我有两件事。头一件,便是办那缫丝厂。如今朝廷从海运里赚钱,立刻有无数百姓纺织。咱们一步一步来,先产丝卖与他们,以后再做纺织厂。除了丝纺织厂,还得有棉纺织厂。棉布西洋已用机器生产,故我留了个传教士,将来做翻译也好,做中人也罢。先头得吃点子亏,搞个合营,待把他们技术学了,再做打算。”
    君子墨见庭芳停住,才问:“第二件呢?”
    庭芳道:“妇女聚集之处,少不得有闲汉窥视。就如你所言,女孩儿打小往乖了养。待到吃了亏,少不得就有注重名声的不欲女儿来厂里上工。我们自是不缺人手,可是子墨,我们的目的,可不仅仅是赚钱,还有……放火!”
    庭芳继续道:“前一桩,我看翠荣就能办。你们族里还有好些女孩儿,若是聪明的,不妨往我跟前送。实话告诉你,给我做丫头,好多着呢。”
    君子墨就是丫头们的先生,还有什么不懂的,忙道:“我且去问一圈儿。”
    庭芳又道:“第二桩,只能你来办了。”
    君子墨点头:“我知道了,郡主可是想选上一群悍妇看家巡夜?”
    “正是,”庭芳笑眯眯的道,“火枪那么精贵的东西,给你随便玩。无商不奸,不收回点子好处,岂不亏死?”十几岁的小姑娘,如此敏锐,当真天生的管理者!总有成大事者,后人牵强附会说他幼年如何如何。现想来,杜撰难免,但幼年必有不凡,才能脱颖而出。大器晚成者,多半差的是运气,而非天资。
    君子墨嗔道:“郡主不早说,我又玩的兴头,又心中惴惴。早知道您打坏主意,我可劲儿拿枪打猎去。只那火枪后坐力极大,不是我这般打小练着的,只怕使不上。”
    庭芳哀怨的道:“别说她们了,连我都不够力。”
    君子墨忍不住噗嗤一笑。
    庭芳道:“但我练的好火枪,旁人也能。乡下能抗木头下田地的壮妇不是没有。我头一条给你的任务,便是带人往乡下走一圈,将那壮妇都给我收拢了来,我要建女子巡防队。先操练熟了,省的临时抱佛脚。”其实庭芳更想要娘子军,只是太惹眼,先曲线救国。待练了出来,不是娘子军也是娘子军了。创业总是艰辛,阻力能小一些是一些,非原则问题,她一贯是毫无节操的。
    君子墨调侃道:“有了壮妇,南昌再无人敢打老婆啦。”
    庭芳忽然正色道:“子墨,唐有平阳公主、以军礼葬之;明有秦良玉,位列朝堂。其实前人已经点火,你亦可以把火烧旺些。说到底,人都有私心。女人们再乖巧,手里拿了钱财田土,便不一样了。钱是人的胆,是人的脊梁。或不能燎原,咱们也混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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