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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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 第1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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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还敢嫌叶家女,登时就飚了。
    老于官场之人,飚必然不是泼妇骂街。只消吩咐一声,收集定国公违法之证据,便是没有也能造出来。内阁首辅成心想整一个没实权的国公,“莫须有”就能制之于死地。恰逢此时,徐景昌辞呈得圣上批示,单单一个“可”字,毫无挽留。叶阁老出离愤怒了,他知道圣上在恼他们家“不识好歹”,我呸!真特么以为披上黄袍,就能玩弄天下之人?若不是叶家实在后继无人,叶阁老当下就想造反,简直欺人太甚!
    徐景昌得了圣上的批示,立刻又去拿路引。办完一切,走到福王府预备告别,竟见到了秦王。
    未及见礼,就被秦王扶起:“妹夫客气。你我连襟,何必生分?”
    徐景昌已好些年没见到秦王,觉得有些陌生。秦王自然难见,他今日就是特意来堵徐景昌的。太子得知圣上的小心眼发作,立刻打发他出门。眼看要秋收,括隐却未完,当务之急是稳住叶阁老,省的他消极怠工。稍微漏了点儿,岌岌可危的赋税就更加没了指望。太子一边愁括隐与赋税,另一头蒙古人再次犯边,粮草都不知从哪处调集,京郊几处报了流民,兵部尚书又因贪污查办,牵连出一大串。正是焦头烂额,实在没力气展示储君之仁善,只得把任务交给了长子。
    秦王比徐景昌大点儿,小时候在坤宁宫一处玩过来着。二人见面,连同福王,先叙幼年趣事,而后话锋一转:“妹夫此去江南,路途多险,小心为上。”
    徐景昌恭敬的道:“谢殿下关怀。”
    秦王笑道:“你还是叫我姐夫吧,不然都不知你叫哪个殿下。”
    徐景昌只笑笑没说话。
    福王道:“江南有什么艰险的?”
    秦王敛了笑:“上月,流民袭击了苏州粮仓。粮仓里的谷子都烂了,流民更怒。说是宁可烂了也不与人吃。再有,湖南报科考舞弊案,秀才们聚拢闹事。总之哪哪都不太平。现如今,官道也未必太平,夜里万不可赶路。你要有个好歹,四妹妹可就……”余下的话不用多说。
    徐景昌道:“是。”
    秦王又笑道:“四妹妹,还不到十二吧?”
    福王道:“她冬天生的。可不是不到么?”
    秦王调侃:“哟,今冬接回家,还不能圆房,太小了。”
    徐景昌道:“谢殿下吉言。”那熊孩子还真是脑子长的太快,身体没跟上。不过小有小的好处,大点儿,人家该防她了。却又想到,如今有那一等龌龊之人,专祸害小孩儿,庭芳生的好,可千万别撞上!想到此处,心里沉甸甸的。他想拔腿就走,又还要等表弟邱世子。想着邱世子那废柴骑马的速度,心里更着急了。
    秦王住在东宫,不好在宫外呆太久。示好完毕,匆匆回去了。徐景昌问福王:“秦王殿下怎么想起我来了?”
    福王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包袱:“他给的金子。”
    徐景昌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福王摇头:“问你家老狐狸去,我看不懂。”
    徐景昌忍不住劝了一句:“殿下,好歹上点心。现在不是由着性子来的时候。”
    福王暴躁的道:“我不喜欢那些!快把你家叶小四逮回来,她才丢了,我底下的人就敢弄鬼!庄子上就敢给我报灾荒!”
    徐景昌安抚道:“或许真是灾荒。今年气候不大对。”
    “徐景昌。”
    “在。”
    福王道:“街上有人说是我王妃动的庭芳了。”
    徐景昌道:“意料之中不是么?”
    “国将亡,妖孽出。”福王看着徐景昌道,“你说,我们李家王朝,是不是已风雨飘摇?”
    徐景昌心中一惊,忙道:“殿下不要乱说话。”
    福王低声道:“我爹疯了。方才,我是不想听秦王说的那些话,不是听不懂……圣上应该保留你的品级。你有军功,便是要出门,随手赏个勋爵不可以么?本来你该是世子的。再小气,不世袭罔替罢了。七品在外头走动就难,如今你一个白板儿,驿站都住不进去。不是我不孝,就是……”大事不管,成天捡着鸡毛蒜皮的事儿恶心人,天下早该易主了好么!福王突然爆发,“天下是他的天下,臣子是他的臣子,他糟蹋起来就不心疼吗?”我是你的儿子,你这样欺负我的人,就一点不怕我难过吗?
    福王气的想砸东西。皇后教导太子时怎么说的?圣上,是天下的圣上。地主把钱藏在家里,圣上亦要把钱藏在家里。天下就是圣上的家,庶民安康,圣上便富有四海了。你特么把银子藏在宫里有个屁用,欺负他没学过历史啊!等着再来个李自成洗劫皇宫才舒坦啊!
    徐景昌一直沉默。福王发完脾气,冷静下来,冲徐景昌挥挥手:“走吧,今晚睡一觉,明儿出发。”
    叶家用最快的速度替徐景昌准备好一切,他前脚离京,后脚定国公府就陷入了混乱。
    定国公当年因要纳个青楼女为妾,硬生生被邱夫人阻了。如今徐景昌要娶个不干净的女人进门,定国公又奈何不得,恼的把邱夫人的名字从族谱删了,并把牌位丢回邱家。以示休妻!
    天下哪有休死人的?邱家登时就炸了。两家离的极近,先是丢牌位的家丁被邱家人打了个臭死。定国公的家丁立即回家报信,之后定国公与成国公便赤膊相见。打的不可开交,堵了好一条街看热闹的人。
    却是邱家式微。本就不如定国公府,前番括隐,被人阴了一把,只好精简财政,家丁就不如定国公多。人家两个打一个,成国公府吃了大亏。成国公被打的半死,立刻就哭着上书请圣上评理。
    叶阁老正抓小辫子,还没集齐黑料,定国公就送上门来。转眼间,圣上的案头就被弹劾定国公的折子埋了。叶家不消出手,自有苦主成国公在京中哀哀欲绝。圣上正心烦,不愿管此事,便交给了太子。给了太子,跟给叶阁老有什么区别?叶阁老直接一记狠的,你不是喜欢废来废去么?朝廷收回定国公封爵如何?
    锦衣卫上门时,定国公夫人都傻了。不是说丹书铁券么?不是说不谋反就永葆富贵么?锦衣卫甚至不是来抄家的,而是直接把定国公贬为庶人,撵出家门。公府的财产尽数没收,抵入圣上的内库。叶阁老愿意的时候,手段无比漂亮。果然缺钱缺疯了的圣上只觉得太子办的牢靠,狠夸了一番。要知道蚊子再小也是肉,何况定国公名下,还有成片的田产,即将秋收的大庄园,再不济七八千两现钱总是有的。家里旧年的东西,亦可脱手。加之之前兵部尚书的案件,圣上只觉得久旱逢甘露,恨不得多抄几家。幸而太子死命拦住了,不然还不定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定国公夫妻并两个孩子,被撵到了其夫人陪嫁的一座小四合院。除了夫人和徐寄秋身上的首饰,几乎无任何浮财。按规矩,祭田不在查抄之列,然而祭田乃徐家公田,定国公府绵延百年,子孙繁茂,祭田本就不丰,每年每户不过能分二十来两银子,仅够果腹。徐寄秋未嫁,徐景林年幼,千伶百俐的前定国公夫人,除了无助的大哭,毫无办法。
    漏风的门板被敲响,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口。微笑着自我介绍:“小人是叶阁老的长随川连。”
    如今只能叫徐太太的前定国公夫人激动的扑过去:“阁老是来帮我们的么?我家长子,是阁老家的孙女婿。咱们都是亲戚啊!求阁老替我们同圣上说句话儿!此事是他办的糊涂,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可以改!”
    徐寄秋也哭道:“我要见哥哥,劳你替我喊他家来一趟。”
    “不,你们想多了。”川连笑容憨厚,话语却似地狱中传出,“我家阁老说了,没什么,他就替孙女婿出个气。”说完,走了。
    徐太太惊悚的望着川连消失的背影,尖叫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然而川连根本不搭理,径自往巷口走。
    徐太太终是忍不住大声诅咒:“你们叶家狗仗人势!不得好死!”
    川连嗤笑,诅咒叶家不得好死的多了。前定国公在大街上对着叶家女眷挑三拣四的时候,没想过下场么?算计叶家二老爷收了你家儿子做弟子,转脸就一巴掌甩在叶家脸上时,没想过今日么?一代权臣,不作声的时候,你们还真敢拿他当菩萨。
    敢作敢当,就是叶家人的性子。你们后悔去吧!
    
    第271章 喵喵喵
    
    船靠岸时,陌生的语言如潮水般的向船舱内涌来。庭芳依稀能辨别是江南方言。眼睛被黑布蒙住,她们像牲畜般被撵进两辆大车。马车在路上摇摇晃晃的走着,庭芳心里暗暗记着路线。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停下了。
    再次被撵下车,眼睛上的黑布被扯下。饥饿摧残着身体,庭芳跟其它的女孩子都跌坐在地上。一个中年妇人与人贩子寒暄着,讨价还价。人贩子伸手指向庭芳:“看那个货色,你好意思同我讲价?咱们都是老熟人,最讲信誉,其余的不过添头,那个,八百两。你不要我送去别人家。”
    妇人顺着人贩子的手,看了过来。庭芳盘腿坐在地上,只消一个眼神,就让妇人兴奋的战栗!好神采!好气度!妇人勾起嘴角,挥手叫人称银子交接。自己则走到跟前,与庭芳对视。
    漫长的旅途,庭芳想了很多。一群鲜嫩的女孩子,去处只有一个。妓院,不是后宅。不可藏拙,不可隐忍。这是厮杀最为残酷的行业,除了自己,皆是仇敌。只有做到柳如是,只有做到陈圆圆,才可以嬉笑怒骂,才可以获得比三万英尺上的氧气还稀缺的……选择权。
    哪怕选的是嫖客。
    如果要逃,第一步就是活下去。底层的伎女从来难以存活,她入目所见的,曾与她一起坐船的女孩子们,能活下来的,只怕十中无一。强奸、责打、蹂躏、性虐、流产伴随着各种疾病,这是一个折损率比战场还大的地方。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战友,唯有交易。庭芳冷静的分析着,她需要妈妈桑的珍视,来争取尽可能多的,准备逃离的时间。
    庭芳的脊背很直,盘腿坐在地上,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审视着眼前的妇人。
    那妇人忽然轻笑出声,用官话道:“桀骜不驯的小狮子。”
    庭芳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妇人。很好,第一场,她就身价不同。十二岁的小姑娘,还不到上称的时候,她还有机会。
    妇人拍拍手,吩咐左右:“端一锅粥来与她们吃。之后带他们洗漱。”
    不多时,每个人的面前都多了碗粥。庭芳慢条斯理的喝着。她很饿,但她得慢慢吃,否则胃会受不了。与之鲜明对比的,是周围十几个女孩子的狼吞虎咽。庭芳用了个略微放松的姿势,坐在地上,支起一只脚,单手持碗,好似端着酒碗的侠士,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以妇人为首的一众人,看的眼睛发直。妇人脸上的笑意掩盖不住,赚大了!
    粥不多,他们都是做老了的人,久饿之人一时给太多,撑坏了他们便要赔本。略等了一会儿,女孩子们又被带入了一座院子,再仔细看,原来是浴室。众人不留神间,来了好几个健壮的妇人,扑上来就脱她们的衣服。庭芳任由她们剥光,眼睛却时不时的注视着方才跟她说过话的,为首衣着华丽的妇人。
    很美的一个人,想来之前至少是花魁。
    妇人也看着庭芳,处事不惊、从容自如,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闺秀都要沉稳。温热的水浇在她的头发上,顺着乌黑的秀发,流过她如玉般的肌肤。双腿修长,脊背挺直却不拘谨。周遭的女孩儿在颤抖或哭泣,唯有她,好似在自己家一般,理所应当的被人伺候着。大将之风,是个出身绝佳的姑娘。真正的名门贵族,女孩儿极难见外人。能被拐来此地,大抵都是败落了的人家。能养出这样品相的女孩儿,其父母必不凡。想起日常听到的京中风云,自觉已猜着了八分。
    女孩儿们在船上穿的衣服,被收拢起来扔掉。原先都是烧了的,不过近来乞丐多,扔到外头叫人捡了也算积德。她们被重新换上了一样的衣裳,很廉价的绢。衣服有些大,庭芳皱眉,要改一下才行。
    炎热的夏季,头发干的极快。又喝了碗粥,她们就被赶去了一个大通铺,青楼的白天非常安静,庭芳欲抓紧机会休息,却被妇人拉住:“你随我来。”
    庭芳只得乖乖跟着,进了另一座院子。妇人指了指东厢:“你暂时住那儿,回头我替你安排新的屋子。”
    庭芳点头,径自进了东厢,爬上床蒙头大睡。在船上的日子始终警觉,她寻了无数次,都没有逃脱的机会。一直绷到如今,身体已是极限。她睡的极沉,夜晚的喧嚣不能搅她分毫,直到次日中午才悠悠醒转。
    屋内没有人,庭芳走到梳妆台前,看向镜中的自己。铜镜不如家中的玻璃镜子清晰。她瘦了一些,但经过充分的休息,精神气已恢复。屋内有淡淡的熏香味,窗户开着,微风习习吹来。然而视线穿过窗户,就能看到不远处恨不能高耸入云的围墙。没有工具决计爬不上的地方。青楼与黑社会从来是亲密无间的战友,甚至跟地方豪强乃至官员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想以个人之力逃离,几乎不可能。她得有出门的契机,而这个契机,似乎只能以牺牲身体为代价。
    来一个男人,带她出游,趁此机会逃跑。沉吟片刻,为今之计,只能先做花魁了。否则不会有文人雅士让她予取予求。叶家的一贯原则,唯有上位者只得讨好,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有足够好的投入产出比。庭芳抿了抿嘴,爬也要爬回京城。她不能屈服于命运,不能自甘堕落的卖身。哪怕是花魁,得善终的都极少。花魁捧就有,远不如数学家稀有。她还是有机会的!
    镜中反射出一个人影,庭芳没有回头,直接问:“何事?”
    那人笑道:“住一夜,你倒当这里是自己家了。”
    庭芳转身笑道:“这里不是,难道别处是?你说对么?妈妈。”
    妇人终于忍不住问:“你家是做什么的?”
    “做官。”
    妇人道:“真可惜。”
    “妈妈倘或心生同情,不若放我家去。家母至少愿以两倍之资偿还。”
    妇人道:“我买你,才八百两。”
    庭芳微笑:“一万六千两,二十倍,要做么?”
    妇人摇头:“我留你在此,养二三年后,能摇出二百倍。这个钱,你母亲给不起。便是二十倍,你母亲未必愿意给。”
    庭芳继续谈判:“她只有我一个孩儿,外祖家巨富,你可以继续要价。”
    “可我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妇人走过来,摸了摸庭芳的小脸蛋,“乖囡囡,你回不去了。跟着妈妈,护你一世衣食无忧。”
    身无长物,确实没有谈判的本钱。庭芳果断放弃,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道:“给我个丫头,我不会梳头。”
    妇人笑问:“你是不是还不会自己洗澡?”
    庭芳当然会,但没必要叫人摸透。状似无奈的道:“你昨儿给的粥太难吃,上的面脂比丫头的都不如,衣裳是绢的。”说毕长长叹口气,“妈妈,衣食无忧……”
    妇人道:“好好好,我晚点就给你个丫头。柜子里有布料,你会做衣裳么?”
    庭芳摇头:“我会绣帕子。”
    妇人站到庭芳身后,替她梳着头发:“真大家闺秀。一点子苦头都没吃过。”
    庭芳道:“哪有,我挨过戒尺。”
    妇人一边笑一边替庭芳挽出一个简单的双丫髻:“我叫楚岫云,是这里的老鸨。姐儿知道老鸨的意思么?”
    “知道。”
    “不像你们这样的姐儿该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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