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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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 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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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总兵拍拍庭芳的头:“没事了,都过去了。”
    庭芳含着糖,呜呜哭着。赵总兵任由庭芳趴在他腿上,闭眼思考目前的局势。伤亡五万多人,相当于大同辖区的三分之一。流民四散,倒不怕找不到兵丁。只是流民本身就代表上天示警,官家豪强占有大量的土地的同时想尽办法避税。九边重镇的粮草供应很快就要有问题。战争,实际上是国力的比拼。他们将士可在边疆卖命,但朝廷必须有足够的支援。寒冬马上降临,一年到头,也只有冬季才是大同可喘息的时机。不远处的黑烟升腾,那是焚烧尸体痕迹。大同的士兵甚至做不到入土为安,没有那么多土地与人力安葬他们,只有一把火烧了。将军马革裹尸还,终有一天,他也是那样的下场。
    徐景昌坐在旁边,看着趴在赵总兵身上的抽噎的庭芳,有一种诡异的情绪在心中滋长。他不大高兴,又说不出为什么不大高兴。
    浓烟还在不停的肆虐,风转了个方向,不再对着帐篷冲。赵总兵还有一堆事,没空哄孩子。把庭芳扔给徐景昌,利落的走了。
    差点睡着的庭芳被吓了一跳,直到她看清僵硬的抱着她的人是谁,才慢慢放松下来。疲倦席卷着她每一个细胞,她有两天两夜没睡了,哪怕知道睡着了会遭受噩梦袭击,她也想睡。
    很奇怪的,庭芳睡的很安稳。或许是共患难后的绝对信任,导致她能安心到噩梦都不做。所有人都在忙碌,徐景昌僵硬的抱着庭芳一动也不敢动。
    风吹着草沙沙的响。战火纷飞中,徐景昌对杀人的恐惧奇异的消失了。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依旧厌恶杀人,但不再害怕。瞬息万变的战场,他不知自己砍了多少人,好像也并不多,毕竟每场战争,亲兵似乎都是最后死,不到全军覆没,大抵不会有事。小舅舅可真够疼他的。
    然而他不可能做一辈子亲兵,积累了经验以后,就该自己学走路。伸手探了探庭芳滚烫的额头,城墙修完,小丫头就应该回家。这种鬼地方,下回可别再冲动了。
    庭芳醒来时,已是黄昏。徐景昌松了口气,道:“你再不醒,我也要把你叫醒了。太阳落山,睡着冷。咱们回帐篷。”
    哪知庭芳看了徐景昌一眼,又闭上眼继续睡。
    徐景昌:“……”只得继续抱起,折回帐篷。赵总兵不见人影,只有几个亲兵在忙碌。炉子上架着个铁网,上面滋滋烤着马肉。
    徐景昌问:“有粥么?”
    亲兵点头,从一个铸铁锅里盛出一碗粥。徐景昌推了推庭芳:“吃点东西再睡。”
    庭芳闭着眼摇头,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徐景昌没法子,只得自己先吃完。然后拖了个箱子过来,让庭芳靠着箱子坐好,翻出个勺子喂她喝粥。庭芳半梦半醒间,不忍拒绝徐景昌的好意,勉强的张嘴喝粥。
    庭芳食不知味的嚼着。正在此时,赵总兵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太原镇的总兵何成礼。亲兵忙起来见礼,徐景昌也跟着拜见长官。
    何总兵是大同的老熟人,两镇挨的那样近,关系自然不错。他此番来是亲自押送物资,大同的总兵府一直没修建好,总不能让赵总兵在帐篷里过年。哪知进门就见到个漂亮的小姑娘,奇怪的问赵总兵:“你生的不是儿子么?”
    赵总兵含混答道:“叶郎中的孩子。”
    何总兵奇道:“他来边疆带孩子来作甚?当是下江南么?”
    赵总兵先问徐景昌:“小四还烧么?”
    徐景昌点头。
    赵总兵叹道:“何总兵,明儿借我几个大夫。”
    何总兵从不曾见过赵总兵待文官这样客气过,不由问道:“你欠他家人情?”
    赵总兵点头:“蒙古人再晚来几天,城墙就没事了。”说着指了指正在被喂粥的庭芳,“她主持修建的。”
    何总兵难以置信的指着庭芳道:“他?”
    赵总兵道:“别小瞧了她。”他就小瞧了庭芳,没把那段城墙当回事。结果只有没干的地方塌了,其余的地方竟是纹丝不动。待他想起来时,庭芳已经不见。听得人回报她所在的地道惨状,惊出一身冷汗。这孩子差点就死了!这样的孩子,怎么死的起!如今见庭芳病着,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只急的冒火。生怕她一个不好就夭了,偏大同只有外伤大夫,哪来治疗风寒的人?连她的丫头都昏迷着,照顾的人都没有。忍不住又看了眼庭芳,被徐景昌塞了块马肉进嘴里,皱着脸艰难的嚼着。悄悄松口气,还能吃东西就好。
    吃完东西,庭芳的血糖值回升,终于清醒了一点。忍着剧烈的头痛,揉着太阳穴问:“我方才听到你们谁说城墙了?”
    赵总兵言简意赅的道:“没干的地方塌了,干的地方没事。”
    庭芳大大的松口气,回头问徐景昌:“生产线什么时候能恢复?”
    徐景昌道:“明日。”
    何总兵好奇的问:“小娃娃,你是哥儿还是姐儿?能那么快修城墙,告诉我用的是什么法子可好?”
    庭芳点头,有气无力的道:“我明儿写给您。”
    何总兵见庭芳精神很差,不好意思再问。两位总兵不过进来胡乱吃了些东西喝了点水,又出门去了。亲兵也有一大堆事要做,收拾完残羹,也撤了。帐篷里又只剩下徐景昌与庭芳。两个人都有许多心事,不想说话。
    庭芳抱膝坐着,看着火光发呆。良久,才低着头对徐景昌道:“师兄,我杀了人……”
    徐景昌惊了一下。
    庭芳苦笑:“我现在很难受。”
    徐景昌不知怎么安慰,他自己都缓了将近一个月,何况女孩子。
    正当徐景昌绞尽脑汁想怎么开解时,庭芳又忽然道:“师兄,你教我习武好不好?”
    徐景昌想也没想的拒绝了:“太疼。”
    庭芳扭头看着徐景昌,认真的道:“比习武更疼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师兄,我不怕,别小瞧我。”
    
    第222章 喵喵喵
    
    庭芳万般豪言壮志,都敌不过身体的虚弱。在最初的休息过后,就陷入了无休止的噩梦中。她困到了极致,但每每睡下后总梦见铺天盖地的血和残肢。直到京中送来太医,连吃了好几日药才慢慢好转。庭芳感觉到自己的情绪非常不稳,尤其是夕阳西下时,胸腔里塞满了酸意,莫名的想哭。含了一颗糖在嘴里,松子糖的香甜让她稍微镇静。仔细想想,要么就是应激综合症,要么就是抑郁症。很不幸古代好像都没得查也没得治①。至少眼前的太医搞不定。好在感觉症状并不是很重,运气不差的话,身体会自我修复。不管怎样,死过一回,死里逃生两回,怎么看运气都有些逆天。
    总兵府修建很快,不用十分装饰,能住人即可。赵总兵看叶俊文不顺眼,把他扔去了后头。庭芳倒住在正院的东厢。山西产煤,取暖极容易。庭芳坐在温暖的炕上凝神写字。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大好,平儿不允许她站着写,不然就哭给她看,只得坐着练。当认真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大脑会产生一种奇异的兴奋感与满足感。庭芳能明显感觉到,负面情绪随着笔尖一点点消失。
    写了好几页纸,庭芳的情绪已平复。倚在窗口看外头的皑皑白雪,思绪不由的回到了过去。她并非生而强悍,出生在一个环境极其恶劣的地方,从小受到的歧视与打击足以把正常人淹没。就因为她是女孩,就因为她没有兄弟。奶奶尖锐的辱骂依然刻在心里。或许就是当时沉淀的负面情绪,导致最后的大爆发。悲剧的是当时的无知的她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心理医生,更不知道其实可以吃药解决。父母面对歇斯底里的她更无可奈何,犹如笼子里的困兽。最后,她拿着谱子一首一首的弹,一首一首的挑战,直至走出阴影。庭芳默默的清理着桌面,坚定的对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上辈子能站起来,这辈子也一定能。
    门帘微微颤动,进来的是徐景昌。他住对面西厢,每天都会抽空来看看蔫了的庭芳。瞥见桌上的字,轻咳一声:“妹妹该静养。”
    庭芳微微笑着:“好多了。”顺手从架子上拿出一个盒子,打开,“蜜饯海棠。”
    徐景昌不爱吃甜食,笑着婉拒。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奇怪的东西放在桌上:“妹妹生日的时候……”正在血雨腥风的干仗,徐景昌顿了顿,“算是补妹妹的礼。”
    庭芳好奇的翻看,不明就里。
    徐景昌拿到自己手上,示范一下。原来是个可以藏在袖子里的小弩。又推回庭芳跟前,笑道:“估量着你的尺寸做的,有活扣儿,实在不方便我再改。”
    保命暗器!庭芳不客气的笑纳了。然后歪着头问:“师兄几月的?”
    徐景昌笑了笑:“七月初七,传说日子特别不好。”
    庭芳道:“你知足吧,再晚几天就是七月十四了。”
    徐景昌道:“管它哪日,横竖被人叫鬼月。我……定国公不喜欢我,也有此意。七月初七的孩子,都是来家讨债的。”
    听着就不开心。庭芳立刻换了话题:“师兄说好的教我功夫的,又忘了。”
    徐景昌再次劝道:“真的很疼!”
    庭芳恼了,砸了个荷包到徐景昌头上。徐景昌也不躲,十分无奈的道:“那日我没认出你来,扣着你时,你不觉得疼啊?”
    不疼才怪!庭芳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脖子要被掐断了。
    徐景昌觑着庭芳的脸色道:“所以,不是我不教你。花拳绣腿的没用,动真格的,我可不会手软。你想清楚了。”
    庭芳道:“那我试试?”
    徐景昌叹口气,这熊孩子真心不怕死!只得跳下炕:“来吧,倒座是打通的,那里宽敞。被我摔地上你别哭!”
    庭芳跟着跳下来:“我才不哭!”
    徐景昌头痛的带着庭芳出门进到倒座。倒座铺了木地板,角落里放着兵器,一看就是下雨天外头不方便时习武的地方。徐景昌就没真心想教庭芳,他打小受罪是没法子,庭芳跟着受罪作甚?
    头一关站桩。估量着庭芳的身体状况,徐景昌点了一根细香:“一炷香,站着不许动。别先想着招式,如今我且要站呢。”说毕示范。
    庭芳呵呵,说的好像瑜伽不用站似的,就是动作略微有些差别。于是跟着站。徐景昌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陪站呗。哪知一炷香后,庭芳居然纹丝不动。
    徐景昌:“……”
    庭芳还问:“你一天就站这么一会儿?”太简单了吧?
    徐景昌:“……”翻出个沙漏,计时开始。
    庭芳的身体毕竟没恢复,沙漏走到一半时,就有些站不住了。徐景昌收起沙漏,道:“行了。”
    庭芳怒目而视。
    徐景昌算服了:“你别逞强,身体好些了再加。头一日用力过猛,明儿你还练不练了?”
    庭芳正色的道:“师兄,我认真的。”
    徐景昌突然一个横扫,庭芳觉得小腿骨一阵剧痛,整个人被扫在地上。落地前本能的用手肘撑住,随即手肘传来撕裂的痛。徐景昌蹲在地上,看着庭芳扭曲的表情道:“认真的,就是这种待遇。你真要学么?”
    庭芳调整着呼吸,斩钉截铁的道:“要!”
    徐景昌道:“习武之前,有两大要点。第一站桩,第二挨打。站桩不必细说,我看你站的挺好。挨打么,你要学打人,先会挨打。你得有足够的忍痛能力,才能在被打时反击。同时你也得有足够快的反应,在被打时避开要害。四妹妹,师兄不是谦谦君子,你真学,我真打。我小时候怎么学的,我就怎么教你。不会说你是女孩儿我就手软。因为学了花拳绣腿自以为是,还不如不学。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懂吗?”
    庭芳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对徐景昌嫣然一笑:“我再说一次,师兄别小瞧我。”
    徐景昌被庭芳的身体素质惊了一下,点点头道:“好。”说毕,再次找出沙漏,“继续站。”
    庭芳笑嘻嘻的道:“师兄陪我么?”
    徐景昌道:“我可以陪你,但站桩不能说话。凝神,静气。”
    庭芳答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头一天,徐景昌没有他说的那么狠,一个小沙漏大概是两刻钟。两刻钟,即半个小时。对于平日里的庭芳而言并不算什么。瑜伽可不是随便躺躺拉拉筋的游戏,在她接触过的所有健身项目里,除了器材以外,几乎是最考验体能的了。徐景昌不知道的是,庭芳的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根本不是娇娇女。他不允许庭芳分神,自己盯着沙漏,却是忍不住瞥向站的摇摇欲坠的庭芳。可庭芳依然在坚持,汗水从她额头滑下,全身的肌肉微微颤抖,但一言不发。
    终于等到沙漏落完,庭芳长吁一口气,慢慢的站起,再慢慢的走到墙边,依着墙站立。徐景昌忽然就觉得脸有些红。他小时候站桩,站完就赖在地上了,哪里还能如此从容不迫。再想想庭芳学问碾压他,书法碾压他,数学碾压他,现如今连毅力都要碾压他了……顿时觉得阵阵肝疼。师妹你天生就是来克我的!多大仇!
    庭芳调整着呼吸,对徐景昌道:“师兄,多谢你。”
    徐景昌认命的摆摆手:“你别坑我就行。”
    庭芳噗嗤笑道:“我就坑过你一回,记好几个月,小气鬼。”
    徐景昌哪好意思说自己被全方位吊打,含混说:“你要休息了么?”
    庭芳淡淡的道:“我还想学骑射。”
    徐景昌脚底一滑,险些摔倒:“我改叫你师父得了!”
    庭芳大笑:“数学你就得叫我师父。好徒儿,还不快来行拜师礼。”
    徐景昌一脸生无可恋,他是不是顺道儿把书法练练?
    庭芳收了笑,正色道:“师兄教我。”
    徐景昌长长叹了口气:“行,明儿吧。你不能学弓箭,力气太小,拉不开弓。你学弩吧,那个准头好就行,还能连发。没有弓箭好看,却是有效。”
    庭芳道:“有用就行,我不挑的。”
    徐景昌笑道:“我还当你不高兴呢。”
    庭芳微笑:“姑娘家呢,可以好强,但不可以狂妄。”
    “嗯?”
    庭芳平静的道:“我就是练一辈子,也打不过你。不是你比我聪明,而是力量的差距。我要的是面对强敌有反击之力,能争取逃脱的时间,而不是如同在地道里一样任人宰割。不过四个蒙古兵,他攻我守,练好了弓弩,躲在暗处就把人解决了。师兄你不了解妹妹,我从来最喜欢简单粗暴有效。没人觉得滚泥巴的野猪好看,但也没有人敢轻易招惹。好看么,别人好看我看着就行。”
    徐景昌听着极为耳熟的言论,郁闷的道:“你就不该姓叶。”
    庭芳不由问:“我不姓叶姓什么?”
    “赵!”徐景昌道,“跟小舅舅一模一样!哦,年纪也跟他儿子差不多,抱错了?”
    庭芳差点被口水呛着:“神马?小舅舅有儿子了?”
    徐景昌点头:“好像,就比你小几个月吧。”
    庭芳:“……”怪不得看她的眼神总带着一丝慈爱。庭芳泪流满面,男神差辈了肿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①中医可治疗抑郁症。庭芳不知道而已。抑郁症等心理疾病是身体的一种病变,不是坚强一点就能抗过去。但是身体素质好或精神强大的人,确实好的快。就像感冒了,身体好的人不打针不吃药三天后活蹦乱跳一样。
    
    第223章 喵喵喵
    
    窗外大雪纷飞,窗内热火朝天。庭芳享受到了徐景昌幼年在宫廷内做伴读的待遇。每一次攻击,都被徐景昌狠狠的扔回地上。然后冷酷无情的说:“再来!”
    庭芳没有废话,利落的翻身而起,出拳攻击徐景昌的面门。徐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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