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辞职都来不及了吧!
各路消息在京城里疯狂流动,而实际上触动圣上的话不过一句——“然近迟暮,或今日之际,是臣死之秋。”旁的什么都不用说了,有这一句尽够了。圣上心中清楚,朝臣是不可能不分派系的,也不可能不对着太子溜须拍马的。圣上并不想废太子,他就是想敲打敲打。前儿他是病的要死了,又没有真死了,你们上蹿下跳的讨好太子,当他瞎吗?便是没有徐景昌之事,他也要寻个由头告诉世人,太子是他封的,他能给,就能收!徐景昌挺冤枉的,可他不是想去大同么?他那小舅舅定照拂他。到时候再封便是。心里更是有些阴暗的想法不愿提起:什么都叫你们猜到,我还做什么圣上?听着回报,他很满意各房的回应。现在没空吵吵了吧?内忧外患了都,全给我老老实实干活!
可是满朝没有人会这么想,没有人猜得到圣上千回百转的心思,大伙儿只看到徐景昌被用莫须有的罪名废了。而徐景昌,是太子的人。就好像圣上发作只需一句话一样,朝臣看事也只需要一件。关键的事,一件足以。
定国公夫人怔怔的看着圣旨,觉得幸福来的格外突然。都说要废徐景昌多么不容易,可就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封奏折,就废了?原来他那个嫡长子那样好对付,如果早撺掇着上书,是不是早就废了?何必等到今天!定国公夫人定了定神,从箱子底翻出一块染了香料的帕子,往自己眼睛上擦了擦,就红着眼睛跑去找定国公了。
定国公亦是懵的,他没想废了徐景昌,就是跟圣上吐吐苦水。他们这些勋贵,一年到头少说有百八十件鸡毛蒜皮的事要圣上裁定。通政司少有截下他们的帖子,只要不是政务缠身,他们才懒的管皇帝亲家们三姑六婆。数代联姻,错综复杂,通政使能弄的明白也懒的去弄。要求废世子的不稀奇,还有要求要杀儿子的呢。横竖勋贵上的折子圣上全当逗乐子,就从来没有人当真过,连定国公都没有。
通政使递折子上去的时候,连瓜子茶水小板凳都准备好了,万万没想到,落下的不是好戏,而是惊雷。定国公真傻了,幼子才七岁,全看不出好歹。可徐景昌是太子的人啊!太子也就罢了,他与福王殿下一块儿长大,福王焉能不替他出气?想起福王的蛮横,定国公差点就吓尿了。偏偏奏折是他亲自提的,竟是不好反口。嘴里好似含了黄连,苦的他几欲作呕。
定国公夫人找到定国公时,见他神色仓皇,诚心吓他一吓,好把定国公尽囊入手中。先哭了几声儿,再故作惊恐的道:“昌哥儿那孩子到底做了什么?该不会是得罪了圣上吧?”
定国公眼皮一跳,用自己都不信的语调说道:“他一个孩子,只怕见都见不到圣上。”是了,该不是那孩子犯了哪处忌讳吧?莫不是想去大同的事?不像啊!要疑赵总兵,何必派叶俊文去。派个不对付的才合理。可定国公久不理朝政,一时哪里想的分明。
定国公夫人胡诌道:“听说圣上厌弃了叶家,偏他总跟叶家的孩子耍,难道是碍了圣上的眼?”
在定国公世子被废之前,朝上最离谱的八卦就是叶俊文被派去大同修城墙。定国公就是个废物,正抓耳挠腮的想徐景昌到底哪处踩雷,就听得老婆说是被叶家连累,全忘了当初是自己硬把孩子塞到叶家去的,只管跺着脚问:“那怎么办?怎么办?”
定国公夫人见丈夫脸色都发青了,知道她可以出剑了。先是大哭一场,而后,用极为难的语气道:“只怕得委屈了昌哥儿了,还得问问邱家……”
定国公没听明白,条件反射的跳起来道:“问邱家干屁!关他们屁事!你倒是说怎么委屈他!咱们不能一家子都掉沟里!”
定国公夫人犹疑着说:“要不……暂时除名,将来太子登了基,咱再写回来?”果然邱家就是定国公的脉门,凡是不好的事,提起邱家,就能更不好了。要说也怪不得定国公,先定国公邱夫人实在太厉害了。管的后宅水泼不进,逼的定国公只好向外发展,结果闹的自家早产,生的姐儿没养活去了,还怨恨定国公不懂事。叫上娘家人把定国公打的半死。两下里从此结了仇,再没来往过。每每想到此处,定国公夫人就忍不住嗤笑先夫人之愚蠢。男人么,哪个不好色?你管死了家里还有外头呢。光厉害在面上有何用,看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定国公早慌的六神无主,见夫人陷入沉思,慌的立刻就道:“好!我去开祠堂!”
定国公夫人好悬没忍住笑出声来,用力攥了攥拳头,才把喜意压下。赶紧拿帕子再擦眼睛,擦的泪如泉涌,就快步跟着定国公跑去了祠堂。
接到消息的徐景昌游魂似的往家走,他倒不是觉得他爹干了什么,只是局势变化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不由想到,如果太子真的被废了,该当如何?太子,要反么?不反做不到了吧?他必须去大同,必须当面告诉赵总兵京城的事。赵总兵手握军权,是太子一系最有力的保障。军权、军权!没有军权,便是圣上亲册封的太子,也是枉然。心中有事,就没留意周遭,直到走到家门口,差点撞了墙才停下。可是他被拦在了外头,门房为难的说:“世……公子……呃……”
徐景昌没好气的道:“都什么时候了,我进去收拾东西,立等去大同。”
门房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公子……国公……国公把您的名字,从族谱里删了……”
徐景昌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门房忙忙的扶了一把,哭着道:“夫人吩咐不让您进门,我们都道您委屈,只没法子。”
徐景昌愣了好久,久到门房的站的腿都有些发酸,才道:“行,我不进门,你去告诉那老虔婆,把我的书都拿出来。总不至于我被除名了,他们就连殿下的书都敢昧了吧?”
门房听了点点头,飞奔往里头报信,老虔婆三个字自是不敢说的,只说要搬书。定国公夫人最不想的便是徐景昌父子见面,生怕徐景昌一哭,又把名字哭回族谱了。现还来不及去衙门备案,倘或定国公心软了,她不是白忙活一场么?直接就把门房打发了。
不一会儿,门房满头大汗的跑出来道:“夫人说,书太多,没法子搬动。明儿一早就把您的书都理好,用车拉去福王府……”
徐景昌都被打击的麻木了,扔了块银子给门房,嘱咐道:“劳你替我看着点儿,一本都别落。也帮忙劝着定国公,节骨眼上,休节外生枝。我那些书他们拿着没用,别叫殿下找着了借口朝他们撒性子。”
语气虽不好,倒是实在的叮咛。门房在定国公家做了一辈子,与徐景昌多少有些香火情,听得他的话,心中一酸:“世子……”
徐景昌扯了扯嘴角:“我可不是世子了。”说毕,退后三步,对着正门跪下,磕了三个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202章 喵喵喵
定国公夫人听说徐景昌回来了一趟,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的催着定国公去衙门改户籍,说辞还特别好听,只听她道:“你想啊,咱们当天处置了,才显的诚心。如今正是向圣上表忠心的时候。只要公府在,什么时候不能照看昌哥儿呢?圣上……”说着压低声音道,“年纪大啦!昌哥儿跟福王殿下交好,福王殿下又跟太子殿下好。到时候咱们略求一求,不过就是个圣旨的事儿。忍得一时气,保得一生安。你若怕昌哥儿怨你,只管推到我身上。横竖做父母的都这样。”
定国公被夫人催的头昏脑胀,牵着马晕晕乎乎的出门了。他身边的长随正是定国公夫人的心腹,二话不说就领着定国公办好了手续,又引着定国公回来。公府里头什么都准备好了,定国公夫人母子三个,摆了一桌子乱七八糟的素菜,假惺惺的哭的肝肠寸断。定国公郁闷的道:“行了,是他自己不懂事,你别哭了。哭瞎了他也看不见。”
定国公夫人哭道:“谁哭给他看了!”说着又给定国公倒酒。到底是亲生儿子,定国公再不喜欢他,就这么舍出去,总是不高兴的。酒入愁肠愁更愁,定国公夫人母子三个还借着由头可劲儿灌,没多久,定国公就醉死过去了。
不过短短的一天,京城风云突变。到了下衙的点儿,谁都不敢走,全坐在衙门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在此时,翰林院的人接到一条消息:“定国公把长子撵出家门了!”
就有人撇嘴:“他撇清的倒快。”
“做个样子罢了,赶出去,过了风头接回去就是。可惜了了的,好好一个世子呢。”
传消息的那人道:“正紧去衙门里备了案,逐出家门,断了宗了!”
叶俊德惊的跳起:“此话当真?”
那人点头:“才管户籍那边的人当新闻传来的。都说定国公好狠的心。真个怕圣上着恼,做个样子也罢了。竟动真格的。如今迁出来容易,想要回去可就难了。徐公子那样大的人,焉能不恨?”
“有后娘就有后爹呀!”有人笑道,“嘿!后娘的儿子得了好,不撵他撵谁?”
叶俊德好悬骂娘,火烧眉毛似的收拾东西,与同僚们道:“好赖是我学生,他爹犯糊涂,我却不能不管。我先走了,去把人领回家。有什么事儿明儿同我说。告辞!”
就有人抓着叶俊德不肯放:“叶编修别忙着走,领人派个小厮去就行。你同我们说说,你那学生到底怎么样?坊间说的很是不堪,瞧着你竟有些不舍得?”
叶俊德没好气的道:“还用我说多明白?倘或是那等不忠不孝的,我管他去死,接他作甚?嫌家里太大啊?不爱读书是有一点,人还算老实。往常他是世子,心思不在读书上,喜欢玩些奇技淫巧,我没怎么管过他。横竖不考科举,做世子的不祸害百姓就成。如今可得从头学!哎哟,都十六了!嗳你别拉着我,今晚上起就得把字儿捡起来,你们是没看过他那字儿。”叶俊德硬掰开同僚的手,飞奔往外头去了。
叶俊德出了宫,先往福王府去。徐景昌果然在福王府,叶俊德二话不说,拉着徐景昌就往回走:“快跟我家去,从明儿起,你跟着姊妹们上学。我告诉你,你再同往日一样吊儿郎当,我可请家法了!”
福王忙笑道:“叶编修别急。”
叶俊德看了看天色:“就要宵禁了,能不急么?”
福王道:“原先就说好的,徐景昌要去大同。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他都十六了,现学四书五经是没戏的,还不如去大同挣军功。他祖宗本就是马背上得来的威名,他去大同,倒不坠祖先声望。”
叶俊德想了想,还是觉得可惜。徐景昌挺聪明的一孩子,从武远不如从文划算。只是毕竟是勋贵之后,人家要选做武将,似也没有反对的余地。自嘲一笑:“我想岔了。”
徐景昌感激一笑:“老师可别不要我了。诗书还是要学的,正说要好好练字呢。只是如今大同事急,先去了那头。大伯也要去大同,还烦老师替我说个情儿,看在大同能不能教我写写字。我不大擅长那个,千万千万要大伯耐烦些。”徐景昌有些诧异,叶家内宅长辈都喜欢他,但他老师平素不很表露出来,今儿这是……被同情了?
叶俊德喜欢一切上进的好孩子,听闻徐景昌要请叶俊文教写字就笑开了:“他的字凑活吧,教你却是足够了。待你们爷俩从大同回来,再去请教康先生。康先生的字才好呢。我们通不如他的,只怕就你爷爷能跟他比一比。”
听到“你爷爷”三个字,徐景昌心里酸酸的,要他管叶阁老叫爷爷,是认了他这个“儿子”了。尽管不是很讨他喜欢,跟他不是一路人,关键时候却依旧当自己人去维护。徐景昌感动非常,听着他老师的絮叨,犹如天籁。
叶俊德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练字的法门,实在不早了,万不可在此风声鹤唳之时违了宵禁,急急忙忙的道:“有什么事儿别自己一个人瞎想,有我呢!”说毕,整了整衣裳,回家了。
福王:“……”你不是来接人的么?说了一大堆就把接人的事儿给忘了!?如今朝堂上混的都是些神马人啊!?扭头一看徐景昌眼睛有些发红,没好气的道:“嗳你怎么还哭上了?哭个屁啊!那俩王八蛋,我真谢谢他们了!早先就怕你被连累,你要是喜极而泣我就不揍你。”
徐景昌调节了一下呼吸,才道:“还不如一个外人。”
福王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用手掏着耳朵:“谁是外人?嗯?叶小四的亲叔叔,你的老师,是外人吗?娘的那对王八蛋才是外人。还有邱家!嘿!全特娘的给爷等着!不让进门是吧?啊,对了,我说你怎么先跑去邱家的?”
徐景昌木着脸道:“我去试试。”
福王嗤笑:“死心了吧?”
徐景昌道:“原本也没什么心,倒是我表弟哭的跟什么似的,拍胸脯跟我说有事只管找他。”
福王暴躁的道:“那你哭什么?”
徐景昌理直气壮的道:“我没想到老师是那样的人,感动的不行啊?”
福王呵呵,一脸鄙视的说:“哭包!”
徐景昌脸都绿了,炸毛道:“我今儿够烦的了!”
福王嗤笑:“爷还烦呢。你小时候就爱哭,没想到长大了还哭。嗳我就不该改了你的小名儿,咱接着叫哭包。”
徐景昌:“……”好想以下犯上!
福王掏完耳朵,把脚从凳子上挪下来,又一屁股坐回方才自己踩的凳子,拍拍边上的座位道:“别伤春悲秋了,咱没空!我先前没告诉你,大同才战败了。”
“什么!?”徐景昌急道,“那小舅呢?”
福王沉声道:“小舅没事,各处损失严重。西边剩下的半拉墙也没了。蒙古军直接一杀到底,大同被洗劫一空。兵丁死了一多半,粮草也不够了。几个亲兵护着小舅舅才挣命逃出来。此事不要外传,圣上不欲外人知道。”
徐景昌道:“都这样了还派叶郎中去?”
福王道:“看他不顺眼,叫他吃个教训。”
徐景昌几乎厉声道:“那是朝臣!不是我这样吃白食的世子!”
“问题就在于你们俩一个要去送死,一个直接废了!”福王道,“你们两个,全特么算太子哥哥的人。我敢打赌,外头全乱了。”
徐景昌道:“太子殿下呢?”
“除了圣上,谁也不肯见。”福王低头道,“太子妃嫂嫂病了,气急攻心。还不敢叫圣上知道。太子哥哥连病都病不起。至少太子妃病了,圣上问起来还能糊弄过去。太子若病了,圣上问为何气急攻心,太子又如何答呢?”
徐景昌忍不住用力踹了下凳子:“都是些什么玩意!”当爹的了不起啊?当爹的就能把儿子当猴耍啊?有什么不满意的能好好说话吗?背后使绊子算什么?后爹呐?
要说徐景昌有多伤心倒没有,从小到大早习惯了。但愤怒是必然的。被圣上摆了一道没什么,满朝谁不被耍的团团转,可当天就把他扫地出门就太过了。最恨是府里收服的那些人,好几个都经手了他的生意,现在看来是难保了。本来摊子就小,多事之秋,他不能拿小事去烦福王。好端端的居然变成了个吃软饭的,能忍?他又不是没钱!又不是没赚过钱!想着外头那起子黑心人编排的他与福王的谣言,更加肝疼。顺了好半天气,才道:“我还是搬去叶家住吧。”
福王斜着眼问:“干嘛?爷家庙小,住不下你个大佛?”
徐景昌无力的道:“我要是平郡王,这会儿该出幺蛾子了。他就那点子道行,旁的不能,恶心人的事儿一干一个准。我还想出门见人,暂不想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