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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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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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阁老沉默良久,才道:“只怕拦不住。”
    房阁老惊恐的瞪着叶阁老。
    叶阁老干涩的道:“我今儿,求见圣上,没见着。”他这几日的主要工作,就是游说圣上把盐税吐出来。可就在方才,他接到消息,圣上为了炼丹,花钱如流水。炼丹本就花费盛大,方士又多骗子。圣上不是不会算账的人,他定不能放过盐税,否则炼丹就无法继续了。
    房阁老绝望了,失声痛哭:“怜吾百姓啊!”
    房知远忙劝道:“爹爹,爹爹,您别动怒,太医叫您静养。”
    不劝还好,劝了房阁老更怒,骂道:“你懂个屁!闭嘴,滚一边去!”
    房知远只得默默的退了好几几步远,低头不语。
    屋里再次沉默,只有房阁老的苍凉的哭声回荡。叶阁老低着头,心里对房阁老的态度,再无往日之锋芒。往日他只当房阁老是伪君子,实乃往日天下太平,也无甚非要行“君子之风”。然而当圣上糊涂时,他想的是如何在风雨飘摇中站定,而房阁老却是一门心思为百姓斗争。叶阁老心中充满了羞愧,哑着嗓子道:“房老哥,我不如你。”
    哭了半日,房阁老的情绪稍微平稳了一些。摇摇头道:“我是无用之人。”
    叶阁老还想说什么,房阁老抬手阻道:“我想辞官。”
    叶阁老大惊:“不可!老哥辞官,再进来的人,可未必是……”
    房阁老沉静的道:“我替大伙儿试试水,圣上若留我,便是还圣明。圣上若不留我,只怕……”
    叶阁老急道:“那也不能如此冒险!”
    房阁老道:“我老了,该服老。你才说你不如我,实在过谦。我此刻辞官,圣上不好意思追究,恐怕还给些体面,我的儿孙也能受益。我是小人,对不住你们了。”
    叶阁老看着房阁老苍白的脸色,想起几个月前为了替自己说话气的痰迷心窍,今番又遭了大罪,哪怕不辞官,内阁也得换人。此情此景,拿来试探圣上,真是个好法子。劝说的话再说不出口,唯有叹气。
    房阁老道:“老叶,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叶阁老道:“老哥请讲。”
    房阁老真心实意的道:“宦海沉浮,我退了就无事了。你还在朝中,一个不好,满盘皆输。看着不好了,宁可丢官弃爵,急流勇退。余下的不用操心,我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哪怕你什么都没了,只管来寻我。好话我不会讲,叫你子孙有饭吃有书读,我是能做到的!”
    叶阁老登时觉得寒气从脚底涌上,他,是不是也该退了?
    
    第191章 喵喵喵
    
    叶阁老猛的醒过神,抓着房阁老的手,几乎落泪:“悔不该往日赌气,不曾与你好好说话!”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要真翻了船,落井下石的不知凡几,能给他留条后路的,便是大恩。他们家四处买小宅子藏细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个万一,子孙还有翻身的资本么?
    房阁老苦笑:“我说了,我不是好人。乡间虽富,却没有好先生。”
    叶阁老立刻懂了房阁老的言外之意,天下英才聚京都,京畿地区的考试又更加容易,所以高官显贵之子孙,机会大的不是一点半点。房家和叶家类似,宅子都是圣上赏的。辞官后,除非是圣上特许,否则要搬出去住。京城不易居,加之叶落归根人老还乡的风俗,必定要往原籍迁。房阁老是江南人,江南考场自古以来就厮杀惨烈。说没有先生是假,考试难度太大是真。可把孩子弄成京城户口容易,每年来回的童子试岂能轻巧?只得把孩子留京,又怕他们学坏,便想着托孤了。叶阁老忙道:“此事容易,我家有个家学,只别嫌那帮混小子淘气,上学的地方尽有。你若回乡,索性叫孩子拜了康先生为师,就同康先生住着,怕他不成才?”
    房知德寒毛竖起,跟先生住?岂不是一日十二个时辰全在先生眼皮底下过活?吾命休矣!
    房阁老久闻康先生大名,终于展露笑颜:“如此,我便放心了。”
    叶阁老也跟着笑:“两位公子一起?”
    房阁老摇头:“哪里能那样厚的脸皮?小儿子年纪小,拜托你了。”
    都是阁老,彼此家中情况心里都有个数。房知远平平,连童生都还没中,科举之路只怕艰险,叫他也欠着人情住叶家,还不如省着人情砸在房知德头上。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叶阁老瞧见房阁老精神不好,不便过多打搅,起身告辞。房阁老亦知需要将养,不敢做足全副客套,在床上朝好邻居拱拱手,权当相送。房知远作为长子,替父亲把人送回家,才算全了礼。
    叶阁老回到家中,刚好吃晚饭。又是不爽的一天,决定找点乐子。挥退了一群晚辈,留下庭芳与庭玬两只小猴子陪吃饭。叶俊文近来常感到别扭。先前叶阁老说先培养大房的两个女孩儿,再叫小八接上。可如今小八夭折,叶阁老依旧不拿正眼瞧庭树,心中不由焦急。他好歹混迹朝堂多年,再蠢也有个底线。庭芳与庭珮常出入外书房,叫他心生警觉。对庭芳而言,她是外姓人,哥几个都是她兄弟。大房好不好,能有多好,跟她有点关系,但关系不大。但于叶俊文自己而言,家主是他儿子还是侄子,关系就大了。他不担心叶阁老百年之后弟弟跟他抢族长,却是担心庭珮有了大出息,庭树全然制不住他。好几次想与庭芳分说利弊,却无机会。今日又见庭芳留下,正想截人,忽又见庭玬留下了,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一对活宝,只怕真的是消遣。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到底没再说话。
    叶阁老累了一天,就不想说正事。依旧同昨日一样,叫了满桌好吃的,看着两个孩子吃东西。庭玬最近长大了些,没有以前那么二了,但庭芳知道叶阁老就是想享受投喂的乐趣,故意招他,没几筷子,兄妹两个就开抢。
    庭芳弹琴之人,筷子十分灵活。庭玬气结,扔了筷子就用勺子舀。庭芳偏拿筷子去夹他勺子里的菜,几个回合,竟是没吃几口。庭玬怒了:“四!妹!妹!”
    庭芳笑嘻嘻的道:“三哥你筷子拿的太差劲了,得好好练!”
    庭玬丢下勺子,整个人向庭芳扑过来。庭玬比庭芳大不到一岁,但长的比寻常孩子都高大些,一把就把庭芳扑个正着,捏着庭芳的小脸道:“你还抢!我看你还抢!”
    庭芳挣扎不过,十指灵活的袭击庭玬的痒痒肉,庭玬顿时没了气焰,在炕上笑的打滚。庭芳抚掌大笑:“怕痒的人怕老婆!哈哈哈!”
    老太太笑骂:“哪学来的乡野村话,你们大哥还没老婆呢,就轮的到他了。”
    庭玬缓过气来,赶紧跑到叶阁老的另一边撒娇:“四妹妹抢我的火腿!”
    叶阁老笑着夹了一筷子火腿送到庭玬嘴里,庭玬嚼的得意洋洋,咽下去之后,还冲庭芳扮鬼脸儿。哪知庭芳知道他最爱吃松仁玉米,直接把桌上的盘子抄到自己怀里,低头猛吃。
    庭玬目瞪口呆,指着庭芳:“你!你!”叶阁老和老太太还没吃的!!见庭芳大口大口的吃着,庭玬哪里能忍?抓起叶阁老的勺子就冲过去,跟庭芳抢的天翻地覆。
    老太太没好气的对叶阁老道:“你就教坏孩子!回头大太太与二太太来寻我哭,我就卖了你。”
    叶阁老看着两个活宝吃的香甜,只管呵呵笑。抢着吃的东西最香,大户人家的菜肴本就精致,没两下就被兄妹两个清盘。调戏了庭玬一场,庭芳的心情也跟着拨云见月。心情一好,就不逗庭玬玩了。夹起颗香脆花生米,送到庭玬嘴边:“吃这个,好吃。”
    传说香脆东西易生蛔虫,家里极少让孩子吃。可孩子们谁又不喜欢香脆之物的?每回看着都想吃,又怕家里人骂。此回是庭芳送到嘴边的,庭玬毫不犹豫的接了,美美的在嘴里大嚼特嚼。叶阁老使人翻出梅子酒来,轻啜了一口,摸着胡子看孙儿们闹腾。
    又续上一杯,正要拿着往嘴里送,就被庭芳劈手夺了,满脸严肃的道:“不许贪杯!”
    叶阁老哭笑不得:“梅子酒,甜滋滋的,你试试?”
    庭芳义正言辞的道:“什么酒都不能多喝,方才一杯已经够了。”
    叶阁老还没过瘾,怎肯罢手?笑着另拿了个杯子,一边倒酒一边笑:“我知道了,你嘴馋,见不得我喝。你手上那杯就赏你了。”话音未落,胡子已被庭芳揪住:“坏爷爷,不许喝酒!”
    叶阁老忙丢开酒壶,哎哟哎哟的叫唤:“你个臭丫头,学谁不好,尽学你奶奶!快放手快放手,胡子全掉了。”
    老太太幸灾乐祸的道:“你该!往日我很劝都不听,就得有个混世魔王来治你!”
    庭玬疑惑的问:“老太爷不能喝酒吗?”
    老太太道:“太医叫他少喝,他偏不听。家里还能管着些,到了外头就管不住嘴!”
    庭玬听到是太医的吩咐,立刻跳起来支援庭芳,一齐扯胡子。叶阁老被两个孙子弄的狼狈不堪,满炕的躲,硬是没躲过,只得告饶再三保证不贪杯了,才把胡子解救出来。才坐定,就冲庭玬踹了一脚!庭芳还能控制力道,这熊孩子真个下死力气,能不能学点好?嘶!痛!
    庭芳和庭玬又合伙做了坏事,把方才抢菜的仇恨一笔勾销,对着挤眉弄眼,齐齐大笑。
    叶阁老揉了半天下巴,觉得不疼了,才笑呵呵的对老太太道:“你看他们多可爱啊。等中秋节,请个杂耍班子,叫他们跟着一起耍更好玩。”
    老太太白了丈夫一眼:“知道了,不会把你的孙子们关到中秋的。”说着撇嘴,“叫他们长个记性,凡是别跟他们太太学,丁点的事儿都沉不住气。我虽没见他们,也放了耳朵在西次院。姨太太带着孩子们倒好,可惜了了的,早知道说什么也把姨太太抢来做儿媳了。”
    老太太都有耳报神,亲爷爷岂能袖手?叶阁老跟着叹:“姨太太是个好的,孩子们下了学回家,她都拢做一处学习。可怜认不得几个字,只好抓量。课业本子都叫她打了格子。五个一行,一张三十个。她只管数张数便罢。三太太倘或把心思放在这上头,何愁子孙不成才?”
    老太太没说话,秦氏的孩子统共只有一个无需刻苦的庭琇,她哪里能想得到这样的法子。不是亲生的,能一样么?不过苗秦氏真不错,三房一群孩子加上她自己两个,都管的井井有条。苗惜惜爱同庭兰耍,她就自带着庭苗做活。顺道看着哥几个写作业了。两下里都不耽误。又忍不住叹道:“姨太太可惜了。”
    庭芳在边上同庭玬说小话儿,一只耳朵还听着叶阁老说八卦。待老太太叹苗秦氏可惜,她觉的何止可惜?是个角色啊!普通女人被亲妹子当众冤枉与妹夫那啥那啥,不真抹脖子上吊,也要一哭二闹的。她为了孩子,硬是忍了。秦氏不过撞见叶俊民从苗秦氏院里出来,就闹的天翻地覆。她正经被闹了一场的,还能冷静的以不变应万变,硬是替自家孩子争取到了落脚的地方。庭芳是极佩服的,别的不说,心理素质爆表!顺着已有的路走不算本事,硬生生从荆棘里踏出一条道儿来,才叫牛!
    事情过了那么久,老太太早冷静下来了。到底都是叶家人,她并不想把三房全摁死。心里默念了三遍多子多福,才睁开眼道:“中秋节,邀上亲戚们一起喝酒吧。”
    叶阁老的皱纹瞬间舒展开来,答了一声:“好!”
    
    第192章 喵喵喵
    
    临近中秋,京城各处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气氛,只有房阁老家有些许压抑。房阁老使幕僚上书,曰老臣病弱,请辞回乡。圣上大笔一挥,直接同意。朝上登时鸦雀无声,房阁老却是哈哈大笑:“好,好,好!从此我为田舍翁,享几代荣华!”笑完又嚎啕大哭,致使旧病复发,卧床不起。然而房阁老一刻都不想呆京城,他只想回家。房家人苦劝不住,只得安排一系列返乡事宜。恰好有一太医告老,敬房阁老之人品,愿先送阁老返乡,再折回自家。房家感激不尽,奉上谢礼若干。太医知道房家之财力,亦爽快收下。
    至此,房阁老家就进入忙而不乱的搬家倒计时。太子得知事情不可挽回,唯有叹息。幸而不曾获罪,还以原级致仕,损失不大。命福王把先前从房家拿的细软退还之。福王从不登阁老家门,只好又退到庭芳手中。中秋时节,正是吃石榴的好时候,庭芳弄了一篓子石榴,还用房家的旧框,独叫了平儿安儿,一齐抬到房家。房夫人见到庭芳抬着旧篓回来,心中疑惑。庭芳却是笑道:“好叫夫人知道,我得了好些石榴,送与夫人吃。我爷爷还说了,房爷爷爱吃石榴,是也不是?”
    房夫人笑道:“难为叶阁老记挂。”
    庭芳立刻卖萌:“那我要亲送到房爷爷手中,瞧着他吃了。”
    因有前次传话,房夫人心知庭芳只怕有话要说,便不动声色的牵了庭芳的手,把她带到了房阁老床前。又用各种缘由,把丫头们都支开,自己也退到厅中,亲自守门。庭芳暗赞一个好,不愧是阁老家,个个反应都快。因怕外头有人闯入,庭芳利落的扒开石榴,拽出一个布口袋,对房阁老道:“房爷爷,上回福王殿下怕您有事,使我来传话,收着些细软之物。如今您全身而退,他便又使我还回来。里头的匣子全由他亲自写了封条,回头你看着他的字儿权做一笑。”
    房阁老看了庭芳一眼,笑道:“小丫头,你是个有来历的!”
    庭芳死皮赖脸的道:“是呀,是呀,我娘说我是神仙托生的。世人都比不上我。”
    房阁老噗嗤一笑,点头道:“很是,很是,我看你比神仙都强。”说毕,又道,“替我谢福王殿下的照拂。”无钱寸步难行,如若抄了他的家,只怕回家的路费还真得从这里出。原不干福王的事,他却伸出援手,真是感激不尽。
    庭芳正色道:“太子殿下报的信儿,福王殿下么……您是知道的。”
    房阁老叹道:“圣上对我,还是手下留情的。只盼他……”话到半截,又说不下去了。流民几乎相当于上天示警,凡是出现大量流民之时,便是王朝由盛转衰之际。能盼的无非乃太子为中兴之主。
    庭芳持相同看法,一旦一个人开始偏执,几乎是不能好转的,尤其是皇帝。纵观中国历史,没几个人能像武则天一样,执政前期全然效仿汉武帝的后半截,酷吏横行,民不聊生;但当大规模流民出现时,又幡然醒悟,虽不好意思下广而告之的罪己诏,只悄悄丢了块金子在嵩山,但在之后大彻大悟改过自新,硬是扭转乾坤,创立了比贞观之治宏伟的多的多的时代,为开元盛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估摸着本朝皇帝没有那样的心胸,基本就别做白日梦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像后世那部《十二国记》的动画片一样,麒麟都病的快死了,王明知自己失德,坚决不改昏庸,直至妖魔横行,国破家亡。
    不过太子看着厚道,房阁老又燃起了中兴的希望,心情还不错。笑对庭芳道:“小神仙,你房叔叔要借住你家,你可要给他开个光,好叫他得个功名啊。”
    庭芳大笑,原来房阁老是个妙人。可惜妙邻居就要搬家,今生不知能否再见。笑了好一阵,庭芳对房阁老说:“借纸笔一用。”
    房阁老指着卧室圆桌上随意摆放的纸笔,道:“房叔叔才在这里练的字,你随便使。”
    庭芳走到圆桌跟前一看,抿嘴笑了一回。提笔凝神写下一首劝学诗。天气炎热,写完没多久,就干透了。庭芳把纸递给房阁老,房阁老有些老花,退远看了一回,赞道:“好字!”
    庭芳笑道:“所以请爷爷您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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