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同是阁老的房家交往,不能大意。庭兰的扭转非一日之功,庭瑶果断的带着庭芳撤了。留下庭兰羡慕的望着姐妹背影,直至消失在拐角。眼里又蓄了泪,猛的想起在嫡母房里,硬没敢掉下来。陈氏和杨安琴对望一眼,齐齐叹口气。养了个这样的女儿,作孽哟!
第184章 喵喵喵
房阁老就住隔壁,从叶家后门出去,就能看到对方的前门。古代路还窄,哪怕高档住宅区,也就是个一丈不到的青石板路。可是为了排场,庭芳等人依旧要坐车。从叶家大门出去,绕到房家大门,马车直开到二门处,才下来走路。青石板路加上无法减震的木头轮胎,坐在里头的滋味永远是销魂的。好容易姐妹三个下了车,又觉得一阵热浪袭来,都是头昏眼花。
姐妹三个定了定神,赶紧走到老太太车前,把老太太搀下车。房夫人带着儿媳并房大姑太太正等在门口。房大姑太太已经出嫁,夫家就在京城。房家人口不丰,只有婆媳两个显的冷清,故房大姑太太接到母亲的吩咐,回家帮母亲招待客人。
秋老虎非常厉害,众人又都穿着见客的衣裳。庭芳打下马车起就在疯狂发弹幕,谁说古代丝织技术高超,谁说丝绸穿着轻薄透汗?再好的玩意罩了三层,都是垃圾。她快热死了。好容易被人引到水榭,庭芳才觉得胸口的棉花散去,能自由呼吸了。
坐到椅子上,庭芳喝了口温茶,方有空欣赏房家的水榭。水榭搭在池塘边,微风吹过,碧波荡漾,看着就赏心悦目。水榭外头有两棵巨大的桂花,甜香扑鼻,还有些许花瓣落入水里,飘飘荡荡,引的水中鱼儿啄食。水榭四个方向的窗户都卸下,每个窗台上都放着狭长的冰盒,风从窗户吹进来,路过冰盒,更为凉爽。真是好享受!
喝完茶,庭芳渐渐平静下来。闻着花香,享受着水榭的美好与宁静。
天气太热,谁都是懒洋洋的。房夫人当家多年,办过无数次大宴小宴。深知刚进水榭的人,都是热的七荤八素,最好略微寒暄,先喝完茶,凉快了再说话。不然心浮气躁,便是好话,也未必入心。果然等大伙儿喝了手中的茶,表情都放松了。房夫人才笑道:“寒舍简陋,夫人并姑娘们见笑了。”
老太太笑道:“夫人过谦,水榭风雅,我家远远不及。”
房太太去过叶家,与老太太打过交道,亲自执壶替老太太续上一杯花露,笑道:“夫人尝尝我们家新做的花露顺不顺口。”
老太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是冰镇桂花清露,水极好,清甜细软,一丝杂味也无。桂花原本的微苦,在蜂蜜的配合下,泛着别样的滋味。老太太赞了一声好,笑道:“好巧的心思。”
趁着老太太品花露的功夫,房夫人暗中评估着庭瑶。举止娴雅有度,面盘恬静温柔,是个好姑娘。房夫人看庭瑶,庭芳便不动声色的四处打量。丫鬟们规矩还好,房大姑太太的坐姿稍微有些僵直,不够从容。房夫人本人还凑活,说不上不好,也说不上好。几位女眷的打扮也不算出彩,什么都是中规中矩。她与房知德见过一面,却是兵荒马乱没留心。隐约有点点印象,只记得不丑,其余的都忘了。今天庭瑶被人相看,她倒是想亲自会会房知德探底,可惜八成没机会。作为妹妹,肯定是不大满意房家的。房阁老出身比叶家好许多,算是地方望族,故做不了清流。在朝堂上一贯耿直,名声不坏。问题是在内宅就很糟糕了,房阁老是出了名的喜欢小姑娘,姬妾一堆堆的。门风一分为二,从男人的角度,为人正直、没有宠妾灭妻、家中嫡庶有序就是清正,但从女人的角度,还得加上一条专一才行。介于是在坑爹的古代,要求不能过高,也只能是不要太好色即可。亲爹如此风流,儿子又没深入了解,不好办呐!
庭芳看了房太太一眼,房大公子好色上头不大显,常规的一个妾两三个通房。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功不过。房知德到底什么鸟样,叶阁老你到底查过没有啊?
老太太对房家的了解,比庭芳深的多。说是两家有意,也只不过是有意罢了。轻轻松松的与房夫人谈着京里的笑话儿,好似全然不知两家的勾当。她不提婚姻相关,房夫人也当不知道,席间和乐融融的喝茶吃点心。
房家没有吃货庭芳加成,点心不算稀罕。大热天的胃口都不好,不过略略用点儿,都丢开手。房夫人与老太太聊了一阵,又对三位姑娘说:“我们家没有合适的姑娘,倒是闷了你们。”房家大姐已出嫁,二姐才几岁,不好带出来见客。房大姑太太家里有孩子,今日并没带来,就叫庭瑶几个坐了冷板凳。怪道不带庭兰来,估计老太太怀疑庭兰的素质,怕她坐不住。
客套话儿,庭瑶不好接,只抿嘴笑曰:“不闷,风景好看,差点看迷了。”
房夫人笑道:“姑娘喜欢桂花?我家里有几盆小的,不嫌弃的话,回头搬几盆回去家里摆着玩。”
庭瑶忙谢过。心里盘算着搬了人家的桂花,得用什么还礼。
又闲话了几句,就有个丫头捧着个食盒进来,对众人道了个万福,笑道:“回老太太并诸位太太姑娘,二老爷听闻老太太待客,特敬上一碟子点心。”
房夫人道:“偏他婆妈,是什么点心呢?”
丫头揭开盖子,里头是碧色的绿豆糕。房太太笑道:“热天吃绿豆糕倒应景儿。”
老太太道:“你们二老爷年纪不大,辈分挺高。”房知德是房阁老的老来子,同嫡长子房知远的儿子差不多大,不过十六七岁,就被人叫成了老爷,平白叫人觉得老了许多。还有房夫人,年纪也不大,偏是老太太的辈分,女人家听在耳朵里,得多少年才能释怀?
房夫人道:“他也就是辈分高了。”
老太太微微一笑:“我却听说他文章好,请来我瞧瞧可好?”
房夫人笑道:“只怕冒犯了姑娘们。”
老太太道:“通家之好,倒是不妨。”
房夫人便一叠声的叫请二老爷。不多时,房知德从容走来,朝众人见礼。
庭瑶等人也都纷纷起身万福。
老太太是长辈,毫不掩饰的打量房知德。生的不算顶好,气质还行。衣裳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纹饰。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肤色还挺白净。总而言之,从外貌上看,挑不出什么来。
再看行动,朝姑娘们见礼后,眼神再不往姑娘席上飘,却又忍不住想往那处看。老太太抿嘴笑,少年心性皆是如此。十分假正经,倒叫人觉得虚伪了。
国人传统,孩子不在跟前便罢,孩子都做堆了,当长辈的就要显摆。房夫人立刻提议:“枯坐无味,不如击鼓传花。”
房太太立刻捧哏:“不知如何个玩法?”
房夫人笑道:“我们都年纪大了,叫他们小人儿出主意。大姑娘以为何?”
庭瑶便道:“不敢喧宾夺主。”
房大姑太太道:“还是四姑娘说吧,独你最小,我们不好欺负你的。”
庭芳无所谓的道:“寻常的没趣儿,依我说传到谁手里,谁就要出一题,倘或旁人能答出来,他罚酒。倘或旁人都答不出来,就大伙儿喝酒,如何?”酒能助兴,宴席不可能无酒。因天热,今日的酒极淡,跟醪糟差不多,庭芳才破天荒的要求罚酒。搁别的场合,她能干出罚喝饮料的事。横竖能不喝酒尽量不喝,那玩意不是好东西。
众人都说有趣,庭芳的法子很考文化功底。几位太太自然不行,双方却都肩负着考察对方的任务,当然齐声叫好。庭芳也是想试试房知德的斤两,才故意如此出题。
说好了规则,家下人拿剪子剪了一枝桂花,用帕子沾水把叶子一片片擦净,方递到场子里。房家人击鼓传花不用鼓,而是拿了个小玉磬,敲击时尤其清脆悦耳,在炎热的夏天似能激发些许凉意。家里一年到头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回家宴,敲磬的婆子都是熟练活,见众人准备好了,便利落开始。
女眷们带着唯一的汉子,在水榭里嘻嘻哈哈。两圈之后,桂花落到老太太手里,众人都笑请老太太出题。可怜老太太根本不擅长文化,想了半天,只得出了个字谜:“竹高草低秋波里,打一字。”
房知德笑了笑,不说话。
庭芳知道他猜出来了,故意不说。便笑嘻嘻的道:“可问着我本行了,老太太定是贪夫人家的美酒,才故意放水。”
房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笑问庭芳:“快说谜底,说的不好,我们不算的。”
庭芳道:“可是算盘的算?”
老太太笑骂一句:“偏你拆我的台。”
庭芳吐吐舌头:“房叔叔早猜出来啦。”
房知德被一句叔叔梗的半死,他才十六岁,哪里叔叔了?哪里像叔叔了?可偏偏按辈分,就该叫他叔叔。想着在座的三位姑娘,都要管他叫叔叔,整个人都不好了。
房太太见到小叔子的窘样,也忍住用扇子挡着嘴笑。辈分大可真不是好事。
笑了一回,游戏又开始。清脆的磬声或急或缓,或高或低。众人一面要关心着花是否传来,一面又得听着磬声,一心二用,难度颇大。忽然一声脆响戛然而止,庭芳立刻犯规的越过庭珊,把花枝往房知德怀中一抛。余声回荡中,房知德拿着花枝,登时不知该如何办了。
第185章 喵喵喵
面对一群女眷,房知德十分为难。题目出的太难,大伙儿都答不上来,显的他浮躁小气;出的太容易,又显得他没本事。少年才子,当然是不愿落人下风的。庭芳看到房知德的踟蹰,撇嘴,太嫩了!一个游戏而已,你越坦荡越不容易惹人不高兴。实在大伙儿都答不出来了,你陪着大家喝一杯,更有甚者,自罚三杯,气氛就烘托起来了。这嫩头青!作为邻家哥哥是很可爱,做姐夫候选就不行了。
房知德稍微犹豫了一下,不好晾着众女眷,只得也跟着出谜题:“谜面是‘用力’,打一水浒好汉。”
老太太微笑点头,这就对了,哄着女眷玩,自然是要热闹。因地制宜,方算才子。
庭珊憋了好久,终于能接上话,立刻说道:“可是史进?”
房知德出这么个题目,就已经预备认输。爽快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庭芳笑道:“这样不好玩儿,还是每个人写字条,答对多少罚酒几杯。”
房夫人道:“早听闻四姑娘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说毕,真个喊人拿笔墨纸砚来。
做到阁老的份上,只要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家里都不会穷。毕竟就阁老的薪水,连房租都给不起。圣上不好违祖制,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别太过分,都当看不见。要叫阁臣没有幕僚,自己光膀子干活,世上便无阁臣了。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是没人愿意做的。
钱多,各项用度就精致。房家送过来的小笺上头印着淡彩花纹,写字不用墨水,而是用小碟子装着调好的颜料,省的磨墨麻烦。字写的差的都不好意思下笔。
庭芳随手挑了个藏蓝的碟子,庭瑶是绀青,庭珊是淄色。再看稍远处,都是深色,以区别于浅色的纸。
击鼓传花再开始,先有庭芳破坏规则,闹的花枝不再按顺序传,而是满场乱飞,更显得热闹。幸而是两代人游戏,倘或只有闺中少女,不知得有多少娇笑传入耳中呢。一时磬止,桂花落在庭瑶手中。庭瑶笑着站起来道:“既然大家都猜谜,我也出个谜题好了。谜面为‘君臣至则无恙’。”
房知德想了想,便心中了然。医书里主药与辅药别称“君臣”,那就自然指药到病除了。轻巧落笔写下谜底,翻面盖在桌上。
庭珊不懂医理,一脸茫然。瞥见庭芳写了答案,想叫庭瑶罚酒,促狭一笑,把答案抄了过来。庭芳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不过是游戏。陈氏常年吃药,她听多了自然有数。也是写下答案,等着谜底揭晓。
待众人都写完,一齐掀开谜底看,只有房知德与庭珊庭芳猜对,两边孩子打个平手,众家长都笑出声来。庭瑶认罚,连喝三杯,喝完亮杯底,甚是豪爽。
庭芳则是偷看房知德的字,确实不错。房知远也看庭芳姐妹的字,亦暗自点头,由字及人,叶家的家教很好。
比完一局,游戏继续。击磬有技巧,婆子见庭芳活泼,有心逗她,故意叫她接到花儿。庭芳看了看手中的花枝,落落大方的道:“哈哈,你们准备好罚酒吧。”
老太太白了庭芳一眼:“不许出数学题!”
庭珊噗的笑出声。
房夫人也笑:“都是女眷,你都著书立传的人,不许欺负我们。”
庭芳登时垮了脸。
房知德最恨别人家的小孩。原先他是“别人家的小孩”,没兴头几年,隔壁的庭芳横空出世,气的房阁老跳脚,回头就抽了他无数回。此刻见庭芳被堵住了,不厚道的挥着扇把儿直笑。不叫出数学题,她那样小的年纪,可就要吃亏了。
庭芳看房知德笑的不怀好意,非常不厚道的出了一道超纲题:“曹操好还是刘备好?”呵呵,真以为姐姐不出数学题就拦不住你了。丢个千古争议与你,写去吧。
房知德果然懵了,想了好久,才讪笑着道:“却是都有功有过的,不知四姑娘觉得谁好呢?”
庭芳笑道:“曹操。”
房知德问:“为何?”
庭芳答曰:“曹操主持修建了淮阳渠、白沟、平虏渠、泉州渠、新河、利漕渠等,为京杭大运河的前身。曹操千古骂名,唱戏都是白脸,可史书上无一对此有异议,可见那样大的工程,都不曾劳民伤财。隋炀帝只把这些河道贯通,隋朝就灭亡了。”
房太太问:“那又如何?”
庭芳正色道:“任何时代,修建大规模的工程都要钱财米粮。秦修长城,白骨累累,故有孟姜女传世;隋凿运河,血泪斑斑,差点死无葬身之地。而曹操治下,不但能做大工程,还在做大工程的时候粮库充盈、船只来往于河道之上,十分繁华,一派盛世景象;反之蜀国,穷兵黩武民不聊生。刘备兵临成都时,纵兵劫掠。建立蜀国后,人口更是骤减。答案还不明显么?”戏说是戏说,刘备姓刘,有法统上的正义性。但刘备真心不是什么好鸟,古代再不拿女人当人,愿意吃人的军阀十个手指都能数的出来。人家杀妻请刘备吃酒,刘备不但没有拂袖而去,还跟人喝的挺高兴。更可恨是还拿来嘚瑟刘备之受欢迎。有没有搞错?窥一斑而窥全貌,不拿女人当人,就绝不会拿庶民当人。这样的统治者,当然比不上军纪严明,使用屯田制解脱人民的曹操好啦。只不过曹操得罪了许多世家,世家又都是文化人,被后世编排的厉害罢了。
众人目瞪口呆。房知德瞪着庭芳,良久无语。得民心者得天下,最后的确是曹魏得了天下,只不过被司马家篡了而已。司马家篡还没篡好,没多久就被打的南迁,成立东晋。只是为什么一个小姑娘,要出这么刁钻的题目啊?
为了考你呀,候选姐夫!庭芳默默道,房叔叔你历史课本没学好,差评!出局!妥妥的!
房夫人心中突了一下,方才房知德被叶家姑娘个难住了!这可糟了。房知德本就庶出,生母不过是个姬妾,占着房家孩子少的便宜,才易得出头。而庭瑶正经嫡长女,出身绝佳,嫁妆丰厚,识文断字,长相秀丽。说起门第来自是相配的,可谁成亲只看门第?实是房阁老对叶阁老释放了善意,上赶着结亲——这也没什么,鲜有女方上赶着的,所谓抬头嫁女低头娶妇,说几句好话算不得委屈。房阁老暗示了好几回,叶阁老才略微松了点口子,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