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以他和杜富金夫妇的关系,张桂花的亲戚应该很讨厌他才对,这小哥儿特意过来和他攀亲戚关系,一会儿齐悦哥一会儿表哥的喊,称呼一个比一个亲近,简直就像是黄鼠狼给鸡百年一样,让人觉得里头没鬼都不行。
按照杜齐悦的个性,直接走开不理会才对,但是这个云哥儿一过来,周围那些妇人夫郎的眼睛就直直的盯着他们这边看着,如果杜齐悦转身就走,估计等不到开席,这些人就能给他扣上一顶目中无人瞧不起亲戚的大帽子了。
所以杜齐悦只好站着说道:“原来是这样,只是亲戚间不常走动,我给忘记了。我正好要去厨房看看,就不用劳烦云哥儿去添茶,我来顺道把这茶壶带过去就是了。”说着杜齐悦就想伸手去拎桌上的茶壶。
云哥儿哪里会放过跟着杜齐悦的借口,手快的拎走了茶壶,搂在怀里说道:“正好我也要去厨房帮忙的,表哥,我与你一起走吧!”
“那就一起走吧。”杜齐悦干笑着说道,转身就往厨房里走了过去。
云哥儿连忙跟上去,边走还边和杜齐悦说道:“表哥,前儿我听到几个挺好的句子,想绣在荷包上,可是句子里头有几个字不识的,不知道表哥可否告诉我。”
“是什么句子?”杜齐悦问道。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云哥儿小声背诵道,这几句句子还是他之前缠着村长家小儿子时特意学的。
杜齐悦一听,脚下步子一顿。这几句诗句主要是赞美君子品德的,这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最后一句表达的却是写诗之人恋慕君子对君子无法忘怀的心情。这样的句子既然是要绣在荷包上的,那么云哥儿应该是知道这诗句的含义的,现在念给他还问他不认识的字怎么写,那就有些意思在里头了。这样的事情杜齐悦不能直接去问,便只当做没明白云哥儿的意思,继续往前走着,头都没回说道:“你哪几个字不认识?”
“里面七八个都不认识。”云哥儿嘟哝道,想着说自己不认识的字越多杜齐悦就能和他多说几句话。
“这里的字可都比较难写,认起来怕是不容易。我这没有纸笔,不方便写给你,且我这就要干活了,也没时间写给你,我看云哥儿你还是问问其他人吧。我记得这里老寿星的孙子读书是很好的,你可以去问他的。”杜齐悦说道,大步一跨就进了厨房,根本不给云哥儿再说话的机会。
“杜郎君,厨房里脏乱,你怎么进来了。”吴么么正在洗菜,看到杜齐悦走进来,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站起来。
“我在外头坐着也是坐着,倒不如进来看看有什么菜蔬,等会儿也好做面里头的配菜。”杜齐悦笑了笑,走到灶前看了看地上大盆里放着的猪肉,这猪应该是早上现杀的,猪肉看着非常的新鲜。
吴么么指了指桌上摆着的各种菜蔬说道:“杜郎君只管看,乡下人做宴席,备的菜不多,杜郎君可别见笑了。”
“张家夫郎说的哪里话,这些菜可算是多的了,做的宴席一定丰盛。”杜齐悦说道,这可是大实话,张家有资产,时鲜的蔬菜全都有,鸡鸭鱼肉各种肉类都备了许多,桌上还有几盘昂贵的水果点心,就算是镇上的人家,也不一定准备得了这些东西。
云哥儿见杜齐悦光顾着和吴么么说话,根本不搭理他,只好恨恨的拿着茶壶添茶,眼睛却没离开杜齐悦的身上。
云哥儿的大嫂叫做刘小草,也在这厨房里帮忙,她见着云哥儿眼睛都要粘到杜齐悦身上了,就不悦的走过去挡到云哥儿的面前,说道:“云哥儿,茶都要从壶里溢出来了,你还不快拿着出去。”
“嫂子,我来帮忙洗菜吧。”云哥儿盖上茶壶盖子,撩了撩衣袖说道。
“洗什么菜,小心把你身上这身月白的衣裳给弄脏了,还不快出去,要被娘看到我让你在厨房里洗菜,回头挨骂的还不是我。”刘小草将茶壶往云哥儿手里一塞,推着人就出了厨房。
云哥儿没办法,只好走了出去。刘小草对着云哥儿的背影撇了撇嘴,这才回了厨房。与刘小草交好的一个年轻媳妇就走到她身边小声说道:“你家那个云哥儿莫不是看着这个郎君了吧?他原先看上的不是村长的小儿子吗?”
“那村长的小儿子不是定亲了吗,他当然要换个人盯着了。得了,别理他,也没长的多好看,心却比天都高,成天的妄想着嫁给有钱又俊俏的爷们,也不想想自己才多少嫁妆。”刘小草哼了一声说道。
“那你怎么不好好说说他,他那样子多难看。”
“我怎么说他,我在他们家就只能算是半个人,我那个婆婆我不管事她还每天嫌三嫌四的,我要是想管她的宝贝哥儿,肯定又要刁难我了,我才不管。”
“那他名声坏了对你也没好处啊!”
“他就算名声好了,嫁了个有钱的爷们,对我也没丁点的好处。”刘小草说道,一脸的不耐烦。
话说魏兰芝追着云哥的来张家,半路上遇到了赶回来吃宴席的自家爷们张大良和大儿子张大柱。张大良见自己婆娘急忙忙的样子,就一把拉住了魏兰芝问道:“你这是做啥?”
“今个五成老叔家不是请了那个做寿面的师傅吗,原来是你妹子二叔家留下的那个爷们,说是来一趟工钱得要三贯钱,咱哥儿听了就上心了。这不刚才跑回家里来问我那爷们的名字,说要和人家熟识熟识,我怕他又做错事,现在正要去盯着呢。”魏兰芝喘了两口气说道。
“真是胡闹!小哥儿家家的成天就知道盯着人家爷们看,之前跟在村长小儿子屁股后头跟了那么久,也没看他根出个屁来。现在又这样,我看他是连脸面都不要了。”张大良说起家里这个哥儿来就气不打一处出,也不知道怎么就养出了个任性妄为的性子来,他这个做爹的说了好几次就没有一次听进去的,做事已经不管不顾。
魏兰芝在张大良胳膊上用力拧了一下子,说道:“你这个死老头子,你怎么这么骂自己家的哥儿!如果你出息点,给哥儿多赚点嫁妆,他犯得着自己操心自己的婚事啊,还不是家里头穷,咱哥儿怕嫁个穷爷们,想自个儿争一把,找个好点的爷们吗!”
“好好好,你这个做娘的就宠着他吧,等他丢了脸,找不到好爷们的时候,有你哭的!”张大良拉开魏兰芝的胳膊,哼一声往张家走了去。
张大柱却没有走,而是眼睛一转拉着魏兰芝问道:“娘,你说的这个爷们靠谱吗?”
“我这不就是去看吗,不过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哥儿的眼光有多高,想来样貌肯定是不会差的。只是不知道人品怎么样。如果人品看着不错,那这事就靠谱了。”魏兰芝挑着眼皮子说道。
“那爷们真的做一次面能赚三贯钱?”张大柱又问道。
“那能有错,如果赚不了钱,咱家哥儿怎么看得上。”魏兰芝说道。
“我看这事我们得好好谋划谋划,娘,你也知道我姑姑和她二叔家的关系不怎么样,我怕到时候云哥儿相中了人家,人家却看不上云哥儿。”张大柱说道。
“大柱,你这是啥意思?”魏兰芝问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看着那爷们不错,我们就趁着今天这次的机会把他和云哥儿的事情给定下来!”( )
☆、第四十六章
寿宴没多久就开始了,整个院子里坐满了人。乡下人家里穷,有许多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次肉,所以一旦参加宴席,就必定是拖家带口的把能带的人都带着,因此只能坐八个人的方桌上基本都坐上了十一二个人,看着就挤得慌。而且这些人眼睛全都紧紧的盯着端上来的菜盘子,往往一道菜端上来没一会儿,就能被吃得底朝天。特别是那些荤菜,一端上桌,一桌子的人就都伸着筷子死命的往自个儿碗里夹,每人不过两三筷子,满满一盘子的肉就消失无踪了。
寿面要在宴席吃到一半的时候才做,所以杜齐悦也被安排了一个座位,就坐在张五成隔壁桌上。杜齐悦这桌坐的都是住的距离比较远的客气亲戚,大家互不相识,吃相就没有其他桌来的凶猛,不过也让杜齐悦看着有些倒胃口。有人筷子上夹了东西也不抿干净,油腻腻的就伸到带肉的盘子里翻捡,非要把一整盘的菜都沾上自己的口水才甘心。还有两个边吃边说话,唾沫星子都溅到了饭桌上,大半的菜都遭了殃。
“杜郎君,别客气,吃啊吃啊!”隔壁桌上坐着的张仁举看到杜齐悦不到动筷子,很是热情的侧头招呼道。
杜齐悦干笑着敷衍着,勉强在自个面前那盘几乎被同桌遗忘的炖茄子里夹了一大块,装模作样咬上一口,剩下半块放到自己碗里,准备接下来一次被人招呼的时候再次应用。
张仁举喝了一些酒,性子上就没有刚才那么圆滑了,看到杜齐悦这样敷衍,面上就有些不高兴,还想再劝,却被坐在边上的吴么么拉住了。
吴么么出生也算是好人家,饭桌上的一些基本礼节自然都懂得,他知道杜齐悦是个书生,又是富裕着长大的,现在虽然落魄了,可也在镇上最好的酒楼做大厨,见过的世面不同,大概是看不惯乡下人难看的吃相的。就凑到张仁举耳边小声说道:“也是我想的不周全,杜郎君又不是你这样的糟爷们,怕是吃不惯我们这种乡野席面的,你别性子上来了闹事。”
张仁举一想也是,杜齐悦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向来事儿多,他哥别说现在做了官老爷了,就是以前没考上秀才那会儿,也是从不乐意去亲戚家里吃宴席的,原因就是嫌弃乡下人吃饭不干净。这么想着张仁举撇了撇嘴,也没再管杜齐悦吃不吃,横竖等会儿多塞点红包,不怕杜齐悦做寿面不尽心。
因为统共也就十来个菜,所以前半段的宴席过去的还算快。杜齐悦离开桌子的时候真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再待下去他今天晚饭都不用吃了,吃空的盘子粘着菜沫子和油汪汪的汤汁,被啃得的乱七八糟的骨头吐了一桌子,想想就觉得反胃。
做面的面汤是杜齐悦从家里带过来的,之前一直煨在张家的厨房里,这会儿杜齐悦就进了厨房去端。吴么么跟在杜齐悦的身后走了进去,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杜齐悦,说道:“接下来做面就请杜郎君费费心了。”
杜齐悦不客气的收起钱包,塞到袖兜里说道:“谢谢张家夫郎,这个你放心,既然请我过来了,就一定把这面条做的最好。还请张家夫郎帮我端一下桌上那些菜,也省的我再回来一趟。”
吴么么见杜齐悦爽快的收了红包,就知道他并没有计较饭桌上的事情,心里松了一口气便帮着端了杜齐悦之前准备好的配菜走了出去。
杜齐悦做面的技巧不用说自然又引起了一番惊叹,那极细的面条把一帮子没见过世面的农家人给惊得瞪大了眼珠子,直夸杜齐悦的手艺是巧夺天工。在杜齐悦测量面条长度的时候,张仁举更是好奇的走上去自己拿了尺子开始丈量,结果自然是不偏不倚正正好一百尺。
“杜郎君,你今天这一手,我张仁举可算是服了。”张仁举放下尺子后拍着胸脯大声说道,当初他听别人说杜齐悦能做这个细如发丝的百尺寿面他还觉得是别人夸张了,现在一看,可是给弄的心服口服了。
张五成的大儿子张仁德是前两日带着家人回张家村的,他的妻子闺名叫做罗晶珠,是他当初金榜题名之后娶的大都的一位官家小姐。因出生娇贵,这位夫人从小被娇宠长大,自然嫌弃乡下日子不好过,所以自从和张仁德结婚之后连着这次回来拜寿统共也就回了两次张家村。这次回来这位夫人也是千万个不愿意,这两日心里就一直不痛快。今个儿看到杜齐悦做面,好不容易来了兴致,也不管杜齐悦正要下面,就开口说道:“我看郎君这面做的极细,可否拿过来让我细看看”
杜齐悦来的时候张仁举就和他说过他们张家村吃寿面是讲究时辰的,所以杜齐悦这是看着时辰下面的,这会儿张五成的儿媳妇要看面,是必要耽误下面的时间。杜齐悦手里的动作就停了下,看向了还站在自己边上的张仁举,用眼神询问他要不要把面拿下去。
张仁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也拿眼睛去看张五成。张五成听到罗晶珠的话就心里有气,可是罗晶珠在大都的娘家势力大,以后张仁德升官还要依靠他们,便只好强忍着怒气笑着说道:“那杜郎君就把面拿下来给我们看看吧,也让老夫见识一下。”
张家的家务事杜齐悦不会去管,当即就拿了面走到张五成他们那桌给张五成他们看。罗晶珠刚才远看就觉得杜齐悦做的这面有趣,现在近看更是觉得稀奇,便说道:“杜郎君,你这面怕是可以如同丝线一般穿针引线的吧?”
“张家大夫人,这面当然可以穿针引线的,而且折上几段都穿的过针去。”杜齐悦对此非常的胸有成竹,当初他师傅考校他做面技巧的时候,就是用绣花针来试验的。一根针上面穿过去的越多就证明面做的越好,杜齐悦最好的成绩一根针能穿过二十六根拉面,那面细的简直和蛛丝似的。不过现在杜齐悦是做不出那么细的面了,毕竟当初他用的面粉可是精制的,每个颗粒都磨得非常细腻,而这里的面粉都是用石磨磨出来的,磨再多遍也不会细到哪里去,单独的面粉颗粒大概就比蛛丝粗了。
“当真?”张五成问道。
“老寿星要是愿意,可以拿根针来试一试。”杜齐悦点头说道。
罗晶珠听了立刻迫不及待的朝着吴么么招了招手,说道:“弟夫郎,你快去拿根针来试试呀,快去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自己的大嫂命令着拿东西,吴么么多少觉得有些丢了脸面,不过看到罗晶珠身上穿着的罗锦的衣服,还有戴着的亮闪闪的珠宝首饰,吴么么就没了脾气,飞快的看了眼自己的公公,见张五成没有反对的意思,才跑回屋里拿了一根绣花针出来。
“杜郎君,这根针可以吗?”
“可以。”杜齐悦接过吴么么的针,用酒冲洗了一下,才将手里的面条对着针头穿了过去,然后一连将面条折了六下,看差不多了便说道:“面条折了六下,老寿星今后一家子一定顺顺溜溜的。”
这话听得张五成笑的拍起了手来,边上的人也应景的跟着笑了起来,杜齐悦看着大家都在笑,罗晶珠插不上嘴说话,就立刻回了炉子那,将手里的面条扔进了锅里。
面条很快就好了,杜齐悦跟着又露了一手雕花的手艺,把在场人都给镇住了,才颠颠的回了刚才的位置上。
张五成吃了长寿面,心里头高兴的不得了,见大家已经将桌上的菜都吃的差不多了,就招呼着请来帮忙的几个婆子把桌上的空盘子还有骨头渣子给清理一下,然后上了后面几道大肉菜,又上了几大坛子酒,整个寿宴的气氛就更热闹了。
杜齐悦一早就赶路过来,胃里的早饭早就消化掉了,刚才做了面,闻着香味儿就觉得饿的很,这会儿桌子清理干净了,肉菜上来他就来了胃口。有了刚才的经验,这次杜齐悦也学乖了,没有吃一口夹一筷子,而是在好好的肉菜没被同桌的人糟蹋之前就往自己碗里头夹了几筷子,然后低着头自顾自的大口吃了起来。
上了大肉,又有不错的酒,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些平日不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汉子们,现在能够让他们畅快吃喝了,便都不客气了,没一会儿院子里就哄闹了起来,好几个能喝的汉子还开始给认识的亲戚朋友敬起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