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沛午时吃过饭去新宅看匠人们的进展。目前宅子已建好,正在进入装潢阶段,房里的内在结构,建造时已确定好,只需买些家具以及装饰用的字画瓷器即可。院中的设计布置还需匠人师傅们费些功夫。
兰香不方便出门,他离的近每天去一次,其它时候让阿九在旁盯着。今日碰巧逢上花匠在用搬运盆摘。
因不是春季,一些花草不能移摘,可院中不能没有绿化,只能先紧着好养活的花草种植,江沛有意为清乐物色个好师傅,只苦于没时间。
在近处通过一番仔细的观察了解,发现默默忙碌着的花匠移培手法纯熟,悄悄问身旁的阿九时,对他人品性评价不错,做事踏实,一点都不偷懒。
很多人不愿从事花匠这一行,且不说吃苦受累,仅枯燥的生活就让人受不了。一名合格的花匠要整日与花草打交道,需耐得住寂寞,有持之以恒的决心,还要有过硬的专业技术,没几年磨练,学徒很难出师。
花匠听主家问他是否有意愿收学徒,知晓这一条大街上住的都是朝中官员,不好拒绝,只稍稍犹豫下即答应了。
今日之事凑巧,江沛还没和李氏江大牛他们言明,不好强替清乐做主做主,免得他们以为自己容不下这个侄子呢,于是忙向匠人讲明原因,等把孩子带来再拜师。
“娘,我是来找您说件事的……”这事首先需征得李氏的首肯,让她去和江大牛说叨,奶奶和叔叔说的效果不一样。
接下来江沛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了李氏,李氏沉默半响,觉得是条门路,依二孙子木纳的脾性,除了回老家种田或在酒馆打打杂,也没啥好做的,像大孙子一样学门手艺也是好的。
老二特意费心思为孙子谋条不错的前程,哪能有不同意之理,为避免此事老大心里往岔处想,她好好合计一下怎么说,省得让二小子出力还落不到好。
得到李氏的允诺后,江沛心中轻松下来,他们这一支的江家人都各有去处了。
进入八月份,筹备各种修筑大堤物资的工作已基本接近尾声,因筑堤需大量的石料物资,为节省时间和人力,当时工部的能吏想出了在蒲河未进入枯水期前,通过水运从商朝各地调配。
于此同时为期半年的蒲阳新区终于落成,因整个新区是统一施工,除明安街上的一排排官宅,附近的商街民巷也都已告竣,从皇城大道上远远看去,崭新的府宅商铺青砖乌瓦栉比鳞次。
待百姓进驻后,将是万家灯火明囱上炊烟起的生气勃勃景象。虽工程刚刚竣工,但各个街道上已人来人往,听口音不是蒲阳本地人,想必应是听到风声赶来抢置府宅铺面的外地人。
新区是朝廷从国库中下拨银子而建,收归的钱自然入户库,这预示着蒲阳司以前的投入终与有回报了,缓解了外界给他们带来的精神压力。
当初祈恪划拨名下产业归公所有,如今新区已成,在商业街道预留的几处,作为国有产业经营的商铺可以投入使用了。
江沛闲暇时总会随意逛悠一下,每次都会特别舒畅,为蒲阳城的惊人变化感到欣慰自豪,只可惜为了置办新宅几乎花光了家里的存银,没办法再在这里购置门面。
他们家原有的三个商铺收益稳定,夫妻两人都不想再折腾,以后有银子有机会再说吧。
在整理酒楼的账册时,发现酒楼里柴米油盐的开销真不少,下一步计划是想置买因种种原因被耽搁的田地,他家人口简单,有明安街上的两进宅子,以后不用再为住处操心了,等儿子成家立业,他和兰香就搬到明华街那处小院里。
“刘大哥?!”正在新区的明裕商街上调研的江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试探性的从后面喊了一声。
“江老……”刘大强看到江沛后,习惯性的称呼要脱口而出,可马上想到他这个昔日好友如今越来越飞黄腾达。
两人近几个月各自忙碌,很少有见面,关系表面上变得生疏起来,再次见面不好再同以往一样,不顾忌的随便称呼。
“刘大哥,没关系的,还照以前那样称呼小弟,咱弟兄俩讲那些虚晃的一套做甚,你也来看商铺?”江沛怎会不知他的顾忌,笑着表示不在意,真要老爷或江大人的叫,不得别扭死。
“是啊,这几年我和你嫂子的布庄赚了点小钱,看到其它人都想往新区这边挤,也想来凑凑热闹,看看能不能抢到一个合适铺面。只是这价钱传言不一,心里也没个谱。”
这几年刘大强凭着本事,生意做的有模有样,已在城南买了座院子,不过有两个儿子,大宝已长大成人,过两年成亲后,一家人再挤在一处不适宜。
自朝廷有意扩建蒲阳城时,一些眼光长远的商贾都眼巴巴的瞅着,盯着这处潜力巨大的新城,刘大强自然也不例外,想抓住这个机遇好好的干一场,为小儿子再在府城买座院子。
私下里季氏曾让他去找江沛,看看能不能凭着老交情,提前知道些内幕消息,好早做准备。
刘大强了解江沛的为人,况且自己也不想给他添麻烦,作为泥腿子混出头不容易,别因这件小事毁了他前程,因此毫不迟疑的拒绝了媳妇的提议。
“传言不可信,朝廷都还没确定下来,其它人怎会知道。”江沛正为此事进行调查,虽然户部的长官已划定价格范围,但还需要根据市场需求,进行适当的调整,若百姓争相抢购,会有所上提。
身旁都是行人,江沛也不好多说,只悄声告诉了他大概的公售日期,让他提前看好几处铺面,好有个选择性。
到时直接到户部设置的临时办事处所交银子即可,刘大强满脸感激的不知说啥好,有了他的话,终于回去可以睡个囫囵觉了。
“刘大哥,等我们搬到新宅暖房时,你和嫂子带着大宝二宝都过来,大家许久没在一处热闹热闹了。淘淘功课忙,也不顾得找他两个哥哥玩。”
说心里话,相比着参加那些同僚们的聚会,江沛更喜欢与以前交往的简单纯朴的朋友相处。
他准备这次搬新府时,只叫上家里的亲人和以前交往过的几个朋友来聚聚,应个乔迁之喜的景。
“行啊,啥时候搬过去你提前派个人到布庄言一声,家里的东西用不用帮忙搬过去?”讲沛的态度自然柔和,与原来没什差别,刘大强也慢慢的放松下来,关心的问他搬家的情况。
“大件的家具不用费力搬,等挪到明安街,明华街的那处赁给书院的读书人,他们看中后拿着铺盖直接可以住了。”房屋条件好,租钱也会贵一些,新宅子的家具大部分都是新购置的。
江沛有公务在身,不好与他多做闲叙,聊了几句便分开了。
因着江沛朝中官员的身份,大牛和三牛不用再参加这次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徭役。
两人内心里都不由唏嘘,没想到他们江家还有免役的一天。大山没他们这么好运,只能花钱顶役,因此次工期长,顶役的钱比前朝要还略高一些。
在朝廷允准户部规定的新区各种房宅商铺的价格后,一天的时间不到,商铺和民巷被抢购一空,明安街上的官宅都是确定好了的,官员只需付银子搬家即可。
各种重要的事情都赶在一起,江沛在忙碌的缝隙里抽空把家给搬了,户部其它官员都在熬夜审核筑堤物资的消耗情况,以便及时补充,他也只好让阿九回去通知帮他暖房的众人不用等他了。
第103章 母子三
原本酉正下衙的江沛回到家戌时已过; 第一天住新宅子有些不习惯,因要搬家暖房; 淘淘告了一天假,阿九依然来到署衙接他; 没想到要晚归; 还要他来回折腾。
九月的天已有了秋的凉意; 江沛斜靠在车厢里指腹揉着酸胀的眉头; 困倦的不行; 看了一天的账册; 疲顿的连对今日乔迁之喜的期待都淡去许多。
“老爷; 咱们到了。”房门处有栏槛; 直接赶过去颠的慌; 江沛眼皮直打架,在车中干搓了几下脸清醒一点才下车。
算不上高大的宅门上方挂着题有“江宅”的匾额,在马车角灯闪烁的灯光下影影绰绰。
“起风了,要变天了……阿九你冷不冷; 明儿记得加件衣裳。”下了车秋风裹挟着灰尘与凉意迎面打来; 江沛情不自禁紧了紧官服,回转身发觉阿九穿的比自己还单薄,提醒了一句。
两进的宅院比之前的大很多,珍珠还有一月左右要生产; 李氏需得跟前照顾,三间正室他们夫妻用其中两间,淘淘暂时住另一间。
李氏搬进来; 再让儿子住东厢房。暖暖还小,西厢房的其中两间让他改为书房和一个小客厅。
家里现今已有五个仆人,之前雇的两人主仆双方都有意,签了长期的契约。江沛了解阿九的家庭情况后,想帮扶一把,让他母亲赵氏也跟过来做事,母子两人住在前院。
因兰香每次参加圈子里的活动,身旁没年轻的丫鬟使唤不行,前不久在牙行买了个小丫头,名唤喜儿。
比起其它官员,江沛家里的仆人算是很少的了,但他想着人暂时够用,需要时再慢慢添加。
“老爷回来了,老太太和三爷还在呢。”帮他们打开院门的是住在倒座房的赵氏,离门房最近。
“其它人都走了?”来的人不少,明安街离城南巷距离不近,现在家里房子多,想着天晚他们要留宿的。
“恩,大老爷他们明一早赶着做事,三奶奶身子不方便,没跟着一起走。”江沛与她说着话,脚步不停的走进前院,灶房和饭厅都在这里,累了一天还饿着肚子想先用些饭,再回后院。
“二牛啊,还没吃饭吧,给你留的在锅里热着呢,我去给你打盆热水洗洗再吃。”李氏听到动静后,忙从客房里出来,要给儿子张罗打水。
“娘,您小心着点,让赵婶帮我打,这晚怎不去歇息,三牛呢?”院里灯光昏暗,担心她磕着绊着,连忙拦着她。
“哄团团睡呢,娃子们一见面还不疯玩,天凉了,里面咋不知道穿件夹衣。”李氏陪着江沛一起到饭厅,在他弯腰洗手时,帮着赵氏把留的饭菜端到饭桌上。
“娘,怎么了,是不是有啥事?”江沛饿的很,洗手擦脸后,开始大快朵颐,吃的正欢时察觉到李氏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停顿下来疑惑的问道。
“你吃你的,不用管我。你如今出息了,要是你爹还在,不知道他有多欢喜,在村里那些人面前走路腰杆都硬些。”
今日也是她第一次来老二的新宅子里,看到诺大的院子,十分吃惊,来暖房的客人们一口一个老太太叫她,言行中透出羡慕与尊敬,让她仿佛做梦一般。
看着眼前的二儿子,谁曾想有这般大的造化,当上官老爷,住这么大的宅子,听城里百姓传言儿子住的这条街上都是当官的,白天黑夜都有带刀的衙役巡逻值守呢。
想着下世的老伴,有些心酸,没享到儿子们的福,就那么去了。
“爹不在了,那您就替他把那份福给享了,以后啥也不用干,晒晒太阳逗逗孙儿。”江沛不是原主,听她提起江父,没怎么感到伤心。
“我好手好脚的歇着难受,听你大哥说乐儿跟着那师傅还不错,他自己也畅快。”今日是儿子的乔迁之喜,李氏也只是随口感慨一句,忙岔开话题,三个儿子都不喜老伴,以后还是少提为好。
清乐跟着花匠已十天有余,因年岁还小,每日里回酒楼住,今日跟着来了的,他的事是江沛费的心思,自然得让他知晓情况。
“只要清乐爱一行就好。”别因自己的缘故,迫于无奈才去学这方面的手艺,不然耽误几年,一事无成。
“二哥!还有啥想吃的不,要不我再给你炒俩菜?还真别说,名气好的酒楼菜色就是不一样,看来生意好总是有缘由的。”三牛好不容易哄好吵着要继续玩的儿子,看到前院的马车猜到他二哥回来了。
“这多菜哪会不够吃?团团睡了?”江沛看着桌子上摆着荤素都有的三菜一汤,摆摆手。如今征夫们正在筑堤,让他忆起曾经劳役时的艰苦日子,相比以前现今的生活已经够好了。
“你去哪家酒楼学本事了?”听他刚刚的感慨,随口又问了一句。
“我怕他闹淘淘,没让哥俩睡一起,随着我们在东厢房呢。前几天我们去新开的五味斋去了,幸好离咱们家远,不然添了一个对手。”
随着蒲阳城的人口快速的增长,做吃食的也都跟着多了起来,三牛听取上次江沛的建议,与酒楼几个厨子隔不久就去生意好的酒楼、食肆尝鲜借鉴经验,回来再自己琢磨。
几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厨子,尤其是三牛,对佐料这一块异常的敏觉,自创的调料配比现已是江记十里香的机密,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有好些食客用过餐后主动跑到柜台询问能不能买些回去。
经过几人在一起琢磨,总能自创几个新式菜样,避免食客们口味疲劳,花心的跑到其它酒楼去了。
“二哥,珍珠说等她生产后,打算和二嫂一起开个胭脂水粉铺,就在新城明裕街。我不是刚在那买个铺子吗,就用那个铺子得了,用自家的安稳些。”
得到江沛提前透出的消息,三牛也在新区买了间铺面,原打算租出去的。
有李氏这个婆婆在,兰香时不时的抱着暖暖去问安。妯娌俩无意中说起新区的事情,说到兴头上时,俩人决定合伙开间铺子,其它方面她们不懂,只能做有关胭脂水粉首饰头面的小买卖。
金银首饰投入成本太高,她们家底薄,不舍得拿出这多钱投进去,最终才确定了胭脂水粉。
除了其它民巷里的普通百姓,只明安街上还有很多官家女眷,到时根据消费人群层次不同,在商铺里多卖几种不同档次的,这样以来大家都买的起,生意也好做。
“做买卖?胭脂水粉?想法挺不错的!以后她们挣的钱算作做各自的私房钱。”
不过铺子的租钱肯定得照市面上给的,那是三牛和珍珠单独出银子买的,不能因是亲戚又合伙做生意,租钱就不要了。
与他们的酒楼不同,当初是江家共同出钱买的,这事得给兰香通个气,别到时因租钱的事情起了龃龉。
“我看成,到时暖暖和快要出来的小的,由我来看着。”李氏也来蒲阳几个月了,陈旧传统的思想不严重,没跟其它婆婆一样,得知儿媳抛头露面做买卖出声反对,反倒是给予最大的支持。
“娘,到时铺子里是要雇人的。”当前是作为经商世家的祁家主宰天下,商人的社会地位不像以前低下,但朝廷官员的媳妇,经常跑出去在商铺里做生意必定是不妥的,每月去查查账倒无所谓。
“是啊,娘,哪能让二嫂亲自出面,她俩闲来无事,也只是想倒腾个小营生,家里也不指望着她们能挣钱养家。”
三牛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小十年的人,当然知道做买卖的辛苦,也不赞成媳妇为挣那么点钱劳累奔波,必须得找人打理的。生意做不下去,大不了再租出去呗。
李氏想说那总得把铺子的租钱挣回来,要不然做什么买卖,可看两个儿子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住了嘴,唉,年轻人让他们自己可着闹腾去吧,管不了了。
…………
新宅子里,江沛特意留出紧挨正房的一间耳房作为洗澡室,让工匠们根据他所描述的改造了一番,排水出口、皂角、衣物放置台都有,非常方便。
“哎呀,真舒坦,香儿,喜不喜欢这里?”洗个热水澡出来的江沛,推门越过屏风隔出的客厅,直接毫无形象的仰躺在新做的大床上,筋骨酥软的不想动弹,房内的陈设更让他想闭眼一夜无梦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