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烬从草地上坐起来，低垂着眼睑，遮掩着自己眼里的伤痕。
“姚仙依，你怎么就这么狠？”
姚仙依停住，她背对着姚烬，嘴唇哆嗦了两下，强忍住眼泪闭上了眼睛。
当她的眼睛再度睁开后，那里剩下的只有“决心”。
***
走到一处清泉边清理一番，姚仙依收拾整洁后，便要回到姚烬那里和他摊牌。
就在这时，她袖袋中出现了一阵亮光。
姚仙依奇怪，还以为是虚无怪人的水晶佩，谁知翻出来后却发现是君澜在无回涧中扔给自己的那个精致沙漏，
沙漏中的晶莹细沙已经流了大部分，只剩下小半天的量了。
姚仙依脑海中不由闪过君澜那时的话：“告诉他，三天之内，他要是不出来。我就给世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末日。”
姚仙依脸色先是显出困惑，接着勃然而变。
她攥着沙漏，拔地而起，冲着姚烬飞了过去。
“姚烬，快找君澜。”姚仙依落到姚烬身边就拉着他往清涡泉跑去。
姚烬被动的任她牵着，长叹了一口气，“姚仙依？”
“什么？”姚仙依回头看向姚烬，焦急的脸上一副你快说，说完快干活的表情。
姚烬被噎的差点吐血，硬生生把那句“我很受伤，我正在生气”给咽了下去。
“没什么？”他吸了口气，笑道：“就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么急？”
姚仙依连忙把沙漏拿给姚烬看，同时把君澜的话转述给他，“我当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现在看来他早就料到你会反悔……君澜应该是留了后手。你快找到他，看看怎么回事。”
姚仙依将姚烬拉到清涡泉边，便眼巴巴地等着姚烬通过水镜把君澜找出来。
姚烬压制住仰天长啸地冲动，指尖聚起灵光，轻轻点向平滑如境的水面，随着灵光如光圈般在水面散开，人间的景色徐徐地出现在水镜中。
“以我现在的能力是无法立刻找到他的。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哪里？”
“无回涧。”姚仙依小动物般蹲在姚烬身边，赶紧回答。
姚烬认命的将水镜拉向了无回涧所在的地底洞窟，很快就找到了石穹底下的无回镇，在姚仙依的指挥下，水镜显现出无回镇中央的样子。
姚仙依愣了一下。
小镇中央的深渊旁边，一群人正默默地站在那里，他们脚下的土地已经被鲜血染成黑红，十几具没了温度的躯体被整齐的摆在草席上，上面盖着的白布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姚仙依呼吸急促起来。
姚烬伸手握住她冰凉地小手，告诉她，“这里面没有君澜。”
“那大牛哥呢？也没有大牛哥吧？”姚仙依急切地想姚烬要肯定的答案。
“大牛哥？”姚烬看了姚仙依一眼，嘴里挤出一句话，“他长什么样子？你和他什么关系？”
姚仙依心里焦急，没听出他话里有话，连忙回答：“大牛哥没有右臂，人长的高大强壮，皮肤黝黑，对了，他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青布衣衫。这里面没有他对吧？”
姚烬闷闷的看了姚仙依一眼，抬了抬下巴，“中间的那具就是了。”
姚仙依身子震了一下，“不可能，我大牛哥身形没有这么瘦小。”
见姚仙依真的很关心那人，姚烬憋了半天，还是压住火气，温声道：“他吞了那么多灵种，死后还能留下全尸已经是不错了。”
接着提醒她，“你还找君澜吗？”
姚仙依低着头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
姚烬叹了口气，凝神通过水镜从被打的一片混乱的废墟中找出了君澜的气机，而后顺着那丝若隐若无地痕迹，追踪了下去。
当他终于在水镜中追到君澜最近的踪迹时，他脸上开始凝重起来。
“他们怎么去了那里？”
第228章 鬼靥泽
鬼靥泽。
人间四大禁地中，最阴森神秘的存在； 连神仙也不敢靠近的地方。
此刻黝黑腐烂的水泽边缘； 站着三个衣着狼狈之人。
这人一个是魔界共主华箬芊； 一个是阴月魔尊的儿子毒手魔童，另一个浑身尽是血窟窿，被捆仙锁捆的非常结实的则是姚仙依焦急寻找的君澜。
衣衫上带着干枯血迹的华箬芊带着冰冷的表情； 凝望着沼泽上方灰色的浓雾。
“衡儿； 你再用搜魂术在君澜识海里找一下进去的方法？”
“芊芊； 你真的要这样做？那个莫承尘有什么好的？让你连魔界少主之位也不要了； 重明师父和我你也不要了，一门心思要随着他转世，接近他！结果你看看； 你放弃了一切都得到了什么？他眼里只有那个妖星； 他根本不在乎你——”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秦衡稚嫩的脸上。
华箬芊看着秦衡捂住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胸脯开始激烈地起伏，她眼里含泪，哀伤的看着秦衡。
“衡儿； 君澜识海中的记忆你明明也看到了。师父明明就是属于我的！他本来应该只有我一个徒弟！当初被容昙仙君强行带走； 去仙界参加仙诞寿宴的人明明就应该是我！师父追去仙界，本来应该是为了我才对！师父和仙帝翻脸； 用心呵护的； 也应该是我！后来，我们甚至在一起了！我历尽千辛万苦转世，好不容易来到他身边； 又有天道相助，这一世的我们本来应该能顺利在一起，成为一对神仙眷侣的。如果不是他！”
说道这里，激动地两眼发红的华箬芊扭头看向君澜，从内府取出清霜剑，避开要害，一剑在君澜身上刺了个血呼啦的窟窿，接着看着自己手里依旧美丽的清霜仙剑，神经质地笑了一下，“想当初，抢在兰玥前面得到这柄仙剑的时候，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天真的以为，是赖我从小就异于常人的气运的原因才能得到此剑。多傻啊！如果不是彤阳仙子急忙赶来圣灵山告诉师父偃月仙子的真面目，这才让师父察觉此剑的异常，芊芊恐怕要被你坑一辈子了，我的君大哥！”
与屈先生合二为一的君澜境界已是仙尊，此刻虽然被捆仙锁缚住仙力无法运转，但让伤口慢慢自愈还是可以的。
看着渐渐不再流血的伤口，他淡笑了一下，接着看向表情越来越可怕的华箬芊，“抱歉，芊芊。此剑的确是我和偃月为了对付你，才布置下的。把能扰乱气运的秽石炼成飞剑，还是一把连止嶶仙尊都无法察觉异常的极品仙剑，可是费了我们不少力气呢！”
啪！又是一个耳光！
君澜苍白的脸上迅速肿起了一个紫红的手印，华箬芊这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没有一点保留。
“贱人！”华箬芊带着吃人的目光看着君澜，恨不得把他扒皮吃肉挫骨扬灰，“亏得我还口口声声地叫你君大哥，关心你，照顾你，时常去看你，帮你排遣寂寞，把我女儿家的心事与你倾诉。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便是我本该与师父相爱的那一世，你喜欢我，迷恋我，虽然我最终选择了师父，但却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凭什么这样暗算我？”
“芊芊，对不起！”君澜见华箬芊情绪失控几近疯狂，歉疚的对华箬芊道：“这一切的确不是你的错。长着和我前女友一模一样的脸，也不是你自愿的，性格习惯小性子和她毫无差别也不是你故意的，这些君某心里都清楚。安排这一切的是天道，我怨天怨地，也不会怪在你头上。”
“那你为什么这样做？你毁了我的一切！”华箬芊一把将清霜仙剑插在君澜身上，恨的面容都扭曲了。
“芊芊，对不起！”君澜忍着疼痛，再次道歉，“我的记忆你们都已经用搜魂术看过了。你我之间不是私怨，是公义。我的家乡要毁了，为了我的家乡，我必须要对付天道，而你是天道布置的一道关键棋子，这样的情况让我别无选择。芊芊，君大哥的确欠了你，你怎么折磨我，君大哥都不会怪你的。请你不要往前走了，鬼靥泽里虽然有时间倒流再次重生的力量，但那太过危险，而且是要付出代价的。芊芊，听我和秦衡的话一次吧！千万别进去。”
华箬芊眼珠动了动，嗤笑了一声，松开了握住清霜仙剑的手，将之留在了君澜体内。
她转身踉跄着向灰雾弥漫的鬼靥泽走了两步，吓的她身边的毒手魔童一把上前拉住了她。
“芊芊！”毒手魔童急忙道：“你可别上当，这厮被关了三千多年，仙界人才众多，都没有从他口中问出半点实情，这次我们轻易就发现了真相，你不觉得太容易了吗？而且他处心积虑对付你，骗了你这么久，没有可能现在就处处为你着想了。这鬼靥泽必有玄机，你千万不能进去。”
“衡儿。”华箬芊甩开毒手魔童的手，伤心的看着他，“你也不想我和师父在一起，对不对？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我，可是很抱歉，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弟弟。便是师父他不喜欢我，我们也是没有可能的。所以，别再阻止我了好吗？”
秦衡眼眶一热，低头看向自己被甩开的那只手，声音有些哽咽，“芊芊，你的心思我一直都明白，我也从来没有奢求你能回应我的感情。其实，只要能留在你身边，能看到你，和你说说话，我就很满足了。我一直帮你，保护你，也不是为了让你和我在一起，而是我真心希望你能事事顺遂，开心快乐。所以，父亲和明圣太子带着两件神骸去神禁之地，叫我一起走的时候，我才拒绝了。我放心不下你呀！”
华箬芊此刻早已泪流满面，她脆弱地摇着头，倒退了两步，“衡儿，对不起。我是个坏女人，你那么好，我却一直伤你的心，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后退，你也看到了，原来他和屈先生是同一个人，真正的记忆一直在屈先生那里，所以仙界和师父才一直找不到真相。如果没有君澜的重生搅局，我和师父会多么幸福。如果没有他的重生，现在的我们会相携隐居在圣灵山的后山，肩负天道使命，过着比翼双飞恩恩爱爱的幸福生活。而不是如今这样……”
想到止嶶仙尊，华箬芊就痛苦不已，“如果没有君澜，没有姚仙依，师父本来是属于我的！衡儿，你不要再拦我了。这是我唯一可以挽回的机会，帮帮我好吗？”
秦衡脸色苍白无比，他强笑道：“放心，我当然会帮你，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话毕，他掌心突然飞出一只白骨鬼爪，直扑君澜头顶，牢牢锁住了君澜的头骨，接着无匹的魔力就向君澜天灵盖灌去。
君澜惨叫一声，脸上青筋暴起，眼球凸出，似是遭受了非人的痛楚。
他头上很快聚集了大量的白雾，雾气中一幕幕地画面急速闪过，将他两世的记忆悉数展现出来。
秦衡很快在这些记忆中找到了他想要的。
画面中，一个浑身黑火的怪人带着君澜来到鬼靥泽，告诉他进入的方法后，对他说：“鬼靥泽只能帮助你重生一次，过程也非常凶险，你要小心。重生后你立刻到无回涧来找我。”君澜答应后就只身进了鬼靥泽，但接下来的具体记忆就不见了，后面随之而来的，则是君澜重新出生在绥瑶仙山下的猎户人家的记忆。
秦衡来了搜索了几遍都是这样，他便收回鬼爪问瘫跪在地上的君澜，“鬼靥泽里到底有什么？到底是怎么让你重生的？”
君澜艰难地抬手擦去脸上的冷汗，虚弱的一笑，“我的识海你都翻过七八遍了，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
说着他又看向华箬芊，“芊芊，听君大哥一句，里面太危险了，千万别进去。你师父只是现在不喜欢你，不代表以后不会喜欢上你。姚仙依是千妖星，她必死无疑，只要她死了，时间是治愈情伤的最好良药，你师父一定会忘记她，选择你的。你善解人意又温柔解语，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你不要劝我了。”华箬芊擦干眼泪，神情坚定道：“我一定要进鬼靥泽。”
接着，她又对秦衡说道：“衡儿，你带着君澜在这里等我。不论有什么危险，无论是生是死，我一个人担。”
秦衡知道华箬芊虽然外表柔弱，性子却再执拗不过，也不再劝她，只是大笑道：“芊芊，我秦衡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再说‘重活一回’这样的好事你可休想拉下我。”
说着，也不等华箬芊同意，就拉着君澜踏进了迷雾重重黝黑诡异的鬼靥泽。
华箬芊无法赶紧跟了进去。
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灰色的雾气中。
***
神域——迷墟。
姚仙依蹲在池边紧皱着眉头看着水镜中灰蒙蒙地一片，疑惑道：“君澜所谓的末日就是让华箬芊重生一次？”
“当然不是。”姚烬盯着那团灰雾，脸上带着风轻云淡的笑意，“用它来威胁我，真是够胆！”
第229章 神之位
“她？”
姚仙依不解中又有点焦急，“你是说华箬芊吗？她若是能重生； 君澜他们所作的努力恐怕真的要白费了。”
“小傻瓜！”姚烬温柔地揉了揉姚仙依的脑袋； “重生哪是那么容易的？再说了； 你觉得以君澜的心智手段，他会轻易让华箬芊知道曾经的真相与重生的方法吗？”
姚仙依缓慢但坚定的摇了摇头，如果是上一世的君澜； 乍然穿越； 意气风发； 骄狂自大； 折在华箬芊手里并不奇怪，但这一世，他甘受分魂之苦； 忍受三千多年天劫折磨； 隐忍几千年； 只为复活元古圣神，阻止两个玉宇相撞的灾难，这样的他就算被华箬芊捉住也不可能轻易被拷问出真相。
难道……
姚仙依突然想起他们去找无回门徒之前； 在雪花飞舞的茫茫九天； 君澜打向自己识海的那一掌。
他说：“有些秘密想要守住，‘不知道’才是最保险的。”
姚仙依一个激灵； 猛地站了起来； 看向姚烬，“华箬芊看到那些记忆是假的？”
“是真的，”姚烬微笑； “但谁规定“真的”就一定真呢？”
“可是，如果华箬芊所得知的这一切都是君澜安排的，君澜为什么要把华箬芊骗去鬼靥泽呢？鬼靥泽里到底有什么？”姚仙依急问姚烬。
“他不是告诉你了嘛，”姚烬看着水镜里那团灰雾，“当然是可以灭世的东西。”
“姚烬，鬼靥泽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那么厉害？”姚仙依心脏开始跳的厉害。
“一滴泪。”姚烬干脆的说出答案。
“泪？眼泪？”姚仙依彻底迷糊了，“什么眼泪？眼泪能灭世？”
“普通的眼泪当然不能。”姚烬看着那团灰雾冷笑，“但那是可是元古圣神流下的眼泪，汇聚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的一滴泪，上古神灵灭族的仙瘟就是它的手笔。”
“什么？仙瘟是圣神的眼泪造成的？”姚仙依大惊失色，能灭神的仙瘟到底多么可怕，姚仙依早已领教过，原来这瘟病竟然是有源头的。
“不错。元古圣神是创世之神，他周身的一切都带有神力，包括他的眼泪。”姚烬看着灰雾的眼神冷的像冰，“可是他活了千千万万年，从没有什么能使他流泪。除了他生命的最后一息。”
当初，他收到被关在仙界的众神送来的请柬，尽管知道自己去了就是必死的下场。但他心软，内心始终不愿放弃这些他用心哺育的生命，他还是去了。结果你已经知道，他们不但杀了他，还分食了他的血肉，将他的神骸炼制成了神器。那滴泪就是就在他的头颅被炼制成神器‘长生海’时一同出现的。”
“他很伤心吧？被自己所爱的孩子合力杀死。”姚仙依看着姚烬冰冷的面庞，似乎透过他看到当年元古圣神身躯破碎悲哀欲绝的样子。
“那还不是他自找的！”姚烬嗤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