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菜菜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唔,绝对会更惨。
白猫又狠狠地抓了苏菜菜的手背一爪子,瞪着眼睛。
“好了好了,你别催我嘛,我会下去看的。”苏菜菜哭着说着,头皮发麻,捂紧被吓得活蹦乱跳的小心肝,颤颤巍巍地跳下床,有些胆怯地走到那纤瘦的女人面前。
声音打颤,带着哭腔。
“你、你是什么人?半夜闯进我的屋子里做什么?”
女人抬起浓墨重彩的一张花旦脸,右眼下坠着一颗朱红泪痣,宛若情人泪,如泣如诉。
她的血瞳沁泪,哭得可怜:“仙子小姐,我叫胭脂,是城主少爷简林的小妾,今日你们进城便一直跟着你们,想要找你帮忙,但你身边的两只神兽着实是防范得太紧,还有魔尊的气息,我怕我还未近你的身便会被他们打得魂飞魄散……可是今天晚上,我又去了简府,阿林……阿林他那样,我实在忍不住,就算魂飞魄散也要在你这里试上一试,只求他别再作践自己了……”
女人慌乱地伸出两只白脂血臂,长利的指甲拼命向前攀爬着,似乎想要抓住苏菜菜的裤腿,她眸中的血泪愈浓,溢出眼眶,在白粉青面上染了一道凄婉红痕。
“仙子小姐,求求你,让我见一见阿林……”
苏菜菜吓得脸都白了,胭脂如今这摸样,血红发黑的指甲,满面血泪,头发蓬松,像极了索命的恶鬼,苏菜菜连忙后退几步,生怕胭脂的手会抓住她的腿脚,将她抓进恶狱。
胭脂的声音温软,娇音萦萦,有着一副好嗓子,这样凄厉的哭起来便如同魔音穿耳一般。
幽怨哀戚,鬼哭神嚎。
令人头皮发麻,小腿打颤。
苏菜菜脸上一白,哭着道:“胭脂,你别哭了,别哭了,我帮你还不成吗?别哭了,求你了!”
穷奇见势,收了利爪,化作黑猫的模样,走到了白猫身边,半立着身子,看着苏菜菜这边。
胭脂从穷奇的利爪下逃脱升天,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粉黛浓妆哭成花猫,她忙乱地向苏菜菜磕头,一下又一下,额上磕得流出了血,一边哭一边笑:“谢谢仙子小姐,谢谢仙子小姐!” 。
简府。
石狮静立,灯笼高挂。
已至深夜,街上无人行走,只有打更人嘶哑的喊更声。
“天干气躁,小心火烛。”
“咚——咚!咚!咚”
一慢三快,更鼓悠扬。
夜寂静,寒声碎。
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
翠香是简府倒夜香的下人,等到主子们睡着闻不到夜香味的时候,才敢出来干活。
翠香将最后一桶夜香倒完之后,擦了擦脸上的汗,推着夜香板车,将夜香木桶送到杂房里,经过内院胭脂阁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凄婉悠扬的女声,似乎在唱着一首动人的小曲。
半夜三更,正是野鬼夜行之时。
翠香汗毛倒立,吓得小腿直打哆嗦,动都不敢动。
板车上的夜香桶颤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翠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她入府才三天,刚入府的时候,曾经听闻大丫鬟们说,胭脂阁三年前死了一个小妾,妾名胭脂,生前是个戏子,胭脂死后,胭脂阁便夜夜闹鬼,传来胭脂的鬼歌。
翠香冷汗直冒,心脏狂跳。
胭脂阁里的歌声越来越凄婉了,似乎是在说什么“断井颓垣”“谁家院”,唱白说词,听得人毛骨悚然,后背发凉。翠香屏住了呼吸,吓得牙齿直打寒颤。
该不会、该不会这就是那女鬼的歌声吧……
翠香唇无血色,猛地扔下夜香板车,抱头鼠窜,消失在简府的内院之中。
银屏夜微寒,孤月重门静。
一头火红的魔兽展开双翼,在月空中一跃而过。
穷奇驮着苏菜菜及白猫,飞在半空中,胭脂鬼影飘飘,在前方引路,不到片刻,便将他们引到了一方大宅,穷奇俯冲落地,化作黑猫模样,苏菜菜抱着白猫四处打量着宅邸。
耳畔传来雌雄莫辩的声音,唱着一首戏曲,凄凄哀哀,悲惋动人。
陪着夜风凄凉,甚为憷人。
胭脂眼睫一颤,又要落下眼泪来。
苏菜菜菊紧蛋疼胃出血。
哭哭哭,就知道哭!
哭能解决问题吗?
苏菜菜见女鬼欲哭便头皮发麻,不敢看她的泪容,只咬牙揣紧了怀中的白猫,身子瑟瑟发抖。白猫这会儿倒是没有嫌弃苏菜菜胆子小了,乖乖地窝在苏菜菜怀里,任她抖成筛子。
胭脂默默流了一会儿泪,便哑声道:“仙子小姐,我们进去吧。”
苏菜菜松了一口气,心想着这女鬼总算是没哭了,苏菜菜连忙跟着胭脂进了月门,一路穿花拂柳,过桥绕石,只想着赶紧解决了这件事,回客栈好好睡一觉。
越靠近里头,那歌声便越凄婉。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唱的是《牡丹亭》中的一首曲子。
苏菜菜这会儿憷的不是女鬼的血泪哭容了,憷的是那首歌。
这唱得也忒渗人了。
像是故意唱得这得凄婉似的,行腔隐约间,竟然还透着一股恶毒,宛若索命一般。
苏菜菜扼腕。
白糟蹋了一首好词。
临了胭脂阁门口,女鬼胭脂的魂魄径直穿透门窗,进了房间里头。胭脂阁的窗户大开,像是想要将歌声故意传到院子外头似的,华丽凄绝。
苏菜菜站在窗前,透过小轩窗,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里头的场景。
斜月碧窗,透着金屋里红纱掩映,玉璧辉煌。
灯纱暖人,十几盏灯仿佛将胭脂阁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照亮了。
宛若粉墨出场的戏台,红帷静落,高灯如白练。
纱幔香浓,香炉青烟。
房间里站着一个人,背对着苏菜菜,看身段,应该是个男人,他身上披着和女鬼胭脂身上一模一样的蹙金绣云霞瞿纹霞帔戏袍,咿咿呀呀唱着词,唱腔百转千回,他转过头来。
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花旦扮相。
右眼泪痣,如歌如恨。
临去秋波那一眼,空洞绝望,淬着毒汁。
女鬼静静地看着那男人,眼泪悄无声息地流着,但那男人仿佛看不见似的,绝望的眼神空空地落到房间里的某一处,唱腔丝丝入扣,动人不已,但华丽的行腔却怎么演掩不住幽怨的恨意。
他轻抬纤手,兰花秀指,拖住水袖行云流水,掩唇而笑。
空洞的眼珠子只动了一下,眸中的清泪便流了出来。
他的唇角的笑容越发秀艳。
唱词不停,一遍又一遍。
女鬼再也忍不住,含着血泪向那男人:“阿林,别唱了,求你别唱了。”
她的灵魂穿透男人的身体。
苏菜菜恍然间惊觉。
男人的装扮和女鬼的一模一样,就连那右眼的泪痣,也是如一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劳资终于插进去了咩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式进入小故事时间。
这个小故事是很早之前构思的,后来写大师兄的时候发现大家这么不想在言情里看到玻璃情节,于是夕雾改了这个小故事的几个设定。
有一丢丢可惜。
握拳,继续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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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永无荒年、10825514、紫芷墨的地雷,抱住舔舔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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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行腔走板;京白唱词。
咿咿呀呀的戏曲由缓至急,越来越响,拉开了大红色的幔帏,露出一个金碧辉煌的戏台。
笙箫琵琶错杂乱弹,锣鼓拍板;不绝于耳。
一个身披蹙金绣云霞瞿纹霞帔戏袍的粉面花旦倩兮巧笑,红唇轻启,唱腔华丽婉转,念白细腻温软,依字声行腔,水磨腔调,兰指抬水袖,掩唇媚含笑。
那回眸,秋波湛湛妖娆姿,春笋纤纤妩媚态。
记忆像是黑白默片的慢放,静默无声,艰涩沉凝。旧日岁月里,光影斑驳,台下的看客们皆是黑白两色交错,只有戏台上的灯火布景是姹紫嫣红的,耳畔听不到其他声音,台下的喝彩声像是被时光凝结,拍板锣鼓越来越急,胭脂旋身而转,眸光忽然定到了黑白看客中的那一抹彩色人影。
胭脂的身子一顿。
水眸含笑,再也没有从那人的身上移开。
那少年白衣胜雪,金冠束发,面若傅粉,眸若朗星。
黑漆漆的眸子,亮晶晶的,竟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动人。
记忆里斑驳的画面从那星眸里纷至沓来,蔓延伸婉。
落到胭脂的脸上,湿润濡湿一片。
。
胭脂是琼台梨园最新力捧的花旦,一出《牡丹亭》唱得行云流水细腻生动,将杜丽娘的勇敢、温柔、对爱情执着地追求和对礼教地彻底反对演得淋漓尽致,饱满流畅。
每逢她登台,台下便座无虚席,打彩满堂。
大财主孙振及小城主简林皆是她的戏迷。
只不过一个年龄四十不惑,一个年纪刚及舞象之年。
坊间皆道胭脂是因为被孙振养做了外室,这才被琼台梨园力捧,但又有人说,小城主拿银子疏通了梨园班主,这才让胭脂成了琼台的当家花旦。
真真假假,坊间众说芸芸。
众人分不清胭脂背后真正的金主到底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女人绝对是个不简单的,竟然可以在两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之间周旋,游刃有余,手段老辣。
胭脂穿着华丽的戏袍,凤冠霞衣,佩环璎珞,瓜子小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艳丽油彩。
京胡未响,戏幕未揭,她的戏,却是打初登戏台的那天起,再未收场。
幔帏掀开,胭脂吐了一口气,唱腔走板,锣鼓一声高过一声,胭脂唇角的笑容勾起,百转千回的唱词从红唇中逸出,莺声婉转,绵言细语,娓娓动听。
台下坐着许多看客,但胭脂的秋波却只送到了小城主简林的身上。
那少年,不过十五岁,在她眼中还是个孩子,简单剔透,他比身为商人的孙振容易讨好的多。她的一个笑容可以敷衍简林十几天,令他心生欢喜,眉眼生辉,但在精明的商人面前,胭脂可不敢这么做,她只能装作温婉动人的模样,讨孙振欢心,妙声解语。
少年听得如痴如醉,眸子里亮晶晶的,比繁星更曜。
胭脂勾唇,百媚丛生。
下了台,胭脂坐在妆镜面前卸妆,擦净脸上浓妆重彩的粉墨,褪下佩环琳琅,面前突然伸出一直骨节分明的大手,手心上摊着一个玳瑁缀宝石的粉蝶珠花簪,精雕细琢,看起来颇为精致,想来胭脂镜奁中的所有钗环珠簪合起来,也抵不上这一支珠花簪。
少年清朗的笑容绽放在胭脂眼里,他笑道:“在路上看到的,觉得特别适合你。”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少年朗笑:“你若是嫁给我,这便一点都不贵重,整个简府的家产都可以是你的。”
胭脂心中发笑,简林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他的家产如何会全是她的呢?就算他再爱慕她,简林的奶奶也不会放任他将简府的一切败光给了她,更何况,男人的爱慕,终究不能够长久,谁又能说得准,简林究竟还能像这样爱慕她几年?说不定,明年他就会娶妻生子,将她抛到脑后。
戏台上皆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人间也是如此。
她不想和那些妻妻妾妾们斗,因为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男人不可信,只有她自个儿才是最可靠的。胭脂只想哪天赚足了银子,便为自己赎身,再买一方大宅,一个人过得清闲,了此一生。
所以眼前这样求而不得令其追逐的相处方式才是最妥当的。
胭脂拒了少年的珠花簪,抬眉巧笑道:“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痴儿归佛,半世寂寞;
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简林将那支粉蝶珠花簪插_进了胭脂的云鬓中。
他朗笑道:“卿若入画,吾乃天涯。”
每次胭脂登台,简林便会来听戏,珠钗佩环一日日堆满了胭脂的镜奁,他曾说过要替胭脂赎身,但胭脂却不想承他这份人情,一来人情难还,二来她并不想和简林有太多的纠葛。
简林的年纪太小,毛头小子一个,胭脂根本看不上眼,他对她的爱慕不过是一时的痴迷,胭脂心中明镜一般的清楚,就等着简林哪天从这痴迷中慢慢醒悟过来,将她弃之如敝屣。
胭脂也不提醒,只冷眼旁观的看着。
戏子半唱半娼。
因此,她们和那些豪门子弟的公子哥们之间是永远纠葛不清的,你或许刚刚入行的时候标榜卖艺不卖身,但若是在灯火辉煌的地方呆得时间长了,受到了诱惑,便由不得你自己了。
胭脂被一台粉轿抬进了孙府在外的一处宅邸。
孙振将她压在亭台的粉纱床帐里,水润潮湿,娇喘阵阵,透过床帐,还可以看到花园里的山石草木,楼榭小桥,戏子从来在权贵面前得不到半点尊重,她早已经习以为常。
胭脂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简林。
简林正和孙振的大儿子孙因游园,却不想,竟然在纷飞的亭台窗幔中看到了胭脂不着寸缕的胴_体,她被孙振压在身下,细碎的娇吟如水一般溢出红唇。
简林愣愣地看着胭脂,脸色有些发白,顿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孙振停止动作,看向简林和孙振,怒斥道:“我不是说过不准人来碧雪园的吗?!”
胭脂慌乱地用薄衾掩住了自己的身体,仓惶间抬眸,却看到了简林惊痛的眉眼,胭脂肩头一震,心中一时间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脸上火烧得很,羞于见人。
之后,简林许长时间都没有再来琼台听戏。
他从前付了定金将看台下方最前面第二张桌子包了下来,胭脂每次登台演出的时候,总能十分准确地将秋波送到他的眼里,但此刻,人去楼空,那张桌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胭脂竟然觉得心中有些空落。
大概是因为习惯吧。
那个孩子,现在想必已经厌恶极了她。
一个月后,简林踏着月光,来到了胭脂的房门口,敲了敲她的门扉。胭脂拉开门,看到简林,有些愣神,一个月不见,简林似乎消瘦了不少。
胭脂将他请进房里,问他:“你怎么进来的?班主没有拦你?”
简林闷闷道:“你们班主见钱眼开,只要银子够了,便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胭脂噢了一声,便没有下文。
简林半晌,才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一般,艰涩道:“是不是你们班主逼迫你这么做的?”
虽然他并未说明是什么事情,但胭脂却知道,他指的是那日在孙府发生的事情。
胭脂低下头,明明可以撒谎,将一切推到班主身上,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骗这个满腔赤血的少年,她细声道:“不,不是的,那都是我自愿的。”
“为什么?!”简林猛地抬头,眸中有着悲怒和沉涩。
胭脂在一刻莫名有些失望。
他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无法让她依靠给她安慰的孩子。
胭脂道:“没有为什么。”
简林捏着拳头,恨恨地瞪着胭脂:“只要有钱,谁都可以和你做吗?”
胭脂此刻十分难堪,脸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