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滟和凤帝修本意也非出现扰民,见此,两人携手离开了醉仙楼。登上马车,穿过闹市,恰路过奇珍馆的门口。这奇珍馆的幕后东家正是旖滟,店铺不大,只两间相串的门面,可却顾客如云,且皆是富贵顾客,日进斗金。
这奇珍馆所售皆是一些新奇之物,如今在整个中紫国热售的各种可爱逗趣的玩偶,最先便是由奇珍馆卖出去的。那日谢明玉曾自荐奇珍馆的掌柜一职,旖滟允了,可其后他便离开了玉城,再没了消息。这两日也并未听奇珍馆的人来禀有人应征掌柜。
今日路过,旖滟念起此事来,便令马车靠边儿,唤了紫儿去叫如今奇珍馆的主事人程大生过来回话。这程大生是旖滟修院管事姜嬷嬷的儿子,人极机灵,闻旖滟询问,忙在车窗外躬身叉手,道:“回禀公主,这几日并未任何人到咱这奇珍馆中寻事,倘使公主说的人来了,奴才定派人去给公主报信。”
旖滟不由扬了下眉,心觉那谢明玉并非出尔反尔,信口开河之人,莫不是那马车制造时又出了什么问题,没能制造出来?
旖滟想着,又是一笑,许是谢明玉另有安排,但他既毛遂自荐了,当多不过三日必有消息,她拭目以待便是。
这般过了两日,旁晚时旖滟正在廊下修剪矮冬青,紫儿却笑着进了院子,道:“小姐,谢公子有消息了。”
旖滟抬眸,紫儿已是不喋地道:“这谢公子还是真是有法子,那马车做出来后,他没直接拉到奇珍馆去售卖,反倒是将马车送给了南城王家一位员外,这员外五岁的儿子今日到南郊大佛寺去给亡母上香,谁知回来的路上便生了变故。一群七八个的流浪汉冲出来竟是敲晕了随行的奴才们,要抢夺财物。那王家的小公子倒机灵,听到动静,飞快解开缰绳,放走了拉车的马儿。其后竟便躲在马车中启动了车中机关,马车拉不走,推不动,这七八个汉子恼羞成怒,谁知连车门都打不开,最后还全部被马车中射出的利箭等物给伤了身。后来硬是撑到了有车队赶到,扭送了那八个流浪汉送了轩辕府,府衙李大人一审,原来此案还有内情!”
紫儿言罢笑吟吟地住了口,似在等旖滟好奇之下询问,旖滟好笑地挑唇,也不叫她失望,扬眉道:“竟还有内情?”
紫儿登时眉飞色舞,道:“可不是嘛,原来这些流浪汉,根本就不是夺人钱财的,而是王家小公子的继母所派。其继母容不得王小公子,听闻南城郊外还聚集着一些随州水患时逃过来的难民,便想到了请人扮流浪人抢财的折子来,意在将那王小公子远远地带走,哪里知道王小公子机敏,又巧的是王家有人和珍巧阁的掌柜相熟,竟是得到了真巧阁刚研做出来,还不及售卖的新形马车,这王小公子才能以弱龄之年存活下来,府尹大人锁拿了王小公子的继母刘氏,柳氏已招供获罪。如今这事儿都传遍轩辕城了,明儿珍巧阁正室售卖这马车,不知怎样热闹呢!”
紫儿言罢,又道:“小姐,明玉公子真是聪明,怎就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呢,这样那马车定能卖个再好不过的价格。”
紫儿会算账,爱算账,旖滟的财物都是紫儿在管理,想到谢明玉这般有能耐,以后定然像聚宝盆一样将生意扩大,每日都有数不清的银钱入账,紫儿便乐得双眸晶灿。
旖滟好笑地摇头,对谢明玉却甚是欣赏。他只怕是无意间查知了这王家之事,又得知刘氏的鬼蜮伎俩,这才加以利用。
那马车虽好,奈何毕竟马车家家有,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放在珍巧阁中并不能很快引起贵人们的注意,更何况,贵人出行多有侍从保护,未必便觉有必要弄上这么一辆马车。
如今却不一样了,五岁稚龄小童竟靠着一辆马车战得胜八个大汉。这样的事本就新奇,令人惊叹,高门大户的财物争夺又一向是贵人们关注的话题,这马车一扬名,贵人们明日定会挤破珍巧阁的门。这些都是一掷千金的主,只要他们觉得有用,那马车便是卖个天价也有可能。
一旦有人用了,其它人便会跟风,这新形马车的市场也就打开了。她未曾瞧错,谢明玉果真深谙生意之道。得之,何愁来日不能打造一个商业帝国?!
旖滟正念着,却有小丫头进来禀道:“公主,门外有位谢姓公子求见。”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旖滟未言,紫儿已兴冲冲地转身,道:“奴婢去带他过来。”
言罢轻巧的身影已掠出了修院,片刻后旖滟在花厅中和谢明玉说话,岂料逸飞在外头和蓝影过招,突然一阵风般掠了进来,竟是直扑向了坐在旖滟对面的谢明玉。
旖滟一惊,却见逸飞并非要对谢明玉不利,而是拱进了谢明玉的怀中,欢喜无比地叫道:“玉哥,玉哥!玉哥没又骗我,玉哥说了我乖乖听话,便给我找个比阿月姐姐更好的姐姐。果真如此,滟滟姐姐比阿月姐姐还好!”
旖滟瞧着这一幕,听着谢明玉的话,先是一愕,接着面色微沉。当日在街头遇到逸飞,看来并不是巧合,而是谢明玉特意安排,将逸飞送到她身边的!
旖滟平生最厌被人算计,又一向待逸飞如亲弟弟一般疼爱,如今又岂能不恼!
谢明玉的身份来历旖滟既要用他,自然已做了一番调查,其乃南沙明王之子,当年明王因南沙太子落势而灭门,谢明玉和南沙太子乃是姨表兄弟,而逸飞唤谢明玉哥哥……
旖滟目光落向满脸稚气的逸飞,难道逸飞会是南沙国的旧日太子?瞧逸飞俊美的容貌,还有举止间自然流露的贵气,旖滟心中已有八分肯定,抿起了唇。
168 天宙相邀
旖滟神情不佳,谢明玉亦是早已料到,他唇角挂着轻笑,抚了抚逸飞的背脊,道:“阿钰先到外头去玩,玉哥和你滟滟姐姐说两句话,可好?”
逸飞许也感受到了屋中气氛不对,神情微惶地瞧了眼端坐不语的旖滟,这才从谢明玉怀中移开,垂着头往外走,一脚跨出房门,却又忍不住回头,冲旖滟道:“逸飞很乖,姐姐不要生玉哥的气。
旖滟见他面上带着孩子的惊惶和无助,黑葡萄一般的眼眸水汪汪的,想到这些时日身边因多了逸飞,院子中多许多的欢笑声,紫儿几个都喜逗着逸飞玩,而平日一有人对自己不利,逸飞虽心智不全,可却皆会像炸毛了一般地护着她,心软下来,脸上已露了笑意,道:“好,逸飞乖,出去玩,姐姐和你玉哥哥说话。”
逸飞见旖滟笑了,当下便果真不再担心,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
屋中一阵静默,谢明玉见旖滟未曾离去,又安抚逸飞,便知她并未真正生气,也不解释,先态度诚恳的交待,道:“当日公主在醉仙楼下遇到阿珏确实是属下安排好的,在下利用公主的善心,将阿珏留在公主身边,属下有错,有大错。愿意接受公主任何惩处,阿珏是当真依赖喜欢公主,还望公主不要见怪于他。”
旖滟闻言挑眉,却是冷声道:“明玉世子果真是世所无双的智谋,本宫岂敢收公子这般人物为下属,明玉世子请吧,恕不远送。”
旖滟说着已是起了身,身影清冷地便往外而去。谢明玉原想旖滟并未真正生气,总会问及缘由,见旖滟话不多说,便冷冰冰的赶人,一时面色微白,忙推动轮椅紧跟两步,道:“属下不得已而为之,当时处境困难,属下没有能力保阿珏平安呆在属下身边,唯有将他送至公主这里,属下虽算计于公主,然却是无心之算,无害公主之意!亦是属下早便有意追随公主,这才如此行事!”
正如谢明玉所说,他并没害人之心,可旖滟却最恨被人算计,这若换做从前,她黑白分明,性情略有偏激,定然再不会给谢明玉追随之机会,可自和凤帝修定情,旖滟的性子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许多变化,她柔和极多,也懂得了许多。
宽容、付出,皆因心中有爱,在发芽滋长,故此她方才冷面相对不过是吓唬谢明玉,听他声音都带上了两分急切的轻抖,旖滟脚步停住,回头道:“哦?”
谢明玉见她竟站住了,微愕了一下,这才道:“阿珏当年被奸妃所害,坏了脑子,性子便像孩子一般跳脱。后属下带着他虽逃离了南沙国,但却一直依附于太子君卿洌。君卿洌此人深沉难测,虽亦不乏磊落性情,但其毕竟是政客,政客好利而轻情乃是寻常。当时翼王和太子相争已到白灼化之时,太子虽将属下安置在翼王身边,对属下的品性还有几分信任,然念着属下在翼王身边日久,却并不能全然相信于属下。太子虽不曾见过阿珏,但却知阿珏被属下安置在中紫国。他曾令人找到属下,言局势紧张,要将阿珏带进东宫照顾。名为照顾,实不过是人质。属下虽从未想过背叛太子,但万一属下不能完成任务,阿珏在东宫只怕再无依靠。他那样子,属下实在难以放心,公主待人以诚,阿珏又形同稚龄,对人亦诚,属下料到公主会喜欢他,这才……行此下策,也是属下当时便想好了未来的路,想追随公主,才会如此,还望公主看在属下一片爱弟之心和公主相同的份儿上,原宥属下当日冒犯。”
谢明玉言罢,在轮椅上深深躬身一礼,这才又道:“彼时玉还不曾追随公主,这才如是,如今属下已然奉公主为主,此类事,可保再无下次!”
谢明玉的话掷地有声,旖滟还未答,倒是身后门外响起凤帝修的声音,道:“钟磬倒是长着一双慧眼,那时便知我家滟滟的好了,择主本便该择滟滟这般的。”
旖滟回头,正见凤帝修一袭红衣,广袖微扬,步伐闲逸而来。熠熠风采,因红衣而多了两分邪肆之意,这厮似从那日当众订婚后便颇爱穿红。旖滟眸光渐柔,眉梢却微微挑起,倒没想到凤帝修会替谢明玉说话。
转瞬凤帝修已来到了旖滟身边,握了她的手,道:“本宫和公主有事要谈,钟磬是要现在离去呢?还是像上次一样?”
像上次一样?凤帝修的意思是谢明玉再不走,他便扛了旖滟自到内室去。
旖滟闻言恰对上谢明玉望来的目光,登时脸上一热,哪里还有什么威仪震慑之色。谢明玉见此,垂头隐去唇角笑意,忙滚动轮椅跑了。
他这一走,今日之事便也算揭过去了。
旖滟待他离开,才瞪向凤帝修,道:“平日不见你好心地为人说项,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他的吗,今儿这又是怎么了?”
凤帝修见旖滟嗔来,却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笨滟滟,谢明玉是人才,为父是惜才之人,平日不喜他,谁叫他和滟滟相谈甚欢的!今儿滟滟就要将他赶走了,为夫的自然要阻止!有这谢明玉在,不知能为我家滟滟添多少嫁妆呢,岂能叫滟滟赶了人走。再说,滟滟并非真要赶人,为夫善解滟滟之意,台阶自然要趁机送上啊。滟滟怎么答谢为夫?香一个?嗯?”
他说着已将俊美的面颊凑到了旖滟眼前,旖滟白了凤帝修一眼,却不客气,抱住他的脖颈扑上去,狠狠咬了一下,浅浅的牙印,片刻便会消失,却小猫挠人般引人心痒痒。凤帝修和她笑闹几句,这才道:“王喜方才来,请我二人入宫一趟,你皇叔父等着呢,等回来再收拾你!”
两人乘坐马车进宫在御书房见到隆帝时,君卿洌和千亿王却也在,见此情景,旖滟便知是有事发生。询问地望向隆帝,隆帝却摆手令王喜将龙案上的一封明黄书绢呈给旖滟和凤帝修,道:“这是天宙国刚刚送来的,无双太子殿下和滟儿也看看。”
旖滟展开绢书,看过后,神情并未有一丝波动,抬眸道:“年底中紫国向天宙纳贡,天宙皇帝要皇叔父亲自前往,往年依制都是礼部官员带朝贡之物进献,连太子殿下都不曾亲往过。呵呵,看来天宙是听闻了玉城之事,知晓了我当众扬言嫁给修,此行此举。一来是试探我中紫,二来也是要问责于皇叔父。皇叔父是一国之君,当此时期,不可以身犯险。这天宙国,去不得!”
旖滟言罢,君卿洌也忙道:“父皇,滟儿妹妹所言极是,还是让儿臣走这一趟吧。”
旖滟瞧了眼凤帝修,见他笑着冲自己点头,并不说话,心中一暖,感念于他的体贴和谅解,上前一步,道:“太子此刻也不宜离开中紫国,天乾使臣之事,尚且不知夜倾会如何回应,但中紫国备战已是刻不容缓,此刻正是要太子筹谋战事之时,怎可前往天宙去!皇叔父,事是因我而起,这一趟天宙之行,还是让我去吧。”
旖滟声音清悦,乃是决定的语气,而并非商量。隆帝却面色一沉,道:“朕请滟儿来,是知道此事瞒不过滟儿,这才叫滟儿来一同商议,却并非要滟儿担责的,此事休要再提!朕不允!”
君卿洌也道:“滟儿妹妹且莫如此,还是本宫前往天宙国,滟儿妹妹留在中紫备战吧,滟儿妹妹巾帼须眉,能当此任。”
此时,凤帝修却蓦然开口,道:“既是天宙皇帝邀请,本宫陪滟儿同往便是,天宙风景不错,滟滟畏寒,刚好到天宙过个暖冬。”
当此时刻,他倒一派悠闲,倒像去天宙游山玩水一般。天宙国和天盛国可是敌对国,凤帝修竟言要陪旖滟到天宙去。这令殿中几分同时愕住,旖滟方才瞧向凤帝修,便知他是读懂了她的意思,见他含笑不语,却已猜到他定有办法和她同往。
虽这般定需谋划极多,但做人不能不担责任,若非她,中紫国此刻可能还不至此境,这趟天宙之行,她责无旁贷。她也从不怀疑,凤帝修定会于她同往,莫说天宙国还有一个莫云璃,一个对她有敌意的楼穆仓,便是她精通机关之术,此趟远行,凤帝修必也放心不下。
然而虽如此,此次却不能不去。如今虽有天盛国依靠,但天盛和中紫国中间还隔着西华国,凤帝修尚未布置妥当,天盛鞭长莫及,天乾国虎视眈眈,若不去,天宙国便有了攻打中紫国的理由,到时候极可能会和夜倾两面夹击,起码她要到天宙去,为中紫国赢得更多的备战时间。
君卿洌和隆帝尚未言,千亿王却已笑着道:“有无双太子陪着公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相信无双太子定能护公主安然而归!”
凤帝修并非胸无算计的鲁莽之人,他既说出口,那便定有安然而归的把握。虽是如此,隆帝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道:“无双太子对中紫国如此袒护,朕岂能置无双太子于危险之中。”
凤帝修扬眉,道:“滟滟既认陛下为叔父,陛下便是本宫的长辈,实不必对本宫客气至此。本宫早便熟记天宙山水,却一直难有机会一观,今次正好亲眼瞧瞧去,也免得将来纸上谈兵。”
从小熟记天宙山水,免得将来纸上谈兵,凤帝修这话却是毫不遮掩天盛国一统天下之心,这话亦是非亲近之人不言的。隆帝等人先是一怔,见凤帝修谈笑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引人心惊而心敬,不由一震之下,再难说出二话来。
169 天宙之行
从宫中出来,马车摇晃往盛府中回,夕阳余晖已在天边消弭,马车中车顶两角已挂上了琉璃灯,淡淡的橘色光芒笼罩在车中,一片温馨。
旖滟坐在凤帝修身边,双手抱着他的手臂,几分亲昵地靠在他的肩头,低声道:“谢谢你纵着我到天宙去。”
作为敌对国的太子,到天宙国去,他确实要安排很多,但凤帝修却深知旖滟的性子。她并非逃避责任的人,如今她肩上既已扛起了中紫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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