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又答应了,郡主该当嫁给莫丞相才对。
听着四周响起的议论声,旖滟面色愈发难看起来。凤帝修根本便不信莫云璃的话,那番说辞分明便是莫云璃在自说自话,明眼人一瞧,旖滟对莫云璃根本没有半分情意,又怎么可能默认他的提亲,而那什么肌肤相亲的鬼话,他当夜即刻寻去,莫云璃充其量是给旖滟肩头伤口解了毒,若那都算肌肤相亲,他和旖滟都算得上行过鱼水之欢了!
莫云璃这是想逼婚?好,很好,太好了。见旖滟一张俏脸都被气得绯红,凤帝修突然敛了怒气,他很清楚旖滟的性子,准备冷眼旁观,瞧着莫云璃异想天开地一头撞在死墙上。
和凤帝修想的一样,旖滟也以为莫云璃这是在逼婚,他对她只一日态度大变,不可能没有理由,旖滟思来想去也问题也只能是出在那暴龙弩上,忘恩负义的东西。
“肌肤之亲?呵呵,我倒不知我救了莫丞相,受伤过重被莫丞相抱着前去就医,就这点程度便能算得上肌肤之亲了。我救莫丞相的命原来就是等着莫丞相来败坏我名声的?好个同生共死之义,互救之情,今日我……”
旖滟杀气腾腾,可还不待她说出任何狠绝之话来,莫云璃便又黯然一笑,倏忽长叹一声,接着用他暗沉却清晰的声音打断她的话,道:“看来是璃误解了霓裳的意思,璃倾慕霓裳,自然不会做任何叫霓裳为难之事,即璃的提亲令霓裳愤怒至此,那么璃今日不再提此事便是,但是璃万不会放弃霓裳。璃多亏霓裳相救才能活命至此,一些东西便作为谢仪留下,如此霓裳当不会生气拒绝了吧?”
莫云璃言罢不待旖滟反应便广袖一挥,道:“来人,将红绸抽去。”他说罢,又迈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笑望着坐在地上鼻青脸肿,一副闹不清状况的盛易阳道,“方才璃于太傅所提之事暂且作罢,来日璃赢得佳人心当再度登门,告辞。”
莫云璃说罢转身,竟是再不停留地往府门外离去了,随着那蓝色的身影,他带来的一众侍卫也已按着吩咐迅速地将红木箱子上代表聘礼所用的红色绸缎全部抽掉,又带出了盛府。
既没了红绸缎自然算不得是聘礼了,既没有下婚书,自然也不能算提亲,既莫云璃说今日所提之事暂且作罢,那自然便也不算订了亲,这更不是逼婚了。那今日闹的这一出到底算怎么回事?
转瞬间莫云璃已带着天宙国的人消失在了盛府中,走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只剩下一地红木箱子,一箱箱珠宝珍玩在昭示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象。
盛府的下人们面面相觑,搞不明情况,可旖滟耳边却还回响着方才莫云璃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时,他传音入密的那句话,眼前还闪动着他微微侧头笑瞧她的那一眼。
他说,“霓裳,你既不愿,我又忍强迫?今日,不过是想你知道,我,是认真的。诚如所言,璃的命确实很值钱,谢礼退后,以后概不再付了哦。”
这个人他来盛府并不是为了提亲下聘,他是要借此告诉她,他对她是当真的,他是要用这种法子让她正视他,记着他。兴许他还知道她缺银子,在和司徒轩合作搂银子的事儿,所以他便当真送了这救命银子来。
倘使没有先前的事儿,她看到这满院子的珍宝定会万分开心,可如今,这心里为何总觉怪怪的,连带着她最喜欢的银子都如此碍眼起来。看着它们便好像眼前有一双眸光似雾下深海的眸子在盯着她,真真该死。
凤帝修方才也是气急攻心,一早上便被扰的六脏打结,根本就没料想到莫云璃下聘是假,借此宣战才是真,只怕今日之后全轩辕城,接着是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他莫云璃要迎中紫国霓裳郡主的决心。
他方才分明感觉到莫云璃用传音入密给旖滟说了什么,他动用真气想听个清楚,无奈之前运功时所受之伤根本还没好,反因他的不在乎愈加絮乱,方才他又和莫云璃大动干戈,以至于此刻真气尚未提起便觉浑身镇痛,等他稍做调息,莫云璃却已出了府门。
此刻他见旖滟微蹙着眉,一副为莫云璃费神的模样,心里更是醋意翻涌,他忍不住一步跨过站在旖滟身前,双手如钳便扣住了旖滟的双肩,引得她因右臂疼痛抽气一声瞪眼看他,他才抬指抚平她的眉头,道:“不准想他,一刻都不准!”
凤帝修的俊面上满是吃味,他的凤眸不同于莫云璃,睫毛卷翘,眸形即便有人皮面具的修饰也狭长飞扬,眸子清冽黢黑,此刻因怒气更如墨翻涌,深邃的像是有魔魅的漩涡旋动着要将她整个吞噬,旖滟心一跳,不自觉便点了点头,道:“好。”
106 被夜倾盯上
旖滟的应答声宛若一缕春风,就那么吹进凤帝修的心田,平复了躁动的怒意和窒闷,令他愉快地扬起了眉,一双狭长的眸子中也像被春风吹开的一池碧湖,潋滟着绝美的波光。
见自己不过一个字便能影响眼前男子至厮,旖滟心湖亦是一动,蓦然涌起一股柔情来。
“老爷,老爷您没事儿吧。”
身后响起惊呼声,打断了旖滟和凤帝修的对视,旖滟回头正见原本靠着木箱子坐在地上的盛易阳吐出一口鲜血来,管事正惊慌地将盛易阳掺扶起来。
盛易阳为什么答应莫云璃的提亲,旖滟比谁都瞧的清楚。相比凤帝修这个邪医谷主,莫云璃作为天宙国的丞相更具有优势,邪医谷再受推崇,说到底也就是个江湖组织,算不上高贵,更算不上有权。可莫云璃不同,天宙丞相,中紫国又是天宙的属国,攀上莫云璃,那便算攀上了泼天权势和富贵。盛易阳一生追求的都是名、利、官、权,自然更愿意有一个天宙丞相的女婿。
盛易阳会将她卖给莫云璃旖滟是一点都不意外的,只是有些意外于盛易阳的勇气,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他怎么还觉着自己会是那个能任由他随意摆布的盛旖滟呢?为了富贵,盛易阳也当真是勇气可嘉了,活该被凤帝修打的鼻青脸肿。
盛易阳连番挑战她的耐性,今次又做主为她定亲,旖滟已再没了和他慢慢玩的耐性,她盯着盛易阳,眸光一瞬冰冷,接着收敛,上前两步亲自扶住了盛易阳,道:“太傅大人没事儿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将太傅大人伤成如此模样的!”
旖滟言罢,架着盛易阳便往内院走,道:“快,先扶太傅回屋躺下。”
盛易阳见莫云璃前来提亲高兴万分,虽是怕得罪邪医谷主,但他想成为了莫云璃的未来丈人,莫云璃定会庇护于他,有莫云璃护着,他便也无需担忧了。谁知凤帝修当着莫云璃的面三两下将他打了个半死,莫云璃竟冷眼旁观,最后莫云璃就那么拍拍屁股走了,只让他平白得罪人。
莫云璃这简直就是在耍弄于他,故而方才莫云璃走掉,他才会怒火攻心,口吐鲜血。此刻见旖滟这般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这个父亲挨揍,她非但不生气,反而和凤帝修眉来眼去,且要替他大事化小,盛易阳更是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他如何不明白,就是这个女儿对他的态度,才导致了莫云璃和凤帝修敢对他如此!看来,是他错了,这个女儿非等闲之人,根本就不受他的摆布,且她对他半点亲情都没有,这样的她可能非但无法给他带来利益,反倒成为他的克星。
如今她尚不知自己的身份便如此待他,若然再有一日知晓了他并非她的生身之父……盛易阳被血色遮掩的眼眸一寒,浑身上下冷意乍现,接着掩着溢血的嘴,任由下人将他扶回了内院。
旖滟瞧着盛易阳的背影抿了下唇,被凤帝修当众教训竟然当做没发生一样,盛易阳这样隐忍反常,看来当真是不能再留他了,先下手为强,她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旖滟回到弑修院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刚踏进花厅,紫儿便匆匆奔了进来,道:“小姐,太子殿下来了,说是先去探望老爷再过来见小姐。”
旖滟闻言索性在花厅坐下,道:“他来便来吧,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紫儿通报不过是以为君卿洌先了盛易阳那里,怕自家小姐因此而生气,见旖滟闻言连眉头都未皱一下,紫儿不禁有些困惑。她能感觉的出来,邪医谷主打了老爷,小姐是很高兴的,那为何太子去探望老爷,小姐却不生气呢。
似看出紫儿的疑惑,旖滟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道:“太子是太傅大人的学生,入门若不先去探望太傅,马上太子不尊师重道的名声便会传扬开,小姐我现在和太子是一条船上的人,太子处事如此谨慎,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生什么气啊。”
“滟儿妹妹如此善解人意,实乃我之幸事。”
清越的男声带着一丝笑意响起,旖滟望去正见一身紫袍的君卿洌大步迈进弑修院的月洞门,显然已是听到了方才她的话。
目光相对,他竟倏然一笑,阳光下清冷的五官多了三分平日的冷色,却更见清朗俊美了。
待他大步进了花厅,旖滟挥手令紫儿退下,瞧着眼前站着的君卿洌道:“善解人意?只怕一会儿太子殿下听了我的话便不如此认为了。”
君卿洌闻言挑眉,旖滟指着旁边座位,道:“坐下说,我不习惯仰视任何人。”
君卿洌笑着在旖滟身旁落座,他自盛宴上旖滟展示了新型弩的威力后心情便很好,那样的弩机若是能在军队中大规模使用,中紫国的军力会提升许多,这令他激动兴奋,在震惊的天宙国和天乾国使者面前更是有种扬眉吐气之感。而这些全归功于眼前这个神情平淡,宠辱不惊的女子,她身上似藏满了秘密,这般的神秘,这般的惊采绝艳,又怎么能不令他倾慕之,仰视之。
君卿洌的目光灼热,又不吝啬地冲旖滟一笑,这才在她身边坐下。
下人上了茶退下,登时这花厅百米之内便只剩下旖滟和君卿洌二人,旖滟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如今中紫最要紧的事便是这场空前的水患,若筹谋的好,趁此机会收买人心,令我中紫国百姓对太子更加敬仰心服,爱戴诚服都不在话下,我以为太子殿下不该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才是,可看了今日的宫门抄,太子殿下似乎并非如此想的呢。”
君卿洌敏锐地感受到旖滟的不悦,提及水患,他面上笑意倏忽不见,目露严肃和忧患来,道:“这场暴雨确是近五十年罕见,如今我中紫国几乎半壁江山都陷入水患之中,早朝父皇已令户部拨赈灾银,工部也在着手重修河堤等事,只等各地的灾情上奏朝廷便依情况发放赈济银。早朝朝廷讨论能担任此次赈灾大任的官员,我举荐了刘浩山大人。滟儿妹妹身在闺阁,可能有所不知,这刘大人为官清廉,公正不阿,又不乏雷霆手段,是位能臣干吏,在我朝素有刘青天的称号,不仅如此,而且他的家乡便在水患最为严重的宋州郡。他是最为合适的赈灾人选,此次满朝文武皆推举于他,父皇也是如此属意的,我想,若由他来负责赈灾,受灾百姓定是能及时得到赈济,早日吃上赈济粮的。滟儿妹妹,我不求百姓因此爱戴敬仰,更不想趁机时机为自己造势,收拢人心,只望着我中紫国受灾百姓能安然度过这个多灾多难的夏,灾后能熬过今年冬季,莫再生出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剧便好。”
君卿洌言罢,旖滟却是讥声一笑,道:“太子殿下倒真是忧患天下,一心为民啊,我记着那刘浩山早年因受过顾国丈的恩情,早已是翼王一党的人了吧。太子当此时机不争功也就算了,还摒弃个人得失,大力推举翼王一党的官员,这可真是举贤任能,毫无私心啊。翼王如今得了个忘恩负义,薄情寡性的名声,好容易才失了势,太子这便要将喘息的机会亲自送过去,刘浩山若是赈灾有力,那便是立下了大功,到时候这份功劳总是能算在翼王头上的。彼时就算太子能捞个举荐有功的赏,又能得多少好处?倒是翼王趁机笼络了天下百姓之心,得回了皇帝的欢心和失去的权势,到时候左右翼王于东宫也不过就是平分秋色,太子为了大义是无所谓,倒是小女子,早先得罪了翼王,只等翼王寻上门来,到时候连百姓都原谅了翼王,翼王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小女才当真要成砧板鱼肉,先前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了。”
见君卿洌面色大变,神情微慌,旖滟话如刀锋,继续道:“小女子犹豫再三选择了太子做为盟友,想不到才不出数日,背后便被太子捅了刀子,拆了台。”
旖滟靠在红木椅背上,乌压压的长发尽数高束,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毫无一丝遮掩地暴露在阳光下,冰雪般白皙,此刻她面色清冷,眸光含着讥诮,失望,恼怒盯来,话语若猝了毒般质问于他。
君卿洌眉宇蹙起,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起,回视着旖滟,他道:“我承认今日举荐刘大人时未曾念到你的处境,可滟儿妹妹,事有急缓轻重,和数十万饥饱无依,随时都会失去性命的灾民相比,其它一切都是鸿毛之于泰山,倘若来日四皇弟得了翻身之机又来为难滟儿妹妹,我东宫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旖滟听罢讥诮地又扬起唇来,道:“那可当真是小女狭隘了,净想着趁机自谋,为太子筹谋如何笼络人心,可比不得太子高尚,舍己为人呢。等翼王名利双收,再寻小女晦气,小女曾和他有十数年的婚约,便是如今已解除婚约,但自古好女不侍二夫,又有劝世良言曰浪子回头金不换,彼时翼王得尽民心,太子又有什么立场庇护于小女?届时,小女只怕不遂了他的心意,这中紫国百姓的口水就能将小女给淹死!”
倒不是旖滟有多在乎名声,实在是这世上有理者行走天下,无理者寸步难行,既然能够预防,傻子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旖滟言罢,君卿洌面色再度为之变,他在早朝上听君卿睿推荐刘浩山时并未想到旖滟,只一心念着水患,将个人得失都抛却了,可如今听了旖滟的话,他却觉着旖滟说的不无道理。他蹙起眉来,见旖滟神情极冷,不由心一跳,忙道:“是我考虑不周,不曾想到这些,我这便进宫去,亲自向父皇请命前往赈灾,你莫因此生气。”
旖滟见君卿洌面露歉疚和慌张,当下神情也缓和了下来,亲自抬手为他倒了一杯茶,道:“太子殿下的开蒙恩师清莲先生乃儒学大家,一向主张为帝者刚忧患天下,爱民如子,太子殿下自小受教于其门下,自然也是仁爱天下的,翼王是算准了推出刘浩山这个干吏来,太子殿下会以百姓为重而支持,这才如此行事的。太子这般不计个人得失,兼济天下,仁心仁德,小女又岂会因此而生气?太子来日登基相信定会是个善待百姓的好君王,说起来,太子若不顾百姓,此刻还念着揽权,小女才会失望。”
旖滟说着态度蓦然一变已是笑了起来,面上一派清润温婉,再不见一丝气恼。君卿洌不乏手段,但却也不失仁心,他这种性格,旖滟很满意,她可不想自己扶植的人手段毒辣,自私自利,这样的人是最爱过河拆桥的,她不想作茧自缚,帮了君卿洌最后倒要被其所制。
君卿洌见旖滟笑起来,舒了一口气后,目光却微黯。他了解旖滟的性子,如今容易原谅,想必是因为不在乎吧,他在她心中果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的吧……
君卿洌的黯然旖滟并未注意到,只将倒好的茶水推给他,道:“既然太子已举荐了刘浩山,上位者怎可朝令夕改。”见君卿洌诧然望来,旖滟又道,“近来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