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叫可怜吗?”阮黎瞥了他一眼。
“当然知道,堂祖父明明有你,还有我这个孙子,可是却因为上面那位的猜忌之心,不得不与阮府和我爹他们保持距离,明明住在京城,却一个月都不能往来一次,真是憋屈,堂祖父和堂祖母年纪那么大了,明明应该膝下子孙环绕,却只能两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赵天语带不满。
“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到了外面,你要是敢说一个字,我就你的嘴巴缝了。”阮黎威胁他道。
赵天一副受不了她的表情,“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知道就好。”阮黎表情微微放松,“有些事不是我们想就一定会这样,你没学过一个词吗,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总是想的比较多。”
“那我以后一定不要当个高高在上的人,还有,你明明说的是两个词吧。”赵天立刻说道。
阮黎瞪了他一眼,“你不想去参军,当个将军吗?”
赵天露出为难的表情,别人都说他纨绔,可其实他是个有理想的纨绔。
齐嘉木他们都知道,还说他不像纨绔,因为纨绔都不会想参军,进了军营就意味着要吃苦受累,虽然比被强迫读书好一些,但他们都是习惯享受的人,很清楚自己吃不了苦。
赵天不一样,他的身体极限比常人还要高,一般的苦还真难不倒他,所以他一直举棋不定。
“算了,就算我想去,爹娘和祖父他们也不会让我去。”赵天很清楚自己是赵家唯一的男丁,如果他是个百分百想混吃等死的纨绔,倒也没什么,去参军的话,肩膀上要扛上整个赵家的担子,现在的他是没有能力扛的。
阮黎也知道这一点,所幸赵天还小,还有几年时间可以慢慢考虑。
东衣铺是京城最大的成衣定制店,专门招待王公大臣和他们的家人,出了名的贵,但是不论质量,还是做工,皆属上等,款式也比其他成衣店更别致新颖一些,因而京城的贵女都喜欢到这家成衣店做赴宴穿的华服。
今儿个的雪刚停,气温比较冷,走在街上的行人比往日少很多,一眼望去寥寥无几,唯独东衣铺大门总有人进出。
不多时,阮黎的马车停下来,赵天跳下来,回头牵着表姐的手,让她安安稳稳的落地。
东衣铺的大堂已经有五六个女人正在挑选衣服和款式,之所以不畏严寒,皆和阮黎一样是为了定制或买过些天陛下的寿宴和国宴上穿的礼服,其实应该早几天,只是那几日正好下大雪,不方便出门。
阮黎往四周找了一眼,突然看到一个熟人,对方也在他人的提醒下回头,见是她,表情有些复杂,尔后微微颔首。
“姐,章婉心最近怎么没有跟琪萝郡主一起,之前她们经常同进同出。”赵天和齐嘉木他们出去的时候,偶尔能看到两人的身影。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可能最近正好都有事吧。”阮黎不以为意。
赵天嘿嘿一笑,“一定是因为两人都喜欢衡王,反目成仇就不再往来了呗。”
“不管她们,你也去选几套衣服。”阮黎说。
“好嘞。”赵天对这种好事一向来者不拒,哪怕他可能不去参加陛下的寿宴。
两人一走远,章婉心又回头朝他们的方向看一眼,嘴角弯起的一抹像被抹掉又平又直,心情可预见的阴郁下来。
“看来她也是来挑选参加陛下寿宴的礼服。”朱秀秀也早就看到阮黎了。
章婉心收回目光,神色极为平淡。
朱秀秀眼珠子转了转,又说:“婉心,你之前不是常跟琪萝郡主一起出来吗,怎么最近没有看到她了?”
章婉心目光一闪,“我也不清楚,自从花灯会过后,琪萝郡主就开始闭门不出。”
“我记得琪萝郡主在花灯会那晚说过会去找太后,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以前就听说琪萝郡主很会讨好太后,该不会她请太后赐婚了吧?”朱秀秀说完看到章婉心脸色僵了,急忙解释,“不过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应该不是真的,要不我们找人打听一下?”
章婉心微不可察的点下头,查一查也好,她才能放心。
东衣楼有现成的礼服,皆是取自上等布料,一些贵女怕耽误时间,都会直接选择适合自己的,阮黎看不上眼,虽说只剩下数天,但以东衣楼的能力,在几天内赶出一件定制礼服还是绰绰有余的。
掌柜得知她来了,遂把东衣楼最好的绫罗绸缎拿出来,让阮黎挑选。
颜色很齐全,这次参加陛下的寿宴,所有王公大臣及他们的妻子儿女都会到,还有科举的状元榜眼探花,据说统统会去,意味着整个京城的青年才俊会齐聚寿宴。
这对所有未出阁的女子是个极好的消息,每一位贵女都决定在这天精心打扮自己,拿出自己最好最美的状态。
阮黎的目光定在其中一条布匹上,伸手就要去拿,一只手提前一步按在一匹布上面。
☆、第五十章
“不好意思; 阮小姐,这匹布我们先看上了。”朱秀秀面露得意的笑容; 对上阮黎望过来的目光。
这是她们第一次从阮黎手上抢到东西; 心里很激动,发现阮黎准备选布匹时; 她就有所预感; 没想到真成了。
阮黎看了眼她拿走的那匹红布,确实很美的颜色; 她一向喜欢红色,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 朱秀秀知道不足为奇; 她看向面露歉意; 实则眼中已透出一丝快意的章婉心,好像她们抢到的这匹红布对她很重要。
“没关系,我看上的也不是这匹布。”阮黎从容的点了点被红布匹压在下面的另一匹布; 然后对两人微微一笑,“我府上已经有很多质量上乘的红色布匹。”
朱秀秀怀里的布匹顿时像一块烫手山芋; 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章婉心也觉得尴尬万分。
阮黎仿佛没看到,又指了另外几匹布; 让赵天和春花拿着,接着又去另一边挑选赵天的。
“姐,那个朱秀秀太搞笑了,不就是一匹布; 弄得好像打了场胜仗一样得意。”赵天一边挑自己的衣服,一边幸灾乐祸。
“好不容易从我这儿赢了一局,当然会得意,章婉心倒是沉得住气。”阮黎一直就没将朱秀秀这个跟班放在眼里。
“还是姐厉害,到现在为止,好像也没人能让你吃亏。”赵天一直很佩服表姐,他觉得表姐其实比他聪明得多。
“错了,谁说我没有吃过亏,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也吃过亏,没有什么人能够一辈子不吃亏,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吃亏是福,它会让你记住错误,从而不再犯。”阮黎拿起一块玄色的布料在他身上比了比。
赵天无奈道,“姐你不用比了,我不适合穿这种颜色的衣服。”
“为什么呀?”阮黎觉得玄色挺耐脏的,适合赵天这种成天在外面摸爬打滚的人,回家还不用担心被舅舅舅母发现衣服脏了,胖捧一顿。
赵天特别委屈地说道,“齐嘉木他们说我矮,玄色的布料适合那些身材高大的人穿。”
阮黎不由自主的想到贺蘅,好像还没有见过他穿玄色的衣服。
“对,就适合衡王那样的人穿。”赵天说。
阮黎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贺蘅?”
“因为你脸上写着衡王两个字啊。”赵天得意洋洋。
阮黎摸了下自己的脸,怎么可能,反手就往他脑门一敲,“不就是正好猜中嘛。”
赵天捂着脑袋,嘟囔道,“明明就喜欢衡王,还老不承认自己对他有好感。”
阮黎头一扭,“谁说我不承认了,我确实对他有好感啊,但跟你说的情爱是两回事,感情可是一辈子的事,不慎重怎么行。”
古代人那么迂腐,成了亲就不能离婚,她不得好好的选自己的另一半,毕竟是要在一起过几十年的人,那可不止半辈子,若能活到七八十岁,两人就要在一起至少五十年那么长。
“你说什么都有理。”赵天说不过她。
布料和颜色选好了,阮黎拉着赵天跟制作成衣的裁缝商讨样式和细节,讲了许久才确定下来,赵天不懂这些,差点站着睡着了。
阮黎捏了他的脸颊一下,才帮他把瞌睡虫赶跑,突然感觉衣角被人拽了一下,一低头就瞧见个可爱的小男孩。
“最漂亮的姐姐,你是不是姓阮?”小男孩声音软糯,仰着头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阮黎弯下腰,笑眯眯道:“我就是,你有什么事吗?”
小男孩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她,“有个人让我把这张纸条交给您,他说您是这里最漂亮的姐姐。”
阮黎接过纸条,打开看了一眼,有点意外。
“姐,上面写着什么?”赵天已经完全清醒了,凑过来问道。
阮黎说:“上面说衡王约我去千业湖见面。”
赵天眨眨眼,“现在?”
阮黎点点头。
“可是衡王怎么知道你在这里,还约现在去。”赵天咕哝着。
阮黎又问小男孩,“小朋友,可不可以告诉姐姐,给你这张纸条的人长什么样,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男孩皱着小脸回忆了一下,“他有胡子,是个伯伯。”
“衡王没有胡子,他身边的侍卫也没有胡子……”赵天突然压低声音,“姐,该不会有人冒充衡王,骗你过去吧?”
“谁知道。”阮黎将纸条收起来。
“那你要去赴约吗?”赵天又问。
“傻么,怎么可能去赴约,贺蘅不会用这么普通的纸,也不会让其他人代笔的。”阮黎仰着下巴,自信满满。
赵天摸着下巴,“你也太自信了,万一衡王真有的事,临时找不到纸,又找人代笔呢?”
“不会有万一的,哪来这么多巧合。”阮黎迷之自信。
赵天耸耸肩,“反正不关我的事,那我们现在去赵家?还能赶上午膳。”
“走吧。”
两人走出东衣铺,没有发现他们的对话被朱秀秀听到了,待他们一走,立刻出去找章婉心。
“你说衡王约阮黎在千业湖见面?”章婉心听得心脏噗通噗通的跳。
“我亲耳听到的,阮黎看完纸条后跟她表弟说的。”朱秀秀本来只是进去看点东西,没想到会听到这件事。
“阮黎现在准备去赴约吗?”章婉心问。
朱秀秀说:“他们好像准备先去赵家,可能之后再去千业湖吧。”
阮黎和赵天中间说的话刻意压低了声音,以至于朱秀秀只听到大概,重要的却没有听到。
章婉心目光闪烁。
“要不,我们现在去千业湖碰碰运气,说不定衡王已经在那里?”朱秀秀太清楚她对衡王的心思,立刻怂恿道,“就算被衡王发现了,我们也可以说是巧合。”
“那就去看看。”章婉心想见贺蘅的心战胜了犹豫。
离开东衣铺,两人直接前往千业湖。
千业湖就是阮黎之前遇到陈月莹的湖泊,这一会天寒地冻,湖面冻结成厚厚的冰。
马车在快到千业湖时停下来,章婉心怕被等在湖边的贺蘅发现,中途便下了马车,在朱秀秀的陪伴下朝千业湖走去,湖边只有孤零零的几棵柳树。
章婉心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人影。
“你看那边。”朱秀秀看到一个人,指着靠近湖中心的方向。
章婉心一看,那里确实站着一个人,附近弥漫着雾气,看不是很清楚,但是气宇轩昂的背影,确实有点像贺蘅,心里微微激动。
她看向朱秀秀,朱秀秀立刻会意过来,“我在这儿等你,你快过去吧。”
章婉心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走过去。
以前的她不是远远的看着贺蘅,就是只能打声招呼就离开,从来没有跟他说上超过三句话,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的把握机会。
卓越的身影立于天地间,四周弥漫缭绕着薄薄的雾气,北风呼啸,身影若隐若现,昂扬之姿,令章婉心心神向往。
心心恋恋的人就在前面,章婉心捂着自己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脸上的喜悦怎么也掩不住,以至于忽略了脚下响起的咔嚓声,直到细小的裂缝牵动其他,如同镜面,脚下那块冰层瞬间碎裂成无数块。
扑通一声,行走在冰上的倩影消失了。
赵家,暖如春天的大厅。
“外祖父,这是我送你的画,您看看喜不喜欢。”阮黎从春花手里接过一副包装好的卷轴,里面封着一幅画,是她特意派人找来的。
赵山河笑得眼睛几乎看不见,“我不是说过,来赵家不用带东西,看看你又不听话,好吧,外祖父就看看这画是什么。”说罢捏下她的鼻尖。
阮黎摸着自己的鼻尖,笑容灿烂,“一定不会让外祖父失望的。”
赵山河拆掉外面的包装,将画取出来,在管家的帮助下展开画,一幅美人画像慢慢的在大家面前现出全貌。
赵山河的笑容由深变浅,最后叹了一口气,摸着画上人的脸庞,看向阮黎,“你怎么会有你外祖母年轻时的画像?”
画上的美人正是赵山河的妻子,阮黎的外祖母。
年轻时就是他们镇上最美的女人,出自书香世家,知书达礼,貌若天仙,同样追求者无数,后来却看上赵山河这个穷小子,就如同大家不明白阮夫人为何会看上当时穷书生一枚的阮宣。
“这画是我在四个月前,一次偶然机会,看到有位老人家家里有这副画,我想外祖父您看到这幅画一定会很高兴,就从那儿买了下来。”阮黎笑嘻嘻地说道,两句就带过整个过程。
“祖父,您别听表姐说的那么轻松,其实她去求过人家很多次,那位老人家一直不想买,后来知道画上人是表姐的外祖母,对方才松口答应的。”赵天拆了她的台。
赵山河摸着她的脑袋,“你有心了,你外祖母看到这幅画像,一定会很高兴,当年那场大火,有关她年轻时的画像都被烧掉了,难得还能找到一幅。”
“外祖父,那我们可以去看看外祖母吗?”阮黎说。
“当然可以,不过不能和你外祖母说太久。”赵山河叮嘱道。
“知道了。”阮黎开心的往后院跑。
“祖父,我也要去看外祖母。”赵天也跟着跑了。
赵山河摇头失笑,“这两个小东西,之前才跟他们说过没事不要过来的。”话是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减过半分。
赵管家笑了笑,“那是因为小姐和少爷孝顺。”
赵山河笑呵呵的,“就是太不听话了。”
阮黎和赵天来到后院,院子里栽种着红艳艳的秋海棠,冬天花开的不多,但是阮黎的外祖母喜欢秋海棠,所以外祖母想方设法,最终在这里种下一院子的秋海棠,只要推开窗户就能看到。
两人推门进去,只见一个上了年纪,却依然能够看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的老人坐在软塌上。
☆、第五十一章
“外(堂)祖母。”
阮黎和赵天一起朝老人扑过去; 分别占据了老人左右两边,老人特别高兴; 脸上笑开了。
“外祖母; 您今天的气色比以前好很多,外祖父真疼您; 把您养得越来越好; 以后都这么下去,您一定可以长命百岁。”阮黎盯着外祖母的脸直瞧; 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赵老夫人被逗笑了,脸上的褶皱无损她半分气质; 甚至有着观音般的慈悲; 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 “我的乖孙女,嘴巴还是这么甜,是不是抹了蜜啊。”
“外祖母您说错了; 蜜哪有我的嘴巴甜。”阮黎一本正经。
对面的赵天侧目,还将老太太的手拉到自己这边; “姐,你的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在堂祖母面前都不知道收敛一下; 做人要谦虚,这可是传统美德。”
阮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