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聊胜于无。
只是,在盛京的时候,黎青颜忙着朝考,忙着学业,忙着恋爱,忙着原身的事,也没什么时间能好好静下心来看话本。
这来了江南,正好趁着这几日空闲,补上一补。
谁料,这一补还有些沉迷上了。
直至几日后的清晨,一人敲门入内时,黎青颜还半卧在罗汉床上,举着个话本没反应过来。
等到关门的声音响起,黎青颜才身形一愣,下一刻,慌里慌张地收拾起手里的话本。
心头暗道,怎么秋平也没提醒她一声。
无怪黎青颜如此紧张,她现在手上拿着的话本可不是普通的话本,这几日普通的话本套路,她都摸清楚了,没意思的紧,她现在看的可是带有颜色的话本,还别说,带有那么一点颜色,还真是剧情到位,肉香四溢。
可这若是落入外人眼中,不就毁了她替原身苦心维持的形象嘛。
黎青颜担心被原身锤死在梦里。
黎青颜快速将话本收入袖口,连忙抬了抬头,看向来人。
瞬间明白,为何秋平没能提醒她一声了。
因为来人正是烟雨先生。
不过,烟雨先生看向黎青颜的眼神倒是一如既往地慈爱平静,这让黎青颜放下了心,看来刚刚她收得快,烟雨先生没发现。
黎青颜赶紧起身整了整衣裳,面色一整,同烟雨先生道。
“老师亲自来找青言,可是有何要事?”
烟雨先生倒不像黎青颜以为的全无看见,他倒是看到黎青颜好似在看话本,只是没想到是带颜色的那种,不过烟雨先生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对于学生的偶尔放松,他觉得是可行的,劳逸结合,才是好。
所以,烟雨先生没有提刚刚黎青颜看话本的事,只回答黎青颜的问题道。
“是有个要事。”
“讲学恐会提前。”
烟雨先生的讲学,原本打算从后日开,一开连开三日,不只是有烟雨先生坐镇取题讲学,也会请杭州城内有名的大儒文人,共同交流讲学。
届时,杭州城内的年轻学子们也可前往聆听辩论,从中获益良多。
眼下来看,烟雨先生该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需要提前。
果不其然,这个念头,刚刚划过黎青颜脑海,耳边就听到烟雨先生的声音道。
“也算来得巧,南川居士近日也在此处,只他停留了时日略短,所以为师想提前与他论道一番。”
话音一落,烟雨先生脸上莫名闪过一点红晕。
也是看着那点红晕,黎青颜才恍然明白烟雨先生的急迫。
南川居士虽然没有烟雨先生名气大到天下皆知,但也是个了不得的大儒,至少在他们学子间,是流传这这么一句话。
“烟雨南川,并行无二。”
意思就是烟雨先生和南川居士要是放在一起,很难说谁能排在第二的人。
这可是大大抬了南川居士。
所以,南川居士虽然名气没烟雨先生大,但他的才学却极受文人圈内的认可。
但这并不是烟雨先生急迫的原因。
烟雨先生急迫在于,他同南川居士,曾经是至交好友。
当然,只是曾经。
这一段过往,黎青颜也没有了解太多,不管是原书,还是原身的记忆里。
她只知道,烟雨先生曾经同南川居士极其要好过,只是在大概十几年前,两人便忽然断交,南川居士更是写下“断交书”,公开同烟雨先生断交。
但当年的过往,两个当事人谁也未有多提一句,外界虽众说纷纭,但也没个定论。
未曾想,当年如此硬气嚷嚷着要同烟雨先生要断交的南川居士,这回竟然舍得下脸面,愿意同烟雨先生论道讲学。
这事,倒是让黎青颜着实惊讶了一番。
身为当事人的烟雨先生自然更加惊讶震惊,但也为这难得机会激动。
当年那事出了之后,烟雨先生几番投拜帖想见南川居士,都被他拒之门外,灰心丧气之下,他也只得放弃同南川居士修复这段友谊。
没想到,多年之后,事情竟然有了转机。
虽不知原因,烟雨先生倒是十分高兴。
只有那一事,烟雨先生有些犯难。
这会正暗自瞅了黎青颜一眼。
黎青颜察觉到烟雨先生的目光,微微不解道。
“老师,可还有话说?”
因为如若只是通知讲学时间提前这样的小事,也不值得烟雨先生亲自跑一趟吧。
烟雨先生给黎青颜递了一个聪慧的眼神,然后叹了口气道。
“南川居士虽愿意同我一道讲学,却于我提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希望他的弟子能同我的弟子,论道一场。”
第167章
事实上; 这件事,按照常理来说; 烟雨先生原本不必同黎青颜商量,他为师,黎青颜为徒; 师之令,徒必遵。
但偏偏这里面夹杂着他一点私心,他挺想再见到这位多年未见的老友的。
虽然; 南川居士已经不将烟雨先生看作朋友。
因着这点私心; 如若他自顾答应,倒是有些利用了他这个新收的小弟子。
烟雨先生虽然有心相见老友; 但到底心头迈不过去这道坎儿; 所以; 他直接找上黎青颜开门见山来说,且看她愿不愿意。
烟雨先生接着介绍道。
“南川居士的弟子,比之我收你; 要早了好些年,在这江南一带颇有名气,你若是愿去; 心态放平些; 权当学习; 毕竟你未有多少论道经验; 若是不愿; 为师也不会勉强。”
烟雨先生说完; 抬眸看了黎青颜一眼,眸色确实透着几分矛盾复杂,又期待又有些担心。
而黎青颜也听了明白,简单来说,南川居士的弟子呢,是这江南一带有名的辩手,而她是个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而且还未怎么受到烟雨先生的熏陶教导。
这一点,相信南川居士也知晓,所以,起这个要求,是想让她给他的弟子抬名声?
毕竟,黎青颜虽然没有多少论道的经验,但到底挂着一个“盛京第一才子”的名头。
不过,黎青颜并未接触过南川居士,不了解其为人,所以对于自己的猜测,也是带有些许保留。
黎青颜能感受到烟雨先生看过来的复杂矛盾目光,而且也知道他来找她,就是想尊重她的意见。
所以,她只是略想了想,便回了烟雨先生话。
“老师,学生答应。”
下一刻,黎青颜嘴角微扬。
她是未有多少论道经验,但当她辩论赛看得少吗?!
——
转眼便到了讲学当日。
杭州城的学子文人们,在昨日听闻南川居士居然要同烟雨先生一起论道时,已然疯了。
年轻些的可能还不能理解这种激动,稍微上了年纪的文人们,唏嘘不已。
追随这两位大儒,上一回同台,可得追溯在十几年前。
这一回,也极有可能成为最后一回的绝场。
所以,赶来鹿鸣书院的书生学子,文人墨客空前绝后的多。
鹿鸣书院就是杭州城内最大的书院,也是今日的讲学之地。
只是,当大家看到高台上,对立而站的是两个年轻人,而他们期盼的烟雨先生和南川居士分坐在两个年轻人身后时,眼神微微闪过一丝莫名。
欸?什么情况?
高台之上的对立而站的两个年轻人,正是黎青颜,以及南川居士的关门弟子——
楚直。
一开始,黎青颜还暗自揣测过南川居士是否想给他这个关门弟子抬名声。
直至,看到对面之人竟是楚直,瞬间否决了这个念头。
后来,见到进来观看的这些学子书生,文人墨客们,表情明显意外,显然不知道还有黎青颜和楚直这一出。
这才真正确认,南川居士,让她同楚直比,还真不是为了给楚直抬名声。
至于,为什么黎青颜打一见到楚直便否决了自己先前的念头。
那是因为,楚直这人,还真是条令人敬佩的汉子。
虽然,原书中未写到女帝登基,但在太子逝去,二皇子得势后,靳相君便开始着手招兵买马,广招天下名士,为朝廷所用。
而楚直那会已经是响当当的人物了,自然也在靳相君的招纳范围内。
但靳相君的手下前去招纳楚直时,楚直直接称病拒见,让靳相君的手下好生吃了一回闭门羹。
靳相君虽然生气嫉恨,可楚直之才,靳相君着实想收为己用,所以,之后便佯装大度,还亲自登门拜访。
谁料这回,楚直确实是见了,但只对靳相君冷冷淡淡说了一句。
“且不说我楚直无心政事,便是有心从政,也是要效忠自己真正钦佩之人。”
言尽于此,并未再多有赘言。
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白,他楚直看不上二皇子,或者是看不上靳相君。
名士多风骨,这事很快就传开了去。
在文人圈内,楚直更是形象陡然拔高。
也是因为传开,二皇子和靳相君虽然气得面容红一阵白一阵,但在根基不稳之时,也不好妄动楚直,被天下文人戳脊梁骨。
只是后续……
黎青颜莫名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楚直,如若真照着书中剧情发展,以靳相君睚眦必报的性格,楚直若不能为她所用,定然会除之以后快。
但黎青颜转念又一想,反正现在剧情都开始乱崩了,还有一个暗中破坏剧情的神秘人,也许事情发展会有所不一样呢。
不过等等……
黎青颜瞳孔瞬间放大了几分。
若是眼前之人是楚直,那么原书中楚直的师父可是……
黎青颜微不可见地瞥了一眼楚直身后的南川居士,然后又快速收回目光,没有让在场任何人发觉。
但黎青颜此时的内心,已然是全然震惊。
另一边,黎青颜对面的楚直,看着眼前盯着他一会摇头叹息,一会嘴角上扬,一会又是震惊的黎青颜。
眼神划过几分莫名。
然后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自家老师,南川居士。
有些不太明白老师的想法。
这样的人,除了一张脸外,真的有能让老师在意的地方吗?
而老师又不是那般肤浅之人。
楚直微微拧了拧眉。
其实,南川居士也不是说在意黎青颜。
他不了解黎青颜,可他了解自己这个多年的前好友。
嗯,前好友。
南川居士左手叠着右手,置于小腹前,眼见身前矮桌上的袅袅白烟升起。
其对面的烟雨先生身前亦是如此。
两人隔着两缕白烟,一全心的漠然,一暗藏的激动,对比的十分强烈。
南川居士,微微抿唇。
心下“嗤”了一声,多年未见,依旧是那副老样子。
认定的人,认定的事,绝不更改。
南川居士知道的,虽然他单方面同烟雨先生绝交,但在烟雨先生心里,他依旧是他的至交好友。
南川居士思及此,目光微滞,仿佛陷入了时光的洪流之中。
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从烟雨先生的面容上,移到了楚直对面,站如青松的清隽少年。
所以,这个少年是有何厉害之处?
厉害到让烟雨先生改了主意呢?
——
南川居士正想着,耳边忽然听到烟雨先生的声音。
“南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南川居士,名号南川,正是因为姓南,爱水,遂取此名号。
南川居士闷了一会,然后轻轻地同烟雨先生颔首了一下。
这表现,落在外人眼中,或许会显得南川居士傲气,不爱搭理烟雨先生,或许也会显得烟雨先生有些掉份儿上赶子。
但两人皆不在乎外人如何想,活得自在自我。
甚至于,烟雨先生其实见着南川居士能搭理他,已然是十分开心的。
而他刚准备同南川居士再说些什么,一旁今日讲学论道的主持人,鹿鸣书院的邓山长走了上来。
与此同时,另有一批大儒忽至,将整个讲台的四方前排团团围住。
引得身后的学子书生惊呼。
这一批新来的大儒,明显都有些年纪,看着同南川居士以及烟雨先生差不多大。
可好些人的脸,大家都是面熟。
均是圈子里叫的上名号的大儒人物,只是没得烟雨先生和南川居士那般出名。
如若此时黎青颜有心留意,自然会发现其中还有夏谦的父亲,以及跟随在夏谦父亲后面,女扮男装想看看黎青颜表现的夏子月。
而不少不远万里前来的书生学子们却有留意,所以脸上大多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而跟随着烟雨先生前来的白景书一众人等亦坐在观众席上,眼神倒是十分统一。
直勾勾地看着黎青颜。
可按理说,今日这场讲学,可以说的上是杭州城内的盛事,亦可称得上是天下学子中的盛事,不出意外,应该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这样的盛事,皇室却一个人都没来。
黎青颜收回前时落在南川居士身上的震惊目光,余光瞥了眼中央空出来的两个主座。
虽然没能来,座位还是给两人留了出来。
给二皇子和太子。
黎青颜轻轻皱了皱眉,有些不解,这样的盛事,为何二皇子和太子没来。
主要是不解太子。
她还想着能好好看一眼太子。
虽然说这句话有些不吉利,可按照原书中太子的命数可撑不过几年了,黎青颜琢磨着要是真能见着太子,还能提前同他说说那个能延寿十年的药,或者把夏谦介绍给太子,指不定还能让太子多活一些年。
对于自己的偶像,追星少女·颜,十分极其盼着他好些。
而就在场上众人,都各有思虑时,激动难耐的邓山长已然开始了自己洋洋洒洒的讲话。
说了一堆冗长的形式场面话后,邓山长才开始进入今日的正题。
先是提了一下南川居士和烟雨先生一同提议的弟子论道,起抛砖引玉之效。
于外人面前,当然也不好说是南川居士单方面的要求。
不过,抛砖引玉是个谦辞。
在场不论其他大儒还是学子文人,皆是对场上脸上满满期待。
一为江南年轻一辈第一论道者,一为盛京第一才子。
不论是谁,都令人期待倍增。
而他们今日所论之题也成了众人另外尤为关注的一个重点。
邓山长娓娓道来。
“今日,两位所论之题为——”
“所谓名士,是该为隐士还是该入朝出仕?”
第168章
两人一听这题; 各自余光下意识瞥了一眼自家老师。
只见烟雨先生面色微微露出几分惊讶,而南川居士还是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淡定模样。
由此; 两人可以大致判断出; 这题; 是南川居士出的。
当然; 这对于在场除了南川居士和烟雨先生二人外; 只是一道普通的题目。
不过就是巧了些。
正好能对的上南川居士和烟雨先生两人不同的选择。
一隐士,一出仕。
提出了论题之后,便要由两位论道者分别作出选择。
文人好雅; 就连做选择也要附庸风雅一番。
冬日微寒; 所以另有几个小童在一旁煮雪烹茶; 现在约莫有四个小童; 分煮了两壶茶; 置于讲台上的一个角落。
可邓山长以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四个小童身上。
穿着碧青色的衣裳的四位小童; 像是冬日里几根青翠的嫩竹,朝气而有生气; 没有被严寒掩埋了生机。
这看在好些上了年纪的学子眼中; 倒是别有一番喟叹。
曾几何时; 他们亦如眼前小童般,眼藏星月之辉。
不过; 这群人看向几个小童; 也不是因为他们生机勃勃的朝气模样。
而是因为这几个小童手上掌握着今日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