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书介绍道:“这是内子和小女。”
惠泽忙道:“白夫人白小姐知道丞相元宵佳节会莅临本寺,初一就入住本寺,为丞相念佛祈福。”
洛甫面不改色道:“素昧平生,这么做显得刻意了。”
惠泽和白玉书皆都愣住。
第十七章 牵线
更新时间2014…12…2 19:02:14 字数:2298
白云暖微笑道:“相爷此言差矣。相爷是国之栋梁,替皇上守护江山社稷,任重道远,相爷福泰安康便是皇上之福,皇上之福便是江山社稷之福,江山社稷之福便是百姓众生之福。小女子和母亲作为芸芸众生,普罗大众的一员,惟愿国家昌盛,国安则家和,小女子和母亲看起来是为相爷祈福,实际上不过是为自己的小家祈福而已,不足为相爷道也。”
洛甫见眼前少女尚未及笄,却是持重如金,温润如玉,慧心香口,绝无矜才使气的造作,心里暗忖:人海中庸耳俗目,都喜欢献媚逢迎,全不似这小女子铮铮有声,皎皎自洁,撇得干净。于是,对白云暖不由刮目。
他转首问惠泽道:“方丈刚才介绍白家是藏书世家?”
惠泽忙双掌合十,道了声“是”。
洛甫继而转头给了白玉书一个欣赏的笑容,“人之丰韵雅秀,皆从书本中来,书香世家,果真不辱门楣。”
“谢相爷褒奖!”白玉书又惊又喜,他一直苦心安排儿子能让相爷赏识,没想到女儿也博得了相爷好感,一时有些无措,只顾弯身作揖,大气也不敢出。
洛甫见白玉书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倒也见怪不怪,他看着还弯身行礼的白家女眷道:“起来,别拘礼了。”
白云暖扶了母亲起身。
洛甫问她道:“白小姐芳名什么?”
“白云暖。”
洛甫几不可见颤了颤眉心,喃喃念道:“白云暖,阿暖,人如其名,不高冷,不做作,好名字。”
洛甫是前一日便从京都到了洛县,在县城住了一夜,才一早乘车到凌云寺来。
惠泽多年不见他,虽有昔日恩义在,但毕竟拜相多年,身上有着弥重的官僚之气,惠泽也不敢过分亲昵。引了他去前殿礼佛,一直见他眉头深锁,郁郁寡欢,直到此时才露了笑颜,便抓紧时机道:“相爷多年不见,让贫僧略尽地主之谊,不如移步雅阁。”
惠泽做了个请的手势,洛甫没有反对,移步前往。
白玉书落在后面,小声问白姜氏道:“夫人,轩儿呢?”
白姜氏有些无措地看向白云暖,白云暖道:“哥哥已在雅阁恭候了。”
※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积得有一尺厚了。今晨天又放晴,朔风一吹,将整座寺院冻成了一个玉合子,耀眼鲜明。
一行人踏雪向雅阁而去。
未至雅阁,便听到琴音悠扬,间关莺语,幽咽流泉,妙不可言。
众人听得有些痴惘,不由驻足。
那洛甫更是闭了眼睛,随着那琴音微微颔首,嘴里喃喃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白玉书大喜,惠泽则暗暗舒了一口气。
这一番苦心孤诣总算没有白费。
洛甫问道:“是谁在弹琴?”
白玉书刚想说话,白云暖已抢先一步:“相爷移步到楼上一望便知。”
白玉书困惑地看向女儿,不知她为何不让自己说出白振轩的名字,他哪里知道楼上弹琴的人早已偷梁换柱。
洛甫已先行迈步,众人急忙跟上。
掀开绣线软帘,只见一个香雕粉捏,玉裹金妆的绝色少年在抚琴,虽不是女子,却比女子还要女态,骨香肉腻,玉洁晶莹,一袭红裳,弱不胜衣。
洛甫立时心跳加速,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暗涌春波。没想到惠泽大师对自己竟了若至此。在京都为官多年,没人知道他这癖好,他自己为了仕途和威望,也苦苦压抑,不让人知晓,没想到,在这偏僻的洛县,竟寻到了知音。当即对惠泽又是感激又是欢喜,便卸了所有官气,舒心一笑。
那琴官抬眼见来人中年富贵,器宇不凡,便知是贵客已到。又见那贵客盯着自己目不转睛,大有垂涎欲滴之势,知道遇到了个一路的,便分外卖力地弹琴。
他是惯常于在欢场上游龙走凤的,此时更是使出浑身解数。眉目含春,一缕幽情如沾泥柳絮,牢牢缠住洛甫的目光。
其他人已尾随相爷到了雅阁楼上,见相爷怔怔立于门边并不进去,便顺着相爷的目光朝里望去。
所有人除了白云暖皆都大惊失色。
雅阁内弹琴的人不是白振轩,竟是锦绣班唱小旦的相公琴官。
白玉书心里正惊惶无措,一侧头瞥见女儿给了他一个暗示的眼神,又瞥见惠泽也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定了定神,见洛甫面露欢颜,并无不悦,便也默默看事情发展。但心里仍然不解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子去了哪里?怎么会换成这个琴官相公?
“相爷喜欢音律,不如入内,咱们一边吃些素斋,一边欣赏,如何?”惠泽小心询问道。
洛甫微笑着点头,转首对白玉书道:“白先生携夫人小姐一起入席吧!老夫此番微服到此,与方丈一叙前缘,遇白先生一家也是缘分,那就不拘那些繁文缛节了。”
洛甫之所以对白玉书有几分好颜色,皆因为琴官的原因。官场游走大半生,他是奸猾的狐狸,当然知道这弹琴的绝色少年绝不可能是惠泽大师一个方外之人的心意,多半是这白玉书的主意。他既有意献佛,自己便受了他这礼又何妨?
于是一行人入席坐定,几个沙弥抬上一个攒盒,里面有十二碟里菜,银杯象箸都镶在里面,十分精巧。又有个沙弥,托着大方盘,内放火锅,身后跟着几个端素菜的沙弥,鱼贯而入。
一时间,雅阁内热气腾腾,香烟袅袅,和着琴官的琴音,就如云蒸霞蔚的仙境。而琴官云发飘萧绿,花颜旖旎红,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真个如神仙下凡。只听他开嗓唱道:“虽有兄弟,不如友生;每有良朋,况也咏叹……”
唱到此,洛甫鼓掌,叹道:“好个每有良朋,况也咏叹!方丈对老夫的情谊,老夫铭感于心了。”
琴官起身,袅袅婷婷地上前拜见洛甫,声如莺呖,“琴官拜见官爷!”
洛甫心底早已鲜花怒放,但面上却还是不显山露水,道貌岸然道:“你的琴技甚好,这一番倾情演绎,辛苦了,退下休息吧!”
“是。”琴官温顺乖巧地行礼退下。
白玉书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惠泽却已观察了相爷面色,见其眼角眉梢蕴藏笑意,知道这位相公的琴艺是博得了相爷欢心,便有心要将此功劳全都移到白玉书身上,方不失先前牵线搭桥的美意,遂让沙弥上水酒。
洛甫困惑地看着惠泽道:“佛门圣地竟也能饮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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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巧计
更新时间2014…12…3 19:02:10 字数:2221
面对洛甫的质疑,惠泽笑道:“相爷尝过便知。”
遂让沙弥托上几个金漆盘来。盘上放着几碗果浆,色泽鲜艳,散发馨香。
惠泽道:“这是白老爷别出心裁酿的果酒,有酒味,却又不是酒,所以也不算犯了忌讳。”
洛甫身为当朝宰相,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尝过,但是抿了一口那果酒,果觉味道醇芬,沁入心脾,便想白玉书也算是费尽心力,便应景赞道:“好酒!”
旋即,白玉书和惠泽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继而便是轮番敬了相爷几杯果酒,又伺候了几回菜。
寒冬腊月,吃火锅最是应景的。
小菜虽全是素菜,却皆有肉食香气,洛甫一整个宴席都显得心情颇好。
酒酣腹饱,洛甫便开始和白玉书交谈,询问些白家境况。白玉书在惠泽的帮衬下透露了些白家现状堪虞的信息。
洛甫想了想道:“凌云寺是白家先祖捐建,凌云寺对本相又有提携再造之恩,本相与白家之间也算得上渊源不浅。私人藏书楼,坚守数百年,实属不易,若在我朝倾塌,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本相回朝定会奏报皇上,为白家争取一笔修缮款项。但是皇上会不会准奏,就看白家有没有那个造化了。”
白云暖一旁默默听着,知道洛甫场面上的话说得堂皇,但也给自己留了退路。要让他倾力帮助白家,还是得琴官去做功夫。
白云暖正独自在心里筹谋着,却见洛甫朝她这边投过目光来,忙起身向着洛甫行了福礼。
洛甫瞅着这个女娃子,一直觉得有眼缘,便问白玉书白云暖的年纪、有无许配人家等,白玉书一一作答,洛甫微微颔首,继而又道:“膝下只有她一个么?”
“还有一个犬子。”
“因何不见白少爷随行?”洛甫问。
白云暖忙替父亲作答:“哥哥因近日天气寒冷,染了风寒,在家养病,不便出门。”
白玉书和白姜氏对于女儿奇怪的说辞困惑不解,却也不敢戳破。
洛甫象征性地点了点头,继而问惠泽道:“先前在前殿,听方丈说起白家少爷琴艺精湛,本相还想着后生可畏,能与少年人切磋一二呢!适才雅阁献曲的少年不是白少爷,又是何人?”
“是哥哥的教琴老师。因为哥哥病着,琴官相公不忍辜负了相爷百忙之中来洛县探友的美意,又听闻相爷盛名,对相爷很是仰慕,所以才冒昧到雅阁为相爷奏琴,若能听到相爷的琴音,也算了是了了他平生夙愿了……”
席上众人除了洛甫,都替白云暖捏了一把汗。
事已至此,白玉书和惠泽都没办法为白云暖圆场,只能由着白云暖发挥。
白玉书此刻恨不能将女儿抓到无人处一问究竟,但更在心里默祷洛甫能对白家荫庇一二。
“本相既与白家有缘,那琴官相公是白少爷的教琴老师,本相与他也算有缘,切磋琴艺美事一桩。”洛甫爽快地答。
此刻,他也巴巴地能再见上琴官一面,那少年琴艺卓绝,又生得香/艳如画,两眼春/情摄魂荡魄,早令他心下痒痒。
白云暖见洛甫如此说,忙敲边鼓道:“弹琴是极雅之事,非我等门外汉能够领略其中奥妙,如若再加上这样吃喝的场所,更是对琴韵的亵/渎。小女有个意见,不如相爷与琴官相公另约一处安静处所,避开闲杂人等,互相讨教,若何?”
洛甫一听,心下大喜,白云暖的提议正中了他下怀,凌云寺在洛县偏僻之处,就是洛县距离京都也是千里迢迢,就算自己在此处放纵一回,亦不会有风声传到京都的皇上和同僚耳朵里去,便笑道:“本相与琴官,两个大男子,同处一室,又没有瓜田李下的嫌疑,无需避讳,有何不可?依本相看,白小姐提议甚好!”
相爷雅兴大发,惠泽和白玉书忙起身张罗,安排了南边厢房一处雅间,让琴官和相爷品琴论道。
锦绣班回了洛县,偌大的南厢房就只住了琴官一人,白雪皑皑间但听得琴声如泉水琤琮不息。
※
白云暖跪在大雄宝殿之上,双掌合十,双目紧闭,一张凝肃的小脸写满忏悔。
菩萨高大的金身衬得她纤瘦的身子更加单薄娇小。
佛门圣地,清洁之地,阿暖促成这一桩见不得光的秘事,只要能保哥哥平安,我愿承担一切罪责与后果。
白云暖在心里忏悔完,睁开眼睛注视着那尊慈眉善目的菩萨。
不怕金刚怒目,就怕菩萨低眉。这一尊看似云淡风轻的佛尊,他的胸怀里又藏了怎样的因果报应?
白云暖蓦地眸光一冷,想前世自己唯唯诺诺,循规蹈矩,忍辱负重,又换得怎样的结局?
母亲早亡,兄长惨死,丈夫失宠,儿子丧命,自己缠绵病榻,青春夭亡。
而父亲害死了母亲却能别抱琵琶,儿女双全;那章思颖阴险狠毒,手上沾着数条人命,却能够承欢父母膝前,得到兄长信赖,在章家一人独大,所谓因果报应到底是谁编织出来的谎言?
白云暖愤然起身,拂袖离了大殿。
走至殿门口,心砚便迎了上来,忧虑重重道:“小姐,老爷夫人在厢房等你。”
白云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
这一场官司,是该给父亲母亲一个交代的。
※
白玉书在耳房内找到了酣睡如泥的松塔,气不打一处来。让秦艽拿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松塔正睡得哈喇子掉满地,猛不丁一阵冰水砸来,立时惊跳起来。
见老爷怒目立在跟前,他条件反射就跪在地上,虽然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也不知是冷是吓,浑身都打起颤来,嘴里怯怯唤道:“老……老爷……”
“少爷去哪儿了?”白玉书问他。
“少……少爷……”松塔正一脑袋浆糊,完全理不清思绪。少爷能在哪儿?不就是在厢房内弹琴吗?
“你个混账东西,连少爷去哪儿了都不知道,白家养你还不如养条狗!”白玉书说着一脚踹在松塔身上,松塔的身子跌落到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松塔不敢喊疼,立即爬起身,重新跪着。
白玉书又要抬脚踢他,秦艽报道:“老爷,小姐回来了。”
白玉书收回脚,转身去看白云暖。
白云暖云淡风轻,十分从容,她向他福了福身子,道:“父亲,哥哥已经回到白家了。”
第十九章 焰火
更新时间2014…12…4 19:02:14 字数:2158
白玉书看着眼前的女儿,是完全糊涂了,喃喃道:“阿暖,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切都是女儿的主意,松塔并不是贪睡,而是喝了加了安神药的汤。”
“小姐,你竟然让松塔吃安神药?”松塔又是委屈,又不敢生气,样子十分滑稽。
白云暖忍俊不禁,见白玉书一脸黑云压城,又急忙收敛了笑容,道:“父亲,眼下相爷还在凌云寺内,父亲要追究要责罚都等相爷回京之后再说吧!否则,父亲这样大动干戈,惊动了相爷,那这半月来父亲与惠泽大师的苦心筹谋只怕付之流水了。”
原以为父亲会生气,会训斥自己几句,不料父亲却凝视着自己的面容看了许久,然后伸手拍拍自己的肩,黯然道:“幸亏阿暖,不然父亲就真的害惨你哥哥了。”
白玉书说着,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离开厢房。
白云暖不由愣住,父亲的话令她一下迷惘了。难道自己错怪了父亲?
“小姐,怪不得心砚突然给我送吃的,那么一大碗热腾腾的汤,我还以为那丫头看上我了呢,原来是小姐你……小姐,你要让松塔睡觉,你和松塔说一声就行了,松塔保证装睡装得死死的,小姐又何必白白花那安神药的钱?”松塔碎碎念念。
白云暖见他一头一脸的冰水甚是狼狈,却还佯装欢颜逗自己笑,想来这奴才跟在哥哥身边久了,也随了哥哥的性子,对她是甚好的。便怜惜道:“赶紧下去换套干的衣裳吧,免得生病了。”
白云暖见松塔欲言又止,杵在地上并不动,便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松塔不好意思道:“小姐,这……这是奴才的房间。”
(⊙o⊙)……
好吧。
白云暖一头黑线,一边慌忙抬脚向外走,一边掩饰自己的窘态说道:“我让心砚给你送碗热姜汤来。”
“小姐,这回千万别下药。”松塔使劲甩了甩头,这药下得也忒狠了,他的头重得都不是自己的了。
※
南厢房的园门紧闭着。
白玉书和惠泽都在南园门外候着。
起初还能听到琴声嘈嘈切切,后来竟琴声渐歇,尔后便彻底陷入一片静寂。
白玉书和惠泽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他们在谈话而已。”白玉书尴尬道。
惠泽也尴尬地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