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白云暖谢过姜桂礼,姜桂礼自将白云暖的庚帖仍旧还了白家。
章思颖焦急地等待半月期限临近,章乃春却优哉游哉起来,先去禀报了章瑞梅说白家已经回复了一年之后容许他提亲之事,章瑞梅道:“你是章家单丁独子,年岁也不小了,早该娶亲。一年之后,若和白家小姐的婚事仍旧没有眉目,爹就替你另寻一户人家的小姐成亲。”
章乃春自信满满,觉得一年之后定能将白云暖拿下。便又向章瑞梅禀报道:“娶妻要慎重,不能一蹴而就,那纳妾倒是目前便可行。”于是说了自己要纳紫藤为妾之事。
章瑞梅不同意:“一个丫鬟而已,怎能做得章家的妾室?”
章乃春道:“这紫藤可不是丫鬟,她已脱了奴籍,是自由之身,且已是儿子的人了,还怀了身孕,儿子也是想给章家骨血一个名分嘛!”
章乃春不过拿话蒙骗他爹而已。他之所以要纳紫藤为妾,还不是因为白云暖一年之约的缘故?
章瑞梅听说紫藤已怀孕,仍旧觉得不妥,章乃春道:“无论如何那都是爹你第一个孙子,你忍心让你孙子连庶出的名分都没有?爹若不答应儿子纳紫藤为妾,那儿子以后就终身不娶,断了咱章家的香火。”
章瑞梅无奈,只能依从,却仍旧道:“你口口声声说喜欢那白家小姐,非她不娶,怎么又勾搭上她丫鬟?你的心思,爹我真的有些搞不懂了。”
章乃春道:“男人嘛,三妻四妾本就寻常之事,爹你身边难道就我娘一个女人?”
章瑞梅脸上挂不住,斥责道:“没大没小。”
章乃春道:“无论爹有多少个女人,儿子可就我一个,所以爹你就依从了我吧,不就纳个妾吗?”
章瑞梅便不再反对。
接下来,章乃春以最快速度择了良辰吉日,一顶花轿将紫藤从白家抬进了章家的偏门。
※
梅香坞,夜色阑珊,灯烛辉煌。
王丽枫坐在桌旁,拿起竹篓子里小婴儿的衣服细细缝着。烛台上灯烛的光密密地流到华帷罗帐中去。床上,白振轩正安睡着。
王丽枫拿起针脚划了划头发,瞧了眼床上的白振轩,唇边流露出一抹笑容。
她不知道腹中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缝制的婴儿服颜色都是中性的,男孩可以穿,女孩也可以穿。
她私心里希望这是个男孩,因为长子嫡孙,能够满足她的虚荣心。可是白振轩说:“心砚,我希望这是个女孩,女孩会像你一样漂亮……”
刚想及此,王丽枫的手指就被针扎了一下,她忙放了手中针线,用嘴去吸手指上渗出的血。
床上,白振轩发出一声梦呓:“心砚……”
王丽枫放下手,目光怔怔失神地落在手腕的那只玛瑙镯子上。
“是白家古板的规矩害死了你,如若白家也能像章家那样允许少爷纳妾,或许你可以成为幸运的紫藤,而不是枉死的心砚……”
王丽枫喃喃自语。心口仍有复杂的心绪盘踞着。她不愿继续探究,如若白家真能像章家那样允许男子纳妾,那自己真能容下心砚吗?
帘子一挑,允姑端了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一碗鸡汤炖香菇。
“哎呀,少夫人,都多晚了,你怎么还做针线呢?”
允姑疾步走到桌边,放下托盘,便抢了王丽枫手中的小衣服扔回篓子里。又端了鸡汤,一边用汤匙舀着吹气,一边道:“趁热吃吧!”
王丽枫手抚尚未隆起的肚子,道:“不用每夜都给吃这些油腻腻的东西,小心我吃多了,到时候胎儿太大,不好生产呢!”
“糊涂话,多吃多补,补好了身子少夫人临盆之时才有力气生产呢!这也是老爷夫人的吩咐,少夫人肚里怀着的可是白家的长孙,责任重大,允姑可不敢怠慢。”
王丽枫听允姑一番絮叨,便温顺地接了鸡汤,喝起来。
二人闲话家常,从白云暖的亲事竟聊到了紫藤的事情来。
允姑道:“紫藤那小妮子也是个没有良心的,从小便跟着少夫人长大,现在嫁了人了,竟一句话都没留给少夫人,少夫人有孕在身,也没见她来探望一二。”
“不是你阻拦了人家吗?”王丽枫笑看了允姑一眼,允姑理亏,讪笑了几句。
王丽枫道:“良禽择木而栖,她跟着阿暖倒是跟对了,章家着洛县赫赫有名,紫藤能做了章家大少爷的妾室,也算那丫头有福气了。”
“她的福报是因为曾经服侍过少夫人之故,不然,心砚也是服侍过二小姐的,怎么没见她有此福报?”允姑不以为然。
听允姑提到心砚,王丽枫便觉有些犯呕,忙放下碗,抚着胸口,使劲拍着。
允姑忙替她拍背,道:“头三个月妊娠反应确是剧烈了些。”
王丽枫平复了反应,拉着允姑的手道:“我和紫藤主仆一场,她而今有个好归宿,我应该替她高兴才对。她嫁人,我也未送她什么礼物,明日你去库存里找一找我的陪嫁当中,有什么好首饰是可以送给她的,你找出一些来,替我送到章家去。”
允姑心里不愿意,但也不好违拗。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抵命
次日,天气难得晴和。允姑奉了王丽枫之命,特送了一副头面到章府去。一路上都郁闷不平的。这副头面纯金打造,得多少银子呀!真不知少夫人是如何想的。
到了章府,丫鬟婆子引着她去见紫藤。
紫藤居住的园子气派竟不逊白家的梅香坞,令允姑更加郁闷不平的。一个妾,居室竟然如此奢华,可见章乃春的确对她上心。也不知这死蹄子使了什么妖媚之术,竟有这等好命。
一路上章家的丫鬟婆子都絮絮叨叨说了章乃春对这位新姨娘是如何上心的,言语间很是羡慕。末了有一个丫鬟道:“其实你们都只看表面,大少爷对彭姨娘上心,不过是因为她是白家小姐的贴身丫鬟。白家小姐用她的丫鬟试探咱少爷是不是可以专心不二地对待一个女子呢!说到底,咱少爷对彭姨娘好,那是因为咱少爷对白小姐好,日后那白小姐才是咱章家真正的女主人……”
允姑听了这话,在心里嗤之以鼻。
进了厢房,见到了紫藤,其形容装扮已和往日做丫鬟时不可同日而语了。身上穿的、戴的,头上插的,脸上抹的,活脱脱就是个主子的派头了。
“彭姨娘,客人带到。”丫鬟们回禀的言语举止也无不恭敬。
紫藤悠悠抬手挥了挥,丫鬟们便给允姑看了茶下去了。
室内就留了允姑和紫藤二人。
允姑站在厅上,竟无端地觉得自己开始渺小起来。
紫藤笑道:“允姑怎么突然来看我了?坐呀。”
允姑捧着手中的首饰椟子,道:“不坐了,奉少夫人之命给彭姨娘送贺礼过来,送完了。我也该回去,少夫人有孕在身,身边缺伺候的人呢!想少夫人一向宅心仁厚,可是身边的丫鬟一个个都是想攀高枝儿的,终不是安分之辈,也就允姑我这个老婆子还靠得住些。”
允姑话中有话,含沙射影的。紫藤心里不免憋了一口气。但面上还是笑道:“少夫人真是太客气了,想紫藤昔日伺候少夫人左右之时也没尽到一个奴才的本分,才会让少夫人嫌弃。遣了紫藤到听雨轩和心砚换了差事。也幸而要感谢少夫人嫌弃,心砚那么心灵手巧的丫鬟,跟在小姐身边近十年也没什么差错,到了少夫人身边竟就蒙羞投湖了。若是紫藤再在少夫人身边伺候下去,还不知得怎么死呢!少夫人宅心仁厚之人也就允姑这样善解人意的人才配伺候得。”
“做主子的嫌弃奴才没什么了不起。做奴才的嫌弃主子终不是本分,在彭姨娘心中,大抵现在觉得白小姐比少夫人要好上千倍万倍的吧?少夫人说你嫁人,她要送你些贺礼。我原就想劝她,何必呢?送再贵的贺礼亦换不来彭姨娘一声好的,这少夫人却是实心肠的。不肯听我的劝,硬要从自己的陪嫁中选这一套最贵的头面来给彭姨娘道喜。有些个狼心狗肺的奴才,那贪心就跟无底洞似的,岂能填的满?”
允姑一番奚落,紫藤早已握紧了座椅扶手,恨不能当即就抽她几个大嘴巴子,见她紧紧地抱着那个首饰椟子,万分不舍之意,紫藤便笑道:“其实少夫人费心了,章家什么没有?虽然紫藤只是个姨娘,但是托了白小姐的福,爷念我是在白小姐身边伺候过的,对我是百般宠爱,赏的首饰头面堆满了整个仓库,我还真戴不完。少夫人送的这头面不如转赠给允姑吧!”
“你……”允姑冷嗤,“我就说好心当作驴肝肺,少夫人何必来讨一个辜恩负义的贱婢的好?这么好的头面,彭姨娘既然不领情,允姑我费点手劲带回去还给少夫人就是了。横竖少夫人的心意已经到了,不领情便是彭姨娘的不是!”说着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紫藤看着允姑的背影,心里好不恼火,蓦地喊道:“慢着。”
允姑停住脚步,回过身来,笑道:“怎么?彭姨娘到底舍不得这么贵的头面,还是要领情么?这头面,我横竖还未带回白府去,彭姨娘现在改变心意自然来得及的。”
紫藤笑道:“允姑说得对,这头面是少夫人送我的贺礼?我若不接受便是不知礼数。好歹也在小姐身边伺候过一段时间,怎能不学点小姐的宽宏大度,与小人一般见识呢?我和少夫人原也主仆情深,可不好被居心叵测之人挑拨离间。只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受了少夫人的贺礼,横竖也回她一个礼物便是。”
说着,也不让丫鬟接手,自己亲自起身,走到允姑跟前,从允姑手里拿过了那个椟子,笑道:“允姑请少待,紫藤去去就来。”说着,又命令丫鬟道:“好生伺候允姑。”
允姑郁闷地看着紫藤大摇大摆地离了大厅,入了偏房,心里好不懊恼。紫藤这个小蹄子嘴巴里利索,可比不得心砚由她拿捏圆扁。她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了,兀自喝茶。
※
里间,章乃春正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玩鸟笼里的画眉。
见紫藤面色郁郁地走进来,他便起身笑道:“那老贱货惹恼我的彭姨娘了?”
紫藤抱着头面椟子,坐在章乃春身边,委屈地点了点头。
章乃春拍拍她的面颊道:“我的好姑娘,你不要生气,横竖有我对付她呢!”说着便让四儿抱了个首饰盒子上来。
“这是什么?”紫藤说着就打开了那个锦盒,见里面光华璀璨并排躺着五六枝珠花。上好的织锦制成,枝枝都镶着名贵玉石。
“不会是将这一盒珠花拿去和她换这一盒头面吧?不要。”紫藤说着,惋惜地就要去拿那珠花,被章乃春一下拍开了手,道:“别动,你不想活了?”
紫藤疑惑地看着章乃春。
章乃春揽住她的肩,道:“这个老贱货欺负我的女人,难道不应该给她点颜色瞧瞧?”
“这上面有毒?”紫藤问。
章乃春点头。
紫藤道:“你是为了白小姐才要惩治允姑吧?说什么是因为她欺负我,就会说好听话哄人。”
章乃春笑道:“你们家小姐对你那么大的恩情,你就不想报答她?这老贱货留在白家,只怕不知要给阿暖使多少坏心眼呢!你忘了心砚是被谁害死的?要是没有心砚来章家求我,我又焉能去海神爷手里把你抢下来?心砚枉死,你难道不该替她报仇?”
紫藤一把合上那珠花盒子,抱在怀里道:“自然是要的。”目光瞬间阴郁起来,允姑也实在是讨厌,如果她不在言语上屡屡奚落她欺负她,她也断下不了这个决心。
“只是这珠花的毒得如何才能毒死该毒死的人?”紫藤问。
章乃春便吩咐道:“这一盒珠花只有红色那枝的簪子有毒,你往她头上一插,她大概回到白家便可毒发身亡了。”
紫藤点头,兀自出去了。
章乃春看着紫藤的背影,挑了挑眉,心里道:阿暖,你说我老是伤害你关心的人,所以你不喜欢我,那我惩治伤害你的人,你可会对我生出好感?
想及此,章乃春不禁觉得颓然,他一下倒回榻上去,将手中的鸟笼往地上一扔,引得笼中的画眉惊叫不已。
爱一个人,好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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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回到厅中,允姑便立即起身。她从紫藤手里抱过锦盒,便要离去。
紫藤道:“允姑别急呀!不先看看这锦盒里的东西就要走么?”
“不必看了,恁是什么好东西,我家少夫人也看不上的。”允姑说着就要走,紫藤却仍旧拦着她的路,允姑怒道:“紫藤,你要是舍不得这锦盒里的东西,你横竖别送就好了么!这样束手束脚的,是做什么?”
紫藤道:“允姑,话不是这么说,送给少夫人的礼是紫藤精心挑选,价值不菲的,要是你在路上有个闪失,丢了一二,那岂不辜负了我对少夫人的一片忠心?”
允姑冷嗤,“彭姨娘这话的意思是怕允姑会觊觎这锦盒中的东西,私藏一二不成?”
紫藤笑:“允姑,话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嘛!”
允姑不忿,一下打开了锦盒,往盒里瞄了一眼,道:“六枝珠花,一枝都不会少,我会原封不动交到少夫人手中的。”
紫藤眼明手快,不待允姑将盒子合上,就捏起那枝红色簪柄的珠花插到了允姑头上,笑道:“这枝红色珠花配允姑倒正合适,你待会儿回到白家不如求了少夫人将这珠花赏给你就是了。”
允姑觉得紫藤的笑全是嘲弄,气愤地将珠花从头上拔下来扔到地上去,道:“这珠花被允姑弄脏了,还是不要带回去给少夫人了。”说着,抱了锦盒就急急往门外走去。
紫藤盯着地上的珠花,笑了起来:整好,你自己愿意销赃,回到白家后毒发身亡,却查无可查,就做个冤死鬼,替心砚抵命好了!
※
王丽枫正和白振轩坐在回廊长椅上晒着太阳,冬日难得的暖阳,明媚地铺满整个园子。
忽见允姑抱着个锦盒,颇有些郁闷不平地入了西角门。
白振轩见到允姑,又自觉地汗毛倒立,神色惊慌,“心砚,坏人来了!”
王丽枫安抚他道:“不怕不怕,我们躲进里间去就是了。”
二人正起身要往厢房内走去,忽见允姑刚走上石阶入了回廊,蓦地一头栽倒在地。
☆、第一百一十七章 烟花
王丽枫大惊失色,顾不得白振轩,立即奔向允姑,一搬允姑的身子,这一看,非同小可,只见允姑七窍流血,嘴唇乌紫,已经一命呜呼了。
“允姑——”王丽枫大叫一声,便昏厥过去。
白振轩喊着“心砚”,跑到王丽枫身边时,一看允姑的死状,也立即两眼一番,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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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又鸡飞狗跳了几日。少爷和少夫人都昏厥了,请医延药自然少不得。王家来人要让白家对允姑的死给说法,白姜氏道:“心砚的死白家也未向王家讨说法,难道同是奴才,待遇就如此不同?更兼,允姑二到白家,只在王丽枫身边当差,王家要为允姑讨说法,那就等少夫人醒来,由她亲自给王家个说法。”
王家人也就作罢了。他们非是真担心允姑死活,不过是害怕白家不肯善待王丽枫罢了。于是留了王邵氏在王丽枫身边守着。
王丽枫苏醒前,王邵氏一直衣不解带,白家的人都近不得王丽枫的身,白姜氏便也除了医药吃食,其他一概撒手,并命白云暖在王邵氏离去之前不必去探视王丽枫。于是白云暖便只能出入梅香坞书房,专心侍奉白振轩。
白振轩这一番昏迷,刘郎中摇头不止。
白云暖问道:“哥哥的病势很不乐观么?”
刘郎中点头,“上回白少爷突然苏醒实属意外,此番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