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枫在里间听了婆婆的责备。更加委屈自责,哭得伤心不已。
白云暖安抚白姜氏道:“母亲,你不也说是虚惊一场吗?所以就不要动怒了,嫂嫂也是受害者,母亲这样责备她,把她吓着就不好了。”
白姜氏仍然心有余悸,搂着白云暖一番检查,又命丫鬟婆子去煮压惊汤来,仍然没好气道:“阿暖哪,虽然是有惊无险。可是这叫什么事?总是让奴才们笑话的没有脸面的事!”
“母亲是一家之主,只要母亲不愿笑话,又有哪个奴才敢笑话?”
白姜氏只好转而让白玉书好好惩治郑大娘和林光将。
白玉书欲将二人送官纠办。被白云暖阻止了。
白云暖道:“父亲,若将那腌臜之人贸然送官,于我们白家名声无益,不如先拷问清楚来由,再决定送官也不迟。”
于是白玉书让家人将郑大娘和林光将捆绑至后院柴房,家人们见这两个龌龊的货色竟然进白家坑蒙拐骗,心里都窝火,早不等主子示下,将二人痛打一顿。以泄心头之愤。
白云暖只想着缓一口气便要去柴房亲自审问林光将,不料午间心砚便从小厮们那里探得了消息。忙不迭跑来报告。
原来那林光将是个小家之子。垂髻时,生得红白细嫩。一日。父母教他往村中一个亲戚人家去,中途遇了大雨,闪在冷庙中躲避。那庙中先有一老妪也在内躲雨。这老妪便是郑大娘。两个便做一堆儿坐地。那雨越下越大了,出头不得。郑大娘看见林光将标致,将言语调弄他。林光将也略通些情窍,知道郑大娘是要与他干事。临上交时,发现郑大娘身上竟有男人的把式,把林光将后庭弄将起来。事毕,雨还未止。林光将终是孩子家,便问道:“你是妇道,如何有那把式?”
郑大娘道:“小官,我实对你说,莫要泄漏于他人。我不是妇人,原是个男子。从小缚做小脚,学那妇道装扮,习成低声哑气,做一手好针线,潜往他乡,假称寡妇,央人引进豪门巨室行教。女眷们爱我手艺,便留在家中,出入房闱,多与妇女同眠,恣意行乐。那妇女相处情厚,整月留宿,不放出门。也有闺女贞娘,不肯胡乱的,我另有媚药儿,待她睡去,用水喷在面上,她便昏迷不醒,任我行事。及至醒来,我已得手。她自怕羞辱,不敢声张,还要多赠金帛送我出门,嘱咐我莫说。我今年四十有七了,走得两京九省,到处娇娘美妇,同眠同卧,随身食用,并无缺乏,从不曾被人识破!”
林光将听了心动,想父母平日里总敦促他读书识字,说什么要脱贫致富,书是敲门砖。可是他小户人家,家贫如洗,要想鱼跃龙门,谈何容易?哪及这郑大娘眠花宿柳,又来钱得快,便道:“这等快活好事,不知我可学得么?”
郑大娘道:“似小官恁般标致,扮妇女极像样了。你若肯投我为师,随我一路去,我就与你缠脚,教导你做针线,引你到人家去,只说是我外甥女儿,得便就有良遇。我一发把媚药方儿传授与你,包你一世受用不尽!”
林光将被他说得心痒,就在冷庙中四拜,投郑大娘为师。也不去访亲访眷,也不去问爹问娘,等待雨止,跟着郑大娘便走。那郑大娘一路与林光将同行同宿。更与林光将三绺梳头,包裹中取出女衫换了,脚头缠紧,套上一双窄窄的尖头鞋儿,看来就像个女子。唤他作林姑娘。
数年来,二人结伴同行,出入闺阁内院。多则半月,少则五日。就要换场,免露形迹,各处行游哄骗。竟走过一京四省,所奸妇女,不计其数。
※
“这该死的下作贱人,竟然哄骗到咱白家来了,也不知允姑从哪儿带进来这样两个龌龊的人,差点毁了少夫人和小姐清誉。”
心砚愤愤不平。白云暖心里却有疑团迷雾未曾解开。
如果说这姓郑的和林光将只是巧合蒙混进了她白家,这理由原也说得通,可为什么她却无法说服自己呢?就凭林光将那张前世的面孔,白云暖便有些疑心这事和章思颖那个贱人脱不了干系。
于是携了心砚便先去寻允姑问明情况。
允姑正在里间劝导王丽枫用饭,王丽枫只是哭,哪里有心思进食?见白云暖来了,允姑忙上前向白云暖行礼,嘴里歉然道:“二小姐,这事原怪我选错了人,差点酿成大祸。和少夫人无关,请二小姐不要怪罪少夫人才是。”
白云暖道:“我何曾说过这事怪少夫人了?也不怪允姑你,那两个歹徒既然坑过一京四省的妇女。允姑你被蒙蔽双眼也事情有可原的事情……”
允姑一时感激涕零,从前她一味看不惯白云暖,此刻也不得不佩服白云暖确实是个心善大度的,但是夫人和二小姐比起来,到底不能看得开,便道:“可是夫人她……”
见允姑要编排母亲的不是,白云暖不免有气,冷了声色道:“这事说到底不怪你是因为没有闹出更大的乱子,要是我和长嫂确被歹徒坑了。你让白家日后在洛县还如何立足?你若站在母亲的立场上,这事你是否肯善罢甘休?”
允姑被问住。王丽枫却躺在床上哭得更伤心了。
白云暖只好到床前去好生安抚了一番,王丽枫一直掩面而泣。末了又和白云暖说了许多道歉的话。白云暖又抓过允姑来详细询问如何遇见那郑大娘和林光将的,允姑说不出个所以然,白云暖只好携了心砚径自去找林光将。
小厮们带着白云暖到了后院柴房,白云暖让他们把郑大娘押到别处去看管先,又留了几个家人在门外守候,让心砚也留在门外,自己则入内去。
林光将见有人进来,少不得战战兢兢,先前真是被打怕了,却见进来的是白云暖,便把心安了下来。又想自己先前要对白云暖用强,这会子只怕白云暖来报仇,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抖着声道:“你要干嘛?”
白云暖嫌恶地睃了他一眼,冷笑道:“就你这点胆子,还学人做歹徒?白家的院子们招呼你的这点手段和官府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若将你送到官府去,县太爷知道你向来行奸之事,污秽不堪,还不立马将你凌迟处死!”
林光将被一索捆翻,瑟缩在柴房一角,听白云暖如此说,不免心惊肉跳,吓了个半死,颤声求饶道:“白小姐,求求你,小的知道错了,你千万不要将我送官哪!要送就送郑大娘吧!都是她教坏我的!”林光将说着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白云暖冷嗤,这林光将的出息和前世比起来是更加不长进哪!
“我且问你几句话,你若老实答来,我便求了父亲,不将你送官,并赠你银两,让你回乡与父母团圆。”
见白云暖如此说,林光将将信将疑道:“小姐要问什么?”
“你为何突然要到我白家行骗?是机缘巧合,还是受人唆使?”
林光将心里诧异,这白小姐知道自己真实姓名已是神人,竟连自己是受人唆使才到白家为非作歹的也知道,本不愿再瞒她,可是嘴里仍然欠抽道:“机缘巧合!”
白云暖一听,便向外走去,嘴里道:“既然如此,我还是让父亲将你和郑大娘一起送官纠办吧!”
林光将一听急了,赶紧喊道:“是受人唆使的!”
白云暖停住脚步,唇边不自禁一笑,回头道:“唆使你的可是那章家大小姐章思颖?”
林光将登时一脸煞白,瘫坐到腿上,嘴里喃喃说道:“白小姐你不是凡人,你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吧?什么都瞒不过白小姐的法眼。”
白云暖满意道:“今日父亲就会将你与郑大娘一起送官……”
林光将一听急了,“白小姐,你怎可言而无信?”
白云暖心里笑:对一个歹徒还要讲信用么?又想不能如此便宜了章思颖那个贱人,便道:“自然要将你送官纠办的,若只送郑大娘到官府,郑大娘经不过用刑严讯,也是要将你供出来的。不如将你二人一同送官,但是若你向官府陈情,你进白家行骗不是出自你本心,不过是受人威逼利诱,一时鬼迷了心窍,那县太爷势必会追究始作俑者,而放你一马……”
“白小姐的意思是让我供出章家大小姐?不行不行!”林光将头摇得都要断了,道,“章家大小姐原许诺我若污了白家女眷清白,她便将我招赘入章府,你想那章府何等富庶,我若做了章府的上门女婿,吃香的喝辣的,什么好日子没有,我一旦向官府高发章大小姐,她岂会还要招我做夫婿?”
白云暖一时拳头握紧,心里暗骂章思颖小婊咂不要脸,这等龌龊的交易也做得出来。而这林光将也是猪油蒙了心肝,愚蠢至极。她冷笑道:“眼下你命都要没了,还做着入赘章家的春秋大梦呢!章家有嫡子,何曾要一个女儿留在家中招上门女婿了?那章思颖不过诓你而已,可笑你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竟会被一个闺阁小姐蒙骗。”
林光将眼睛登时瞪大,听白云暖分析得不无道理,心里对那章思颖恨得牙痒痒的。可恶,居然在哄他!当即便道:“我答应白小姐,届时官府面前一定招出章大小姐,白小姐能否保我周全。”
白云暖自然是满口答应,心里想的是先惩治章思颖先,至于这林光将,前世谋夺章家财产害她痛失爱子,他也脱不了干系,她又岂会让他独善其身?
当下禀了白玉书,叫起家人,将郑大娘和林光将解到官府,只等着林光将在县太爷跟前招出章思颖。
白云暖回到听雨轩,心想章思颖那个贱人不作孽就不消停,她与她的仇怨是永生永世都无法解开的了,一时郁闷不平,却听丫鬟来报说,蓉官和章乃春大少爷到了白府。
☆、第八十七章 酬义
白云暖正是一腔怨愤无处发泄;听闻章乃春光临白府;咬了唇;便起身离了听雨轩。
心砚是紧赶慢赶才追上白云暖。
“小姐你是要去见蓉官相公和章大少爷吗?他们在书香堂那边。”
白云暖猛地停住脚步,心砚见她目光血红,不由咽了咽口水,担忧道:“小姐,你这样过去会吓坏客人的。”
心砚不了解内情,不明白此刻她连杀人的心都有。
白云暖咬唇沉思良久,忽而松了一口气,换上一个和煦的笑容,回头冲心砚道:“这样可以吗?”
心砚愣住,不明白小姐为何忽晴忽雨,许是被那郑大娘和林光将吓得精神错乱了吧。又见白云暖笑容甜美,充满调皮,直把她笑得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心砚僵着表情,木然点了下头道:“可以……”
白云暖便迈着轻快的步子往书香堂而去。
心砚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急忙跟了上去。
到了书香堂内,见白振轩、温鹿鸣、蓉官和章乃春四人正在寒暄。桌案上放了一排礼盒。又见章乃春满面笑容,蓉官也是神色愉悦,知其已经顺利出师。
白云暖挥挥手让心砚退下,自己大步进了厅内。
“蓉官——”白云暖笑着和蓉官打招呼。
蓉官既惊且喜,回身看白云暖时,表情还是含了一丝羞愧。
“白小姐——”蓉官迎向白云暖,很是激动。
白云暖上下打量着蓉官,见其与昔日伶人打扮完全不同,面色白净,眉长目秀,再配上锦衣素服。竟显得风姿绰约。这蓉官身上与琴官最大的区别便在于,琴官戏外还有小旦神态,蓉官却全无半点女态举止。台上台下判若两人。
白云暖笑道:“多日未见,意气风发。定是成功出师了。”
白振轩一旁道:“我们适才正谈论此事呢!都为蓉官感到高兴,这一回,蓉官能够顺利出师,多亏章少爷鼎力相助。”
“章少爷此举乃大义之举,真叫人佩服。”温鹿鸣也向章乃春拱手。
章乃春脸上藏不住的洋洋得意,但碍于白云暖在场也不敢造次,只是心里想:此番我造了如此大功德,阿暖能对我改观。对我刮目相看了吧!他拿眼偷瞧白云暖,却见白云暖并不看他,只是目注着蓉官,不由有些气馁。
“出师了便好,从此在梨园中脱籍,便是自由之人了,再不用做取悦权贵的宠物。”白云暖眼里有喜悦的泪花涌动,不知为何,她就觉得与蓉官投缘。许多人,见一面便是一世的缘分。
蓉官蓦地袍子一甩。作势就要跪下去,白云暖眼明手快扶住他:“蓉官不可,男儿膝下有黄金……”
蓉官顿了顿。仍旧执拗地跪下去道:“再生之恩,没齿难忘。”
白云暖叹:“你能顺利出师,跳脱火坑,横竖是章大少爷的功劳,怎么反倒对阿暖磕头下跪,这是要折煞我吗?”
蓉官却道:“白小姐冰雪聪明,自然知道蓉官这一跪是使得的……”蓉官郑重向白云暖磕头,唬得白振轩和温鹿鸣大眼瞪小眼,一怔一怔的。
章乃春却起哄道:“使得使得。自然是使得的……”
原来小赤城游玩当日,章乃春便替蓉官脱了伶人的籍。却并未猴急地携着蓉官到白家拜访,只因听了白云暖的建议便替父母双亡的蓉官寻合适的养父母去。
寻了七八日终于有了结果。这蓉官是个性情奇特的。章乃春原与他寻了洛县邻乡一巨富田员外家。田员外的财产真个是田连阡陌。牛马成群,庄房屋舍,几十馀处,童仆厮养,不计其数。但是偏生膝下无子,百万家产无人后继。蓉官若与他做养子,终身富贵享用不尽,奈何蓉官却看不入眼。宁肯去洛县下属一个河西镇的安善人家做儿子。
河西镇离洛县有二百里地,虽是小镇,却是外省经由本省出入京都的要路。舟楫聚泊,如蚂蚁一般;车音马迹,日夜络绎不绝。上有居民数百余户,边河为市,好不富庶。
安善人夫妻两口,年纪六十有余,并无弟兄子女。自己有几间房屋,数十亩田地,门首又开一个小酒店儿,日子也只是小康。安善人平昔好善,极肯周济人的缓急。凡来吃酒的,偶然身边银钱缺少,他也不十分计较。或有人多付了他酒钱,他便勾了自己价银,余下的定然退还,分毫不肯苟取。
旁人不明就里问道:“这人错与你的,不拿白不拿,如何反退还了?”
安善人说:“我没有子嗣,多因前生不曾修得善果,所以今世罚做无祀之鬼,岂可又做了这样欺心的事?倘然命里不该时,错得了一分到手,或是变出些事端,或是染患些疾病,反用去几钱,却不倒折便宜?不如退还了,何等安逸。”
因他做人公平,一镇的人无不敬服,都称为安长者,也得了个“安善人”的雅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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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蓉官是不是个直肠子,脑子缺根筋,拐不过弯儿?”章乃春还是郁闷,这些时日他费了不少口舌,却依然无法说服蓉官去田员外家,蓉官执拗地选择安善人夫妻俩。这几日已经将一应行李全都用马车运到了河西镇安家,且自己也在章乃春陪同下拜见过安善人两口子,行了所有过继礼仪。
“那安家再小康也比过田家财大气粗呀,真不知道蓉官你是怎么想的。田老爷过几年两眼一闭,那么大家产就全是你的了,你真是没有眼力见!”章乃春碎碎叨叨。
蓉官不慌不忙,浅浅一笑,道:“多谢章大少爷苦心筹谋,可是人各有志,任他再大家产我蓉官也不稀罕。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而已。”蓉官脸上流露很是轻蔑的神色。
白云暖当即撼然得一塌糊涂,而白振轩和温鹿鸣也早已拱手叹服:“蓉官好格局!”
蓉官已从地上起了身。对众人道:“蓉官是属于梨园的,站在你们面前的不是蓉官,是安语梦。”(安语梦由轻心宝饰演。说好让你演女反,可是我喜欢自己笔下的蓉官。所以轻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