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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恋奴要带着婉婉回尚书府去。婉婉和翰哥儿是难舍难分。恋奴便道:“那许你再和翰哥儿说一会子的话。”婉婉兴高采烈地去了。
恋奴便自己踱步到正房之外,窗子上映出白云暖坐在临窗大炕上的背影,她身边围着几个小人儿,那一幅温馨的母子剪影让恋奴止不住又是五味杂陈。
也不知是在窗外站了多久,翰哥儿终于送了婉婉过来。
“小叔,我们可以回去了。”婉婉的脸上全是幸福的笑容,翰哥儿也是,想来这两个小东西刚才谈得挺投机。
此番,王府之行,婉婉是开心了,恋奴却是倍加惆怅。
回到尚书府后,次日,姜女和杨勤封便到了上京城,彩星、沉林两家也齐聚到尚书府,全家人团聚,其乐融融。白云暖和白振轩两家少不得也带孩子去参加聚会,一时喧嚷了几日。
姜女果如杨沐飞之前猜测的那样,说到了恋奴的亲事。
“恋奴考中了状元,就没有公主选中他做驸马的?再不济,王公贵族家的小姐也行啊!”
姜女的问话令恋奴脸上很是挂不住,杨勤封笑道:“夫人这是戏文看多了吧?”
姜女闷闷不乐,“我这话不过是玩笑话,要是再来一个有权有势的选上咱恋奴做女婿,咱杨家的香火可怎么办?沐飞已经给人做了半子,恋奴我是再不肯的了。”
“那要是真有王公贵族家的小姐要嫁他,那你是同意不同意?”杨勤封问。
姜女道:“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咱们还是及早替恋奴定下门亲事吧!此事,我还是要和阿暖商量去妥贴些。”
姜女去雍王府找白云暖商量此事,白云暖道:“需得问问表弟可有意中人先,若是他已有心仪的女子了,咱们又贸然替他留意亲事,只怕届时反落他怨恼。”
姜女拍着胸脯道:“这事我敢打包票,恋奴这些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一定没有意中人的,若有意中人恐只有颜如玉了。”
“颜如玉是谁?”杨勤封一时驽钝。
白云暖笑起来:“姨父可听过‘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呀?”
杨勤封这才恍然大悟。
姜女虽如此笃定,白云暖依然觉得要当面问问恋奴为妥,于是一日张易辰早朝,白云暖特嘱咐他下了朝,即将恋奴请回王府来。
午间,恋奴独自来了雍王府,白云暖问:“王爷怎么没随你一同回来?”
白云暖道:“皇上留他在宫中用膳。”
白云暖便不再多问,让人备了午膳与恋奴吃。
席间,白云暖问他:“恋奴,你觉得表姐待你如何?”
恋奴道:“表姐待我有如亲姐!”
“那恋奴可否对表姐坦诚相待?”
恋奴点头:“自然。”
白云暖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恋奴你可有意中人?”
恋奴愣住。不知白云暖为何突然问他此事。
“有么?”白云暖追问。
恋奴心里一团乱麻,自己喜欢表姐,这事如何启齿?于是恍然地摇了摇头。
白云暖的心安了下来:“这就好,小姨和姨父昨日里到王府找我,让我为表弟访一名门淑女配之。既然表弟没有意中人,那表姐我就替你做了这月老,即日便让你表姐夫将上京的名门淑女生辰八字都访了来。择一佳人与表弟做个良配。”
恋奴一时面色难堪到了极点。饭也吃不下,酒也饮不进,搁了筷子起身。对白云暖做了个揖道:“表弟的事,不劳表姐操心。”继而便不辞而别,让白云暖郁闷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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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在王府不远处停了下来,章思颖从马车上下来。远远地看着大门口匾额上“雍王府”三个字,心里嘀咕:果真是好大气派的一座王府。怪不得哥哥是再不敢来上京了,光看那两只石狮子就凶神恶煞的,这王府里住在决断不是什么善类。
章思颖又想自己这一生被强盗奸污,被自己哥哥下药落胎。一把年纪还嫁不出去,成了将要死在娘家的老姑娘,这一切都拜白云暖所赐吧!还记得洛县戏园里自己第一次见到她。她就恶毒地诅咒自己会被强盗奸污,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应验在了她的诅咒上。不知她到底安了什么心!
自己人生失意时,白云暖却春风得意,嫁给堂堂雍王,生儿育女,家宅兴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和她惨败的人生比起来,白云暖的日子就像是在天上飞,这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她到上京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替阿念讨什么公道,而是不想让白云暖过好日子,她想搅得她不得安生。
这辈子,她章思颖无论如何都见不到她白云暖好!
章思颖看着雍王府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寻思着如何进去,如何到白云暖跟前去,为阿念的死兴师问罪。正在心里盘算着,一顶轿子从她身边经过,停在了雍王府大门口。几个小黄门跑过来,掀了轿帘,轿子倾斜,从轿子里下来一人。锦衣华服,风度翩翩。一小厮唤道:“王爷小心。”
王爷!
章思颖心里一颤:雍王府的王爷,莫非是白云暖的丈夫?
那男子大步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身对身后的小厮交代了几句什么。
章思颖一见那男子的容貌,登时三魂七魄全都飘了起来: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章思颖正花痴得流着口水,张易辰却已经转身大步入了王府。
雍王府那两扇大门重新合上,章思颖怅惘不已。她回身默默上了自己的马车,对车夫道:“先寻家客栈让我住下。”她要重新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该换种方式给白云暖添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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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易辰回到安品园,并不急着用晚膳,而是拉着白云暖很有些兴奋道:“你猜,今儿皇上留我在宫中所为何事?”
白云暖一边给张易辰打扇子,一边问道:“何事啊?”
张易辰神秘兮兮一笑:“是恋奴表弟的好事到了。”
白云暖一愣:“啊?”
“皇上看中了恋奴,欲招他为驸马,将小公主静依许配给他。”张易辰非常兴奋,“静依今年十六,恋奴今年十八,两人正好相配呢!”
白云暖讷讷道:“公主?驸马?还真被小姨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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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皇上欲召恋奴为驸马的消息时,整个尚书府都炸开了。
众人都是一片声地叫好,恋奴却郁郁寡欢。
“公主是皇上的女儿,我可伺候不起,你们就那么想看我被她欺负啊?”恋奴熬肠刮肚想着拒绝的法儿。
杨沐飞道:“皇上的这个小公主可比不得其他公主,她从小就温柔恭顺,贤良有礼,绝不是骄纵任性之辈,弟你只管放心娶她。”
姜女道:“真的吗?这样。我可彻底放心了。虽然皇帝的女婿不好当,可是皇帝要你当他女婿,你难道还能拒绝不成?莫说公主品貌双全,就是个丑八怪,你也不能抗旨啊!欺君之罪,可是要满门获罪的。”
恋奴着急上火,皇帝那边又催着张易辰来讨要回复。恋奴只能装病。连早朝都不去上了。
皇帝好心,竟还御赐了一味清凉解毒的汤药命太监送出宫,直送到尚书府里。那太监对恋奴道:“状元公有所不知。这药可是静依公主亲自熬的,听说状元公身子抱恙,我们静依公主十分担心呢!”
原来恋奴初中状元时,付过皇帝的琼林宴。静依公主偷看过恋奴的样貌,对其一见倾心。对皇后倾诉了心事,皇后禀明皇帝,这才有了要召恋奴为驸马一说。
这边厢,恋奴称病。赐婚一时暂时耽搁着。太监撂下话:“皇上请状元公早日养好身子,好与公主完婚。”
一听到病好就要与静依公主完婚,恋奴的病越发不敢好了。整个尚书府都郁郁寡欢。姜女夫妻俩对恋奴更是殷勤照顾,郎中来了一拨又一拨。就是不见恋奴好转。
张易辰对白云暖道:“皇上那边还等恋奴的回复,恋奴的病又迟迟不见起色,不如请恩姐去尚书府瞧瞧?”
白云暖同意了,差人去兵部尚书府请了宁莫,和她一起去吏部尚书府给恋奴把脉。
恋奴一见白云暖袅袅娜娜地来了,心又沦/陷了几分,宁莫替他把完脉问他哪里不舒服时,他便推说这里疼那里疼,胡指一气。宁莫不动声色给恋奴开了方子,于无人处对白云暖说道:“状元公无病。”
白云暖吃了一惊:“恩姐的意思是……”
“他在装病!”宁莫斩钉截铁,白云暖却是一头雾水,恋奴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呀?
送走宁莫,白云暖留在了尚书府内。
她去恋奴房中,见屋里没有旁人,便问恋奴道:“表弟可有难言之隐?”
恋奴不敢看白云暖,背朝外侧着身子躺着,心里就若有七八只猫儿的爪子在挠抓。
难言之隐,难言之隐,既然知道是难言之隐,又何必强问呢?
见恋奴不吭声,白云暖道:“表弟可是对皇上赐婚一事不高兴啊?”
恋奴见白云暖说到点子上,不由坐起身,可怜兮兮地看着白云暖道:“表姐,你可以帮我想个法子回绝了皇上的好意吗?”
恋奴虽然是装病,却也着实消瘦了不少,白云暖见他两颊瘦削,面色苍白,不免心疼,她叹道:“瞧你,到底心里装了什么秘密,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伦,表弟也不例外的。那静依公主样貌清秀,是个美人,品性又是温良恭俭让,绝不是轻浮傲娇之辈,如此良人,表弟你因何不满意啊?常人家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于咱们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表弟你因何不愿?”
“我就是不愿捡这天大的馅饼,谁爱捡谁捡去!”恋奴使起小性子。
白云暖也强硬道:“之前表姐就问过你,可有心上人?你说过没有,小姨和姨父也确定你定无意中人,既然如此,皇上赐婚,公主有意,你又何必矫情?”
恋奴见白云暖训斥,眼里立即就汪了两包泪水,抱膝而坐,闷不吭声了。
白云暖无奈只能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是要你做他皇家的女婿?表弟,无论你有什么理由,这门婚事,你都拒绝不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替你哥哥和父母想想。沐飞表哥娶了你嫂嫂,这些年无论是家宅内院还是宦海沉浮,隐忍了多少辛酸,你又可知,你怎忍心因为你一时任性而拖累他没有好的前程?”
白云暖万千郁结,悻悻然离去,恋奴一人在房里痛哭了一场,整个人瘫软无力,竟像真的病了一般。L
☆、第三百五十四章 章大姐和雍王爷竞相使计
章思颖在悦来客栈住了几日,每日足不出户,细细思量着她此次来上京的目的。见了张易辰之后,她对白云暖的恨意更甚,那样一个风姿绰约的美男子,又是有权有势的王爷,竟然就被白云暖给落着了,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章思颖怎么就摊不上呢?
在客栈里辗转了数日,便喊了店小二来,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帮忙去打听张易辰每日里的行程。
那店小二道:“这个雍王爷不用打听,小的都知道他的行程,他每日出了一早上朝之外,平日里足不出户的,都是在家陪王妃,雍王爷可是全上京城女子们最理想的成亲对象,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丈夫了,那雍王妃不是前世受了极大的苦这辈子老天爷补偿她,便是上辈子积德,这辈子才有这样的福报。”
店小二的话令章思颖心里懊得要死,她一把抢过店小二手里的银子道:“既然不用你去打听,银子还我!”
店小二无语地看着章思颖,最后肩头的抹布一甩,“唉”了一声出去了。
章思颖便开始寻思着自己恐怕只有在张易辰上朝或下朝的路上堵他了,上朝路上势必行色匆匆,还是下朝路上拦截他较为合适。
章思颖打定主意,见天色尚早,算一下张易辰应该正在上朝,自己此刻出去在皇宫到雍王府的路去拦截他正好。于是章思颖将自己狠狠张罗了一番,衣裳不能鲜艳,妆容不能精致,既然张易辰喜欢白云暖,她若往花哨里打扮肯定笼络不住张易辰的心。于是干脆和丫鬟碧香换了衣裳,让碧香穿着她的衣服当小姐,自己则穿了碧香的衣服,输了丫鬟的发髻,这才出门去。
到街上雇了一顶轿子,到了通往雍王府必经的那条道上停下,和碧香一起在道上候着。见有一辆豪华的马车驶过来。猜是张易辰的马车。便连忙让碧香可着劲地打着自己,自己则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张易辰在马车上正闭目养神,忽听得前头有女子的哭声。便让车夫停了车,命侯伯勇前去探看究竟。
侯伯勇向前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女子正在打掐另一个女子,被打的女子丫鬟打扮坐在地上正嚎啕大哭着。于是回禀张易辰道:“可能谁家的小姐正在教训家奴。”
张易辰道:“既是人家家事,不便干预也就罢了。走吧!”
于是马车重新向前驶去。
章思颖蹲在地上哭着,双手掩面,透过指缝见张易辰的马车缓缓驶来,哭得更带劲了。可是那马车经过自己身边时却并没有停下。章思颖急了,忙想碧香使眼色,碧香会意。加上平日里被章思颖欺压,何时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揍章思颖一顿。于是更加卖力地奉了章思颖的命令打着章思颖。又是掐胳膊,又是揪头发,正打得起劲,章思颖一脸怒容,又不敢大声,只能咬牙切齿对她道:“你死人哪,不会配合着骂几句啊?你没听过又打又骂这个说法吗?”
碧香平时是见过章思颖如何虐待下人的,自己就没少受她欺压,自然是学得惟妙惟肖,她一把揪住章思颖的耳朵,大声骂道:“你个贱人,居然敢勾引你少爷,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活得不耐烦了,我让你去填海!”
那耳朵揪得可是真疼,可是章思颖却不能反抗,眼看着马车就要驶远,她只能卖力地哭着:“少夫人,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勾引少爷,不要拉我去填海!来人呐,救命啊!”
张易辰再次让马车停了下来,撩开窗帘对侯伯勇道:“你还是去看看吧!”
“是,王爷!”
侯伯勇几步跑到章思颖和碧香跟前,一把抓住了碧香要扬起的手,喝道:“住手!”
碧香回头见是个正气凛然的男子,心里不由有些胆怯,但碍于章思颖的淫威,还是硬着头皮抬杠道:“你是何人?本姑奶奶教训自己丫头,干你底事?”
章思颖立即对侯伯勇可怜兮兮道:“大爷,你一定要救我,少夫人她要将我填海!”
侯伯勇对碧香道:“虽是你的家奴,可也不能胡乱伤她性命!”
碧香道:“我的家奴,我就是扒了她的皮,你又能耐我何?”说着拖了章思颖便走,碧香蛮力,章思颖在地上被她拖得皮肉蹭掉一层,火辣辣地疼,因而眼泪鼻涕齐下,嘴里嗷嗷叫着,把一股子可怜劲演得分外真切。
侯伯勇为人正直,既然自己管了这摊子闲事当然要管到底,他几步上前拦住了碧香的去路,道:“这位夫人,今日这位姑娘只怕你带不回去了。”
章思颖一听,心里窃喜,她立即挣脱了碧香的手,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侯伯勇身后去,嘴里嚷着:“大爷你一定要救我啊,少夫人平时对我不是打就是骂,这一回我如果跟她回去,她一定会让我去填海的。”嘴里这样哭着,因站在侯伯勇身后,侯伯勇看不见她的脸,她便可着劲地对碧香使眼色,碧香会意就假意道:“你这个贱货果真是个迷惑男人的狐狸精,也罢,将你送与这大爷,省得你回家勾引你家少爷,你最好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见你一次扒皮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