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哥儿从真娘怀里挣扎着下了地,他已经将近两周岁,走路还不十分稳,话却已经说得很利索了。他摇摇晃晃摇摇晃晃走到白云暖跟前,一下子扑进白云暖怀里,嘴里道:“娘亲高兴,我也高兴!”
奶声奶气,十分可爱,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白云暖搂着一对儿子,又瞅瞅乳母怀里的小女儿,顿时觉得这秋日的阳光太过美满。
这时,门首进来,将一个拜帖交给了真娘,真娘拿着拜帖奉到了白云暖跟前,白云暖打开拜帖一看,不由愣住,上面的拜访人赫然写着:章乃春。
“王妃,是谁啊?”真娘将头凑了过来。
白云暖扬了扬手上的拜帖道:“你说是不是稀客?”
真娘瞄了一眼,“还真是稀客,这章少爷怎么到上京来了,而且还直奔雍王府。从前他对王妃存了不少坏心思,如今上门来只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所以,王妃,依奴婢所见,还是不见为好。奴婢让人去打发了他离去吧!嘱咐他从今往后都别上门了。”
白云暖点头,翰哥儿却拉着她的手道:“娘亲是谁要到咱雍王府来做客?娘亲不是说圣人说的都是对的吗?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所以娘亲怎么能赶他走呢?”
白云暖好脾气地回他道:“只可惜这来人未必是朋友。”
说着,向真娘点了点头,真娘便径自去了。
看着真娘走出安品园,白云暖心绪有些不宁。那冤家消失沉寂了多年,怎么又突然沾惹过来了呢?这面铁定是不能见,多见只怕惹出什么是非来。而她如今没有别的心愿,不过求个现世安稳罢了,所以所有会影响她如今幸福和睦的生活的人与事都应该远离。
※
门童拉开雍王府的大门,真娘从内走了出来。
章乃春一袭青色刺绣华美袍子,很是风度翩翩地立着。看见真娘,他立马迎了上来,热情道:“真娘姨,好久不见,别来可好?”
真娘见章乃春腆着笑脸,竟不好意思说出难听强硬的话来,只是用帕子掩了嘴,轻咳了一声,道:“一切都好,托章大少爷的福,章大少爷别来可好?”
章乃春双手背在身后笑道:“也好也好,托真娘姨和王妃的福,我好得很。”
“既然两下里都好,还是各安各的好,雍王妃不去打扰章少爷,章少爷也别来叨扰她吧!这样还能继续各自安好。章少爷以为呢?”
章乃春已经听出真娘的弦外之音,他收敛了笑容,悻悻然道:“王妃她知道我来拜访她吗?”
“知道。”
“那这么说,是王妃她不想见我咯?”
真娘不吭声。章乃春又道:“那你们王爷知道我来拜访你们吗?”
真娘摇头:“趁王爷不知道,所以请章少爷赶紧走吧!章少爷,你是有夫之妇,王妃是有夫之妇,你们俩再不能向从前那样简单玩耍了,你若真的心里还惦念着我们家王妃,希望她好,你就不要再来打扰她了,好吗?圣人云,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你们而今的身份,应当避嫌不是吗?王妃不见你,也是为你好。这是雍王府,章少爷平头百姓,恁是富甲一方,亦是惹不起的。”
章乃春被真娘一通说,终是悻悻然地背手离去。
真娘在后头道:“章少爷,这些礼物快带回去。”
“面可以不见,东西就不要拒绝了吧!”章乃春说着头也不回上了自家马车,很是扫兴地命令车夫道:“调头。”
接娜仁高娃入宫的马车坏在了路边,车夫正在修理。娜仁高娃和吉雅站在一旁,正等得不耐烦,忽见一辆绿帷马车驶了过来,正是先头章乃春的那辆,而风将车帘子吹得一下一下飘荡着,车窗映现出章乃春很是不爽的面容。娜仁高娃瞥了一眼,心里怔了怔。这厮是被拒绝入府吗?
车夫道:“侧王妃,马车已修好,可以上车了。”
吉雅扶着娜仁高娃踩了凳子上了马车。娜仁高娃转身对车夫吩咐道:“先不忙着入宫,先跟着前头那辆绿帷马车。”
吉雅不解,但娜仁高娃一脸凝然,深不可测的模样,她便也不敢问了。L
☆、第三百二十章 桃香浪暖,主仆相遇
娜仁高娃的马车一直跟到齐化门章府才调转马头进宫去。
章乃春进了府门,雨墨便迎了上来,娇媚热情问道:“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此行可有收获?”
章乃春悻悻然的,摇摇头,道:“避而不见。”
雨墨抿着唇若有所思,“那爷送到王府去的东西呢?”
“东西我留下了。”
“东西留下了便有机会。”
王府内,真娘正犯愁地将章乃春留下礼物的事情汇报给白云暖,白云暖道:“咱王府何愁短缺什么东西了?那东西横竖必须还了他。”
真娘点头,可又道:“可是咱不知道章大少爷住在何处呀!”
白云暖并不以为意,云淡风轻道:“着人去打听一下。”
娜仁高娃入宫到了海棠苑,钟离雪少不得备宴款待她。席间多准备的是补身子的膳食,道:“娜娜小病初愈,少不得要补好身子,好为王爷添个一男半女的。孩子是维系夫妻感情的纽带,届时有了孩子不愁王爷不对你另眼相待。”
一句话原本是关心,却触及娜仁高娃的伤心事,眼泪一下就被勾了上来,还为此借酒消愁很是喝了几杯。
钟离雪原本要阻止,吉雅道:“娘娘有所不知,侧王妃虽与王爷成亲多时,可是王爷从未在可园里留宿过,你说侧王妃能不伤心吗?您就让她尽情喝几杯,排遣愁绪,也不枉你们相交一场。”
钟离雪于是由着娜仁高娃一人借酒消愁,借口出恭,避了出去。
美善陪着钟离雪回到寝宫。钟离雪道:“这娜仁高娃也真是够笨的。”
美善附和:“就是,奴婢都把易容术倾囊相授了,她竟连雍王爷的手指头都没有沾到,奴婢都无语了。”
钟离雪目光阴寒,语气也高深莫测起来,她道:“美善,咱们还得再提点提点她才是。”
美善点头。
二人重新回到宴席上。想对娜仁高娃煽风点火之际。娜仁高娃却已醉得不省人事。
美善嫌恶地蹙起了眉头。
钟离雪倒是耐着性子,道:“吉雅,今日就留侧王妃在海棠苑歇下。”
吉雅欠身道谢。然后和宫人一起扶着娜仁高娃下去睡了。
张易辰回到王府时,已是皓魄当空,澄波万里,上下一碧。正是金风乍转,时气新凉的深秋之夜。
安品园的书房内。一灯菊豆。
张易辰推门进去,见白云暖正于灯下写诗,张易辰悄悄走到她身后,轻轻吟念起来:露摘野塘秋。下帘笼不上钩,徒劳明月穿窗牖,鸳衾远丢。孤身远游,浮搓怎得到阳台右?漫凝眸。空临皓魄,人不在月中留。
张易辰的声音很是感性,白云暖听着一时发怔,并未回神,直到张易辰轻咳一声,笑了起来。
白云暖一惊,站起身来,惊呼道:“王爷怎么进来了?”
张易辰指着案上诗稿,“今夜怎么发这些感慨呢?”
“王爷日理万机,孩子们今夜又都睡得早,我闲来无事,便发这些牢骚,让王爷见笑了。”
张易辰眼里一抹戏谑的笑意,道:“那月亮是个不解风趣的,下帘笼不上钩,可是本王我解风情啊!”说着,拉了白云暖的手便回寝室去。
张易辰近日俗事缠身,而白云暖忙着照顾孩子,二人是许久未有那肌肤之亲了,所以久旷之后欲火燔灼,此时又是一更时分,夜阑人静,二人于帐内很是缠绵缱绻一番,真个是桃香浪暖。
*闭,二人相拥着说了一会子话。
张易辰道:“大舅兄虽在翰林院,可是编修一职官职较低,虽是京官,不过七品,百姓中常取笑七品官为芝麻官,所以我有意举荐大舅兄去地方任郡守,虽是地方官,可也有五品官职。在地方历练一段时间,咱们再想办法帮他从地方调到上京来,阿暖以为如何?”
白云暖依偎在张易辰怀里,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阿暖自从嫁了王爷,这数年来无论娘家还是朋友蒙阴王爷诸多照顾,阿暖不知何以答谢?”
张易辰轻轻拍拍白云暖的面颊,道:“傻瓜,你嫁给我,给我生了凌哥儿和蕙娘,这便是最大的答谢。应该说,你对本王生儿育女之恩,本王应思如何答谢才是。”
白云暖不再言语,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张易辰。
次日,白云暖便到白振轩府里去,和兄嫂二人说了张易辰的提议。白振轩和小七商量之后,觉得这个提议甚好。于是白云暖便起身告辞。离开白府,让车夫将马车驾到“福裕楼”,准备打一副面首送给小七,作为临别的礼物。正和锦橙锦屏在摆满金饰的柜台上转着,忽听身后一声女子的呼唤:“小姐……”好生熟悉。
白云暖回过头去,但见眼前的女子一身紫衣,珠圆玉润,竟一时没有认出是紫藤来。
紫藤早已上前向白云暖欠身行礼,眼里噙泪,颤声道:“小姐,是我啊!”
白云暖这才认出紫藤,欣喜道:“紫藤,怎么是你?”
白云暖伸手扶起紫藤,二人互相打量着。紫藤眼中的白云暖敷粉太白,施朱太赤,加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十相具足,是风流占尽无余,一昧温柔,差丝毫便不厮称,巧笑倩兮,笑得人魂灵点到,美目盼兮,盼得人心意痴迷,假使路边逢妒妇,亦叹我见犹怜兮。她的小姐还是那么美,美得出神入化,惊心动魄的。
锦橙道:“这位姑娘,你不宜再称‘小姐’,要道一声‘王妃’才是。”
紫藤连忙点头:“听闻小姐嫁给雍王已有几年了,都怪紫藤没有情分,从未上京探望过王妃,实在是……请王妃见谅。”紫藤说着又要欠身,白云暖忙扶住她道:“我不是也没有去看你吗?快与我说说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紫藤羞涩道:“其实,奴婢入京已一年有余,只是没有大爷开口,不得去王府探望王妃罢了。”
这时,福裕楼掌柜走出来,道:“二位,如果不嫌弃,请到内厅坐下聊叙,可好?鄙人也好为二位准备样式,供二位挑选。”
白云暖和紫藤答应了。L
☆、第三百二十一章 波澜又起
窗明几净,锦帐文茵。屋内有几张素椅,桌上有数种盒花。清闲螺径,窄小蜗居。福裕楼掌柜提供的居所,白云暖很是满意。入内,坐定,掌柜的上了香茶,昔日主仆一边品茗一边叙聊。
问及章冕的境况,紫藤如数家珍,滔滔不绝,慈母的光辉溢于言表。而问及章乃春对她的态度,紫藤就神色一黯,三缄其口。白云暖顿时了然,沉默了许久,道:“章乃春终究是改不了那恶性。”
紫藤的泪立即簌簌落了下来。她道:“其实说爷薄情寡性也不尽然,不过是紫藤无能,笼络不了他的心罢了。他这些年招蜂引蝶,却是只纳妾不娶妻,原因便是对王妃你不能忘情……”
紫藤说出实情立即叫真娘惶恐地呵斥住了,“紫藤,你浑说些什么呢?王妃如今是什么身份,由得你如此口无遮拦?”
紫藤知道自己口不择言,便默默垂了头。
白云暖便圆场道:“真娘,让掌柜的把头面样式送进来吧,我和紫藤一起挑挑。”
真娘去了,紫藤觉得适才的话说得唐突了,便不免有些弥补的意味,没话找话,忽而道:“王妃可知,爷他纳的最后一个妾是谁?”
白云暖看了紫藤一眼,她怎么会知道章乃春的这些风流韵事。
紫藤道:“雨墨!”
白云暖愣住。
与紫藤互留了家庭住址,便两下里分别了。白云暖回到雍王府便有些心神不宁,没想到娜仁高娃是个蠢货,自己将雨墨亲送到她手上去,她却仍旧叫她给逃脱了。差了锦屏去可园欲找娜仁高娃来问话。却被告知娜仁高娃去宫里探望贤妃娘娘尚未回来。白云暖不禁有些郁闷。
张易辰从外头回来,问白云暖关于让白振轩去地方任郡守一事,白振轩是如何回复的,白云暖告诉他哥哥同意了。张易辰见白云暖神色郁郁,只当他是舍不得兄长的缘故,便好言宽慰了一番。
话说娜仁高娃在海棠苑里酒醒又逗留了一日,钟离雪故意着美善提醒她道:“既然易容术成全不了你心头所喜。不如让它成全你心头所恶。也不枉你苦学一场。”
娜仁高娃仍是有些懵懂,美善只好把话挑白道:“侧王妃拥有一张王妃的脸都无法得到王爷的侧目,那不如用这张脸去干点坏事。泼点脏水,让王爷对王妃心生芥蒂,自然也就把心放到侧王妃身上去了。”
娜仁高娃一时如醍醐灌顶,回到雍王府便和吉雅计议起来。
章乃春因为遭到拒绝。不得见到白云暖的面正郁郁寡欢了几日,忽而接到一封信。信上白云暖约了他到白振轩家里见面,说是白振轩即将去地方任郡守,离开上京,一家人一起吃个饯行宴。邀章乃春一起。
章乃春看着那邀请函,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完全不像是白云暖的作风啊!
雨墨笑话他道:“爷也真是的,见不到时牵肠挂肚。人家约会你了,你又诸多疑虑。难道你还要白白错失这样的良机不成?”
章乃春气馁道:“什么良机啊!这信上说好了是饯行家宴,那雍王爷肯定也会同来的,我贸然前去……”雨墨一条帕子掩了嘴,啭莺声吐燕语笑道:“没想到爷你竟然也有胆小如鼠的时候。你只是去见一见你的心上人,又没有那歹心要与她巫山*去,再说是她发的请柬请的你,所以你惧怕王爷做什么?就算那雍王爷有三头六臂,你是王妃请的座上宾,也不需怕他的。爷要是心虚,想避避嫌,雨墨倒有一个主意。”
章乃春当然是想去赴宴,忙不迭问雨墨道:“什么法子?需得万全的,方可。”
雨墨眼珠子一转道:“你只要让紫藤姐姐带了冕哥儿同行,这不就冠冕堂皇了吗?”
章乃春一拍大腿,妙啊!无论如何紫藤是当年白云暖许给他的,带了紫藤前去,可比带雨墨前去要周正得多,更何况还有个聪明伶俐的冕哥儿。
到了请柬上约定的日期,章乃春备了礼物,带上紫藤和冕哥儿直奔白振轩的宅邸。
而雨墨自是冷笑着目送他们离去。她恨不能此去,章乃春能闹出什么大乱子来才好呢!如若章乃春真的色胆包天调戏了白云暖,那才有好戏看。不过依她对章乃春的了解,章乃春也不过是借赴宴之名看看白云暖,秀色可餐,解解馋罢了。
雍王府内,白云暖整装已毕,等着张易辰一起出发。张易辰却被小太监来报说是前院有客人来访,便弃了白云暖先去前院会见客人。到了前院并不见有什么客人,便质问那传话的小太监,传话的小太监很是委屈,说明明有客人来访的,怎么一眨眼功夫又不见了呢?张易辰便懒得和他再费口舌回安品园寻白云暖一同出发,刚走到安品园门口,便见白云暖虚扶着锦橙锦屏的手笑吟吟从里头走了出来,如花似月,美冠一方。
张易辰笑着迎上去,拉住她的手道:“今儿个怎么打扮得如此浓艳,不似你的风格啊!”
白云暖道:“哥哥去赴任,我当然装扮喜庆一点,好向他道贺。”
张易辰想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便笑道:“浓妆淡抹总相宜。”又问:“真娘呢,怎么没有同来?”
白云暖道:“翰哥儿、凌哥儿和蕙娘那三个孩子还是她留在府里看着比较稳妥。事不宜迟,王爷咱们走吧!”白云暖挽住张易辰的手撒娇,张易辰很是受用,拉着她去找马车去。
侯伯永早就备好了马车,载了王爷和王妃往白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