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要将我的心剖出来给你们两个看吗?”温鹿鸣急得满脸通红,“白家对我恩深义重,我怎可辜负了白家?断不会的。”
温鹿鸣的话听在白苹耳里却分外不是滋味,他对她所有的好,都只不过是要报答白家的恩义,而不是出于私人感情。他总跟她提道义、责任,从未说过“爱情”二字。白苹心里充满了悲哀的感觉。
白苹瞬息万变的面色自然逃不过白云暖一双慧眼,离开编修府时,温鹿鸣相送到门口,白云暖见白振轩先行上了马车,便对温鹿鸣嘱咐道:“姐夫,阿暖有一言提醒。”
温鹿鸣一怔,继而道:“王妃请说。”
“你与苹姐姐已然是两载夫妻,你对她所有的情义都是应该的,莫要再提白家对你的恩义了。”
白云暖穿了宽松的袍子,扶着小七的手,缓缓走向马车。那背影有些蹒跚,也愈发令人生怜。温鹿鸣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若有千百只猫儿的爪子在挠抓,又疼又痒,难受得令他无法呼吸。
※
入夜,张易辰回到王府时,白云暖自然是又追问他怀孕偏方的事情,张易辰道:“侯伯勇倒是已经搜罗到几副偏方了,就是不知对白苹有没有用处。”
“死马当活马医吧!现在也只能碰运气了。”白云暖自然是命太监连夜将偏方送到编修府去。
追问完偏方一事,白云暖便又关心起狄闽大人的平反一事,张易辰见她旁敲侧击,问东问西,便道:“你一向不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今儿是怎么了?”
白云暖搂住他道:“我关心的哪里是朝堂上的事,我不过关心我自己夫君的安危罢了。”遂将白日里白振轩分析的担忧,化作自己的,重复了一遍与张易辰听。
张易辰凝眉道:“你说的这些道理,本王又何尝不懂呢?只是,昔日,朝野上下俱将本王当作储君之位的有力人选,太子亦提防着本王,视本王为竞争对手,所以本王近些年才刻意与太子亲近,以冰释他心头忧虑。本王对父皇、对太子都是忠心耿耿的,本王并没有那个野心。”
“只怕你清者自清,有些人却是浊者自浊,居心叵测之人万一在父皇跟前参你一本,那你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父皇尚健在,最忌讳的便是有人要谋夺他的皇位。太子年长,只怕父皇会认为他等不及将来,而要在现在便有所行动。替狄闽平反,在父皇眼中势必是太子在扩张自己的势力,因为太子将撼动的父皇最最宠信的宰相。相爷做了多少坏事,难道父皇全然不知么?非也,父皇看中不过是相爷的一颗忠心,这颗忠心是相爷对他一个人的,这是父皇最最看重的……”
张易辰有些惊艳地看着白云暖,他的妻竟聪慧如斯。他只能握住她的手,劝慰她道:“不必替我担心,我会万事小心。”
“那狄闽大人的案子……”
“狄闽大人是忠臣,是被冤枉的,那么我们就必须帮他平反,不是替父皇尽忠,也不是替太子尽忠,只为正义。”
张易辰眸子里雪亮的光彩,令白云暖撼然。
转眼便是中秋家宴,白云暖大腹便便,张易辰依然携了她入宫与皇室宗亲们欢聚一堂。
白云暖在家宴上遇着了同样大腹便便的钟离雪。
虽然行动不便,白云暖还是依礼向钟离雪行了宫礼。
美善站在钟离雪身后,冷冷地看着白云暖,一想到戚杰竟然为了白云暖违抗钟离雪,她就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
钟离雪却对她挥挥手,道:“美善,你先退下,本宫与雍王妃许久未见,有许多话想要说一说呢!”
美善没法,只好离去。白云暖也只好让小七躲到一旁去,小七不放心白云暖,虽离得远,却是一刻也不敢不看着白云暖,却见白云暖和钟离雪两个孕妇,一边撑着腰,一边转入了一旁的杏花林。Y
☆、第两百八十四章 杏林遇
不记得上一回与钟离雪一起漫步杏花林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时候杏花林绿树成荫,而这一次,却是落叶飘零。这一次,白云暖亦不能像从前一样对钟离雪报以好颜色,她只走了几步,便停住脚步,抬头冷冷地看着钟离雪,道:“娘娘有何要事?”
钟离雪自然是料到白云暖的反应,时至今日,她难道还奢求她再傻傻地施给她友情与真诚吗?
她抚着自己已然显怀的肚子,道:“戚杰现在何处?”
“怎么,娘娘还是不肯放过他?怕他的存在会羁绊了娘娘高升的步伐?放心,戚杰是还活着,可是他压根影响不了娘娘的前程的,娘娘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白云暖话里带刺,钟离雪只能隐忍道:“本宫只是关心一下他的境况,他平安便好。”
“只有娘娘高抬贵手,杰哥方能得到平安,否则,即便他逃到天涯海角,娘娘亦能派人追杀他的,不是吗?娘娘而今是父皇跟前的红人,父皇亦放出话来,只要娘娘平安生产,无论男女,皆可封妃,朝野上下多的是阿谀奉承之辈,还怕找不到人替娘娘你卖命吗?”
白云暖的分析头头是道,却又咄咄逼人令人难堪。钟离雪闭了闭眼,道:“其实,本宫对戚杰,还有对阿暖你,都是心怀愧疚的……”
“如果阿暖和杰哥死于这一场冤枉,想必我们在九泉之下亦会收到娘娘忏悔的纸钱吧?只可惜,我们都活着,所以娘娘的愧疚就大可不必了。只是,娘娘。阿暖不明白杰哥为何会深夜造访海棠苑,难道他要见的人是阿暖我吗?当然不是,他是去海棠苑见娘娘你的!东窗事发,你那么急着要杰哥自裁,难道当真是还怕杰哥和我的冤枉之事拖累了你吗?恐怕娘娘与美善想要遮掩的事情远远比杰哥与我的冤枉之事要可怕得多吧?”
白云暖的眸子里几欲喷出火来,钟离雪向后微微踉跄了一步,是的。白云暖说得全都对。可是她不能承认而已。
“这一辈子,你都不可能原谅我了,对吗?”钟离雪的嗓子眼干涩而沙哑。
白云暖惨淡一笑:“阿暖不敢。你现在可是娘娘,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你早就不是阿暖于桃林之中救下的戚雪了。杰哥离开了,我和娘娘之间也再无任何瓜葛。只求娘娘能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对阿暖高抬贵手。让我能平平安安地和王爷相守下去。”
钟离雪敛容收色,挺直腰杆子,说道:“你救过我的命,又在海棠苑内蒙受了不白之冤。我欠了你两份人情,当初救治雍王,我也参与了。算作还你一个人情,现在本宫再还你一个人情……”
白云暖一颤。不解地抬头看着钟离雪,钟离雪的面上是高深莫测的表情,只听她风清云淡道:“太子和雍王不是想替狄闽大人平反吗?”
白云暖一怔,正要听钟离雪说下去,张易辰却来了,他身边跟着火急火燎的小七。白云暖知道定是小七担心戚雪对自己不利,而去通知了张易辰。张易辰已经大步流星走到了她身边,一边向钟离雪行了宫礼,一边道:“古训,两个孕妇不宜面对面相处,只怕互相冲撞了胎神。如果因此伤了娘娘凤体,阿暖便难辞其咎了,所以请娘娘赎罪,本王带着阿暖先行告退了。”
张易辰说着,并不看钟离雪,扶着白云暖径自离去。
看着张易辰呵护着白云暖的背影,钟离雪的面色一下惨白起来,一时理不清自己心头纷乱的思绪。直至美善走了过来,将一领披风披在她肩上,她才回过神来。
“娘娘,家宴开始许久了,皇上问怎么不见娘娘你,让李泉差人到处找您呢!”美善道。
钟离雪这才抬步,有些疲累道:“家宴不去了,本宫乏了,扶我回海棠苑去吧!”
“可是皇上那边……”美善担忧。
钟离雪却并不怕,自己有孕在身,自然是有不去赴宴的理由。而真正的理由,她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她不愿意在家宴上看着白云暖和张易辰夫妻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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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雪回到海棠苑不多时,皇上便差人领了太医过来给钟离雪把脉,不多时,自己又亲自来了。
钟离雪穿了件杏色夹衣,下头系着月白绫子裙,素衣净颜,大腹便便,越发显得风致楚楚。
她欲向皇帝行礼,皇帝早已上前扶了她道:“免了免了,你六甲之身,还是歇着吧!”亲扶了钟离雪去榻上躺好,对美善道:“去把太医叫过来,朕要亲自过问娘娘的身子情况。”
美善福了福身子,径自去了。
这边厢,皇帝见钟离雪面色苍白,便摸着她的肚子,关心道:“身子很不舒服吗?是不是皇儿在你肚子里调皮捣蛋了?”
钟离雪摇头,一边拉住皇帝的手,一边撒娇谄媚道:“皇儿就和皇上一样疼惜本宫呢!哪里会调皮捣蛋?”
“也是,”皇帝笑,“朕的儿子是没有差的,你看看朕的儿子们,个顶个的优秀!”
皇帝洋洋得意,钟离雪却在心里冷嗤,面上却道:“皇上所言极是,太子仁善,雍王威猛,全都继承了皇上的优点。”
皇帝点头,却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钟离雪知道皇帝心中犯嘀咕的是太子和雍王要为狄闽平反一事,只听他道:“可是朕这两个儿子最近却不让朕省心呀!”
“可是因为要为狄闽大人平反一事?”钟离雪小心翼翼地问。
皇帝蹙眉看着钟离雪,钟离雪忙解释:“臣妾并不是有意打听朝政,只是见皇上近日烦忧,所以才留心着想为皇上分忧解劳,在臣妾心中,再没有什么比皇上身体健康、心情愉快更重要的了。”
钟离雪嘴甜,皇帝不免开怀,他道:“这一件事涉及了洛甫丞相,朕烦恼呀!”
“臣妾有一妙计,可保两全其美,皇上可愿听听?”
“哦?”皇帝来了兴致。
钟离雪道:“狄闽大人的确有冤,皇上圣明,自然要替忠臣平反,而洛甫相爷又对皇上忠心耿耿,是皇上最信赖的人,皇上想保他周全,所以……”钟离雪卖了个关子。Y
☆、第两百八十五章 狄闽平反
“爱妃的意思是给洛甫丞相找一个替死鬼……”皇帝心领神会地看着钟离雪,钟离雪忙献媚笑道:“皇上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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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家宴上,张易辰和白云暖免不了要见到瑶卿与萨仁高娃公主。因着之前种种关系,两家人都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瑶卿冷嘲热讽,萨仁高娃也一改往日的天真单纯,一旁帮腔。
白云暖被奚落得脸色难堪,张易辰看在眼里,便皮笑肉不笑对瑶卿道:“看到十三弟和弟妹如此恩爱,本王便放心了,本王还以为你对晴歌真的能一辈子都放在心上呢,如今看着十三弟与公主夫唱妇随琴瑟和鸣,看来是本王多虑了。”
白云暖感激地看了张易辰一眼。而瑶卿一听到晴歌的名字,脸色不由一黯。
萨仁高娃听张易辰话里有话,便追问瑶卿道:“晴歌是谁?你为什么要把他放在心上一辈子?”
白云暖笑吟吟道:“公主可曾记得去年冬天在雍王府内见到的晴姨娘?”
萨仁高娃愣住:“那个疯子?”
白云暖微笑着点点头。
萨仁高娃立即纠缠着瑶卿追问他与晴歌之间的瓜葛,瑶卿烦躁地欲挣脱却挣不脱。张易辰搂着白云暖的腰经过瑶卿身旁时,附耳对瑶卿道:“十三弟若肯敬重你九嫂,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瑶卿侧头,眸里喷火地看着张易辰,张易辰却不动声色地自搂了白云暖离去。白云暖的手轻轻抚在圆滚滚的肚子上,唇边漾满幸福的笑意。
家宴上,瑶卿和萨仁高娃都没有参加,皇帝追问二人为何没有参加时,有太监回禀道:“适才肃王爷和肃王妃有些不愉快,肃王妃不知为何哭着跑走,肃王爷只好去追她了。”
皇帝不悦:“中秋佳节,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偏他们二人煞风景,真是太不懂事了。”
皇帝生气,肖德妃自然是急着帮瑶卿开脱,孰料皇帝却指责肖德妃道:“都是被你宠坏了!”
肖德妃委屈,还是张易辰替瑶卿解释了:“适才是因为肃王妃身子不适,十三弟陪着她回去了。”
皇上虽然不悦,也只好作罢。
家宴后,张易辰和白云暖自然又被肖德妃请去了贤宜宫。
“瑶卿和萨仁高娃到底是怎么回事?”肖德妃询问,白云暖因着之前戚杰一事,负气也好,避嫌也好,自然不会在肖德妃跟前开口说上任何话,张易辰解释道:“十三弟和弟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臣也是不知,父皇跟前,儿臣不过是给十三弟找个借口罢了。”
肖德妃信以为真,叹口气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和瑶卿毕竟还是亲兄弟。”便无限感慨地让张易辰和白云暖离开了。
离宫的马车上,白云暖还是有些不安地问张易辰:“我们那样激怒十三弟,挑拨他们夫妻感情,会不会做得有些过分了?”
张易辰摸了摸白云暖的面颊,道:“我不容许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人伤害你,不管这个人是谁,他都会付出代价。”
白云暖心里有一根弦像是被一只擅长音律的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整个人都一颤。“王爷……”她动容地唤了张易辰一声,便忘情地投入了张易辰的怀抱。
秋天快结束的时候,狄闽大人终于平反,立时九年的冤屈终于洗刷,皇帝仍旧封了个兵部尚书给他做。狄闽大人先是去太子府谢过太子和一应太子府的幕僚,继而便到雍王府拜谢张易辰。
白云暖心里知道狄闽的顺利平反定然和戚雪有着联系,杏花林她答应过她要助张易辰和太子为狄闽平反的,果真说到做到。那么她与她之间便两清了。
每每忆起杏花林里的一幕,白云暖便有些心里不安,她与她之间恩义两清,那么她们之间要面对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因为已有八个多月身孕,行动已然不十分方便,居多时候,白云暖都躺在暖阁榻上,懒怠起床。
真娘端了鸡汤上来要喂她吃,白云暖道:“我这会子不饿,先搁着吧!”
“搁一会儿就凉了,还是趁热喝。”真娘道。
小七见白云暖一脸嫌恶,便对真娘说:“王妃这会子不想吃就别吃了呗,横竖待会儿凉了,我拿去再热热。”
真娘没法,啐了小七一口,笑道:“就你懂得讨王妃欢心,怪不得王妃将你给了少爷了,王爷还要让你回来伺候王妃。”
提到张易辰,白云暖原本闭目养神的,忙睁开眼睛问道:“王爷这会子在干嘛?”
真娘忙回道:“王爷在前头接见那个狄闽大人呢!”
白云暖正不置可否着,外头锦屏便撩开帘子进来禀报道:“启禀王妃,宁大姐求见。”
“宁莫?她来做什么?”真娘嘟哝。
白云暖道:“外头冷,赶紧把宁大姐请进来吧!”
锦屏应声出去,小七扶着白云暖坐了起来。Y
☆、第两百八十六章 宝儿认父
宁莫进来了,神色有些急迫和焦灼,白云暖关切道:“宁大姐,你这是怎么了?”
宁莫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模样。白云暖向着真娘和小七使了个眼色,二人变躬身退下。
白云暖道:“是不是关于宝儿身世的事?”
宁莫点头,脸上显得兴奋。她从袖兜里拿出一方手绢,打开了,露出那半块镂刻着海东青的玉佩,捧到白云暖跟前,颤声道:“王妃,我见着另半块玉佩了。”
“在哪?”白云暖也不由一震。
“就在花厅外的回廊上,我看见王爷送了一个大人出来,他与我擦肩而过,腰间就佩戴着和这一模一样的半块玉佩。”
“王爷送了一个大人出去……”白云暖沉吟着,蓦地一颤:“狄闽大人!”
“我适才听见王爷的确